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一道落日照进幽深的谷地中,将山壁染得一一片火红。
四周静极了,除了潺潺的流水声以及偶尔破空传来的几声鸟鸣外,几乎听不到一点声响。
在这份寂静中,有一道人影正沿山壁模索着,一步一步,小心地避开石头,往溪畔走去。
在夕阳的照射下,只见这道人影身形窈窕,容貌姣好绝尘,然而那一头垂散在腰际的长发却是雪白的,不仅如此,那原本水灵动人的翦水双瞳也已然失明。那是被柳含色推下山崖的上官离珠。
是的,上官离珠没有死,当她坠下崖时,一棵横出山壁的大树挡住了她往下落的身子,使她免于一死,却也让她置身住这无人的山谷里,无法离开。
上官离珠并不怪柳含色把她推下来,反而有些感谢,因为本来她就快要死了,不是吗?所以怎么死都无所谓,况且,与其毒发痛苦而死,不如一瞬间的粉身碎骨来得痛快。
但奇怪的很,当一个人越是想死时,老天爷就似乎越不想让他死。
上官离珠以为自己掉下悬崖必死无疑。却没想到她竟然活得好好的。
她孤独绝望地躺在谷地中,想活活饿死自已时,那沿着山壁流下的山涧又恰巧滴在她脸上,救了她一命;当她毒发难耐,胡乱抓了地上的草便吃后,想不到这不知名的草竟能减缓她的痛苦,因此她就这么活了下来,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谷地中过日子。
白天,上官离珠饿了,便在山谷中寻找可食用的花果野蔬,渴了喝溪谷中的水,反正她身中剧毒,就算吃进什么有毒的东西也死不了。
晚上,她只身躲在山洞里,靠着燃烧杂草、树枝取暖,幸而这谷地气候温暖,即使入夜也是凉而不寒。
有时候上官离珠会想起母亲和爷爷,想爷爷怎么费尽心力为自己配制解药,想母亲为什么在自已身上下毒,为什么让她受尽折磨。但更多时候她想的是东方无名,想他俊朗好看的面容,想他浅笑时的潇洒风采,想他发怒时的慑人神情,更想他爱自己时的狂烈激情。
她从不后悔在他酒里下药,因为不那样,她永远无法达成做他妻子的愿望;她也不后悔将惟一的解药都给了他,因为她最爱的人是他,她要他好好地活下去,不要他因自己而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所以那次在客栈里,她不仅下了催情散,同时也放了解药。之后在为他疗伤的日子里,她又陆陆续续把剩余的解药都给他吃了,否则自己又哪会提前毒发?
上官离珠想着,现在他应该已经正式娶了柳含色为妻,并且当爹了吧?她好想看孩了长得什么模样,是不是像他一样好看迷人,有着摄人魂魄的双眼?但今生今世,她已经不冀望再见到东方无名了,毕竟她瞎了,就算她能再见到东方无名又如何?他会认得又瞎又丑的自己吗?
上官离珠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现在的她连自己都看不见自己了,又怎能奢想看见所爱的男人?
边想着时,上官离珠已经来到溪畔,她蹲子靠近水边,伸出双手胡乱模索着,终于在石缝间找到了几株锯齿状的植物。
她想都不想便拔起那植物往嘴巴里塞,顿时,一种酸涩的苦味传来,让她忍不住想吐掉,可一想到自己已经二餐没有吃束西时,她只好忍着那味道,硬是吞了下去。而这,正是东方无名所行到的景象。
他几乎无法相信那个蹲在溪边,满头银丝,囫囵吞着杂草的人,就是他所要找的上官离珠。
但是错不了,那背影,那小小的、熟悉的身子,不是上官离珠又是谁?
东方无名禁不住热泪盈眶,差点克制不住自己想冲上前抱住她。
可他没有,他连动也没动地站在原地,看着心爱的女人为了自己沦落至此。
不久,东方无名看上官离珠站起身离开溪畔,伸出双手在石壁上模索着,似乎打算离开。
她小心的走着,以免被地一上的石头绊倒。但是她眼睛毕竟看不见,是以一个踉跄,便让一颗凸出的石头绊个正着,眼看整个人就要往前仆倒在地,一双有力的臂膀适时揽住她,让她免于跌伤。
上官离珠一惊,"谁?"
东方无名无语,只是颤抖着伸出手,轻抚着眼前这依然绝艳出尘的美丽容颜。
上官离珠更惊骇了。这地方除了自已以外没有第二个人,到底是谁救了自己?
"你是谁?你为什么不说话?"
东方无名仍旧没有说活,他心痛不已地看着上官离珠已然失焦的双眼。
她当真失明,看不见自己了?否则自己明明站在她面前,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问自己是谁?
上官离珠又惊又急,慌乱地捶打着轻拥着自己的人,"放开我,你到底是谁?你想做什么?你为什么不说话?"
他抓住她的手,送到嘴边轻轻一吻,开口时声音竟沙哑得连自己都认不得。"珠儿,是我,我是无名哥哥。"
上官离珠轰地愣在当场。无名哥哥?这人竟是无名哥哥!?
"你……"过度的震惊,让她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他没有回答,只是爱怜地抚着上官离珠的头发,只字不提自己找她找得快发疯,最后得知她已死的消息后,也跟着跳崖殉情。
想不到老天爷可怜他,让他活了下来,更想不到上官离珠居然也没死,而且好端端的在他面前。
他低声说道:"珠儿,你瘦了。"
上官离珠浑身一震,连忙推开他,"我不是上官离珠,上官离珠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
"你胡说!你就是我的珠儿,就是我的小离珠,就算你头发白了,眼睛失明,你还是我的小离珠!"
"我不是,我不认识你,你走,你走!"
"你是!你是珠儿,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出你是珠儿。珠儿,跟我回去好不好?大家都好担心你,我也……"
但是上官离珠根本听不进他的话,她不断推打着他,"我不要见你,你走,你走啊!"
"我知道你不肯原谅我,不想见我,但是我想见你啊!"
"想见我?你想看什么?看我未老先白头的丑态?还是来讥笑我空有一身使毒绝技,却弄得自己眼睛失明?"
"珠儿,不要这样,那不是你的错……"
"那你来做什么?来告诉我你已经娶妻,已经当爹了,是不是?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恭喜你,恭喜你终于如愿以偿,娶了柳含色为妻。毕竟你一直念念不忘的,不就是她吗?"
"不,你错了,我没有娶她。"
上官离珠一僵,"没有?为什么?之前你口口声声说一定要娶她为妻,为什么现在你终于可以如愿了,却反而——"
不等她说完,东方无名接口:"她死了,不过就算她没死,我也不会娶她的。"
"死了!?这怎么可能?"
"她确实死了,是中毒死的。"
上官离珠脸色霎时惨白,"中毒?你是说……"
"她和龙谖一样,沾了你的血中毒死了。"
"那……孩子呢?"
东方无名没有回答。其实他并不知道柳含色究竟是死是活,但依照推论,她应该已经死了,而那孩子恐怕也已遭到不测。
想到柳含色把自己推下山崖,自己没死,她反倒……上官离珠不觉苦笑。
"无名哥哥,你现在知道我是多么不祥的一个人了吗?每一个碰到我的人都死了,我爹死了,我娘死了,想非礼我的龙谖死了,想害我的柳含色死了,连你未出世的孩子都被我毒死了,你难道不怕吗?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东方无名激动地将上官离珠娇弱颤抖的身躯搂入怀中,紧紧抱着她。"别胡说,你爹娘的死和你没有关系,龙谖和柳含色是咎由自取,又怎么能怪你?再说我碰过你,要过你,爱过你,如果真的每一个碰到你的人都会死,那么第一个该死的人就是我。但我还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不是吗?"
上官离珠一怔,"你不是怕我、讨厌我吗?为什么……"
"我爱你都来不及了、怎么会讨厌你、怕你?"
如果是在以前,上官离珠听到这句话该会喜极而泣,因为她爱了他整整十年,也盼了十年,怎能不高兴?可现在她瞎了、丑了,而且不知自已什么时候会死,她根本没有资格接受他的爱。
她摇头,"你胡说,你不爱我,你爱的是柳含色,从头到尾,想娶的也只有柳含色,否则你不会——"
东方无名打断她,"不,你错了,我不爱她,事实上,我从没有爱过她。"
"既然你不爱她,为什么承诺要娶她?还是你对每一个和你在一起的女人都做过相同的承诺?"
"我承认我确实说过要娶含色,也给了她孔雀翎作为信物,不过那并不是因为我爱她,而是因为她有了孩子。珠儿,你知道我爹是绝不允许拥有东方世家血液的子孙流落在外,所以我只好答应娶她。"
上官离珠确实知道,不然当年东方介也不会将自己带回挹秀山庄了。但是她仍旧不相信东方无名,如果他对柳含色没有感情的话,柳含色又怎肯委身于他,甚至为他生孩子?
"我不相信!生孩子这种事不能单靠女人,如果你不喜欢她、不爱她,又怎能和她在一起这么久?"
"含色是个美丽的女人,又是个青楼名妓,懂得怎样讨好男人,怎样抓住男人的心,当她刻意要接近你时,没有一个男人可以抗拒得了的。"
"但她说是你主动接近她,主动为她赎身的,难道不是?"
"我说过她是个美丽的女人,而我是个男人,一个有生理需要的男人,我会接近她、和她在一起是很正常的。不过有件事你或许不知道,我之所以会为她赎身,是看在我父亲的意思上才那么做。"
"东方伯伯?这和东方伯伯有什么关系?"
"爹对龙谖的死并不感到可惜,毕竟是他想欺负你,他的死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但无论如何,龙谖总是他门下弟子,是以爹曾经交代我们,要尽可能照顾龙谖的家人,而这,就是我为含色赎身的主要原因,因为我实在不忍心看她沦落风尘。只是我怎么都没想到,她接近我竟是为了想报复你,幸好你没事,否则我……"
"你错了!她想杀我固然是为了龙谖,但最主要原因还是在于你,因为她爱你,不希望你被其他人抢走,所以才会将我推下山崖。"
"是吗?如果爱一个人就是把他据为己有,那这种爱根本算不上爱!"他捧起她的脸,心疼地看着她。"珠儿,你才是真正懂感情,懂得如何去爱人的人。过去我不懂得珍惜你、爱你,不知道你甚至为了救我娘,尽管身中剧毒,仍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我……"
上官离珠泪流满面地推开东方无名,"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上官离珠已经死了!她死了!"
"不,她没有,她还好好的站在我面前,怎么会死呢?"他低头凑近她的唇想吻她,"珠儿,让我爱你,让我照顾你好不好?过去是我不好,不知道你的苦心,不懂得珍惜你。但无论如何,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补偿你、爱你,好吗?"
她频频摇头,一把推开东方无名,"已经来不及了,你没看见我现在又瞎又丑吗?我已经不是以前的上官离珠,你所认识的上官离珠已经死了!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我永远都不想再看到你!"
说罢,上官离珠跌跌撞撞地奔离东方无名,躲入山洞里,将自己埋入那一片漆黑之中。☆☆☆
东方无名并没有离开,事实上,他也不可能离开,因为任凭他武功再怎么高强,轻功再怎么好,都不可能在毫无帮助的情况下爬上山壁,况且这儿还有一个他深爱的女人,所以他留了下来。
他在上官离珠栖身的山洞内升起一堆火,一方面照明,一方面可以为上官离珠取暖。
接着,他利用身上的配剑猎了几只野兽,剥除毛皮洗净晒干,然后铺在地上,让柔弱的她有个温暖的床,再把剩下的骨肉用火烧烤,做成美味的一餐。
东方无名轻轻用剑将烤好的肉块切细,送到上官离珠嘴边,"珠儿,你饿了吧?来,吃一点。"
上官离珠早早就闻到他在烧烤兽肉的香味,那味道引得她饥肠辘辘。打从掉下山谷以来,她还没好好吃过一餐哪!
可是她能接受吗?如果接受了,岂不是承认自己希望他留下来?
不,他不能留下来!自己身上已经没有解药了,万一让他碰到自己或沾到自己的血,不是反而害了他?他是她这辈子最爱的男人,她不希望他因自己而发生任何意外!
她摇头,"我不饿,也不想吃。"
东方无名没有说话,兀自将肉放进嘴里咬碎后,猛地托起她的脸,以嘴对嘴的方式送进她口中,还顺势堵住她的小嘴,热切地亲吻着。
她拼命捶打着他,"你不要这样,放开我!"
"不放!你是我的,不论你是生是死,不论你变成什么模样,你都是我一个人的,我不会再放开你了!"
他密密吮吻着那记忆中柔软甜美的唇,与她的芳香缠绵,唇齿相接,倾诉着无悔情意。
晶莹的泪珠沿着上官离珠的眼角滑上脸庞,滑入两人贴合的唇瓣,而那双抗拒的手也渐渐放弃,"你真傻,你不知道这样做连你也活不成了吗?"
东方无名轻抬起头,吻去她满颊的泪水后,又探向她的唇,"知道,但是你死了,我一个人也活不下去。所以如果要死,不如两个人一起死,还可以相互照顾,不是吗?"
"你……你好傻,为什么这么傻呢?"
"唉,真正傻的人是你。你为了替我娘治病,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千里迢迢从晋阳跑来找我:又为了爱我,傻得在酒里下药,胡里胡涂地交出自己的初夜;更为了替我疗伤,用光了老头子为你配制的解药。你这傻丫头,我东方无名值得你这样爱吗?"
她伏在他怀里,低声说着:"因为你是真心对我好的人。从小到大,所有人都欺负我没爹没娘,要不就是把我当成怪物,只有你一直陪着我、关心我、照顾我,所以我好久以前就决定要当你的妻子,虽然我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资格,但我还是想当你的妻子,即使只有一天,我也心甘情愿。"
同样的话,东方无名曾经听她说过无数次,却每次都不了解她说这话的同时,包含着怎样的深情与遗憾。但现在他懂了,他终于了解在这小小的身躯里,隐藏着一颗何等热情与善良的心,只是一切还来得及吗?
他忍不住低下头,又吻住上官离珠,"傻珠儿,你当然是我的妻子,而且是惟一的妻子。记得我们曾经以天地为证、山川为媒拜过堂吗?从那时候起,你就是我的妻子了!"
"无名哥哥,我已经失明,连头发也白了,你还要这样的我吗?"
"我当然要你!如果你怕我看见你的白发,那我也把自己弄瞎好了,这样我们谁也看不见谁的样子,谁也不知道谁头上又多了几根白发。"
说罢,东方无名当真举起手指打算戳瞎自己的双眼,上官离珠连忙阻止,"不要,我相信你就是了。"
"你相信我了?"
"嗯!我相信你。"
她投入他怀中,贪婪地吸嗅着他身上好闻的男人味,"我不要你和我一样眼睛看不见,如果你的眼睛也看不见,那谁来帮我生火,谁来帮我猎野味呢?总不能我们两个都到溪边摘草吃吧?那样过不了多久,我们就算没毒发身亡,也会活活饿死。"
东方无名听了忍不住笑起来,回眸看着在火光照耀下,娇艳如花的她。
他捧起她的脸,"珠儿,你好美。即使眼睛失明,头发也都白了,你还是美得惊人,美得让我心动。那天在客栈里,没能好好给你一个洞房花烛夜,是我的过错和遗撼,现在让我爱你,让我以一个丈夫的身份来爱你,好吗?"
他抱起上官离珠让她躺在兽皮上,小心翼翼地褪去她的衣衫,露出那完美无瑕的玲珑身躯。
她瘦了。
她身材本就娇小柔弱,经过这一场折磨益发清瘦得我见犹怜,让东方无名心疼极了。
"无名哥哥,无名哥哥……"
这娇喘吟哦,让东方无名浑身不觉燥热起来,胯下的也急速地肿胀,透露出想要她的讯息。
他起身褪去衣衫,好让自己可以和心爱的女人完全贴合在一起,跟着缓缓扳开上官离珠修长的双腿,"珠儿,你准备好了吗?"
上官离珠没有说话,一手搂着东方无名的脖子,另一手却在地上模索着,跟着握住一块石头。
东方无名完全不知道上官离珠在做什么,他只是急切地想要她,想爱她,想补偿自己以前所犯下的过错。
因此,当上官离珠握着石头往他脑门上敲落的时候,他连反应的时间也没有便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