公司里的茶水间和化妆室是公认最八卦的地方,任何小道消息都容易由这些
地方传出跟接收到,在腾达也不例外。
“项总最近心情很好吻?”某企划部男职员,一见总经理室的小助理秘书来
洗茶具,抓住机会闲聊起来。
“怎能不好?老婆终于肯‘认’他了,咱们总经理可是世上最专情的男人,
毕竟有谁可以忍受老婆这样的条件?”明明在身边却不能认,就怕记者蚤扰她,
三年钦,当了这么久的“地下老公”,要是别的男人,大概早打野食宣泄不满了。
“但你不觉得,上次那个新闻,就是记者涌进花店的那一次啊,你不觉得他
们夫妻的互动有点不自然吗?”
“哪里不自然,他们好着哩!”助理秘书一面洗茶具一面说:“举个例子吧,
你知道总经理是不吃甜食的,可上一回他居然被杨秘书说动加入团购,买了一个
熊造型的蛋糕。”
熊?男职员忍不住嘴角微微怞措。
没办法,形象太衡突了。“咳……然后呢?”
“他现在三不五时就叫杨秘书帮他订。”
“他爱上熊蛋糕?”
助理秘书回答,“不是,是夫人爱上那款蛋糕。”
“你又知道了?!”
“因为有次杨秘书建议他说,提拉米苏蛋糕也是水平之上,要不要请夫人试
试?总经理回答说——‘那倒不必了,那女人就喜欢那张笨熊脸,换了造型她不
见得喜欢。’那不就表示蛋糕是为夫人买的?你就不知道,在说这些话时,他那
样子有多宠溺。”
“你们女人呐,对这种事情最爱加上自己的幻想了,还宠溺呢!”尤其男方
如果是帅哥的话,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染上“粉红色”,有时明明就只是很普通
的一眼,也会变成“深情凝视”
“你不懂啦,女人对这种事很敏锐的!总之,总经理可是爱惨了他老婆……
呃……杨秘书。”正努力要渲染粉红色泡泡时,冷不防瞥见他站在茶水间门口,
她马上闭嘴。
杨秘书看了她一眼,“你的茶具洗到太平洋去啦?财务会议都快开始了。”
那些头头,他们可是一个也惹不起!
她脖子一缩。“马上好了。”
杨秘书摇了摇头转身离开。这些人还真是八卦,虽然说八卦传的,还真有几
分真实性。
总经理近来真的有些不同,不再动不动就脾气火爆,把一些突槌天兵、资料
夹丢出办公室,变得“温驯”多了,像遇对了驯兽师的狮子,他这下属工作气氛
也轻松多了。
除了自己受惠外,他也替夏晨萝高兴,不知他们两人这段婚姻要如何收尾,
结果出乎意料之外,她显然过得还不错。前几天夏晨萝还陪老太爷到公司来,两
人打了照面,她客气的对他微笑颔首,眼神中没有旧识的热络。她连他也不记得
了吗?
总经理曾告诉过他,她的记忆大概只到她刚上高中、夏晨旭尚未被诊出有心
脏异常之前。
那时,她应该还在朋友开的馆子帮忙,她和他的确还不相识。
不管怎么样,目前这样算是最好的状况吧?说真的,他希望夏晨萝永远不要
恢复记忆,别打破目前的稳定。
十几分钟后,财务会报在第一会议室举行,集团里的要员全部列席。会议进
行约莫半个小时,在办公室的杨秘书接到一通手机,顿时脸色一变。“是,我马
上帮您传达。”
接着他赶到第一会议室,来到正在听取会计室主管报告的项怀侬身边。
他弯腰附耳说:“总经理,重要电话。”
杨秘书一进来,便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众主管忍不住在心底忖度着,会是
什么事?
项怀侬浓眉一拢近,接过杨秘书递来的手机。
“喂……你说什么?”音量不受控制的扬高。
一时间会议室低声议论起来―
“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总经理脸色好难看,恐怕不是好消息。”
“集团的股票大跌吗?”
“昨天才大涨,你别乌鸦嘴!”
项怀侬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往外走。“在哪家医院?”
拉长耳朵的主管们当然也听到了,于是臆测方向由公事改为私事。“是董事
长怎么了吗?”
“不会吧,前几天才由外孙媳妇陪同来公司视察,我看他精神抖擞,身体康
健着。”
“人生无常,这事难说。”
“她怎么摔伤的?”又听到项怀侬咬牙低吼,“什么?是谁让她爬树的……
不一知死活的熊!”
结束通话后,他把会议交由吴副总主持,匆匆的先行离开。
“会爬树的熊?这不会是指老先生了吧?”
“熊?当然不是他,他也爬不动了吧,他比较像……狐狸。”
“咳……会议继续。”吴副总朗声道后,才将大家的注意力由八卦拉回来。
刺鼻的消毒药水味……讨厌的味道!这里是……医院?是谁生病或住院了吗?
“这孩子的心脏有问题,可能要进一步检查。”他们穷到都快三餐不济了,
又没有任何保险,随便一项检查对他们而言都是莫大的负担。
清秀而苍白的脸低垂着,在医生走后,她无助而悲伤的看着弟弟。
“姊,我没事的,我们回家。”
“……真的没有任何不舒服吗?”
“真的啦,我很好,也不过是天气太热又在大太阳下跑步,我只是中暑了。
哎哟,你不要再担心了,你才高一钦,再躁劳下去会看起来越来越像欧巴桑,你
不要老得太快啦,等我长大赚很多钱可以带你出国玩时,你勉强还可以冒充我女
朋友一下。”
“小鬼。”她被弟弟逗笑了。“如果真的可以出国玩,你想去哪里?”
“美国。”
“……”
“那个……其实也可以去其它国家啊,不一定要去美国。”真是的,跑掉的
妈妈在那里,所以姊姊不喜欢美国,他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关系,你喜欢那里,咱们就去吧!”她拍拍他的脸。“我去办一下
手续,你等我一下。”她站了起来,走出病房,但外头没有通廊,只有白茫茫的
一片,她怔住了,欲往回走,结果一回头却也是一片白雾,哪有什么病房……小
旭?小旭呢?
“小旭……小旭!”她慌张的叫唤着弟弟的名字,但没人回应她,她不断寻
找着出路,忽然,听到有人叫她。
“夏晨旭的家属吗?”
“是!他是我弟弟。”
“他死了。”
她怔住,“不……你乱讲!方才他还在跟我说话呢!他还说……还说……”
她一面摇着头,一面往后退,转身在迷雾中狂奔了起来。
在迷雾中有个低沉的声音在叫唤她,“晨萝……”
她急促的步伐缓了下来。
这声音有些淡漠,不是令人如沐春风的嗓音,可她却能感觉到它的温度,那
是她好不容易等来的,而她也在这样只属于她的温柔中找到安心的力量。她不自
觉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夏晨萝密长的睫毛颤了颤,眉头皱了皱,无止境
的白色迷雾消失。她睁开了眼,视线慢慢清晰……一张和着焦虑、不安以及……
不知名情绪的脸近在眼前。
“……是你。”
项怀侬脸色一僵,他死死的盯着她,心跳得好快,他的手也不自觉的握成拳。
她会不会在摔下树一撞后恢复记忆了?
他小心翼翼的问:“要不然你以为是哪个讨厌鬼?”
如果……如果是失忆后的夏晨萝,她会笑出来,然后说一些让他心安的话。
可如果她恢复记忆了,她……会说什么?
“我以为……是晨旭。”她挣扎着坐了起来。
他的心脏快停了。“……然后呢?”
“他得了心脏病……我有这样的印象吗?”有这印象是她想起来的,还是别
人告诉她的?
她的记忆不是只停留在发觉夏晨旭得心脏病前?她恢复记忆了吗?她恢复记
忆后,他还会是她渴望的那个家人,那个她会偷袭熊抱的老公……这一辈子,他
从未这么极度不安、焦虑过,这种不敢面对现实的心情是什么?害怕?太可笑了!
他项怀侬何许人也,他怕什么?
怕夏晨萝遗忘了他,怕她忘了他们这段时日一起度过的每分每秒,怕她忘了
每天晚上那半个小时的“娇妻唠叨时间”,怕她忘了那个会买熊蛋糕给她的男人,
怕她忘了她最爱跟他说她的梦想……
是啊,他怕,原来他也会害怕,因为他……爱上了她。
看着她,他什么话都不敢说了,彷佛她的每句话之后,都会让他确定她真的
恢复记忆,宣判他是她要离婚的丈夫。
“你的脸色好难看,怎么了吗?”夏晨萝伸出手想碰触他的脸,他却反而捉
住她的手,力道还有点重,他的表情像是将弹性拉到了极限的弦,随时有可能断
裂。
“你……”
“我是谁?”
“项怀侬啊。”
他的心情又一紧。“你现在住哪里?”
“老太爷家。喂喂,你当我撞坏了脑袋是不是?”
“和谁睡一起?”他执意继续问。
“当然是你,而且没有熊可以抱只好改抱你,项怀侬先生胜过熊的地方就是
不会被林妈丢到垃圾桶,还有,本人在你的‘激励’下,正由‘平脯族’一步步
迈向‘杀很大’之路。你还有什么想问或不清楚的?”
项怀侬的表情缓和了下来,一放松便发现胸口沉得发酸。原来自己,这么怕
失去她……
他抱住她,一时无言,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轻轻的磨赠。
“项怀侬,你的心跳得很快。”而且……是错觉吗?她好像感觉到他微微的
颤抖!他很担心她吗?
“我没事啦,不过是从树上摔下来,其实——”
这句话成功的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你是猴子还是小孩?没事爬什么树!你
当你是女泰山,可以从这棵树荡到那果树?你知不知道那些树动辄一、二十公尺
高?这一次你运气好,下一次呢?”
“哪来动辄一、二十公尺高的树?我是从橘子树上摔下来的。”
他闻言怔了怔。“橘子树?”如果没记错,后山果园都有专人修枝,让主人
好采摘,随便踩个一公尺的矮梯就摘得到了,这样她还能摔昏?
夏晨萝不好意思的说:“树上的橘子都绿绿的,我好不容易看到树梢上有一
颗黄了,搬了梯子就爬上去,摘到了后还跟在不远处的老太爷挥手炫耀,大概动
作太大了,梯子倒了,然后我的头往另一株橘子树撞去,最后,就现在醒来了。”
主动跳过劳师动众的那一段没有叙述。
从一公尺多的梯子摔下来会昏倒,连她自己都觉得很没面子好吗?
项怀侬真想翻白眼,再被这样惊吓下去,他怕心脏不够力。“你!以后超过
一公尺高的梯子,你都不准爬。”
“……”没有那种高度的梯子好吗?
但做错事的人什么都不能反驳。
夏晨萝头压得低低的,“那个……老太爷……还好吧?”她摔下梯子一事没
吓着老太爷吧?老人家有高血压,心脏也不太好呢!
“血压飙上两百,目前家庭医生在照顾着,你觉得呢?”
“喔……”罪恶感更加深重了,即使低着头,她都可以感觉到他正看着她,
两道灼灼的目光都快在她头顶上烧出两个洞啦!“我有在反省了啦,不要再瞪了,
我怎么知道——”
话还没说完,她的脸就被捧高,被一阵热烈到令人头晕目眩的热吻袭击!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吻她,可这种好康的事先享受再说,原因等会再问。
一记长吻后,项怀侬紧紧地抱着她,“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你都会记住现在
的我,对不对?”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都要她记得他!他愿意承诺这辈子绝不负她,唯一的
条件是,她不准忘了他们曾这样喜欢过对方!
夏晨萝一怔,突然明白他的反常——他害怕她忘了他。记得他曾说过,拥抱
她很舒服,却很不安这样的话。
可就算她恢复记忆,把最近的这段记忆忘了,但她还是他的妻,还是会生活
在一块,他的焦虑和不安真令她不明白。还是说……他有什么事瞒着她?她想问,
可一对上他殷殷期盼的眼,她就问不出口了。“……好,我会记得。那如果我忘
了呢?”
“晨萝,我一向不是个温柔的男人。”项怀侬盯着她看,逼她把他的每句话
听清楚。“如果你敢把我忘了,我也会忘了自己曾经这样宠过一个女人。”
“哗,真薄情!”
“怕吗?如果怕了,就不许你忘记。”
也就是说,她若想保有他的宠爱,便无论如何都不能忘了他!
他的话令夏晨萝心酸酸的。他正用他的方式在宠她呢!如果她真的忘了这段
日子,他也要忘了。
可她的忘了是身不由己,而他呢?除非他也失忆,否则怎么会忘?
她笑了,但眼眶却红了。“好,我会记得的。”她张开手抱紧他,将脸埋进
他怀里。
刚好回来的林妈瞧见这一幕,一张老脸红通通。年轻人呐……真青春。只是
这两位也太恩爱了吧?一个小时前,她想说少女乃女乃还没醒来,反正少爷也在,她
下楼去买些吃的。东西买回来,正要进门,由门缝看到两人在热吻,于是她红着
脸到走廊绕了一圈,哪知回来又撞见两人抱在一块。
再到处去晃一晃吧!一转身没注意来人,竟和一名人高马大的男人撞个正着,
她狼狈的飞跌出去,手上的食物散了一地。
“哎哟"我的妈呀!”
“对不起―这位女士,您没事吧?”俊雅的男子扶起她,用日文急急道歉。
林妈听不懂日文,嘴里不满抱怨,“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冒冒失失的……”
而她的惨叫声让项怀侬赶紧走出来一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好意思,我为我方才的冒失行为道歉。”对方再度以日文开口。
对方身后有名男子,立即上前解释,“藤堂先生是客气,方才是这位大婶冒
失才会撞上来的。”
“我哪儿冒失啦,你们……”林妈有些生气的反驳,“瞧!我要买给少女乃女乃
喝的东西全洒在地上了。”
“算了。”不过是小事。项怀侬看了眼那名俊雅的日本人,微一颔首,以流
利的英文和对方交谈,“想必是我们比较失礼,见笑了。”
他客气一笑,正打算离开时,有人唤了他名字―
“雅之?”
藤堂雅之回过头,看到夏晨萝站在病房门口,原本那淡漠有距离感的眼神露
出了惊喜。
“萝!”他快步向前张臂将娇小的她拥入怀中。
这是两人打招呼的方式,夏晨萝早已见怪不怪了,只是这回却有一道冷冰冰
的“寒气”传来,她不自觉的抬头望去―
喔"某人好大的杀气!手还握成了拳一缩一放。
她连忙推开藤堂雅之。“那……那个……”
他也敏锐的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顺着她的目光,微侧过脸。
项怀侬一双冷眼和他隔空开火,皮笑肉不笑的说:“咯,‘项太太’,这是
你的朋友吗?怎么不介绍一下。”他用英文特别强调项太太三个字,如果这家伙
外文能力不太差,他会知道夏晨萝是别人的老婆了。
看到藤堂雅之的脸色微变,他目的达到,好整以暇的看着对方一瞬间的黯然,
立即又警戒的眯了眯眼。
“萝,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