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开手帕,失了水分的孤挺花瓣已呈干涸。滑下的两行清泪再也滋润不了已死亡的生命。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三月香巢初全成,梁间燕子太无情……明年花飞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已倾……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春尽、花落,大自然的循环谁也更改不了,就像她的命运……终归是人去、楼空、巢倾,终归是孤寂。
整顿好自己,架起虚构的骄傲,她将走出他的世界。永别了!她的伯墉,永别了!她珍视的爱情,永别了!她一生中短暂的幸福。
门被推开,宛如正义女神的MISS刘笔直地走到她的面前停下,身后几个支持者随后走人。
“他们要结婚了——贺医师已经正式对织语提出求婚,等她养好身体立刻结婚。"她带着胜利微笑等待着她的歇斯底里。
是的,她即将发狂!她的心在接收到这个早已预知的答案时才知道,之前做的心理准备毫无意义,利刃仍然准确无误地插上心脏正中央。
啃咬着手背,新的齿痕印在旧的瘀青上,血丝缓缓地顺手臂,蜿蜒而下……
“你不再有机会破坏了。”
“是吗?”颤怵自脚底泛起,翻搅不停的痛楚席卷了她所有知觉,让她再也听不进任何一句,这样她才能牢牢地护住自己。
“如果你还有羞耻心,就在他们举行婚礼前自动消失,免得到时候难堪。全世界也只有你这种不懂礼义廉耻怎么写的女人,才会动手去抢亲妹妹的丈夫,真不要脸!也不想想别人是怎么对你、你自己却又是怎么回报别人的?要不是你……"
“说完了没?"君姨忍不住出声喝止,她深吸口气平息情绪。"你们可以出去了,罗小姐是我的病人。"
大家互祝一眼后鱼贯走出,独留MISS刘不甘走出门,她的目的还没达到,她非要逼她亲口承诺离开方肯罢休。
“君姨,听我说——她真的很可恶,害得织语割腕自杀。要不是贺医师及时救下她,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她忿忿不平。
“你先出去,我来劝劝她。"
“还劝,我可没你那么好修养,真想拿把扫把直接将她扫出我们华心医院。"
“你去帮帮MISS陈,她好像忙不过来。"杨庭君把她往外一推,关上门后她面对织昀。
“别怪她,她是个直肠子没安啥坏心服。织语从小在医院里进进出出,大家都很疼她,她一直是无忧无虑、活活泼泼的快乐女孩,她发生这种事让大家都措手不及,才会把矛头全指向你。你还好吗?”她拍拍她的肩膀。
“我再也好不起来了……"织昀憋忍已久的泪水在此时宣泄而下。
她也想当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啊,她也不喜欢耍心机、不喜欢使手段,是环境剥夺了她天真、训练了她刚强,教育了她桀骜不驯,是环境把她踢出温室;任由风雨摧残,她也想当株单纯善良的娇女敕玫瑰,不想当棵无情、遗世独立的孤挺花。
原以为她终于可以窝在伯墉为她筑起的暖房里,让坚硬的心慢慢变软,谁知竟是不能……
“织昀,听君姨一句劝……"
“离开他是吗?我懂、我没有权利说不懂,我这种人不够资格拥有爱情。"她自毁自谤地说道。
“我也年轻过,我知道感情这回事,可是你和伯墉才相处短短两个多月,也许是一下子你们两人都迷失了,弄不清自己真正的感觉。好女孩,离开他让自己的心冷却一下,说不定你就会知道,他之于你只是一个关心你、爱护你的大哥哥。"
“你们怎会以为,我连自己的心都弄不懂?君姨……我是真的、真的好爱他……这一辈子再也不会爱别人了。”
“可是……他们已经要结婚了,假设情场如战场那你已经败阵,不能再执迷不悟。"
“我‘已经'放手了,织语用她的生命在向我抗争,我能不放手吗?她用死亡告诉我,她有多憎恨我,我能不放手吗?不能、我不能,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女人和我母亲一样,为了爱情自我放逐,我不能捂起良心假装她不存在,继续去追求我的爱情,除了放手我没有第二条路。"
织昀吸吸泪水,想扯出一个微笑,没料到却扯落一地伤心。
“伯墉知道你爱他吗?他为什么会向织语求婚?"
“我宁愿他恨我、宁愿他把我忘得一干二净,恨我——他才能心安理得和织语共度一生……"她是让他恨她了,但是……她心痛如绞啊。
“你让他恨你,所以他才会转头去向织语求婚?"她猜出了事情的始末。
“他们早晚要结婚的,不管有没有我都一样。"
“不!我不赞成,伯墉是男人,他该有担当,爱情是你们三个人的事,不能把责任丢给你和织语去扛,而他自己置身事外。"
“你要他怎么办?让他心中存着我却和织语走入礼堂?或者要他选择我,把织语再逼向自杀路?君姨,我知道你为我们好,可是解决这场紊乱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我退出……让他们按照原定计划走,而我这个局外人被三振出局。你要真疼惜我,就别把我们今天的谈话说出去,我是太激动了,不该对你说这些,增加你的心理负担。"
“织昀……君姨知道你委屈了……"她慈爱地把她揽人怀中轻拍。
“不委屈!混乱是我制造的,本就该由我收拾残局。"这是她的宿命……
“往后,你要去哪里?"
“哪里来就哪里去。"她摇摇头,苦等声。"君姨,谢谢你这段日子的照顾,让我重温家庭的温暖。"
“我不放心你。"
“放心吧!这些年都是我自己在照顾自己的,你别替我担太多的心。等我安顿好,我会写信和你联络。"困难地起身,她拿起拐杖,一步步地走出屋外,走出伯墉的生命。没带走罗家的任何馈赠,只带走一手帕的残红败绿和她早夭的爱情。她和罗家的牵扯就到此了结,再也无恩无怨……
看着织昀的纤瘦背影,杨庭君的眼眶不禁微红了。
☆☆☆
该死的女人!伯墉甩过一只酒杯,铿锵一声撞上墙面砸得粉碎。酒入愁肠,让愁字以等比级数增加。
是他滥发同情,才会看不清罗织昀的真面目。
她这个心胸狭窄、性格黑暗的女人,她挟恨而来,带着满腔满怀的仇恨,存心来颠覆罗家,她是有计划地一步步接近他,拿他当工具来伤害织语,而他竟毫无所知的任她利用。
该死!他再次咒骂,他不应该被她美丽的外表迷惑心志,尽管骂过上千万声,他仍忽视不了心底被她牵动的隐隐疼痛。
忘记她、忘记她——忘记她忧伤的眼瞳,忘记她清丽柔婉的愁容、忘记她黯然无奈的哀戚……
可,尽管他再努力也挥不去,她萦绕在脑底的影子,她的笑颜逐开、她的怒气冲冲、她的悲励伤心……一次次在他心底自动复习。
已饮尽杯中物,再度将酒杯砸向门板。忽地,门开,收手不及的伯墉眼瞪着它直袭上堂弟——贺耘尉。
幸而贺耘尉是黑萤局手,被偷袭经验丰富,手一挡就把杯子囊入掌中。
“表哥,都要当新郎的人了,心情还这么不爽快,是得了婚前恐惧症,还是新娘落跑了?”贺耘尉带着三分玩笑夺下了他的酒瓶。
仰起头,躺上椅背,抓乱一头黑发。他不再是那个温和体贴的贺伯墉,现在的他只是一个为爱所困的焦躁男人。
唉——为什么浇再多的酒,也浇不去她在他心中的影像?
即使她是那么的可恶、可憎、可厌!
“虽说我长得孔武有力,可我也没打算扛一个醉鬼新郎上礼堂。我真要替那个小小新娘叫屈了。”
见他还是一言不发地仰望天花板,耘尉也随着他的视线抬头。"没什么特别的啊,干嘛看得那么专注?难不成你宁愿面对平板无趣的梁柱,也不愿多看我这张帅脸一眼?"
照往常,细心而善解人意的他,是绝不会让竺人独自念念有词,唠叨个没完的。看来他的性格在短时间内被大力扭曲过了。
“愿意谈谈吗?”
“不愿意!你给我出去!"他拒绝的直接。
他有他的尊严,即使被罗织昀毁损得所余不多,他仍要维持住坐落于高高鹰架上的"面子"。
哇!什么态度啊,这要是让婶婶看到了,肯定会为了自己家教失败而痛哭流涕。
“那——玩玩是非题如何?"他吊儿郎当地坐上伯墉的办公桌。"至题:你不想履行婚约,却碍于自己的誓言、碍于罗院长的人情,不得不履行。"
“错!你可以闭嘴了。”
闭嘴?哪有那么容易,不帮这只呆头鹅搅搅脑浆,它们都快变成化石了。
“第二题:你心里爱的女人,不是那个即将为你披上嫁衣的小嫂子?"
他别过脸,不作回应。
“默认?拒签?无所谓,继续进行下一题——你正在为一个罗姓女子烦心,但是这位小姐并非你未来的枕边人?"伯墉还是不发半言。
“又弃权?弃权太多题会被判出局哦,到时拿不型局额奖金可别怨我。"他别有所指地笑了笑。"这个罗织昀不但占领了你的心,也掳获了仲墉的情,看来此号女子不是简单人物,不能等闲视之。"
他终于抬起眼,横扫过贺耘尉,眼里有着极度的愤怒。
贺耘尉皮皮地啧啧两声。"想问我怎么知道这三个字?很容易,因为贺仲墉不顾兄弟情分,包袱款款准备飞回美国,不打算参加你下星期的婚礼。"
可恶的罗织昀!竟可以这样轻易地同时伤他们兄弟一人?是他太小看她了。
“仲墉怎么说?"
“他说——罗织昀是真心爱你,要你好好珍惜,不要因一时冲动而放弃了彼此。"
何止是她爱他,这个堂哥也把人家给爱惨了,否则滴酒不沾的人不会变成醉鬼,心性温和的人变成了希特勒,恼啊、恼啊又是一个在石榴裙下昏迷不醒的男人!泼水能把他叫醒吗?还是直接泼硫酸会比较有用。古云:重病要用重药医。
“仲墉说错了,她谁也不爱,她只爱她自己、只爱复仇,终其一生她只为毁灭罗家而存在。"
“你才错了……"杨庭君的声音突然介入。
多日来的反覆思索,她实在无法假装自己从来不知道织昀的心声,尤其她离开后,事情并未因她的退出而改善。眼看伯墉、织语这两个孩子一天天憔悴、抑郁寡欢,没有大喜将至的喜悦,这样的婚姻注定是要失败的啊!
“她是真的爱你,但是织语用生命来向她抗争,她不得不退让,这些都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我再也不会相信她的满口谎言,她是个货真价实的骗子。"他激亢地说。"从走进华心第一天起,她的所言所行都是带有目的,她处心积虑介入我和织语中间,就是要伤害织语好让教授和师母痛不欲生。"
“你和织昀明明是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君姨,你被她楚楚可怜的外表给欺骗了,她心机多诡。尖酸歹毒,为了仇恨可以放弃所有。爱上她是我这辈子犯过最严重的错误!"
“你误解她了,她是真心爱你,没有目的,也没存心要去伤害谁。"她极力为她辩驳。
“不要再说了。我只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眼睛看到的。不管如何我都不允许自己或任何人再去伤害织语,我们的婚礼会如期举行,谁都不能更改!"他断然地说。
“你认为娶了织语就能带给她幸福?"贺耘尉重新拿是非题来检测他的心。
“是!"他肯定地回答,不能容许自己有一点点的迟疑。
“你认为她会不在意你心中有另一个女人?"
“是!如果她在意就不会同意嫁给我。而且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我会把罗织昀彻底赶出我的记忆,她没机会危害我和织语的婚姻。"
“堂哥,你太不懂女人。"
他是不懂女人,尤其是心思复杂的女人,否则他不会受控于她的掌心中、被她愚弄。
“堂哥……"
“出去,我要一个人静一静。"他暴吼。
“织昀果然成功地让你恨她,唯有恨她,才能让你心安理得的和织语共度一生,她说对了。”背过身,杨庭君和贺耘尉一起离去。
这句话猛猛地刺中他的心脏……难道说……不!不!他不可以再出尔反尔,织语再也禁不起另一次打击。
吞下灼热液体,今夜就让他沉醉……等明天,再去背负他该负的责任吧!
第一次,他觉得当一个肩膀好辛苦。
☆☆☆
耘尉走出医院,抬头仰视满空星辰。
唉——男女情爱真是道难解的习题,幸好他向来游戏人间,不去碰触这种割心剖月复的情恋。远方的星星闪了一下,像是不苟同他的说法——不苟同又如何,他就是要抱定这种主义过一辈子。
走了两步,他竟在榕树下看到一个穿纯白色新娘礼服的女孩掩面哭泣。
不会吧!星星王子,是你在跟我开玩笑吗?农历七月已过.怎么还会让他碰上聂小倩?是他在中元普渡上香时心有杂念,还是他长得太帅,引得众家女鬼不顾鬼门已关闲,仍逗留在人世问,准备与他来场陰阳邂逅?
“这位小姐……"但愿她抬起头来时,不会是一张少了五官的鸡蛋脸。
“不要理我,我正在伤心、不想被打扰。"织语呜呜咽咽,含糊不清地说。
“放心,我绝不会把你这号表情当成喜极而泣的。"
她抬头瞄了他一眼,脸颊边哭得红红的两颊绯红,嘟起的红唇引诱着他一亲芳泽。
“哇!我碰上艳鬼啦。"
“哪里有鬼?"她弹跳起来,抓住他的衣服躲到他身后,东张西望,确定平安无事后才可怜兮兮地问道:“你在诓我吗?根本没有鬼。"
从她的动作,他肯定了这小妞和聂小倩绝对没亲属关系。
“有啊!你不就是一个胆小‘鬼'。"
“欺侮女生,你会很得意?"用力推开他,织语坐回树下继续她的悲伤。
“喂!能不能请教你,悲伤是什么感觉?"他专心审视着她的态度中,没有半分玩笑意味。
“就是心很痛很痛,眼泪会偷偷自动流出来,满脑子都在想!干脆死掉算了。”说完了"感觉",心好像没有痛得那么厉害了。”你没有伤心过吗?”
“没有——你教教我怎样才会伤心好吗?”
“这教不来的,除非碰到很烦的事情,否则很难知道这种滋味。"她也是首次尝到伤心味道,在她之前的十八年生命中只有快乐、高兴,没尝过挫折失败,从没有事能让她皱眉,更没人舍得让她流泪。
“你把烦恼事讲给我听听,说不定听完后我也会开始觉得伤心了。”
“那些烦恼事是我的又不是你的,你才不会烦呢!"
“试试了——说来听听嘛,别那么小家子气。"
“好吧!"她吸吸鼻子郑重其事地说:“我的未婚夫爱上我的姐姐。"
“你那么小就有未婚夫了?”她才说出第一句话他就已经推敲出她的身分,除非这年头流行姐妹同恋一男,否则不会巧到他才刚听完一场混乱爱情,走出门又碰上了另一对三角畸恋。"我已经爱他四年了,是织昀姐后来居上。"宾果!第三的名字出现,史证实了他的臆测。
“你的形容词用得不妥当,又不是玩赛马,什么后来居上。"
“反正就是她抢走了我的未婚夫。"她嘟起嘴像小孩子最心爱的玩具被抢走了似的。
“要抢就来抢啊!难道你会抢输她?爱情的世界里手下留情注定是失败的。"
“我抢赢了!我告诉织昀姐,没有伯墉我就会死掉,虽然她被我吓走,虽然下星期我就要和伯墉结婚,表面上我似乎抢赢了,可是我一点胜利的块感都没有,他的人在我身边,可是他的心早就不属于我了。”
“他对你不好吗?你怎么会觉得他的心不在你身边?"
“因为他不快乐,他整天恍恍惚惚,看到我时他小心翼翼地假装高兴,深怕我难过,可是他却背对着我躲起来,一个人偷喝闷酒,自己一个人难过。"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逃婚!"她半赌气地说。
“逃婚?"他不敢置信地弹跳起身。
不会吧!他今天踩到哪一个星球掉下来的狗屎,会走出这么有创意的狗屎运?先是招惹到伯墉那头欲求不满的发情公豹,被他提着领子恐吓要带话给仲墉,继而逃过伯墉的酒杯谋杀、轰炸出门,现在又碰上这个想逃婚的新娘子,冥冥之中是哪只黑手硬要把他推入这场四角形飞爱中,演出那个吃饱撑着的"第五者"?
“以前我对伯墉说过,不属于我的东西我绝不强求,可是看到他和织昀姐的亲热镜头我还是会受不了,结果我发了神经拿刀片割开动脉血管,看到血一直喷、一直喷,我好害怕。
然后我把所有的错全怪到织昀姐身上,我说——我会恨她一辈子,我会让她的新娘白纱沾上我的鲜血,我说——没有伯墉我宁可从来没活过……我说了一大堆话,直到她答应退出,从此不再出现。
我的行为让大家都吓坏了,爸妈、伯墉、君姨、医院里的护士姐姐、医生哥哥……大家都站到我的阵线上支援我。他们聚在一起骂织昀姐,联合起来请她离开。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小人,用这种卑鄙手段把她赶走……虽然她顺了我的意离开了……可我也不会快乐了……"
紧绷多日的情绪在找到人发泄后,她陡然轻松许多。抬起头来,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躺在人家身上,还哭湿了人家一大片衬衫。
“逃婚后你不会后悔吗?你爱他好多年了,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可是他不爱我啊!我再怎么勉强他,他也不会爱我了。我把一个不爱我的伯墉绑在身旁,他不快乐,我怎还能蒙住眼睛假装他很快乐来让自己快乐?何况他都不爱我了,我还爱他不是太笨了。”
这些天她想得很多、很深、她很透彻,知道自己不是早放手,她就会像织昀姐的母亲——雅涵阿姨一样,一辈子都得不到幸福。像她这么贪玩的人,一天没有欢乐围在身边,一定会痛苦得去掉她半条命。
她那种说法就像——你不和我好,那我也不要和你好了,十足的小孩子口吻。耘尉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确定你真的很爱很爱他?爱到可以为他死?"她要敢说确定,他可不敢听,在他看法里,她的自杀作法比较像赖皮小孩要引人注目的方式。
“原则我很确定的,可是现在不很确定了。我甚至不知道我是爱伯墉,还是爱上他帮我收拾残局的方便。"她老实说道。"为什么?"他再进一步逼问,企图引导织语明白,她爱上的是"依赖"两个字。
不过,他倒是很想看看,要是堂哥知道,这个小嫂子爱他就像爱垃圾车一样,脸色会不会和贞子一样精彩。
“我哪弄得清楚,要弄得清楚,我就不会烦恼到想哭啦!"
他问这种话岂不太白痴了!织语睨了他一眼。
“所以你决定逃婚?有没有想过你的父母亲,你舍得下他们?"
“我会写信告诉他们我很好,可是!我没有钱,离家出走后不知道怎么过日子,不如……你带我走!"织语的眼睛顿时间起一抹亮光——她找到另一道可供倚靠的墙啦!
“我?小姐,你太容易相信陌生人了。”麻烦、惹上大麻烦啦,他的头脑在瞬间膨胀、烦恼事上门敲叩,现在他懂得"悲伤滋味"了。
“我不可以信任你吗?我觉得你是一个好人啊,"她拉住他他手臂说道。
“没有坏人会把——Iamabadman刺在脸上,通知别人要离他越远越安全。"白痴脑袋!这种温室花瓶,大约刚走出家门就要惨死街头。耘尉已经快昏倒了。
“你是坏人吗?”
“老实告诉你,我的名字叫贺耘尉,是你未婚夫的堂弟。我要是拐走你,叔叔婶婶知道了,不拿把刀把我剁成八大块才有鬼,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别找我。我不干!"
他连连摆手甩月兑她,这条命他还宝贝得很,人间乐事他还没享尽,要他立即向阎王府报到太不厚道了。
“你是伯墉的堂弟?那我更应该相信你了,求求你带我走好不好?"她软声恳求,死命拉着他的衣角不肯放。
“不行——我是个穷学生,养不活你。"
“我吃得不多,不然以后我只吃你吃剩的残肴剩饭。"
“我很节俭,餐餐都吃得盘底见天。"他拒绝得彻底。
“真的不行吗?”
“不行!没有商量余地。"他的字典里没有"怜香惜玉"这字眼,只有类似"见死不救"、"良心给狗吞了"……这类辞句。
“好吧!我只好自力更生了,可是我连高中文凭都没有,谁会用我呢?对了!听说跳钢管舞很好赚……可是我跳舞丑毙了,虽说当公主也可以,可是会被那些恶心的秃头老男人模来模去……"她喃喃自语地盘算着。
然而她每一个假设都让耘尉的心脏连呛三下,听她说话,他早晚会死于心脏衰竭。
够了!我认栽。反正在叔叔追杀来之前先买几箱胶带备用,再指导一下织语如何把尸骸组合起来黏妥,死相就不至于太难看。"我在帮一些公司设计程式,那些收人应该养得起你。"
“你是说——你要收留我?"她脸上倏地浮上喜悦之色。
“先说好,我只有一个房间、一张床。"
“我可以打地铺、睡睡袋。"
“我很浅眠的,要是你半夜起来哭着找妈妈,我会受不了。”
“我长大了,不会爱哭,也不会半夜打呼……"
“我工作的时候很怕吵。"
“那我用胶带把嘴巴贴起来,保证不吵到你……"
月偏影斜,新的故事在凉风中慢慢酝酿起……
☆☆☆
织语的离开引起一阵很大的蚤动,直到收到她报平安的家书,大家才又重返定位,按照往常的脚步过日子。
她的离去让伯墉学会看开,因为连单纯稚气的织语都明白,强求的感情不会圆满,他为什么要对织昀苛求?事实很简单,就是织语爱他、他爱织昀、而织昀谁也不爱,就把过往当作是春梦一场。梦醒了,不切实际的爱情也跟着烟消云散。
织昀、织语都走了,纷扰的感情就此终止,伯墉不再徘徊在情爱边缘手足无措,他把织昀锁入记忆深处,禁锢起不安分的心。
伯墉卯足劲全心致力于工作上,他成了拼命三郎,学起拿破仑,一天只睡四个小时,其他时间全贡献在医院里。
虽然他还没正式毕业,但他已着手筹建起"华伯医院"。
这是他从小的愿望,八岁那年,一手带大他的祖母因庸医误诊而延误病情,她过世后,他就立志长大后要在台湾设立很多医院,找到最好的医生来救人,把那些密医、庸医全部淘汰出局。
拿出企画书,贺伯墉预定在未来的十五年内,在台湾地区设立十所连锁大型综合医院,并成立研究部门,引聘国外知名医学人士来台。门上两声轻敲。
“请进。"
“学长……"是实习学弟——许敬家。他对伯墉有着崇敬和佩服。
“有事吗?”往昔的温和重新回到他身上,他又是那个谦和有礼的斯文医生。只有在午夜梦回想起织昀时,他的心才会鼓噪起来。
“有件事我犹豫了两天,我想……"他欲言又止。
“慢慢说,不要紧。"他帮他倒了一杯开水。
“我叔父在黄妇产科工作,前几天我去找他,却意外地碰见罗织昀小姐,她正好是我叔父的病患,我向他询问罗小姐得了什么病……"他嗫嚅地说。
伯墉的眉头高高拧起。她到底会不会照顾自己,从华心出院不到两个月又要去别的医院报到了?他无动于衷的一颗心度被翻搅成泥,好脾气在听到她的名字时被全数歼灭。
“她得了什么病?"他的嗓音里缺少了温度。
“罗小姐怀孕了,胎儿十周,她预约今天下午进行堕胎手术。可是,罗小姐的血压偏低、血红素指数太低……"
十周?她竟然要拿掉他的孩子?一条生命在她服里是那么微不足道,她这个动作代表什么?亲手杀死他们的孩子和他们之间的这一段?
伯墉跳起来再也顾不得任何事,扔下企画书、抓起车钥匙往外飞奔而去。
“学长,我陪你去,你不知道黄妇产科在哪里……"许敬家随后跟上。
☆☆☆
甫冲出车门,伯墉就知道自己晚来了一步。
他缓慢地走向黄妇产科,织昀纤弱的身子倚在诊所门口,似乎即将站不住脚,惨白的脸庞上满是疲惫虚弱,她终究是狠下心杀了他们的结晶。
伯墉本以为织昀已不能再影响自己,却在看到她第一眼时,就知道他办不到。
“你还好吗?”伯墉伸出手想扶过她。他有股冲动.好想把她拥在怀中,安慰多日来的相思苦,却在想起她扼杀了孩子时停住手。
熟悉的声音让她胸口紧缩。是他——那个让她魂萦梦系的人儿……多日的思念化成盈盈泪水,多想纵容自己就这么投入他的中大哭一场,可是——不行啊!这么做只会让事情更复杂,他和织语间是再也禁不起一点点意外了。
背过他,狠狠地啃咬手背,逼自己吞下灼热液体。整理好情绪,等再次面对他时,她已经做好武装。
“贺医师,好久不见,找我有事吗?”她说得淡然,刻意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你把孩子拿掉了?”她的态度提醒了他来这里的目的。
“你在调查我吗?难不成你对我还保持高度‘性'趣,行啊!我们约一天找个环境优雅的宾馆,这回可别再让你的小妻子给抓奸在床,否则她再玩个哭闹上吊,我可受不起。"她轻挑地回答。
“别顾左右而言他,回答我,你是不是把孩子拿掉了?”即使已经猜测出,他仍旧要从她口中得到证实。
“我不认为有留下他的必要。"她正面回答。
“一个孩子不是一只猪、一条狗,你怎可以说得这样蛮不在乎?"他的五指冷然地陷入她的肩肿骨,痛得织昀清泪夺眶而出。
“对我而言,他不是一条生命,只是一个意外,一个我不想要的意外。"
“你的心是不是人肉做的,怎会无情到这等地步?"因为愤怒,他的呼吸变得急促。
“留下他才能证明我的心是人肉做的?真新鲜的说法。请教你往后他长大了,当别人投注异样眼光、嘲讽时,这颗‘人肉心'要怎么来面对孩子的痛苦?假装不知道?还是告诉他——我把你生下来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你还有什么好要说的?或是干脆对他明讲,妈妈呀——一时贪欢忘记做好防范措施,本不想生下你来受罪,可是呢,我胸膛里的‘人肉心'作祟,于是我就糊里糊涂的把你给生下来了。”
“是你不想要他、不想负责任,不用拿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来为自己月兑罪。"伯墉的胸怀中已被满满的怒气所填充。
“真行!这样你也能看穿,我是不想要他、不想负责任,我才十九岁,有大好的青春等着我,为什么要把它浪费在女乃粉尿片上?姑且不去讨论我养不养得活他,只要有一个孩子存在,就会限制我的自由、我的发展,我想,换了任何一个稍具智商的女人,都会选择堕胎这条路。"
“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是一个这么自私的女人,为了自己,可以光明正大、无违良心地扼杀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你跟一个刽子手有什么差别?孩子何其无辜,选一个蛇蝎女人做母亲。"他陰惊地瞪着她。
“身体是我的,我想怎样就怎样。谁教他倒霉选上了我,下回要投胎请罩子放亮一点,否则老碰上我这种女人,投胎个一百次也看不到这个美丽世界。"
“你有什么权利可以这样做?"伯墉手握成拳,指节已微微泛白。
“我没有权利?那谁有权利?"
“我是孩子的父亲,至少你该通知我。"
“你那么有把握?要不要我把这段日子里,和我上过床的男人通通集合起来,让你们开个圆桌会议,讨论一下孩子的归属问题?不过其他人大概没像你那么有意愿抢着想当父亲,"
他的眼睛喷出火星,嫉妒让他的理智全失。"你和多少男人上过床了?”
“你很介意吗?确切的数目我不清楚,只不过,如果他们每个都和你一样属‘反堕胎主义者',我大概可以开一间幼稚园了。”
“你怎么变得那么放荡滢贱,才短短几天,你就和无数男人上床了?”
“别表现得像个专制的丈夫,不过是男欢女爱、各取所需嘛,干嘛看得那么严重?如果你是在吃醋,我可以告诉你,在那堆男人中,没有一个人的技巧比得上你。"她攀在他身上故意装出滢贱。
他甩月兑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嫌恶化作伤人利刃,戳得她心脏斑斑血痕。
“不要拿你的脏手碰我!"
“那个晚上我可没听见你嫌我脏。你实在太没气度了,那些技巧不如你的人爬下床时,不但没嫌弃我脏,还会跟我说声谢谢下次再联络哩!"
“即使肚子里有孩子,你还是夜夜……"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织昀接下话。"吗?拜托——要真没有妨碍,也不用劳烦我再多跑这一趟医院了,伤钱又伤身多划不来。"
她频频撩拨起他的怒火,终于,他再也抑制不住满怀狂怒,扬起手,掌落。
当鲜红五指印上她的脸庞时,织昀和伯墉同时怔愣住。
掀起一抹冷笑,她又成功地让他恨她,转过身拦下计程车,她迅速逃离现场。
她眼底的哀怨纠紧了他的心,他竟然失控打了她——他最心爱的女人?因为她不爱他所以动了手?天——她有什么错,她是年轻、是需要自由、是不该被束缚,他有什么权利要求她为孩子牺牲?织昀当了十九年的单亲子女最清楚单亲小孩的痛苦,他凭什么苛责她?
他有什么资格强求她爱他?有什么资格逼她爱孩子?连年纪轻轻的织语都知道感情不能强求而退让了,为什么他不能放手,让织昀去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幸福?不能勉强啊!她的心不属于他……她从未爱过他……他能做的只有在远方祝福……
“学长,你和罗小姐谈过了?”这下子皆大欢喜,要以喜剧收场啦。许敬家喜孜孜地暗自庆幸,总算弥补起当时让MISS刘赶走罗小姐的错误。
“嗯!"他淡淡地点了头。
“她人呢?”许敬家四下张望却不见罗织昀踪迹。
“她走了。”
“走?难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学长的?不然你怎么放得下心让她一个人离开?我叔父说她有很严重的贫血……"
“贫血?她有严重的贫血,院方还让她刚动完手术就自行出院?"他瞠大双眼,对着许敬家追问。
“罗小姐没告诉你吗?”许敬家被他弄得满头雾水。
“她要告诉我什么?"
“她在最后一秒决定把孩子留下,因为她听到孩子的心跳声,突然觉得不忍心,她还告诉我叔父,孩子的父亲一定会很希望孩子健康长大……"
“她把孩子留下来了?那意味着什么?"她要孩子?她要……他?
是啊!她说了孩子会限制她的自由、发展,她说孩子长大会怨恨她,那么是什么理由可以让她不介意被限制,愿意克服所有的困难?难道会是……她爱他?
这个念头让他欣喜若狂,她爱他,是的!她爱他,她真的爱他!那么她为什么要表现得无情?
仲墉说:她是真心爱你,你要好好珍惜,不要因一时冲动放弃彼此……
君姨说:她是真的爱你,但是织语用生命向她抗争,她不得不退让……织昀果然成功地让你恨她,唯有恨她才能让你心安理得的和织语共度一生……
天!他怎么会忘记她总是用叫嚣来掩饰不安,用凶狠来隔离恐惧,她是一只货真价实的纸老虎啊!她的张牙舞爪、虚张声势都是为了把他推给织语……他怎会没想到这一层?太愚蠢了——他的愚蠢让他再度失去了织昀——
“学长……"
“我会找到她的。"他眼底闪过坚决。既然知道问题症结,他一定要找到她,与她面对面厘清双方的心意。知道她心里有他,他就要参与她的生命,不要只是在远方默默祝福她。
对罗织昀,贺伯墉这生再也不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