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重新归零 第八章 作者 : 惜之

朋友或恋人

咏辛不在自己的房内醒来。

这还不算最糟的情况,更糟的是她身边躺了个男人,一个定位于“朋友”的男人。

他的手脚环着她的身子,拿她当超软软型抱枕,他的嘴靠在她颈窝间,软软的嘴唇贴着她的脉搏,贴得她的血液流动加速。

唯一称得上安慰的是,两人衣着整齐,没有“打架”过的痕迹,而她身体也没有出现书上说的“后遗症”。

很好,这代表了,即使再醉,他们都紧守住那道防线。

太阳未升起,东方浮着几抹橘色霓云,蒙蒙亮的天空,带着些许清新,几只早起的小鸟飞过,高唱早安曲,映眼的绿树成林,盎然生气。

这里是礼评的别墅,她的爸妈住了几天后赞不绝口的地方,这里占地数百坪,她问过礼评,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会不会害怕?

他笑笑说,他喜欢与世隔绝的感受。现在,你可以明白,人际关系不佳,绝对和他的性格有关。

敲敲头,咏辛记不起来,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别墅顶楼。

悄悄地,她拉开他的手脚,轻轻从他怀间怞身,她走到墙边,居高临下看着熟睡的礼评。

他手长脚长,长长的身子躺在不够长的睡袋上方,看起来有点小委屈。他沉睡的脸庞、沉稳的呼吸、放松的眉眼鼻唇,安详惬意,他不是一眼教人惊艳的男子,他是那种越看越帅型。

黄金单身汉啊……她老嫌他长相不够优,可照片往那个“十大”中间排起来,他可以拿下前三强。

她总觉得他的笑容奸诈,岂知,他的眼神柔和得让人怦然心动。他一步步走近她的生命中,而她,无力拒绝也不想拒绝……

咏辛发呆间,他伸伸懒腰,清醒。

“起床了?”他问。

她回神,他的双腿拱起,毛毯轻松地盖住一座小山,他的双臂支在脑后,好整以暇地望她。

“昨天我们怎么会在这里过夜?”咏辛问。

他的选择很多,可以送她回家、让她住客房、睡沙发,怎么说。都不必背她爬楼梯上顶楼,虐待自己的脊椎和双腿。

“你忘了?”他不相信她竟忘得一干二净!

“我该记得什么吗?”她一脸狐疑。

“你吵着要看星星,非要我背你上阳明山,我说太晚了,司机送你爸妈回家,拦不到愿意跑远途的计程车,你还气得直拍我的背,差点儿把我打出气胸。我无奈被逼,只好把你带回来,爬上顶楼看星星。”

他伸高手,她交出手心,他拉她坐在他身边,拉拉毯子,将两人裹在被子下面。

“我这么恶劣?”她摇头,甩甩杂乱的长发。

“想耍赖否认?幸好,我有拍照存证。”

说着,他从口袋拿出手机,手机里,她咬他、打他,恶劣行径一一被拍下,倏地,她脸色翻红,羞涩冲入颊间暂且停留。

“我的酒品不怎么好。”她吐吐舌头。

“你有酒品可言?你知不知道酒醉之后,自己做过什么事?”收下手机,他不想害她脑充血。

“还有比打人更可怕的举动?”她鼓起双颊无奈地问。

她这种没酒品的女人,秀醉态比秀出内衣裤更难堪。

“多了。”

“你在骗我。”

“你对着计程车司机高唱情歌,还勾住人家的脖子逼问,问他缺不缺女朋友,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我们死于连环车祸?”

礼评侧身,环住她的肩膀与腰际,她又是他的人型抱枕,当然,尺寸是小了一点,幸好,他是不太挑剔的男人。

回想昨天……他笑弯眉,她像无尾熊般,拿他当尤加利树,她说着醉话,一遍遍问他“陆礼评,你到底爱不爱我”。

他说了爱爱爱、爱爱爱,她听过一百次,还是听不清楚,没办法,他只好学起她唱情歌,将她唱入梦境里头。

“计程车司机气坏了?他有没有说要告我?”

“没有,他是个秃头、肥胖的中年男子,看到有人欣赏他的美好,开心得不得了。如果昨天我不在场,也许今天你会在他的床上醒来。”

“幸好你在。”咏辛吁口气,不知道自己真那么夸张。

“对,幸好我在。”

他在棉被下伸出魔掌,掏掏模模,弄得她尖叫翻滚,不多久,礼评从她的口袋里拿出计程车司机递给她的名片。

“看吧,他说——等你哦!”他眨眨眼,学司机暧昧的口吻。

“恶心!”她直觉拍掉他手中的名片。

“昨天,你可高兴得很,还猛说:‘我一定找你。’”他大笑不止。

她扑过身,强捂住他的嘴巴。“不要再说,我快吐了。”

他还是笑个没完,一声一声,像得了气喘病的乌龟。

“好、好,我不说了。”

她松开手,躺回原位,轻问:“昨天,我把你弄得手忙脚乱,对不对?”

“对,我带你上楼看星星,你一下子跳北极星舞、一下子跳火星舞、一下子跳织女星的舞……你没认识几颗星星,却跳了好几种不同的星星舞。你还要爬上围墙往下跳,咯咯笑着说:‘如果我从上面跳下去,就是眼冒金星舞。’我拉住你,不让你往下跳,你还咬我!”他来开袖子,让她看看咬痕。

天!她这么疯狂?这下子,她会让他取笑一辈子。

“要是我真的跳下去,那个不是眼冒金星舞,而是驾鹤西归舞。”她试着说笑,转开话题。

“赵咏辛。”礼品突然叫住她。

“嗯?”

“你很寂寞,对不对?”

昨夜,她唱北极星的眼泪、唱领悟、唱为何梦见他,唱着唱着,她唱起她的寂寞。

然后,她发下豪语,要在三十岁之前嫁掉,然后一年一胎,生到四十岁,让十个小孩用哭声、笑声围绕她。

她要忙得忘记自己一天比一天老,忘记生命的本质是寂寥。

“都会男女,谁不寂寞?”咏辛回答。

所以,大家拼命赚钱、拼命买东西、拼命寻找刺激,证明自己还活着。他们到PUB,寻找和自己一样寂寞的男女,一夜后,想留下对方的体温,没想到人去楼空,留下的是满室空虚。

“寂寞的你,怎么办?”

她笑笑,指着他的鼻子说:“我有朋友陪伴啊!”

“对,就是这句话,寂寞的时候,别忘记CALL我。”他不爱听她唱“多么痛的领悟”,不爱她一面唱歌一面哭。

“陆礼评。”她侧脸。

“是。”他定眼望她。

“你很厉害。”

“怎么说?”

“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你用最快的速度往上攀升,成为我亲密朋友排行榜的第一名。”

“我把可丹踢下去了?”

紧紧地,他在被子下,握住她的手,她的头靠在他的肩处,相依相偎的感觉很不错。

“踢下去了。”她点头,每点一下,头顶就靠上他的下巴。

“若我更努力一点,能不能成为你亲密朋友排行榜的唯一?”他低低头,刺刺的胡渣刷上她的额,像鬃毛刷,让她麻麻痒痒的。

“你想这么做吗?”

“想。”

“要考虑清楚哦,这么做很累的。”

“为什么累?”

“如果你是唯一,我有心事,只能说给你听,没有别人可以分担,那么你得重复接纳我的埋怨,十次、二十次,很烦人。如果我有很多朋友,基于责任分担原则,你只会分到一两次的不满与埋怨。”

“我不介意重复。”

从小到大,他各科的参考书不只写一本,他读企划案,不只看一遍,他可以把同样的事重复很多次,不嫌厌倦。

“如果我的生活,有很多朋友填满,你出现的机率可以不要那么多,毕竟你有自己的生活。”只是朋友嘛,朋友不该对朋友要求太多。

“我的生活很乐意与你的生活挂勾,我喜欢把你一天二十四小时,锁在我的视线范围中。”

“要当到那么好的朋友啊……”她偏头考虑。

这样亲密,不小心会教人泄露心情,不小心会让人知道她喜欢他,比他所知道的更多,她不想太早将两人定位,她要慢慢来、慢慢酝酿,酿出最甜美的感情,芬芳浓郁。

“对,就是要。”

摇头,她还要再想想。

“你看,太阳升起来了。”咏辛指着东方。

“对。”

“下次,我们再一起看日出的时候,我要送你一样礼物。”那时,他们的爱情依旧成熟了吧!

“除了手表之外,其他的,我都收。”他不忘亏宣承两句。

她轻笑,靠在他身上,环住他的腰,舒服得教人不想睁开眼。

***

礼评是个谈判高手。

他同意采访,但采访他的人必须是赵咏辛;他同意记者跟在身边,做一整天的生活实录,同样地,随行记者也要是赵咏辛。还有,若非要他跟灰姑娘共进晚餐,他的灰姑娘只能是赵咏辛,其他女人,免谈。

于是今天下午,他们有了第一场访谈,约在他的别墅里面。

“嗨,你今天很漂亮。”他在门打开时,说了第一句话。

当然,她精心打扮呢!

她穿一件Ecco的黄白色印花小洋装,背一个ChristianDior的清咖啡色方形小提袋,袋子里的提把上绑了她被礼评逼着买下来、价值六千多块的Loewe丝巾,脚上穿PRADA的系小蝴蝶结的白色平底鞋,整个人看起来很有夏日风味。

担心她的财务状况?不必、不必,她已经还清卡债,且在“好朋友”的强力感染下,开始做薪资规划。

“谢谢。”扬眉,她得意得很。

他对随后进门的摄影记者说:“你可以四处拍照,拍完就先行离开,我们的访谈大概会进行很久。”

“喂!”那是她的人,他怎能命令人家,老板换人当啦?“黄金先生,客气一点。”

他没回答她,直接拉咏辛进厨房。

“试试这个,这是管家太太研发的新口味。”

那是光看就让人垂涎三尺的芒果慕思,含一口,她整个人变得和果冻一样柔软。“还有没有?”

“做什么?”

“嗯……我要带回去照三餐天天吃,这是让人感到幸福的味道。”半眯眼,陶醉……再吃几口,她爱死了它浓郁果香。

“你太贪心了,有得吃还想外带,你以为这里是免付费餐厅?”

说着,他接过她的汤匙,从塑胶杯挖一大口,放进嘴巴,味道……还好而已,他不像她,甜食嗜好者。

“少假了,我不信你没有额外准备。”

他给她一大盒手工饼干时没计较、给她起司蛋糕跟提拉米苏时没计较,怎会计较起几块芒果慕思?

推开他,她直接走到冰箱前面,拉开门,果然……二十几个芒果慕思在冰箱里面排排站。

“万岁!通通是我的。”

她关上冰箱,转身,张开双臂,守护“她的”慕思蛋糕。

没办法,她已经无法克制自己在他面前当恶霸。

“没意见。”他耸肩。

“你惨了。”她摇摇头,同情地对他说。

“我哪里惨?”

“等我赚更多钱,我要把你的管家太太抢走。”

他窃笑,咏辛抢不走的,管家太太的薪水比她高上那么……一点点。

他拂开她含在嘴里的发丝,拂开后,忍不住多碰了几下,她的发质保养得不错,乌黑柔顺,闪闪发亮。她拨开他的手,硬要勾住她几缕发丝上上下下溜滑梯。

滑开身子,咏辛滑开那一瞬间的暧昧气氛。“开始进行访谈吧!”

“不要,等你家的摄影先生走了再说。”

“我在工作耶!”

“我的工作不比你少,我还不是空出整个下午让你采访?”他硬逼她私事公办。

她叹气妥协,“好吧,等一下他会替你拍个人照,记得哦,千万别笑。”

“你对我的笑容意见很多。”他双手横胸,斜眼飘人。

“我是为你好,真的。你笑起来很像奸臣,我强烈怀疑,你是秦桧投胎转世。”

他曾经问过,她背上有没有刺精忠报国,一个岳飞、一个秦桧,几千年后变成朋友,这种故事肯定很引人入胜。

之后,在轻松气氛中,摄影记者拍下他的照片,正面侧面、全身半身,他合作得让人吃惊。

她听可丹说过,她没人性的大哥在访谈时放她鸽子,实况纪录时摆一张臭脸,最后结论是——

陆家男人很难搞,而且第一名绝对不是可丹的父亲。

所以,她没想到,礼评居然这么配合?

摄影记者离开后,他们双双在客厅坐下,她拿出录音机、纸笔,和一封浅玫瑰色信封。

“受访有酬劳可以领?”他模模信封。

“小小杂志社,哪给得起黄金单身汉酬劳?”她怞回信封。

“不然这是……”

“可丹整理出来,要我访问你的题目,我很纳闷,为什么你不让她采访?”

“我不相信她够专业,她的专业是购买名牌。””你太小看可丹,到目前为止,她做得不错,而且……她是个钢琴天才。“

“她又开始玩音乐了?”

“玩?你说得太轻松,她练琴练得很认真。”

“才怪,钢琴老师说她是专门来气死那些音乐大师的。她不爱看谱,完全不管强弱、拍子、节奏,只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弹曲子,前前后后换了好几位顶尖的钢琴老师,老师对她一致的评语是——她是座蕴藏量丰富的钻石山,但是没有人找得到方法开采。所以,她没办法比赛、没办法深造。”

“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前两天她还在考虑要不要参加音乐大赛。

“是什么改变她?”礼评问。

咏辛想了一下,这种事不该由她说,如果可丹想让家人知道乔预的存在,她会亲口对家人说。

咏辛笑而不答,打开信封,念出第一道题目:“请问,对于时尚,你有什么看法?”

“对于时尚我是门外汉,该穿什么、配什么,我有专门的人替我采购,我很少在上面费脑筋。”

“所以,你不迷信名牌。”

“当然,但是我很清楚,名牌对于女人的影响力有多大。”他在调侃她。

她斜他一眼,继续第二道题目:“听说你与……”

突然间,她的喉咙被掐住,发不出声音。

她的视线停留在同一行字上面,来来回回……她让可丹的问题弄得视力模糊。

怎么会呢?即使亲眼目睹未婚妻移情别恋,他仍舍不得放开手?是多年恋情留住他,或是羽秋的魅力无法抵挡?

心好痛,痛得她想蜷起身子,哀号。

在月复间翻搅的酸楚,一波波侵蚀她的五脏六腑,她弄不懂哪里接错线,怎么会在她发现新爱情之后,惊觉他的旧爱未断线。

压住胃,咽回酸水,她不哭。

“怎么了?”见她骤变的神色,他伸手要怞走信纸。

她不让他拿,喝口水,咏辛尽全力恢复专业表现。

“听说你与未婚妻季羽秋小姐,将在八月份走入礼堂,请问传言是真是假?”她很努力维持笑靥。

他敛眉,原来是这个让她脸色惨淡,点头,他沉重道:“是真的,八月二十六日,时间定了。”

这一仗,宣承大输。

不难理解,他怎赢得了十大黄金单身汉,宣承想挤进万大都困难啊,礼评根本不必发动兵马就理所当然大赢。

既是如此,何必搅乱一池春水?

她和宣承、礼评和羽秋,两个不同世界的男女,两个不同的配对,不是很好吗,何苦错乱章法,让她苦笑不能?

但是,认真想想,他哪里做错啊?从头到尾,他没说过非分言语,至于突如其来的暧昧,只不过是他贪玩的天性作弄了她的心。

他没错,他一再强调两人是朋友,他做足对朋友该有的大方与体贴,她怎能把自己的错误认知算到他头上?

是她误以为自己对他太重要,逾越了界线,错在她,与他无关联。

这么一想,哪里来的混浊春水?他们是轻轻澈澈、明明白白的朋友啊,毫无疑问。

既是朋友,朋友结婚是好事,她不能听入耳里成了晴天霹雳,羽秋是优质女人,她该对他说声恭喜,这才是尽好朋友的本分。

她在起鸡皮疙瘩,专业掩盖不住失态,她的落寞灼了他的心,让他不舍得。

“才决定没多久,我本来想告诉你的。”他说。

她强提精神,故作轻松,小小的拳头往他手臂捶过。

“对嘛,朋友不是这样当的,你应该早点告诉我,说不定我可以帮你拟个很棒的婚礼企划案。”

她的表情安了他的心,扯扯唇,他的笑容已经不怎样,再加上勉强,更是丑上加丑。

“我自己都没有消化完这个消息,实在很难告诉你。”他叹气,伸手,向她要一口芒果慕思,这种时候他需要“幸福滋味”来帮忙。

他和羽秋之间很不对,只是两人都刻意视若无睹,他们避开任何会引发爆炸的话题,借以粉饰太平。他知道羽秋害怕他,她在揣测他对她和宣承的看法,他却恶意地不肯挑明说,任由她去猜疑、紧张。

他在惩罚羽秋?也许,惩罚她在他尚未决定要不要结婚之前,先作了决定。

“别说得这么委屈,又没人拿刀子逼你结婚。”她不苟同地看他一眼。

“羽秋怀孕了。”为了两家交情,为了未来的合作契约,也为了负责任,这个婚,他不能不结。

“恭喜,你要当爸爸了。”

她夸张拍手,拍得手都痛了,脸上仍挂着灿烂笑容。

他耸肩,不答。

低眉,她决定强撑过去,挂起笑,她说得虚情假意。

“既然你快要结婚,我们不能诱发新娘子的醋意,这个十大单身黄金汉嘛,我要把你除名。”

她在笑,笑得嘴巴发酸,胸口却很冰凉,像被倾盆大雨浇过,但……演戏吧,演出分享快乐的好朋友,假装自己的心仍然是晴空万里。

“可是,我很期待和灰姑娘共进晚餐。”他凝望她。

她避开他的眼光,摊开资料。“恐怖,还没结婚就想搞外遇?你看,排名第四的房亦杉帅不帅,我才想报名当他的灰姑娘……”

她东拉西扯,努力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她说得万分起劲,不教人看见她的心情依旧坠落谷底,跌得粉身碎骨,再也拼凑不出完整。

***

她没办法与他当朋友了,她的戏在那个采访的下午走入完结篇。

她知道自己是那种股票狂跌时,不观望、直接认赔杀出的女人,所以,卓宣承,她认赔;陆礼评,她也认赔,反正她理财能力一向比赚钱能力差。

她不接他的电话,不与他见面,她天天加班,偶尔睡在办公室内。

她决定,不当情人,连朋友都做不成。

这不是女人的小心眼,而是女人自救的方式。

女人无法一次一次忍受心痛,只好关起心房,假装那里从来没有人进驻,你可以批评女人自欺欺人,却不能否认,那是最理智而聪明的疗伤法。

“你好拼命哦,老总说,看好这次寻访灰姑娘的企划,要是加薪的话,你要请我吃饭。”可丹探进头来,笑眼望她。

好怪,同一父母所生,可丹的笑容让人心情愉悦,而礼评的笑容却是月复里藏刀、奸诈危险,不晓得是后天环境塑造,还是几十年前,他的父母亲在医院里抱错婴儿。

“没问题,谁让你替我搞定五个单身汉,丹丹,你真的很行。”倒一杯咖啡,她招待丹丹一顿下午茶。

可丹很可爱,看起来有点笨、有点憨,她缺少富家千金的骄气,但有富家千金的善良单纯,她聪明却大智若愚,这种人,在什么环境都是无往不利。

“我本来就很行,全世界只有我爸妈和哥哥不看好我。”

谁说亲人最挺自己?下回再有人讲这种话,她一定会回他屁勒!

“出生上流社会,果然不一样。”

“什么上流社会、下流社会,我最讨厌这种话,告诉你,所谓的上流社会就是一群有钱人自我保卫系统。”她放下杯子,教训起咏辛。

“我不懂。”

“有钱人很怕穷人靠近,担心他们觊觎他们的财产,担心被穷人欺骗。于是,只和富有的人交往,他们形成一个社群,自称为上流社会,在我看来,那是对自己的智商太缺乏信心。”

“别忘记,你身处这样的世界。”咏辛提醒。

“所以啊,我宁愿和你们去垦丁玩,也不想参加上流社会的无聊晚宴。”

“垦丁三日游,日期确定了吗?”

“你没注意?公布栏上面一句贴好几天,就在这个周末,老总说可以携伴参加,你想邀请谁一起去吗?”

“目前没有。”本来,她想邀礼评的,现在……算了。

“那你可不可以把名额让给我?”

“你想带两个人去?”

“对啊,有一个猪头想跟我去,可是我真的很想和乔预一起去度假。唉呀,左右为难啦,如果你肯把名额让给我,就太棒了!”

“好,名额让给你。”她不多想,允了可丹的要求。

“谢啦!”

“不客气。”她莞尔,低头,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可丹目的达到,应该出去的,可是她犹豫了一下……

“赵咏辛。”可丹突然叫她,身子趴到她办公桌前,和她面对面。

“什么事?”咏辛被她的认真吓到。

“你真的是个很棒的女生,如果不是羽秋的关系,我很乐意你当我的二嫂。”她说得真心诚意,没有半点虚伪。

要不是她一再和二哥做过确认,确定他非娶羽秋姐不可,她很乐意投咏辛一票,真的。

“你在说什么?我和礼评只是朋友,他没跟你讲?”咏辛欲盖弥彰。

是吗?但她二哥从没为了羽秋姐失眠过,没有食不下咽、没有日渐消瘦,却为咏辛不接他电话,不爱吃、不爱睡,还接连找她探问咏辛的近况,她再笨,也知道两个人之间不对。

可丹耸耸肩,不置可否,“总之,我要你知道,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别把我和礼评说成敌对双方,我们之间没有那层关系。”她坚持否认。

暧昧是她的误会,认定也是她的错觉,她和礼评之间最大的情分是友谊,这些话,她一天得对自己说上十几遍。

可丹笑开,“有个叫卓宣承的男人,在外面等你,你要不要见他?”

又来了,他怎不死心呢?她有些无奈。好吧,就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麻烦你请他进来。”

“是。”可丹应声后,走出去。

她整了整资料,不多久,宣承进门。

两人再见面,分外尴尬,她撇开诡谲气氛,开门见山地说:“你收到我寄的包裹了?”

“收到了,你不必这么做的。”他抓抓头,以往的风趣幽默失踪。

“我不希望有亏欠你的感觉。”从此银货两讫,两人再无关系。

“上次,我并不是来向你要回手表。”他急得澄清。

“我知道。”咏辛知道他不是肤浅的男人。

“我是来请你帮忙,替我引见陆礼评。那天在法国餐厅,我看见你追着他走出去。”

“我们是朋友。”烦,她为什么要不停向人解释,他们只是“朋友”?

“我想也是。那天他在这里出现,我太惊讶了,居然忘记抓住时机,和他好好把话谈开。”

“你要找陆礼评谈什么?”

“我想向他解释我和羽秋之间的感情。”

“然后?”

“希望他成全我和羽秋。”

“为什么他得成全你们?”

“我要说服他,商业联姻不会带来幸福,一旦结婚,性情不同的他们,只会折磨彼此,那是场可以预见的悲剧。”

“你怎么知道他们之间只是商业联姻。”羽秋怀孕了呀!没感情,哪来的婚前性行为?一味将他们的关系推给商业联姻并不公平。

“羽秋爱的是我。”

“你又知道了?”男人坏,坏在缺乏自知之明。

“她心底有苦,第一个想倾诉的对象是我。”

“就这样?”

“她快乐的时候,会打电话与我分享。”

说得好,她和礼评之间也是这样,可惜,那叫做友谊,就在前几日,她才弄清楚。

咏辛叹气,“我相信,你和羽秋之间是很好的朋友,她有没有邀你参加她的婚礼?”

“婚礼?”乍听这两字,他怔愣。“什么时候?”

看来羽秋也没告诉他,他们之间的友谊……与她和礼评之间一样,值得商榷。

“宣承,很抱歉透过我的嘴巴让你知道这些。但,你必须承认,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不是五○年代,没有谁可以勉强谁的意愿,我保证,这个婚姻是羽秋和礼评双方的共同决定,没有谁强迫谁。你不必找上礼评,若羽秋爱你,她会为了你舍弃婚礼,不会故意不让你知道婚礼即将举行。”这种“不得已”只会出现在老电影里面,梁山伯、祝英台的时代已然久远。

“你在骗我。”他怒指咏辛。

“你可以去求证,没时间求证的话,下个星期,翻翻报纸,你会找到陆季两家发布的喜讯。”她故作镇定,其实她的心和他一样,汹涌难平。

“我不相信你,你在生气,气我为了羽秋离开你,你现在是不是抱了看好戏的心态要我难过?”他的音调提升、他的愤怒高张,咏辛没见过这样失控的卓宣承,她相信,他对羽秋,用情至深。

她摇头不语。其实,她早就不生气,会气,是因为还有感觉,凭良心说,他离开,带给她的痛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他忿忿地拉开门,临行前,狠狠地撂话:“你不会得逞的,你的离间没本事破坏我和羽秋的感情,我会证明给你看。”

砰地一声,他甩门而去。

她在离间他们?她若真有能力,何不离间羽秋和礼评?爱情难懂,她和宣承都是局外人,哪里看得清?

手机铃响,她望了一眼上面的号码,是礼评。

不解,她早已下定决心。

八月二十六日,时间不多了,他应该把精神浪费在婚礼上面,而不是找“朋友”谈心。至于以后,更是了,经营婚姻是很累人的事,身为朋友,她会懂得体贴,让他全心全力学习当个好丈夫、好父亲。

打开怞屉,她把手机丢进去,再压上几份文件,掩去惊人的响铃。

***

关上手机,礼评在白纸上画下一道直线,那里有二十五个“正”字,和一个只画四笔的正字。

一百二十九通电话,咏辛一通都没接。

她一定很生气,气到不行,是不是他提早把婚事告诉她,她就不会生气?

早说晚说不都一样吗?他搞不懂她在想什么,不管有没有羽秋、有没有婚姻,朋友之间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不是?

好吧,就算要生气,至少有义务让他知道,她在气些什么,他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的怒气啊!

烦!关掉电脑,他搭电梯上楼,想找大哥聊一聊。

他上楼,大哥的秘书胡学玢迎上前,“陆经理您好,总经理在开会,您……”

他截断她的话:“我等。”

胡学玢看他一眼,耸耸肩,怪了,最近陆家兄妹老往这里跑,兄妹感情突然变得热络?

才说要等,可是坐不到五分钟,他就起身,在胡学玢的桌子前面来来回回练习走路,走得学玢没办法集中精神。

她叹气,认命地放下笔,“陆经理……”

他一样不等她说完话,焦躁地问:“如果你有一个异性朋友,突然间决定要结婚了,你的反应会怎样?”他会问她,是因为她和咏辛看起来很像,都是女强人那一派。

“要视情况而定。”

哪有什么情况?就是要结婚而已。女人,果然很麻烦。“什么意思?”

“要看两人是什么交情,普通朋友、知己朋友、互相竞争的朋友、打算从友谊发展成爱情的朋友……不同状况,自然有不同的反应。”她很认真作答。

“讲清楚一点。”

“若是普通朋友,心里想的会是:糟糕,又要花一笔钱包红包,不晓得这个月会不会透支;若是知心朋友,可能会有一点点不是滋味,感觉朋友好像要被别人抢走了,但还是会强打精神,开心替对方设计婚礼、提供意见;若是互相竞争的朋友结婚,我会想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也传传喜讯,和他互别苗头;至于从友谊要演变成爱情的异性朋友嘛……”

“怎样?”

“情况复杂得多了。”

“怎么复杂法?”

“感情丰富型的女人会迅速消瘦,哭着向对方阐述心意;理智型女人会快刀斩乱麻、避不见面;火爆型女生会大吼大叫,问你为什么要给她错觉;奸诈陰险型的女生会找上新娘子,破坏他们的好事;聪慧斯文型女子会出书,描写她和男主角之间,题目是‘我和XXX的甜蜜岁月’……当然,那个男主角必须够红,出版社觉得商机无限……”

胡学玢回答得很认真,可惜,礼评没听完就跑掉。唉,这男人,学不会听人把话说完吗?

她细细看着他渐去的背影,浮上一抹充满兴味的微笑。

拿起话筒,她拨出一组电话号码。

“可丹,晚上有没有空?我们出来聊一聊……”

聊什么?当然是聊八卦,这世上,有八卦可聊真好。

就这样吧,压在停损点上,然后,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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