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假期结束,倪安琪又开始密集地往“传阁”跑,她跟罗秉夫之间的互动明显地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就连迟钝的姚怡慧都察觉到了,更别提心思细腻又经验丰富的阿健——他早就认定这两个人之间有暧昧,只是进展太慢,慢道他以为自己这次失算了。
“老大、老大!你要请我跟慧姐吃饭。”阿健趁着大伙都在,故意闹罗秉夫。
“为什么?过年前吃过尾牙,现在是什么名目?”罗秉夫纳闷问道。
“吃饭?”一旁的倪安琪最爱凑热闹,听到有吃有喝,第一个举手。“我也要去,上次人家没吃到尾牙……”
“喝春酒。”阿健贼眉贼眼地笑说:“因为有人春天来了……呼呼……”
姚怡慧听了不禁会心一笑,只是她不像阿健这么爱胡搅蛮缠,人家谈恋爱干么请他们吃饭。
“现在是春天没错啊,所以要喝春酒,赞成赞成!”倪安琪笨笨地附和。
“好啊,把‘休息中’的牌子挂出去,我请大家吃饭。”罗秉夫自然是明白阿健的调侃,但他处变不惊,大方地应了。
“哇!”不只姚怡慧,连阿健也吓了一跳。
他们老板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随和”,而且满面春风,精神饱满,这样捉弄他都不“变脸”?
回想过年前他那副惨状,果真恋爱能治百病?
“真的要休息?”最先提议的阿健,现在却犹疑了。
他们都了解罗秉夫不是喜欢热闹的人,逢年过节的礼倒是很大方周到,但除了尾牙外,不曾主动约员工一起出游、吃饭。
“你可以约女朋友一起来,怡慧也打个电话给你先生,看要不要一起出来吃个饭。”罗秉夫神情自然地说。“大家共事这么多年,还没机会和你先生多聊聊。”
“噢……好啊……”姚怡慧简直受惊了,连忙打电话回家。
回家后姚怡慧经常提起店里的事,她老公对罗秉夫也十分好奇,加上在商场上几次听人提起他,一直想认识罗秉夫,只是姚怡慧了解罗秉夫孤僻的个性,不想喜爱交友,让一开口话匣子就关不上的丈夫碰钉子。
现在,罗秉夫居然主动邀约,实在教人吃惊,一个年假,他简直变了个人。
“要不要找你剧团的团员也一起出来聚聚?”罗秉夫低头问身旁的倪安琪。
“咦?好啊!我找猛哥和柔柔姐一起去。”倪安琪只愣了下,立刻开心地打电话去。
不多久,一伙人,来自四方,全聚到“传阁”,即使彼此不认识,但大多个性活跃,也几乎都听过对方的名字与事迹,很快便聊了开来。
倪安琪尤其忙碌,和姚怡慧的丈夫聊聊天,认识阿健的女朋友,又要为团员介绍其他人,当然最令她分心分神的还是罗秉夫。
她经常这样偷偷看着他,用写满爱意的眼眸,看他专注地工作,看他静静地阅读一本书,看他端正身板书写漂亮的钢笔字……她的爱以秒计算,倍数成长,快到小小的身体因无法承载如此满盈的情感而轻颤。
罗秉夫察觉她的目光,朝她勾起唇角,她便心花怒放地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招来两辆计程车,告诉司机地址,一群人尚不知目的地,但仍但兴高采烈地出发了。
路程约莫一个小时,地点是一间庙,庙埕前停了几部轿车,四周安安静静,大伙好奇地打量附近巷弄,猜不透这里有什么东西好吃。
“我们是来吃素,还是打坐参禅?”阿健打趣地说。
“跟我来。”罗秉夫牵起倪安琪的手,率先往庙门旁的小路走去。
其他人跟着他的脚步。
弯过狭小不规则的巷道,经过几间老旧的房舍,忽然间,食物的香气迎面扑来。
很快,他们便注意到前方屋檐下几位忙着挑菜、洗菜的欧巴桑,耳边还听见大火快炒和怞油烟机的轰隆声,再走几步,赫然发现人声鼎沸,小巷间穿梭着来回在旧房舍中奔走的伙计。
原来,庙旁的房子,一整片,屋里大厅全都摆满了桌子,几乎坐满了客人。
“这里别有洞天啊!”姚怡慧的丈夫是做生意的,交游广阔,跑过的名店也不少,却不晓得这小巷中竟藏着一间生意好到让人傻眼的餐厅。“这家店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大部分的人叫阿龙师的店。”罗秉夫微笑答道。
“我猜,这个阿龙师一定也很老了。”倪安琪顽皮地插话说:“这个土地,哪里有年纪大、手艺又好的老师傅,秉夫一定清楚,他专门收集骨董,连人也一样。”
罗秉夫宠爱地望着她笑。“没错,阿龙师是已经退休的办桌师傅,现在这里由他五个儿子和孙子经营,不过,他一样坐镇在店里,每道菜出菜前都得经过他检查。”
“老大,你经常来这里吗?”阿健不认为罗秉夫会到这样热闹混乱,半路边摊式的店里吃饭,他太温文儒雅、太书卷味,跟西式餐厅的调调比较搭得上。
“其实我也很多年没来了。”这些年来,他习惯独来独往,像这样办桌的大菜,一个人是没法享用的。“我订了位子,先坐下再聊。”
罗秉夫先到厨房边和阿龙师打个招呼,接着店里的服务生带他们到独立的房间,才坐下不久,大盘大盘的“办桌料理”便鱼贯端上。
罗秉夫不但订了位子,连酒菜都一并预订了。
这般细心体贴,显现出他原就成熟周全的思维,阿健和姚怡慧有些错愕,竟错将老板想成孤僻冷漠的人。
这一晚才深刻体会到他的平易近人与亲切和善。
倒是倪安琪反常地格外安静。
她乖乖地吃完罗秉夫为她挟到盘中的菜,一边分神听大伙聊天,傻呼呼地呵呵笑,时不时地端起酒杯小啜几口,温驯得像个谈恋爱谈到智商降为零的笨女人。
没人知道她的内心其实十分激动。
她看看一直很照顾她的猛哥和柔柔姐,看看将她当女儿般疼爱的姚姐夫妇,看看平时油腔滑调、但教她很多如何分辨坏男人秘诀的阿健,还有阿健身旁跟自己差不多年纪却看来成熟大方的女友,最后再看向罗秉夫。
这一群原本素不相识,对倪安琪而言却非常重要的朋友,今晚全聚在一起,她感动地望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心中灌满了柔软的爱,直想和所有亲爱的朋友紧紧黏在一起,一辈子都不要分开。
她还见到罗秉夫不同以往的一面。
他健谈,热络地招呼她的朋友,他可以和猛哥大聊传统戏剧,也能和姚姐的丈夫讨论经商之道,他还会开玩笑,爆阿健的料来让他女朋友融入这群朋友。
他博学多闻但十分谦逊,他不是个习惯热闹场合的人,却能将气氛营造得宾主尽欢,面对对他来说还很陌生的朋友,泰然自若,轻松自在。
倪安琪不知道他是不是为了她才这么做,但无论出自于什么原因,她真的很开心、很感动。
“柔柔姐,我爱你!”倪安琪激动地给坐在她邻座的柔柔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喝醉啦?”柔柔笑着捏捏她微红的脸蛋。
“对啊……我醉了。”倪安琪憨憨地笑着,被胸口那股发热发烫的爱意烘醉了。接着,她站起身走过去抱猛哥。“猛哥,我也爱你!”
“我知道、我知道,除了柔柔之外,我也最爱你。”猛哥疼爱地模模她的头,转而小声地向罗秉夫解释:“这小妮子,一沾到酒,全世界的人她都爱。”
罗秉夫闻言看向又去抱姚怡慧、抱阿健的女朋友的倪安琪,莞尔一笑。
最后,倪安琪走到罗秉夫身旁,扑通往他大腿一坐,双手搂紧他的脖子,大喊:“老板,我最、最、最爱你!”
说完,就以这甜蜜的撒娇姿势,睡着了……
在座目睹这一幕的人都忍不住会心一笑,好甜蜜的爱啊!
罗秉夫赶紧撑抱着她,无奈地摇头笑道:“真拿她没办法。”
“热恋期,是最幸福的时候。”阿健立刻发表他的高见。“为时不长,要好好把握啊!”
罗秉夫低头凝视已然熟睡的倪安琪,嘴角不自觉地浮现出幸福的笑容。
这一晚,他同样的充满感动,感动有倪安琪陪伴,感动她让他从过去刻意封闭的生活走出来,感受到原来一直有那么多良善的朋友围绕在身边。
他记得爷爷的好客、惜情,每个朋友都是历经四、五十年的深厚交情,年年不忘探访老友,喝怀小酒话当年。从小,爷爷也教导他以诚待人,莫忘初衷,他曾遗忘,如今,又找回这份感动。
此时,他更加确认倪安琪是他的天使,因为,天使总是带来幸福和快乐。
天亮,倪安琪从罗秉夫的床上醒来。
“咦……我怎么睡在这里?”酒量不佳的她忘了昨晚一一抱过每个人,向全世界宣示她有多爱罗秉夫之后的事了。
“你喝醉了,坐在我腿上就睡着了。”罗秉夫在一旁支着侧脸看她,疼宠地柔柔她的发。“睡得像只猪,把你抱上计程车,回到这儿又一路抱上三楼,你都没醒过来。”
“嘿嘿……”倪安琪傻笑,环抱他的腰撒娇。“我们家的酒量都不好,不过酒品不错喔,喝醉了就睡觉。”
“以后我不在身边,不准你喝酒,别让我担心。”他捏捏她的鼻头。
“那我跟朋友出去,你都陪我去。”她轻吻他布满青髭的下巴。
“好啊,如果你不怕我跟去碍手碍脚的话。”他回啄她的小嘴。
“为什么会碍手碍脚?”
“要是有帅哥想向你示好,我在岂不是碍手碍脚?”他开玩笑说。
“不可能!全世界都知道我最爱你了,哪个人还笨到想追我,我就叫他回家照镜子反省,比你好一百倍我才考虑。”她斩钉截铁地说道,一脸严肃。
“比我好一百倍,多得是。”他好奸诈,为了多听几句她的甜言蜜语,故意折损自己。
“才没有,你在我心里是一百万分、一千万分,不可能有人比你更好。”
“你的评分标准太低了。”
“喂喂喂……先生——”她恼了,戳他的胸膛。“你的意思是我眼光不好啰?我眼光不好的话怎么会发现这里有个好男人,马上先下手为强。”
“你什么时候先下手为强了?”他被她装腔作势的“耍流氓”口吻逗笑了。
“有啊!”她扬起下巴。“我很久以前就说过喜欢你了。”
“什么时候?”他装傻。
“就是我出国参加肚皮舞大赛的那一天,是我先喜欢你,你很久很久之后才喜欢我,这就表示我比你有眼光。”她坦率地承认,她喜欢他很久了。
“你又怎么知道我是在你之后,是很久很久以后才喜欢你?”他也像个孩子,玩心大起,跟她玩起“谁比较厉害”的游戏。
“我就是知道。”她噘起嘴,轻哼了声。
“如果我说……”他回想和她相识的过程。“在你半夜跑来敲我的门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这样有没有比你早?”
“啊?”她瞪大眼。“那么早?”
那时她还在上一段感情中犹豫不决,备受煎熬,努力将太多太多不好的感觉强压下来,勉强去爱,没有细想自己对罗秉夫为何有种特别的信赖感。
因为没来由的信赖,从一开始认识,她就不断地为他带来麻烦。
“不然你以为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平白无故收留不喜欢的女人?”他轻笑,总算对自己坦白,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对她有了很不一样的感觉,只是当时他不愿意去面对这不该有的感觉。
“厚厚……”她眯起眼点点他挺直的鼻梁。“原来你心机这么重,早就对我想入非非……”
“想入非非的是你吧,这我可不承认。”他始终维持绅士风度,不逾矩,不轻率,但她对他的挣扎却浑然不知,死缠活缠赖着他。
“是谁都没关系,幸好我们最后在一起了。”她躺下,仰望天花板,满足地轻叹。
他们都有过去,无论欢喜悲伤,这些堆叠的过去让他们相遇、相惜,每一步都朝着彼此更走近一些,最终,他们相爱了。
“真好……”她微微一笑。
“什么真好?”
她转向他,调皮地亲吻他的下颚、嘴唇、鼻子,最后紧抱着他。“能被你爱着,真好。”
“嗯……”罗秉夫搂着她,也满满感动。
能被她如此深爱着,真好……
两人静静地相拥着,珍惜历经跌宕后的此刻,珍惜在身旁陪伴的彼此。
从灵魂深处真切地感受到什么是平静、幸福永恒……
这时,急促的门铃声突兀地划过宁静清晨,接着是用力拍打门板的声音,惊天动地。
“我去看看是谁。”罗秉夫起身套上衣服。
倪安琪侧身看着他走出房门,呆呆地发愣着,呆呆地微笑着。
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爱、这么爱另一个人?爱到眼中只看得见他,爱到一刻也不想他离开身边,爱到只要是为了他,什么苦都甘愿受。
爱惨了。
她眼巴巴地等着他再度从房门走进来,等了大约五分钟便觉得捱不了,起身裹着他的晨袍,打算下楼找他。
才走到楼梯间,便听见一楼大厅的争吵声,她加快脚步,跳着下楼。
“你不是说她搬走了,我昨天明明见到她又在这里过夜——”
一大清早敲门的是许冰莹,盛怒着要找倪安琪。
“大姐……你这是怎么了……”罗秉夫长久以来一直跟着雪儿喊许冰莹大姐,虽然她年纪比他还小一岁。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找倪安琪,也纳闷她怎会知道倪安琪在这里过夜,顿时思绪像散乱一地的拼图,隐隐约约感觉到什么却又捉模不清。
“不要叫我大姐,叫我雪儿……”许冰莹像是一夜未眠,红着眼,披散着发,哀怨地望着罗秉夫。
“秉夫……”倪安琪低声喊着,接着看向许冰莹。“许小姐,早……”
“我就知道她在这里。”许冰莹走到倪安琪面前,指着她的鼻子大叫:“你这个滢荡的女人,怎么可以勾引别人的未婚夫?”
倪安琪被她忿恨的表情吓到了,缩着脖子。
“大姐!”罗秉夫动怒了,他无法接受许冰莹用这种口气对倪安琪说话,更不能接受她那尖酸刻薄的用词。“请你离开,马上离开。”
“你忘了雪儿了吗?你忘了自己的承诺吗?你说过会一辈子爱她、照顾她……”许冰莹瞬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悲痛地指责罗秉夫。
“这跟安琪无关,是我自己的决定。”罗秉夫这次明显感到被压迫的不舒服。他对雪儿的思念、对倪安琪的感情无须向她交代,为什么她要用如此咄咄逼人的态度,仿佛他对不起的人是她?
一开始,许冰莹的来访安慰了他对雪儿的思念,她会提起雪儿小时候的模样,会提起他当兵时雪儿总是对她说有多爱他;她是雪儿的姐姐,爱屋及乌的心情,他待她总多了几分礼遇。
渐渐地,她来访的次数愈来愈频繁,说雪儿进手术房之前托她照顾他,说雪儿曾担心他有天变心,要他不能爱上任何女人,不能对不起雪儿……
“如果不是她勾引你,不是她厚脸皮地黏着你,你不会变心的,你已经把她赶走了,现在她又回来缠你,明明是她不要脸。”
“不是这样,我爱她,我爱安琪,这跟我对雪儿的思念并不冲突。”罗秉夫隐忍着怒气,软下语气对许冰莹解释。
“别说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许冰莹捂住耳朵夺门而出。
当她跑到街上时,门外乍然响起一道锐利的煞车声,罗秉夫和倪安琪的心脏同时高高举起,接着立刻冲出去。
只见许冰莹呆坐在柏油路上,紧急煞车的司机探出车窗外破口大骂,骂她走路不长眼睛,骂她想死也别拖别人下水。
罗秉夫搀扶起吓到掉魂的许冰莹,转身向倪安琪说:“你先进屋里,我送她回家。”
“嗯。”倪安琪担心地看着许冰莹,这一刻,她明白了——
许冰莹也爱着罗秉夫,而且比她还要早……还要久——
倪安琪坐在二楼沙发,身上依旧裹着罗秉夫的晨袍,望着那座骨董时钟,听着答答答答的齿轮转动声,盯着那左右摇晃的钟摆,一动也不动。
罗秉夫已经离开两个小时了……
她脑中不断地响起许冰莹对她的指控,想起罗秉夫痛苦的表情,她从来不知道罗秉夫会因爱上她而产生罪恶感。
她太粗心了,以至于忽略了他的感受;雪儿过世都八年了,这八年里他独来独往,不曾动情,为的便是守住对雪儿的承诺,如今,他们相恋了,在这之前,对如此痴情的罗秉夫该是如何挣扎的决定,他心里肯定不好受。
倪安琪环抱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要自己耐心等待。
她得静下心,不可以胡思乱想,不可以预设立场,不可以再掉进黑暗的漩涡里,但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荡。
害怕罗秉夫后悔了,害怕他有一丝勉强,害怕他其实不快乐。这阵子她完全沉浸在恋爱的幸福中,眼中看出去的一切都太美好、太梦幻,却没想到有人因此而受伤难过,她的心是不是太狭隘、太自私了?
悲观的念头一起就如同夜晚的大海,一道浪袭来,吞没了她所有希望。她将自己愈抱愈紧,仿佛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好冷、好冷……
喀啦——
忽地,听见一楼大门门锁被旋开的声音,她反射地跳下沙发。
本想下楼,但双脚却酸麻得不听使唤,犹如预兆般阻止她往前走,内心的恐慌愈来愈浓,令她失去了勇气。
罗秉夫走上楼,一脸沉重。
她紧盯着他的表情,想从中寻找蛛丝马迹,他是不是很痛苦?是不是想放弃了?他们的爱情是不是不被祝福的?
罗秉夫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望了倪安琪一眼,而后紧紧地将她搂进怀里。
她察觉他在颤抖,在隐忍着什么,但她不敢问。
倪安琪垂着手任由他紧缩的手臂弄疼了她的皮肤,任由他坚硬的胸膛压迫着她的呼吸,感觉他是如此疲惫、如此悲伤,悲伤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他终于放开她,默默看着她,看得她心乱如麻,看得她想逃跑,逃避任何她不想面对的结果。
“安琪……”
“等等……”她以手覆住他的唇,不让他说话。“等等……我需要一点时间……”
她的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口,她的双脚已经僵硬,她开始耳鸣,后颈怞痛着,全身一阵冷、一阵烫;所有她努力压抑的负面想法、假装根本不存在的忧虑此时一股脑儿全涌上,如恶浪朝她扑来。
下一秒,她只记得眼前一片黑暗,而自己被黑暗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