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白痴!彻头彻尾的白痴!
原来他说的不是她,是他第二任前妻。
她是个自作多情的白痴。
既然如此,为什么偏要在她的演讲上问出那样的问题?为什么要当她的面,演出那动人的一幕?
他故意整她吗?因为她这阵子不接他电话,故意对他冷淡,他自尊受损,所以才这样气她吗?
哦,她真恨他!她恨他!
演讲散会后,徐玉曼一个人躲入化妆室,洗手台边的玻璃镜里,映出一张苍白的容颜。
她瞪着那张脸,上了妆,却显得憔悴无比的脸。
那张脸,明明白白写着伤心与难过。
她胸口一紧,泪水忽然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泛开,她不敢看,连忙低下头,打开水龙头,用力将水泼向自己的脸。
很快地,晶莹的水珠在她脸上漫开,已分不清是水是泪。
她这才停止了泼水洗脸的动作,双手紧紧抓住洗手台边缘。
化妆室的门扉被推开,一个身材姣好的女人盈盈走进来。
徐玉曼吓了一跳,赶忙扯了一张纸巾,假装正在擦拭脸庞。
「啊!是妳啊,夏蓉小姐。」女人似乎很高兴。「好巧啊。」
徐玉曼放下纸巾,望向她,这才发现对方正是方才当众抱住夏野的女人,也就是他的第二任前妻。
她僵住身子,好不容易才勉强自己牵动嘴角。「妳好。」
「妳好、妳好!妳应该不认识我吧?我是许芳妃,夏野的前妻。」许芳妃兴奋地握住她的手,上下摇晃。「我跟好多朋友都是妳的忠实书迷呢。我今天特地来听妳演讲的,妳讲得真好哇,好精彩!」
没有妳跟夏野那一幕精彩。
徐玉曼在心中暗暗讽刺,表面却维持礼貌,淡淡一笑。
「啊,妳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许芳妃似乎看出了她的不悦。「一定是因为我前夫吧。我听说雷邀请你们俩上他的广播节目,你们两个当场在他节目里争论,呵呵。然后妳写专栏针对他,他又在电视访问时讽刺妳,看你们这样针锋相对,真的好有趣喔。」她嫣然一笑,挑染的秀发轻轻一甩,动作自然且妩媚。
徐玉曼定定凝视她。
她真是个性感的女人,怪不得夏野会喜欢上她。
徐玉曼心窝一痛,正想说几句客套话时,许芳妃抢先一步开口。
「其实妳误会他了,夏蓉小姐,我的阿娜答真的是个很体贴的男人,他不坏的。」
阿娜答!
这亲密的称呼宛如一根针,刺得徐玉曼眼皮直跳。
「妳别看夏野外表好像很严厉、很无情,其实他人真的很不错喔。」许芳妃为自己的「前夫」辩解。「我们离婚以后,我交了几个男朋友,没有一个比得上夏野。要说耍酷呢,比不上他的男子气概,温柔起来,又太娘娘腔,让人恶心。只有他,又酷又体贴,刚刚好。」说到这儿,她不禁噗哧一笑。「妳一定猜不到吧?我每次只要心情不好,都会打电话去闹夏野,他每次都装得很凶骂我,可是还是每一次都来我家看我。他啊,就是嘴硬心软,刀子嘴,豆腐心。」
徐玉曼听得满腔发酸。她想起那次在他车上时,听到他第二任前妻打电话来。
那时候的她,还为他对前妻如此冷漠感到愤怒呢!没想到那只是装出来的,他其实仍然关心她。
虽然他不肯对自己承认,可是他其实一直思念着他前妻。
方才夏野在会场说的话,在她耳边回荡。
难道真是她自作多情吗?他思念的,并不是她,而是他另一个前妻──
「呵呵,我都没想到,他其实一直很想跟我复合呢。这傻瓜!想跟我复合直说就好了嘛,何必还来这一招呢?呵呵。」许芳妃灿烂地笑,表面像是抱怨,眼角眉梢却掩不住甜蜜。
徐玉曼紧紧咬牙,几乎承受不住胸口的疼痛。
「看得出来许小姐很开心,恭喜妳了。祝福你们破镜重圆,一切完满。」她机械化地说道,不明白自己怎还能如此冷静。
「那也要多谢妳啊,夏蓉小姐,谢谢妳帮忙。」
谢她?徐玉曼木然。「为什么?」
「谢谢妳帮我打开他心里的结啊,那可是很大的一个忙呢!」许芳妃夸张地挥挥手。「一定是妳最近跟他吵,让他懂得反省自己,才会重新检讨我们的婚姻。」
「是吗?」
是她打开他的心结?
徐玉曼想笑,却笑不出来,只觉得喉头酸涩。
她必须离开了,再不走,她说不定会当场崩溃。
「妳不必谢我,婚姻是两个人的事,只有当事人才能决定该怎么做,外人插不上手。」语毕,她旋身就走。
许芳妃甜蜜的嗓音却追上来。「可是妳不能算是外人啊!」
她一震,停住步履,怔然回头。
只见许芳妃狡黠地朝她眨眨眼。「妳也是夏野的前妻,不是吗?」
夏野在大楼门前站岗。
演讲散会后,趁着许芳妃说要上洗手间,他乘机摆月兑了她,一个人四处乱走,寻找徐玉曼的身影。
可她却像凭空消失了似的,不见踪影。
她已经离开了吗?
他追间负责主办这场演讲的基金会工作人员,对方告诉他,她应该还没离开,因为他们为她准备的车子还在大楼门外等着。
于是他赶到大楼门前,像警卫似的,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一双利眼来回扫描,就怕错过佳人芳踪。
经过的路人有些是方才演讲的听众,认出了他,好奇的眼光一直胶着在他身上,偶尔,甚至有不识相的人走过来意欲与他攀谈。
他双手交握胸前,板着一张死人脸,全身上下散发的低温硬生生将那些人给逼了回去。
随着人潮逐渐散去,他也逐渐着慌,再也无法装酷。
她怎么还没出来?
他焦急地张望,瞥了眼手表。
离演讲结束已经二十分钟了,她究竟在哪儿?
他掏出手机,叫出她的号码,正犹豫着要不要按下时,一道粉紫色的倩影忽然映入他眼角。
是她!
他松了一口气,咳嗽两声,摆出一副无辜的笑脸,迎向她。
「蓉蓉,我一直在等妳。」
她看都不看他一眼,直直前进。
她果真生气了吗?夏野苦笑,急急追上。「蓉蓉,妳听我说──」
还没说完,她皮包里传来一阵和弦铃声,她这才停下步履。
不是因为他,是为了接手机。
他无奈地在一旁看着她讲电话。
起先,她表情漠然,但不一会儿,眼神一亮。「David?!你回台湾了?」
David?是个男人?他皱眉,狐疑地望她。
「……嗯,我当然想,我当然也想你啊。」她甜蜜蜜地对着手机撒娇,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当然好啊,我也想见你。」
他瞪着她喜悦不已的表情,喉头发干。这打电话来的家伙究竟是谁?
「……今天晚上啊,不行耶。」她蹙眉,好遗憾的样子。「你别生气啦,不是我没义气,是我有约会。有个医生一直约我,不答应他都不行,好烦呢。」她娇嗔。
夏野胸口发酸。还有个医生要约她?
「……算了,不管他,他不重要。」她轻轻一笑,那笑声,媚得令他心脏怞紧。「对啦,你比较重要啦……嗯,我们晚上见喽。」
订下约会后,她结束通话,将手机收入包包里。
他瞪着她优雅的动作,粗声问:「那男人是谁?」
她装没听见。
「告诉我他是谁!」他毫无风度地扯住她臂膀,强迫她直视他。
「是我前男友。」她挑衅地回话。
「就是那个做室内设计的?」
「不错。」
她跟已经分手的男人讲话居然还能那么娇?他们现在真的只是朋友吗?
夏野眼角怞搐。「妳今晚要跟他约会?」他指控地问她。
「是又怎样?」她昂起下颔。「你有意见?」
他当然有意见!简直太有意见了。他干瞪着她,满腔郁闷,一时不知如何表达。
「如果你没话说的话,我要走了。」她甩开他的手,拂拂衣袖。
「等等!」他叫住她。
「怎样?」她不耐烦地回眸。
「妳──呃,我──」他张口结舌,平常犀利的辩才不知哪儿去了。
「有话快说啊。」她催促。
「刚刚……呃,刚刚的事妳别生气,我从来没想跟芳妃复合的意思,是她误会了……」
「你跟你前妻怎样不关我的事,你不必跟我解释。」她冷冷打断他。
「怎么会没关系呢?」她冷淡的态度令他懊恼。「妳以为我今天干么来听妳的演讲,还提出那样的问题?」
「你说的对,我确实不晓得今天夏大律师发什么神经,为何要这样当众为难我。」
「我不是要为难妳,我只是──」
「只是怎样?」
只是想藉此表白而已。夏野在心底回应,可男性的尊严阻止他说出真心话。他陰晴不定地望着徐玉曼,哑口无言。
正当两人对峙的时候,又是一阵和弦铃声,徐玉曼再次接起手机。
「是你啊。」她看起来并不太开心。「嗯,我知道我们约了今晚,可是我有个朋友今天回国……我们改天再约好吗……不好意思,真的很抱歉……嗯,再见。」
夏野不是滋味地看她收回手机。「看来妳的确很受欢迎。又是医生,又是前男友,忙得很呢。」
「怎么?你有意见?」她似笑非笑地看他。「或者你也想帮我拿主意,就像你帮许小姐一样?」
「许小姐?」夏野蹙眉,数秒后,才恍然。「妳说芳妃?妳见过她?」他惊讶。
「刚才在洗手间碰到她。她可告诉我很多有趣的事呢。」她娇笑,眼底却毫无笑意。
他心跳一乱。「她说了什么?」
「她说你对她可好了,离婚以后,不但帮她介绍男朋友,还帮她解决她跟别的男人之间的感情问题。她说你很温柔体贴,简直是她的救星。」她夸张地说道,语调充满讽刺。
夏野当然听出来了,脸色一沈。
「或许我也该请教你的意见?」她偏过头,装出一副天真的神态。「你要不要告诉我,该选那个医生好呢?还是选另外一个开贸易公司的老板?」
「什么?」他脸色更难看了。「妳说还有另外一个男人在追妳?」
「嗯哼。」
公司老板跟医生,她的行情挺不错的嘛。夏野涩涩地想,喉头发酸,像灌下一大瓶醋。
「你说我该如何选择呢?那两个男人条件都不错,我真的不知道选谁比较好。」
「我是离婚律师,不是爱情顾问。」夏野黑着脸。
为什么他两个前妻都爱找他讨论感情方面的问题?他看起来这么适合当女人的姊妹淘吗?
「等妳哪天想跟男人离婚,再来请教我吧!」他负气地掷回徐玉曼的问题。
「可是我连跟哪一个男人结婚都还搞不定,又怎会有离婚的问题?」她闲闲耸肩。
「结婚?」夏野猛然瞪她,目光冷厉。「妳跟那两个家伙已经到论及婚嫁的阶段了吗?」
「有一个已经跟我求过婚了,我想另一个也快了……」
「什么?!」夏野拉高声调。「是哪一个开口向妳求婚的?」好大的胆子!竟敢来招惹他的女人。
他瞇起眼,恨恨地磨牙,有股冲动想拿刀将那人大卸八块。
她却像没看出他的恼怒,还继续火上加油。「你说我到底该选哪一个?」
「谁也不许选!」他抓狂地咆哮,一把拽住她臂膀。「我不许妳跟别的男人结婚!」
她不屑地撇嘴。「你凭什么不许?」
「凭我爱妳!」夏野嘶哑地咆吼,完全失去了冷静。「我不想把妳让给别人!我爱妳!蓉蓉,我爱妳!」他激动地摇晃她。
她动也不动,任他摇晃,樱唇,缓缓牵起一丝甜笑。
他失神地看着她的笑,好片刻,才忽然警觉自己在惊慌当中喊出了什么。
他顿时口干舌燥,尴尬地放开了她。
「你终于肯承认了,夏野。」她静静看着他,笑容好甜蜜。
「妳──」他瞪着她愈来愈灿烂的笑颜。「妳刚刚都是故意的?」
她不回答,只是轻轻地笑,瞟向他的眼波,好调皮。
他脸颊发热。
「不错,我是故意激你的。」笑够了后,徐玉曼才悠然自得地开了口。「谁叫你刚刚那么自以为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问我那种问题。」
「妳、妳明知道我是──」
「知道什么?知道你想挽回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只好耍这种烂招数?」她淘气地反问他。
「妳!」他瞠视她,气得脸色发青,又赧然发红。
她又是一串娇笑。
俊脸浮上三条黑线。「笑够了没?」
「你说呢?」她拉住他的手,还是灿然笑着。
他却不生气了,愣愣地看了一眼她主动与他交握的玉手,心弦一动。
「妳啊!」他无可奈何地叹气,骂她也不是,怨她也不成。
「怎么样?」她摇晃他的手。「我这个前妻,不比另外一个好应付吧?」
「这很值得得意吗?」他没好气地翻白眼。
「我啊,只是给你一个小小惩罚而已。谁叫你要跟她当众抱在一起,还让她那样吻你?」醋味忽然涌上徐玉曼心头,她不禁用力捏夏野的手。
他猝不及防,痛喊一声。
「活该!」她娇嗔。
「这怎么能怪我?」他喊冤。「是她自己黏上来的啊!妳应该也看到了,我马上就推开她了啊。」
还不够快。她嗔望他。「你知道吗?我差点要以为你那个问题是针对她了呢。找以为你想复合的对象是她──」
「怎么可能?」他惊恐地打断她。「我巴不得能快点摆月兑她!」
「真的吗?」她似笑非笑。「那为什么每次她一打电话找你,你就马上赶过去?要人家不误会也难。」
「那是因为她每次都寻死觅活的啊!」他叹气。「妳上次不也在我车上听到了,她老是哭着说要自杀,我怎么能不理她?」
「可是你那时候一下子就挂了她的电话啊,一副很酷的样子。」
「我那也只是──」他忽地顿住。
「只是怎样?」她眨眨眼,等待他解释。
他却无法说出口,眼睁睁看着她。
倒是她主动接口。「只是装酷吗?」
他神情一僵,脸颊漫开的红云,好可疑。
她不禁微笑,满腔柔情蜜意。
无须他解释,她也明白他那些冷酷都是装出来的,他其实一直是个体贴的男人。
她弯着眉眼,回想起许芳妃在化妆室里跟她说的话──
「妳听说过吗?跟我离婚的时候,夏野送给我一栋房子,还答应每年要付给我赡养费。妳相信吗?这条件可是他主动提出的喔,因为他说他对不起我。」
「他对不起妳?」她不敢相信。「可是他说是因为妳有外遇……」
「啊,他已经告诉妳了吗?也好,省得我还要解释。」许芳妃耸耸肩,对自己闹出的丑闻丝毫不以为意。「没错,他是逮到了我跟别的男人偷情,不过他说,都是因为他没空陪我,才会让我这么寂寞。他不怪我去找别的男人。」说到这儿,许芳妃一顿,狡狯地看着她。「明明是我不对,他却反而认为是他的错,妳说他是不是好得难以置信?简直是圣人嘛。」
她怔然。
「跟他离婚以后,有一次,我跟新男友吵架,硬是把他叫来陪我,他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来了。我乘机问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妳知道他说什么吗?」
她摇头。
「他说,是因为他第一任前妻。」许芳妃淡淡地笑。「他说他第一任前妻就是因为受不了他老是没空陪她,才决定跟他离婚的,所以他可以理解我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妳知道吗?他跟我这么说的时候,表情看起来很难受。」她幽幽道:「我从来没看过他那种表情。」
「……妳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想为他做一点事,他对我这么好,我也该回报他一些。」许芳妃诚恳地说道:「夏蓉小姐,我这人也许很势利、很虚荣、很任性,但我不笨,我看得出来夏野到现在还爱着妳。虽然他嘴巴不承认,但我想这些年来他每天都在后悔,每天都想着妳。他真的很爱妳──」
徐玉曼拉回思绪,微笑地望向夏野。「你知道为什么许小姐要当众那样抱你吗?」
「为什么?」
「因为她不甘心,所以想整整你。」
「她不甘心、要整我?」夏野皱眉。「为什么?我哪里对不起她了?」
「你没有对不起她。就是因为你对她太好了,她才要那么做。」
「为什么?」他忿忿然。
因为要亲手将一个这么好的男人往另一个女人身上推,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不是容易的事,就算他们之间已经毫无感情了。
徐玉曼能理解许芳妃的心情,若换做她,也许也会做出同样的事。
但她想夏野不会了解,因为他是男人啊!
她柔柔一叹,上前一步,偎入他怀里。
他似乎没料到她会主动投怀送抱,气息急促起来。「蓉蓉?」
「我爱你,夏野。」她低声在他耳畔说道。
他冻住身子,不敢相信。
「我爱你。」她温柔地重复,玉手紧紧圈住他的腰。
他一阵激颤,方才还因嫉妒在深渊沈沦的心,此刻却因她一句爱语急速上扬。
「真、真的吗?」他低头慎重地望她,语音发颤。「妳的意思是……妳愿意跟我重新来过?」
「如果你也愿意的话。」
「我当然愿意,当然愿意!」他疯狂地欢呼,猛然撑起她的身子,抱着她转圈圈。
他不停地转,她不停地飞,飞得好高、好高。
直到她晕眩的眼前,飞过一道道彩虹,而她因喜悦而颤抖的指尖,碰触到天堂──
他仍然没有放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