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一条小小的人影偷偷模模地从楼梯口探出头来,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护士、没有医生,也没有任何人经过后,这才安心地吁口气,像猫眯走路似的踮着脚,悄悄地溜到一二一二号病房前。
司徒乐乐先把耳朵贴在门上,小心翼翼地听了一会儿,然后才伸手轻轻地敲了两下。
病房里旋即传来云其学那好听又富有磁性的声音:“进来。”
一听到他的声音,她才松了口气。总算找到人了,再找不到他,只怕她就得连夜收拾行李、火烧地逃离这家医院了。
她打开门,小脑袋瓜探了进去,小小声地问着:“是我,我可以进来吗?”
乍见司徒乐乐那可爱的小脑袋瓜,云其学一愣,他放下手中正在修改的剧本坐正身子。“你不待在病房里好好休息,跑到这儿做什么?”
司徒乐乐闪进病房里,贼头贼脑地往外头张望,然后神秘兮兮地关上门,小手紧张地交握着。“我有点事想找你,可以吗?”
“可以啊!坐。”他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司徒乐乐坐下。
司徒乐乐摇头,远远地站着,“不必了,我在这里说就行了。我想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出院?你急着出院做什么?医生不是说还要做一些检查吗?况且这些检查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结束的。”
司徒乐乐低下头,一边玩着指头,一边小小声地说道:“那我可不可以不要做检查?我并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啊!你瞧,我很健康的。”
说着,她用力跳了两下,挥了几下拳头,表示自己身体真的很健康。
云其学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可是眼中却浮现一抹异杰的神采,“不检查?为什么不检查?从那么高的地方坠入河中,难免会受到一些撞击,一定要做检查才知道有没有受伤,或者是后遗症。”
司徒乐乐又低下头,更小声地说道:“我听说美国的医疗费用很贵,尤其是没有社会保险的外国人更贵,我没有带多少钱,所以……所以可不可以不要检查了,不然会浪费很多钱的。”
因为司徒乐乐低着头,所以她没有看到云其学脸上那抹颇具兴味的笑。
果然出现了!
席洋说这丫头是个超级小气鬼,不只对自己小气,对别人也小气得要命,尤其涉及金钱时,她那小气的本性就会出现。
听说她放弃了飞机的头等舱,自动降级跑去坐经济舱,还跟人家要求把差额退还给她。他还听说她取消了原本公司帮她订好的五星级饭店,去住三星级的小旅馆,说不定过两天她就会跑到青年旅馆去了。
据说临出发前,她就已经搜集了所有可能的赞助厂商名单,用传真、用电子邮件一家家去要求人家赞助,希望能减少拍片支出,好把省下来的经费给她当薪水。更离谱的是,她跟云其瑞讨价还价,把原本千分之二的佣金硬是调成千分之三,理由是她要远渡重洋到美国来,得花费很多精神体力,所以要付她精神慰问金和体力耗损金,真是败给她了!
云其学猜想,这丫头昨天去逛纽约,说不定全靠十一路公车一站一站地慢慢走,连午餐、晚餐都可能是早上从饭店提供的早餐里偷出去的,才会一回到饭店就嚷着脚酸、肚子饿。
真是小气又见钱眼开的丫头!
云其学懒洋洋地说道:“这笔钱保险公司会支付,不需要你出。”
一听到不需要自己付钱,司徒乐乐立刻精神百倍地抬起头,“真的?”
“当然,我哪一次拍片没有帮员工保全额的保险?”
“可是我才刚到……”
“你一进入EOA,公司就已经帮你投保了。”
司徒乐乐眼睛都睁大了,“那我真的可以不用自己出钱?”
“是啊,我何时说话不算话?”
“可是……”司徒乐乐偏着小脑袋瓜,“可是我没看过合约内容,怎么知道保险项目是不是我要的?”
这下轮到云其学睁大眼睛,“你说什么?什么你要的?”
司徒乐乐困惑地抓抓头发,“我想知道保险内容是什么,如果我受到了保险合约上所规定的伤害,保险公司是不是得付我钱?如果要付钱的话,要付我多少钱?如果超过时间没有付我钱的话,我是不是可以加收利息?还有,如果我受到的是精神方面的伤害,那么保险公司赔不赔钱?还有还有,他们对于所谓伤害赔偿的定义是什么?还有还有还有……”
她讲一样,云其学就翻一次白眼,等到她讲到第三个还有,他终于忍不住地大吼:“别再还有了,再还有下去,当心我退掉你的保险,让你全额自付,花光你的宝贝钱!”
司徒乐乐登时跳起来,“你敢?你要是敢退掉我的保险,我就告你违约!告诉你,我可是有和云先生签约,你要是真敢违约的话,我就要你赔偿我的全部损失。”
云其学拍了下额头,妈呀!这丫头还真不是普通的精明、普通的小气和爱钱,而是非常小气、非常爱钱!
他粗声粗气地道:“过来这儿,你看看这剧本可以不可以用。”
司徒乐乐眼睛一亮,“看剧本?我可以看剧本?”
云其学没好气地道:“你不是嫌我动作慢、浪费钱吗?那就过来帮我着看剧本,只要剧本确定了,进度也可以快很多,这样你不是可以赚更多钱?”
司徒乐乐一脸兴奋地正要冲上前,却突然顿了一下,又丢出一个问题:“如果你采纳我的点子,那我是不是可以跟你收钱?”
闻言,云其学差点跌下床,“收钱?”
司徒乐乐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啊!律师有钟点费,作家有着作财产权,我也有点子权,如果你采用了我的点子,那我就可以跟你收点子费啰!”
云其学顿时不知该笑还是该哭,这丫头居然想得出收点子费,那他是不是应该跟她收谈话费?毕竟能跟他讲话的人是少之又少,所以收费也是应该的,不是吗?
他撩着性子道:“好,如果我真的采纳了你的点子,会付你点子费。”
闻言,司徒乐乐更兴奋了,“怎么付?是怞成还是分红?或者是按照影片收入计算?”
云其学两眼一翻,简直想当场掐死司徒乐乐。他咬牙切齿地道:“依照剧本费用的一成计算,可以吗?”
她点头如捣蒜,“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可是……”
“可是什么?”
“剧本费用是多少?”
云其学冷着脸不说话,因为继续说下去的话,他真的会掐死这个斤斤计较的司徒乐乐。
司徒乐乐并不笨,她一看就知道云其学生气了,当即有些心虚地玩着手指头,“那……等你真的采纳我的点子时,我再问好了。”
说完,她走向云其学。
云其学一语不发地看着她,等她走到跟前时,他忽然伸出手,“那你得先付阅读费。”
司徒乐乐呆了呆,“阅读费?什么阅读费?”
云其学指着手上的剧本,“这剧本是我花钱买回来的,所以你想看就得付钱给我。”
司徒乐乐哇哇大叫起来:“哪有这种事?是你叫我看我才看的,怎么可以跟我收钱?”
云其学斜睇着她,“为什么不能收钱?如果剧本早点弄好,电影也可以早点拍完,电影早点拍完,你就可以赚到很多钱,所以跟你收点阅读费也是应该的,没错吧?”
“怎么可以这样?你不可以这样,不可以!如果你要收钱的话,那我不要看了,我……”
云其学伸手将她拉近自己,“少啰唆,叫你看你就看,反正你欠我一笔三万五千元的阅读费就是了。”
司徒乐乐没想到他会伸手拉自己,一时失去重心,整个人往前跌入他怀中,可她嘴里仍继续抗议着:“三万五千元?我不要看了,这么贵的阅读费,打死我都不要看。”
云其学凑近她,俊美的脸离她不到一寸,温热的气息不住地吹拂在她的小脸上。
“不看?那得收食言费,一句五元,美金喔!”
“食盐?”司徒乐乐一向没什么国文造诣,把食言听成了食盐,还傻呼呼地抗议着:“世界上哪有这么贵的盐?台湾一包盐才卖十几元,为什么美国的盐一句就要五元?而且盐是用一句一句计算的吗?”
云其学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终于忍俊不住,“哈哈哈!我的天啊,你实在是……实在是……”
他频频摇头,笑得几乎讲不出话来。
这丫头实在爱钱爱得太可爱了,难怪素来对女人冷冰冰的云其瑞会主动为她订机票、订饭店,实在是因为这丫头小气得让云其瑞担心她会为了省钱而干脆游泳横渡太平洋哪!
他终于也知道为什么不把女人当一回事的席洋会那么迫不及待地半夜打电话给自己,更知道为什么满脑子怪主意的康亚诗,会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要跟自己订下赌约,因为她实在太可爱、太好玩、也太吸引人了!
是的,吸引人,这丫头不仅长得娇俏可爱,而且活泼好玩,跟她在一起,绝对不必担心会无聊,永远都会有令人意外的有趣状况发生。
说司徒乐乐娇俏可爱,那倒是挺合适的,因为她实在好娇小,就算穿着三寸高跟鞋站着,高度也只勉强到自己的下巴。
不过她小归小,却是十足的玲珑剔透,真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对了,用麻雀来形容这个丫头还真贴切,她成天蹦蹦跳跳、叽叽喳喳的,真的就像是只小麻雀。
只见她一头长发扎成马尾,在脑袋后面甩来甩去,也因此将她那小小的瓜子脸完全地凸显出来;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灵动有神,仿佛会说话似的;而她的鼻粱挺直小巧,红艳的小嘴有如在邀请人亲吻她一般微微翕动着。
她的皮肤很白,而且是那种白里透红、粉粉女敕女敕,教人想掐她一把的白。他也记得她的腰很小,他几乎用一只手就可以环住她;而且她的腿很长、很均匀,长了这么一双吸引人的长腿,也难怪这丫头老是喜欢穿着牛仔裤乱跑。
瞧她那努力地想替EOA省钱、努力想替自己赚学费、还拼命想做好工作的傻劲儿,他不由得开始对她产生兴趣。也许亚诗的提议是个不错的点子……看着司徒乐乐,云其学暗暗想着。
看到云其学笑得差点从床上摔下去,司徒乐乐气得直捶他,“笑笑笑,你这个臭男人除了笑、除了装酷和浪费钱还会什么?”
云其学又是一阵狂笑,他拿起床上的剧本塞给司徒乐乐,“我还会拍电影,你忘了吗?”
司徒乐乐只是睁大眼睛瞪着他。
云其学扯扯嘴,“别瞪我,把这剧本拿回去仔细研究研究,看完后把你的心得还有点子告诉我,我就多给你一个月的薪水,如何?”
司徒乐乐眼睛都亮了,“一个月的薪水?”
“是啊!云先生一个月给你多少钱,我就给你多少钱,不过这可是有条件的喔!”
“条件?是什么条件你快说。”
听到光是看剧本、想点子就可以赚钱,司徒乐乐简直是迫不及待地要回自己的病房去工作了。”万一你想不出点子,得赔我三万五千元的阅读费,如何?”
司徒乐乐张大了嘴巴,“三……三万五千元?”
“是啊!不过你放心,是台币,不是美金,如果是美金,只怕你这丫头会连夜带着我的宝贝剧本潜逃回来。”
“这还差不多,如果是美金的话,我就带着你的剧本溜回台湾,让你永远都找不到我,看你怎么拍片。”
说完,司徒乐乐开开心心地拿着剧本离开,丝毫没注意到云其学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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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乐乐舒舒服服地窝在病床上,一面胡乱啃着零食,一面兴致勃勃地翻着剧本。
真有趣,原来剧本是长这个样子啊!
剧本上头不但清清楚楚地写明了每一个演员的对白,连该走几步路、做什么表情都有,看样子当演员并不难嘛!
不过让司徒乐乐觉得最有趣的,还是剧本本身的剧情相当精彩、紧张、刺激、悬疑,不看到最后无法知道真相是什么。
想着,她不知不觉地爬下床,照着剧本中的对白,一个人对着镜子,忽而男主角、忽而女主角,忽而好人、忽而坏人地演起来,演到该哈哈大笑时,她也跟着仰天大笑,该痛哭流涕时,她也随之大哭特哭,演到持枪扫射的激战场面,她还砰砰砰地吼个不停,俨然已经化身为云其学电影中那天下无敌的主角。
正当她演得不亦乐乎、浑然忘我时,门突然被人推开了,一个女子不耐烦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小姐,请你安静些好吗?这里是医院,不是戏院,请你不要在这里又哭又笑又吵又闹,会干扰到其他病人的安宁。”
司徒乐乐登时涨红了脸,急急忙忙地将伸在胸前、装作持枪扫射的小手缩了回来,“对……对不起,我会注意的。”
护士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现在我要替你做一些基础测试,请马上到床上躺好。”
司徒乐乐吐吐舌头,乖乖地爬上床躺好,那护士开始为她量体温、血压和血糖值,接着拿出注射针筒准备打针。
司徒乐乐从小最怕打针了,只要一看到要打针,她绝对是马上逃之夭夭、溜得比谁都快。
所以当她一看到那护士要打针,便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闪得老远,还头手齐摇,“我不要打针!我又没有生病,为什么要打针?”
护士一愣,显然没有料到司徒乐乐会这样问,表情像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这是显影剂,做电脑断层扫瞄用的。”
讲到电脑断层扫瞄,司徒乐乐闪得更远了,“我不过是从直升机上掉下河,又不是脑袋里长东西,为什么要做电脑断层扫瞄?”
“因为、因为……”那护士的目光闪烁不定,“因为你从直升机上摔入河里,大脑可能受到撞击,所以需要做电脑断层扫瞄,确定你的大脑状况。”
司徒乐乐还是站得远远的,“不打显影剂还是可以做电脑断层扫瞄的不是吗?”
护士点头,一步步逼近司徒乐乐,“确实没错,不过打了显影剂会更清楚。过来,我帮你打显影剂,保证就像蚊子叮一样,绝对不会痛。”
司徒乐乐还是摇头,“蚊子叮还是会痛,而且还会痒,所以我还是不要打好了。”
“不成,医生吩咐过一定要打。”
说着那护士一把抓住司徒乐乐,将针往她手臂上扎。
司徒乐乐霎时哇哇大叫:“我不要打针、不要打针……”
说也奇怪,显影剂一打入司徒乐乐身体里,司徒乐乐登时觉得全身就像海绵一样,软趴趴的提不起力气,而更离谱的是,她居然想睡觉,她今天早上可是睡到自然醒,她现在居然还想睡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徒乐乐努力地想睁大眼睛,可任凭她怎么努力,眼皮还是沉重得张都张不开,终于她渐渐地抵抗不了睡意。
“你……给我打了什么?这不是显影剂,显影剂不会这样的,你到底给我打了什么?”
司徒乐乐摇摇晃晃地挣扎着,却终究忍不住地瘫倒在地上。
护士一脸诡异地看着她,“这叫琥珀水。”
“琥……珀水?”
“对,降低血糖用的。”
“降低血糖?那我……”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全身发冷、很想睡觉?”
“我……”司徒乐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放心,琥珀水只是让你好好地睡一觉罢了,等你睡醒起来,事情就结束了,我们也拿到所要的东西。”
事情?什么事情?司徒乐乐迷迷糊糊地想着,意识一点一滴地自她的体内怞离。
就在快要闭上眼睛的时候,她看到那个护士走到床前,拿起云其学交给她的剧本,很快地翻了翻,然后把剧本塞入衣服里,推着推车往外走。
司徒乐乐忍不住想大叫、想阻止她,可是她实在好困好困,她得好好先睡一觉才行。
是啊!不管是天塌下来还是地陷了个大洞,她都得先好好地睡一觉,然后再告诉云其学,有个奇怪的护士偷走了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