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来了。
坐在靠窗边那个最角落的位子,桌上摊着笔记型计算机,点一杯温醇的咖啡,一面写研究报告,一面等他的女朋友。
他总是在晚上八点以后出现,他的女友是模特儿,工作时间不定,在她回家以前,他会一个人坐在这家咖啡馆,耐心等候。
他不是个很帅的男人,但眉目之间自有一股迷人的味道,他的眼眸很深,眼神藏蕴着感情,他的鼻子很挺,嘴唇端正得很坚定,他看起来就是那种很专情的男人,爱上了就一生不悔。
“跟何灿宇完全是不同类型啊……”汪喜乐喃喃地感叹,一面站在吧台后擦拭杯盘,一面悄悄窥视那个安静的常客。
“怎么?你又在对人家发花痴?”正在煮咖啡的周世琛经过她身旁,见她呆呆地重复擦拭同一只咖啡杯,好笑地扬唇,伸手敲一下她额头。
“啊。”她吓一跳,连忙抚住额头。“世琛哥,你干么啊?”
“我才想问你干么。”周世琛笑望她。“瞧你,看我们的客人看到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还不赶快擦一擦?”
“什么?我流口水了?”好丢脸!汪喜乐信以为真,摀着嘴急急找面纸,周世琛忍不住轻笑。
她这才晓得自己上当了。“世琛哥,你又骗我!”
谁教她这么容易上当?周世琛毫不愧悔,汪喜乐是这家咖啡店的活宝,不仅他爱逗,同住幸福公寓的何灿宇和齐真心也总是戏弄她,而她傻傻的,老上当,更添众人乐趣。
“今天你的男人心情好像不太好。”他笑笑地以目光指了指坐在角落的常客。
她听了,脸颊微烫。“他才不是‘我的’男人呢!我不是说了很多次吗?你们别这样说他啦,人家都有女朋友了。”
“好吧,是你‘暗恋’的男人。”周世琛从善如流,识相地加了两个字。“他看起来很闷。”
“对啊。”汪喜乐有同感,难得忧愁地蹙眉。“今天端给他的咖啡,他只喝了一口而已,然后就一直心不在焉地看着计算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会不会是工作有什么问题?”
“看起来不像。如果是公司或客户有问题,他应该会打电话联络之类的,可是我看他都没有。”
“你对他真的很用心,观察得那么仔细。”周世琛揶揄。
汪喜乐闻言,脸更热了。肌肤白透的她只要脸红看起来就超明显,完全掩饰不住,像颗苹果红艳艳的好可爱。
“不要再笑我了啦。”她轻声求饶。
“我不笑你,等下还不是有别人要笑。”
“谁?是灿宇还是真心?他们要来吗?”
“都不是。”
“那是谁啊?”汪喜乐懊恼地微嘟嘴。她整天被这三人耍着玩还不够吗?还有谁要来笑她?
“那个你即将去逗乐他的男人。”周世琛淡淡一句。
汪喜乐懂了,苹果脸又更熟透几分。
“快去吧。”周世琛笑着催促,一面将一碟起司蛋糕递给她。“这是本店新开发的口味,你送去给他尝尝。”
“是。”汪喜乐接过蛋糕,深呼吸几次,才带着一脸开朗的笑容走到那位熟客面前。“徐先生,这是本店招待的蛋糕,请你试吃。”
徐世展闻言,讶异地抬头。“又有新蛋糕?”
“嗯,我们老板最近做蛋糕做上瘾了,每天都有新尝试。这是蓝莓起司蛋糕,调了一点点红酒,你试试看味道合不合?”
“谢谢。”徐世展拿起叉子,吃了一小口,点点头。“还不错。”
他那么爱吃蛋糕的人,居然只吃一口就放下叉子了。
汪喜乐凝视他。“没关系,你说实话,徐先生,是不是不好吃啊?”不用给她家老板留什么面子。
“不会,挺好吃的。”他看来不像说谎。
那么就是因为他心情低落,吃什么都没味道了。
汪喜乐刻意轻快地扬嗓。“徐先生,我跟你分享一个我从网络上看来的笑话。有个将军把军队分成两组,将军说:我给你们分配工作,第一组射击,第二组投弹,我先来给你们做个示范——结果你知道那些大头兵都听成什么了吗?”
“什么?”他淡淡地问。
“他们听成第一组杀鸡,第二组偷蛋,我先来给你们做个稀饭!哈哈哈~~你说好不好笑?”说完,汪喜乐自己猛笑。
徐世展却没什么反应,稀奇地看她两秒,短促地笑了一声,算是捧场。
她顿时有些尴尬,模模头。“好吧,不好笑。”笑话攻击失败,看来只好放大绝了。
她咳两声。“你知道吗?徐先生,今天是本店……嗯,开幕三周年纪念日,所以呢,我们决定给今天的第三十三位客人一个特别的惊喜,你刚好就是这位幸运儿喔。”
“我?”徐世展不甚有兴趣。
“你这表情,不会是一点也不期待吧?”汪喜乐故意挤眉弄眼,假装不悦。“你不要瞧不起我们安排的特别节目喔,是本人价值连城的魔术表演耶。”
“你会变魔术?”他不信。
“你等着。”汪喜乐眨眨眼,转身奔回吧台,在周世琛的默许下,调暗咖啡店灯光,换一曲带着印度神秘风的音乐,戴上一顶黑色高礼帽,拿一根魔术棒。
然后,她又再度来到他面前,这回她是盈盈款摆着纤腰,将自己当成兔女郎似的,卖弄性感。
他讶异地扬眉。
首先,她以几个极炫的动作玩弄魔术棒,有模有样,动作利落。
“有没有很厉害?”她得意洋洋地问。
他缓缓点头,眼神却仍带着狐疑。
接着,她掏出一方手帕,在他面前来回抖动,示意没藏任何东西,经过一阵花招繁复的旋转,右手变出一朵红玫瑰。
“送给你。”
他接过。
左手也生出另一朵。“这也给你。”
他又接过。
至此,一切顺利,然后,就像忽然接触不良的音箱,她的表演开始走调了,手上变出的不是红玫瑰,是一条塑料毛毛虫,把自己吓得尖声叫,猛甩手,礼帽里飞出的不是白鸽,是一个鸟巢,滑稽地坐在她头顶。
应该在他耳际出现的硬币,却叮铃一声落进他的咖啡杯里,她慌得急忙想捞出那枚不听话的硬币,捞出的却是毛毛虫,又惹得她惊悚地丢开,一阵叽叽怪叫。
看着她像跳加官似地整个人歪扭成一团,徐世展不禁目瞪口呆,最后,爆出一串朗笑。
他从没见过这么耍宝的女生,真的没见过,这算天兵还是单纯的傻气?
他笑得开心,笑到肚子几乎要怞筋,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嘲笑一个卖力表演的女孩,但他真的忍不住。
“你笑我!”她睁大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灼灼有神地瞪他。
“抱、抱歉,我不是、故意——哈哈哈~~”还是笑难平。
他以为她会继续大发娇嗔,为自己辩解,甚至泼辣地指责他没风度,但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红着一张苹果脸,娇羞地微笑。
他慢慢地停住笑,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她真是个很特别的女孩,跟薇薇交往多年,他习惯了女人的任性与娇纵,像她这样傻里傻气又没脾气的女孩,很少见。
“我换一杯咖啡给你。”汪喜乐躲开他温暖深刻的眼神,手忙脚乱地收起一堆道具,回到吧台后。
“你这次牺牲得更彻底了。”周世琛低语,将刚煮好的咖啡递给她。“你不怕他真的把你当成笨蛋?”虽然她本来就呆呆的。
“没关系,只要他开心就好。”汪喜乐接过咖啡,漾在唇畔的微笑,美得像清晨第一道光。
她轻巧地转身,正想将咖啡送给徐世展,玻璃门扉忽地开启,敲响挂在门檐的风铃。
“欢迎光临——”她扬起精神饱满的嗓音,来人却让她满是阳光的心房蓦地飘来一朵乌云。
是他的女朋友,名模方薇薇。
她真的好漂亮,身材既高又火辣,五官也像上帝之手精雕细琢出来的,比例超完美。
“薇薇,你来了。”女朋友一出现,徐世展的眼底瞬间只看见她,再也容不下别人。
汪喜乐站在一旁,端着托盘的双手,微微发颤。
“汪喜乐,你白痴啊?!”
星期天,幸福公寓铁杆四人组聚会,在屋顶的空中花园,迎着暖洋洋的阳光,喝周世琛煮的咖啡,吃何灿宇的粉丝进贡的巧克力蛋糕,听汪喜乐自爆她又做了哪些蠢事。
才听了一半,齐真心便受不了,直接开炮。“你居然为了逗那家伙开心,不惜在他面前跳加官?你笨死了,你以为这样他就会喜欢你吗?他只会更把你当成调剂生活的大笑话!”
“她本来就没想要人家喜欢她,只是想逗他开心而已。”一向最嘴贱的何灿宇一反常态,竟然为汪喜乐说话,或许是因为比起调侃汪喜乐,他更爱跟尖酸的齐真心斗嘴。“我觉得喜乐这样做没什么不好,很纯情啊。”
“纯情个屁!”齐真心话说得粗鲁。“恋爱就是要冲冲冲,看中哪道菜动作就得快,不然只能眼睁睁地看别人挟去配。”
“你不要自己信奉先抢先赢的道理,就批评喜乐的一片痴心好吗?她跟你不一样,人家可是爱得很认真的,不像你见一个爱一个。”
“见一个爱一个也总比谁都不爱好吧?”齐真心尖锐地反驳。“谁像你这家伙有恋爱‘不举’症啊!”
“什么‘不举’?是‘不能’、不能!”何灿宇哇哇叫。这女人每次都把病名念错,是故意想暗示他的男性雄风有问题吗?对一个男人来说,这可是极之严肃的大问题,必须慎重澄清,绝对不能呼咔。
“不举跟不能有差吗?”齐真心冷嗤,不屑地翻白眼。
“当然有差,差很多,差太多,天差地远!”
“那你说说差在哪里?你说啊!”
现在话题是扯到哪里去了?汪喜乐听得莫名其妙,周世琛则是好玩地勾唇,慢条斯理地充当和事佬。
“你们吵这个有意义吗?不如认真来帮喜乐想办法。”他说,一面将巧克力蛋糕精准地切成四份。
汪喜乐见了,急忙出声。“世琛哥,我那份要小一点啦,给我八分之一就好。”
“你每个礼拜就只吃这么一次蛋糕,吃大一点会怎样?”
“不行啦,我要控制体重,你切八分之一给我就好。”
“你根本很瘦,好吗?控制什么体重啊?”齐真心没好气地插嘴。
“我说真的!拜托你,世琛哥。”汪喜乐表情凝重。
“好吧。”周世琛无奈地耸耸肩,也只好随她了。
不知为何,汪喜乐对控制体重有一份莫名的执着,坚持每餐只吃七分饱,每个礼拜只准自己吃一个小蛋糕,小心翼翼地节制自己的口月复之欲,彷佛怕自己多吃了一点,身材会像吹气球似的一下膨胀起来。
“你又不当模特儿,干么搞得自己那么瘦啊?”何灿宇也看不过去。“还是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跟那个方薇薇一较长短?”
“我不是那意思啦,跟那个没关系。”汪喜乐慌乱地摇手。她怎么可能那么没有自知之明?“总之你们别管,好不好?”
能说不好吗?
三人交换无奈的一眼。这傻女孩什么都好说话,就是这一点,谁也说不动她。
“对了,世琛,你刚说要我们帮喜乐想什么办法?”齐真心期盼地望向周世琛,个性机车的她,除了恋爱中的男友,也只有这个温柔深沈的男人,能令她收敛脾气。
“帮喜乐想想,该怎么样才能断了这份暗恋吧!”周世琛不着痕迹地叹息。“那男人要结婚了。”
“结婚?!”齐真心震惊得拉高声调。“你是说徐世展跟那个做作的麻豆要结婚了?”
“嗯。”
“你怎么知道?媒体有爆出消息吗?”何灿宇也吃惊。好歹他是个广告导演,也算半个娱乐圈的人,怎么这种热门八卦他会听不到丝毫风吹草动?
“不是媒体,就是上回喜乐表演那场笨魔术的那天,我看见他们在讨论新居装潢,好像是徐世展买了新房子,准备选日子入住,方薇薇还说自己要亲自飞到法国试婚纱。”
“买新房、试婚纱?”齐真心与何灿宇面面相觑。这么说应该是论及婚嫁没错了,可怜的喜乐,难道还要继续暗恋一个有妇之夫?
“算了,喜乐,干脆一点。”齐真心将汪喜乐捞进怀里,以姊姊的口气规劝。“那个徐世展又不是帅到没天理,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男人嘛,既然已经名草有主,你就别多想了,换一个!”
“对啊,看你喜欢哪一型的男人,我替你介绍,保证让你满意为止。”何灿宇也拍胸脯挂保证。
周世琛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看着汪喜乐,眼神温暖。
汪喜乐知道,虽然这三个人平常老爱欺负她,但只要她说一声,他们绝对义不容辞相挺到底。
他们都把她当成自己的小妹妹,关怀着、疼惜着,她很感激。
“你们不用担心我啦,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她咧开唇角,笑得很灿烂也很坚强。“他如果真的结婚了,我会诚心地祝他幸福。”
“你不会难过?”众人狐疑地看她。
“一点点啦。”她用两根手指比了比。“不过你们放心,我跟他又没爱得轰轰烈烈,顶多偶尔觉得心酸,不会傻到闹自杀啦。”
“什么自杀?你要是敢伤害自己一根汗毛,看我到时怎么对付你!”齐真心作势掐她脖子。
“我是说我不会那样做啊,放开我啦,我快不能呼吸了。”
“我偏不放,谁教你这么可爱?我舍不得放,我要就这样把你折起来放进口袋,整天带在身上。”齐真心半真半假地威胁,把她整个人抱进怀里,用力搓柔。
“救命啊~~”汪喜乐挣扎地挥舞双手。
其它两个男人旁观这“姊妹情深”的一幕,都笑了。
“你要取消婚礼?”
徐世展震惊地听着电话线那端传来的宣言,本来想把刚写好的产业研究报告传给客户看的,搁在鼠标上的手却僵住,动弹不得。
“为什么?”他不解。“我以为你这次出国,就是去试婚纱。”
“我打算在这里游学,待三个月左右,顺便也看看有没有发展的机会。”
“所以你的意思是打算把婚礼延后吗?”
“不是。”方薇薇语气很平静、很镇定,淡漠得令人心凉。“我仔细考虑过了,世展,我们分手吧!”
分手?!
徐世展哑口无言。这消息来得太仓促,太出乎他意料之外,他一时无法接受,甚至怀疑自己在作梦。
“你听我说,世展,你很了解我的工作型态,我没办法固定停留在某一个地方,总是要飞来飞去的,就算跟你结婚了,我待在家里的时间可能也不多。”
“这个我很清楚。”娶一个以事业为重的名模,他早有心理准备。“我从没想过把你关在家里,你尽管做你想要做的事,我愿意支持。”
“我知道你愿意,这些年来要不是你一直在背后鼓励我,我也不能走到今天这地步。我很感谢你,世展,但是——”方薇薇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我想我们不适合。”
“哪里不适合?”徐世展拧眉,一把莫名的怒火开始在胸口隐隐窜烧。
“你喜欢静静地过日子,我却喜欢跑趴狂欢,你希望我工作完了就回家,可是我喜欢约一大群人一起玩乐,你连酒也不准我多喝,跟你约会不是看电影就是吃饭,你知不知道我有时候跟你在一起很闷?”
“……”
“而且你还有一个躺在医院的老爸,他本来就体弱多病,你说他一直想看到你成家立业,就逼着我结婚……”
“我没逼你,是你答应的。”
“是,我是答应了,可是我没想到你爸前两天忽然又中风啊!你总不可能期望我去照顾他吧?我工作那么忙。”
“如果你是在意这一点,大可不必担心。”他冷冷地接口。“我爸我自己会照顾,而且我帮他请了个看护,应该不需要你来费心。”
“这不是费不费心的问题,是——唉!”方薇薇叹气。“我不想让人家说我这个做儿媳妇的不孝,你知道我们这一行要很注重公众形象,而且又老是有狗仔跟着我,万一让他们知道我有个中风的公公,事情会很麻烦的,你懂吗?”
他懂,他当然懂。
因为若是她从来不曾去医院探望公公的流言传出去,确实会影响社会对她的观感,但他认为这并不是个她能够要求分手的好理由。
从他们开始交往至今,已经五年了,他爸虽然对她颇有微词,却从来不曾少过一分疼爱,每逢年节佳期,不是她孝敬未来公公礼物,都是他爸主动买名牌衣饰送给这个未来儿媳。
“我爸待你一向不薄,你偶尔到医院探望他也是应该的。”
“是没错啦,可是……唉,世展,你就不要为难我了,你这样真的让我很有压力,你知道吗?”
他为难她?原来五年来对她的宠爱与怜惜,对她而言都是为难,是承受不住的压力?
“你真的……要跟我分手?”他哑声确认。
“是。”她很肯定,没有丝毫迟疑。
五年的感情,不值得她稍稍犹豫几秒吗?不值得她在说出口前,多几分为他着想的婉转吗?
徐世展胸口烧着怒火,同时也凝冰,冰火交相折磨着他,教他忽冷忽热,全身颤抖。
不知道其他男人在女友主动提分手时,是怎么处理的?他没有经验,因为薇薇是他第一个女朋友,也是他发誓这辈子要永远珍惜的女人。
但她,却在他晕陶陶地筹备婚事时,当头朝他浇下这一桶无情的冷水。
他不会开口恳求的,或许别的男人会悲痛地一再挽留,但他不会。
他只问对方的真心。“你已经不爱我了吗?薇薇。”
“感情过久了,本来就会变淡的,你不要怪我,世展,你是个好男人,只是……不适合我。”
那谁才适合呢?不久前跟她传过绯闻的那个豪门小开吗?还是她上回去香港走秀时,一路追她回台湾的西班牙帅哥?
徐世展嘲讽地想,牙关紧紧咬着,不肯透出一丝软弱。“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再说什么也没用,就照你的意思吧,我们分手!”
他挂电话,表面冷静而决绝,心却是彻底撕裂了,狠狠地痛着。
他好一阵子没来了。
从上回到现在,将近两个礼拜了,他去哪儿了?会不会再也不来?
每天一到傍晚,汪喜乐便心神不宁地频频张望窗外,期盼着能见到徐世展修长好看的身影,但他却迟迟不出现。
“你别再等了,喜乐。”周世琛见她这模样,温声劝导。“你不是也从报纸上看到了,他女朋友去法国游学三个月,所以至少这三个月,他都不会来了。”
“可是他们明明要结婚的,方薇薇怎么会忽然去游学?”汪喜乐不死心。“说不定是记者乱写的。”
“也许他们婚礼的计划延后了,也说不定他们早就去哪里公证了。”
“可是……”
“喜乐,看着我。”周世琛扳过她脸蛋,严肃地盯着。“他不会来的,忘了他吧!”
要她忘了他?
汪喜乐的心隐隐揪痛着,从那次她因为胃痉挛,痛得差点在巷子口晕倒,而恰巧经过的他一路背着她到附近的医院求诊,她就偷偷爱上他了。
他不但送她去医院,还在急诊室外守候她醒来,那天她原本觉得很寂寞的,他却让她领悟,其实她并不孤单,还是有人愿意陪着她。
虽然他可能只是基于同情,并非关爱,但已经够了,他将她从寂寞的深渊拯救出来。
她忘不了他,要忘了他,可能需要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吧?说不定到她老了,即将入土为安的那天,她都会想起曾经有个像他这样的男人,在她生命里。
他是个好人,是她的英雄,她怎么能轻易忘了他?
将近午夜的时候,汪喜乐离开打烊的咖啡馆,独自来到附近的便利商店,翻阅最新的几本杂志,希望能找到关于方薇薇的消息,或许也能因此得知他的近况。
但她什么也没找到,只好失落地回家,忽地,身后传来一阵激烈的呕吐声,她愕然回首,发现一个男人喝醉了,抱着电线杆狂吐。
她怯怯地走过去,在他身后还有两步距离的地方停住,有点怕对方会是个没酒品的醉汉,却又担心他可能需要援助。
“先生,你还好吧?”
男人没回答,继续干呕着,然后,摇摇晃晃地转身。
汪喜乐顿时震住。“是——你?”
站在她面前的是徐世展。他整个人喝挂了,眼神蒙眬,形容憔悴,平常打得规规矩矩的领带松月兑了,歪在左边肩上。
“嗨,是你啊。”他抬手跟她打招呼,打个响亮的酒嗝。
“徐先生,你怎么了?怎么喝成这样?”汪喜乐连忙过去扶住他。
“让你看笑话了。”他吃吃地笑。“不过也对,之前都是你逗我笑,现在也该轮到我取乐你了。”
连说话的口气都跟平常不一样,他真的喝醉了。
汪喜乐焦灼地扶着他,穿过马路,来到对街的公园,安顿他在一把长椅上坐好。“你在这边等我,我去买解酒的饮料。”
她匆匆忙忙冲进便利商店,买了解酒液和一杯热热的关东煮,然后奔回来。
呼吸了新鲜空气,又喝了瓶解酒液,他似乎感觉舒服多了,吐了口长气,闭目养神。
“谢谢你。”
“不客气。”她心疼地打量他狼狈的外表。“你是不是有心事?徐先生。”
他没答话,嘴角隐隐约约地一牵,似笑非笑。
汪喜乐蓦地好想敲自己额头。她真笨,就算他有心事,会随随便便告诉一个不熟的人吗?他又不是那种大嘴巴的人。
“对不起。”她马上道歉。“是我问太多了,要我帮你打电话通知你家人来接你吗?”
他摇头。
“还是请你女朋友来接?”
他又摇头,这回,冷冷地附加一句。“我们已经分手了。”
汪喜乐再次震住。他跟方薇薇……分手了?这就是他今晚喝酒买醉的原因吗?
“你觉得结婚这件事怎样?”他忽然问。
她愣了愣,两秒后,才故作轻快地回答:“结婚很好啊,我从小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天穿上白纱当新娘。”
“这算什么梦想?”他轻哼。“当新娘很好玩吗?”
“能够穿得漂漂亮亮的,接受大家的祝福,我觉得很好啊。”
“你以为结婚就是穿漂亮礼服吗?结婚是建立一个新家庭,有很多麻烦事的,你想都想不到。”
就因为嫌结婚太麻烦,他们才分手吗?这样未免太可惜了。
“结婚是很麻烦,有很多细节要处理,以后还要跟彼此的长辈相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两个人在一起本来就是这样啊,有什么喜怒哀乐都要一起分享的。快乐可以加倍,痛苦也可以分担,吵架的时候就多想想对方好的一面嘛,一定是对方也有很温柔体贴的时候,你才会爱上她,不是吗?”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在对我说教?”他睁开眼,醉意迷蒙地望她。
“你千万别误会,我不是那意思!”她急急澄清。她只是希望他跟女朋友能够珍惜彼此的感情,别任性说分手。“我是说,跟所爱的人结婚真的是很美妙的一件事,我也好想能跟谁一起共组一个新家庭,我一定会想办法让那个家有很多很多的温暖与欢乐,让每一个家人都幸福。”
“这也是你的梦想?”他嘲弄地问。
“很好笑吗?”她假装不高兴了,嘟起嘴。
“那你怎么不快点找一个人结婚?”
“喂,结婚也不是说结就结的好吗?”汪喜乐好无奈。“没有对象怎么结啊?”她身边除了两个以捉弄她为生平至乐的男人外,根本一朵象样的桃花也没。“我也很想有人要啊……”小小声地叹息。
他安静地凝视她,许久、许久,落下一句教她不知所措的提议——
“那我要你好了,我跟你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