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子虽大,但扣除掉穿着制服的人员,严格说来,里头的人并不多。
端着两个餐盘,陆牧为走向站在窗边的蓝苡缡。
“吃吃看,吃了,你就会知道我所告诉过你的不假。”他将其中一个盘子递给她。
“谢谢。”接过了盘子,她轻轻道了声谢,目光却仍旧不停搜寻着。
“大哥被我妈叫进书房去了。”仿佛能猜透她的心思,牧为说着,叉起一片看来像火腿的东西,送进嘴里后,马上皱起了眉结。
被叫进书房?难怪会找不到他的身影……等等!
书房?
蓦地一惊,苡缡的双跟紧盯着牧为。
“这么说,这里是你家?”
如果是,那又为了什么,陆克为有这么大的屋子不住,却要搬到外头去租屋呢?
“是我家没错。”看着手上的食物一眼,牧为仍在叹息。
果然!“既然你家这么大,他为什么还要搬出去住?”
“这说来话长,当初是因为……”牧为将公司系统让骇客人侵一事叙述了遍,当然也详细描述了陆克为认真严峻处理这事件的态度。
“喔!”苡缡听完后,不觉得在心里开始佩服起他来。
原来那个看来霸道的男人,虽然脾气坏,但做起事来,竟还有贯彻到底的精神。
说完了话,牧为才又想起了手上的食物。
“你要不要试试?”他指手上的食物。
苡缡拉回视线。“真的很难吃吗?”回过神的同时,她也注意到牧为脸上的表情。
“你试试看。”呸,不仅味道怪,最近连作法都怪了。
苡缡拿着叉子,戳起一片肉冻,看了一下后,她的眉忍不住往上挑高几公分。
“有、有……有毛耶!”
“这算什么,上回我还在里头吃到一片指甲。”牧为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棕。
“怎么会?”她惊讶地看着他,眼里充斥着疑惑。
豪宅、名车、奢华的衣着、美酒……以上总总条件来看,他们没道理得忍受这样一个厨师,而没把人给换掉呢?
“唉!”牧为深深一叹,一脸莫可奈何的表情。“她是我们的第二个妈。”他指那位厨师大人。
“第二个妈!?”苡缡吓了一大跳。
果然,豪门生活多复杂,大小老婆全都住在一块了!
“女乃妈。”知道她误会,牧为不疾不徐地为她解释,“还是已经三代的那种。”
说到女乃妈的辈分,他陆家可是老、中、青三代,皆出自于同一位女乃妈之手。
到了他们这一辈,这位女乃蚂也同样尽责地将他和克为给带大,不过她却多了一个令人提及色变的嗜好——
她,喜欢做菜。
从他和大哥长大后,女乃妈不再是女乃妈,摇身一变,成了陆家的厨娘。
从那刻起,他们就陷于水深火热之中,终日吃不饱、不敢穿太暖。
若不是公司发生了电脑骇客人侵事件,他甚至要怀疑,大哥的离家是借口,他根本是因为受不了家里的食物。
“哦!”原来。
“没办法变吗?”挑起一根芥蓝菜,咬了一口后,苡缡浑身打起一阵冷颤。
这是什么怪味道啊?
“你现在觉得我们有救吗?”他真怀疑,家里这一大票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嗯……”
于是两个人,望着手上端着的两盘食物,陷入思考中。
“喂,原来你们躲在这儿呀。”很不识趣地,黄珠儿从一旁突然现身。
“阿牧,你的女朋友借我一下。”没给任何的理由,她抓起苡缡的手,一个劲地往前走。
我的女友……
牧为看着她们两人,只能一迳地摇头。
也罢,别解释太多,误会就误会了,免得珠儿找苡缡的麻烦。
“你看到了没,就是那个,现在站在花圃旁树荫下的那一个。”
鬼鬼祟祟地,黄珠儿拉着蓝苡缡,两人一同躲在一道宽阔的玻璃窗台下。
“嗯!”以缡不明所以的点点头,搞不清楚她要做什么。
“她就是今天克为哥相亲的对象。”珠儿小声地说着,却难掩口吻中的妒意。
“喔。”应了一声,苡缡的眼睛也忍不住盯着那人瞧。
高挑纤细的身材,一袭雪白色的薄纱洋装,飘逸轻盈如个仙子,光看背影就知道绝对是个美人。
某种错综复杂的情绪在心里酝酿拨酵着,那滋味甚至还渗入了苦味,是她所不懂的感觉。
“我把你当成了好友,你想不想当我的好友?”珠儿突然抓起她的手,双眼灼灼地问。
苡缡被她的魄力给震慑住,不明所以,不自觉地点头。
“好,那从现在起,我们就是绝佳好友。”
“绝佳好友?”她们不是才认识不到半个小时吗?
“安啦、安啦,我会罩你!”珠儿仲起一手,用力的拍着她的肩。
只要不是与克为哥有关的女人,她绝对都可将之视为最好的朋友,何况她又是牧为的女友。
“不过……现在朋友有难,你会不会帮忙?”看着远方的人影,她的眸底闪过一道精光。
“有难?”苡缡怀疑地看着她。“你有难吗?”
怎么看部不像啊,以她强势的态度和霸道的举止,怎么看都像是别人有难。
终于收回了视线,珠儿一脸认真地盯着她。“我的爱情有危难了!”想不到阿姨居然想帮克为哥相亲?
“爱情?”不知为何,苡缡的脑中直觉想到陆克为。
“克为哥今天要相亲。”她的手指如一枝冷箭,刷地指向窗外花圃前的那个身影。
“嗯。”宾果,她果然猜中了,原来珠儿喜欢的人真的是陆克为。“你想……”她该不会是想对人家做出什么可怕的报复举动吧?
好吧,她承认,虽然她对花圃旁的那个人儿有些护嫉,但若要要些小手段,她自认胆识不够。
珠儿的嘴角微微地掀动,“你的耳朵过来。”
她示意她靠近,然后俯在她耳边小声地说:“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让这个相亲顺利进行的,所以一会儿后,你帮我带那个女人到厕所。”
“到厕所!?”苡缡被吓了一大跳,几乎尖喊出声。
珠儿赶紧捣住她的嘴,“你到底帮不帮忙?”她以眼神质问。
“我、我怎么有能力将她拉到厕所去?”她一定是想在厕所里打人吧?千万别算她一份。
光是与陆克为相亲,她就想打人;那若让珠儿知道她也喜欢陆克为的话,那还得了!
喜欢!?
她方才想了什么?苡缡的神情一愣,为心里顿时想通的答案。
“这点你放心。”珠儿用力拍了下胸口,“我早在她的食物里动了手脚,一会儿后,她一定会急着找厕所。”
看着她,看着她再度挑高的眉、那对发亮的眼、刺耳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蓝苡缡浑身不禁起了一阵哆嗦。
“我……”虽说只负责带人去厕所,但还是很……
“你只要带她去花圃最后面的那间厕所即可。”珠儿笑说着,一直藏于背后的一手,此时往前一伸——
一柄扳手!
“哇!”苡缡吓了一跳。
“五分钟后行动。”珠儿说着,起身就要往后走。
苡缡及时拉住了她。“珠儿,这样不好吧?”拿扳手打人,是会出人命引的!
虽然对方也是她的情敌!
“什么好不好?”珠儿转过头来瞪着她,“你不赶快放手,我只剩下五分钟了,快没时间去破坏厕所里的水管装置了。”
“水管……”扳手是要去破坏水管的?
“要不,我拿扳手做什么?”她一副看你怎么笨成这样的表情。
“喔!”苡缡终于松手放开她。
“记住,五分钟。”她一面走,还不忘一面转过身来交代。“事成之后,我们一同去逛街。”
“喔。”应了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苡缡再看看窗外的人,她很庆幸,那人不是她……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陆克为一边看着手表,一边看着电视。
他纳闷着,也担心着,今日的相亲因珠儿的搅局而宣告失败,那个女主角——德丰企业的长千金,被整得浑身湿淋淋,又臭又脏的愤然离去。
听说,她的食物里被下了不知名的药物,害她拉了一个上午的肚子,最后连厕所都爆水管,女主角自然一身凄惨,也顾不得气质和平日修养,愤然甩身而去。
而当然,在大伙想抓出肇事者时,罪魁祸首早已逃之夭夭。
据牧为告之,黄珠儿不仅畏罪潜逃,还连带将苡缡也给拐跑。
一想到苡缡居然跟那个牛皮糖在一起,陆克为的心情就着实无法平静下来。
想想她笨得可以的模样,再想想珠儿那娇纵难驯、处处以整人为乐的个性,他想不担心都难。
然而,他又何必担心呢?他不是因为气愤那个莫名其妙的赌约,存心报复,才找上她的吗?
一个星期前,才信誓旦旦地说要恶整愚笨无知的她,怎知现在居然为她担起心来?
难道她一手好厨艺,竟改变了他对她的看法?
越想,陆克为的心里越慌,某个渐趋清晰的答案,让他直觉地想否认。
“怎样,珠儿打电话回去了没?”拿起电话,他再次拨给牧为,想将脑海所想的事暂时抛离。
电话那端的人仿佛与他同感困扰,说了几句,对于寻人仍没进展,他只好挂上电话。
站起身,克为正想着有无其他寻人方式,大门却在这时转动了——
下一秒,那个让他找了一整个下午的女子,终于出现了。
“啊,你回来了喔?”苡缡转身推上门,因为在客厅看到他而感到惊讶。
完了,他该不会在生气吧?
因为她突然被珠儿拉走,而没告诉他因为她和珠儿做的事,而使他今日相亲的对象狼狈不堪。
“你去哪了?”他很急,两三步就来到她的面前。
刹那间心头一直模糊不明的答案终于现形。
他竟喜欢上这个笨女人了!爱上像极了洋女圭女圭的她,爱她愚蠢的动作,喜欢她单纯的思考模式,不跟人计较,自以为聪明的模样。
也或许,她早就吸引他了,从那夜她跌倒,险些丧命在他的车轮下……
“我被珠儿拉着跑……”她越说越小声,不敢抬头来面对他。瞧他紧张的模样,苡缡顿觉理亏。
他眼尖地注意到她不停甩手的动作。
“怎么了?”暂且不逼问她中途落跑的理由,他拉起她的手审视着。
“我的手酸死了。”她说着,抬起头来看着他。
耶,好像没生气喔?那……应该没事了吧?
“手酸?”抓着她的手,他上上下下地瞧了一回。
“没怎样呀!”该不是珠儿对她做了什么吧?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珠儿要我陪她去逛街,然后逛着、逛着,她就买了一堆的东西,然后……”
她的手被他抓得好紧,紧到她都不好意思起来。
“然后你就成了她的置物架。”他替她说完。
“耶,你怎么知道?”忘了手还被他握着,苡缡眼里充斥着钦佩的光采。
随着相处的时间越久,她越觉得,他真的是个很聪明的男人,撇开时常能猜透她的心思不说,光是处理起事情的魄力,就不得不令她钦佩。
“笨蛋。”陆克为啐了声,松开她的手,迳自走回沙发坐下。“黄珠儿会做什么事,如果我不能猜透的话,我陆克为三个字早就该被倒过来写。
其实他说得并不正确,该说如果他不能猜透珠儿那个牛皮糖的想法,他怎可能还一直保持单身呢?
不被她玷污,强押着进礼堂才怪!
看着他,再看看自己方才被握着的手,他的温度似乎还在。
“其实珠儿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可怕呀!”
她走近,跟着在沙发上坐下。
“她是不可怕。”他盯着她,眸光灼亮,“但是可恶!”老把他家当自己家,从小缠他缠到大。
“可恶?”会吗?她怎么不觉得。
他忽然伸来一手,敲了她的脑袋一记,“以后离她远一点。”他可不希望她受到影响。“笨蛋,你被人利用了一整个下午还不知道!”
逛街、提货,还真是个免费的女仆呀!
笨蛋?听他骂她笨,苡缡的心里怪不舒服。
她才不笨,只是不希望自己外表看起来太精明,难道他没听过“扮猪吃老虎”这句话吗?
“我才不是笨蛋,人何必太聪明呢?你一定没听过‘扮猪吃老虎’这句话!”她撇撇嘴,“而且,珠儿才没有利用我,她还有送我东西!”
“是个香奈儿当季皮包喔!价钱还贵得令她咋舌!所以,人不用太聪明,装笨有装笨的好处。”
“送你东西!?”陆克为狐疑地盯着她。
珠儿可是他从小看到大的,那个女人有多抠门,他岂会不知道,怎可能会送她东西?
“是,而且是个香奈儿当季皮包。”苡缡自豪地说着。
“香奈儿?”这使陆克为更不相信了。“东西呢?”他问。
从方才进门到现在,他可是见她两手空空,如果珠儿有送,东西,那东西到哪去了?该不会还在专柜里,借口某天再一同去拿吧?
“东西……”苡缡看着他,被这么一问,她才猛然想起。
对呀,东西呢?逛街的时候,明明还在呀!
“怎样,皮包呢?”坐在沙发上,他略起身,朝她逼近,“如果你现在拿得出东西来,我就承认我错看,你不笨、珠儿也不过分。”
盯着他,苡缡的脸一阵炙热,因为他的贴近,更因为无法反驳他的话。
看来,她似乎是真的有点笨,否则怎会将珠儿送给她的东西,莫名其妙地搞丢了呢?
“什么扮猪吃老虎?”他啐了声,接着说:“我看你是扮猪被老虎吃才“是。”
早已习惯了他半揶揄的话,苡缡也不是挺在乎的,突然,她的视线被电视里的现场报导给吸引了去。
记者现在的位置正在敦化、复兴路口,方才有位民众报案,说在人行道上发现了一个名牌纸袋,袋中疑似有爆裂物。
现在警察已赶到了现场,围起封锁线,等待防爆小组人员的到来……
“现在的治安,真是越来越差了!”陆克为也看到了,随口啐了声。
没回应他的话,盯着电视萤幕,蓝苡缡越来越觉得,那个纸袋很眼熟,好熟悉……
软化、复兴路口?好像是方才她回来前,上车的地方吧?
过了半响,她终于忍不住地伸出手来,扯了一下陆克为的衣袖。
“那个袋子是香奈儿厂牌的吧?它好像是珠儿送我的皮包耶!”她小声一地说着,接着补充道:“我方才就是从那里上车的。”
奇怪,他的脸色怎么变得很难看,挑高的眉在怞动、眼角微颤、嘴角略掀、颜面神经好像……
天啊,谁来告诉他,他怎会喜欢上这个女人!
如果认为她和黄珠儿落跑掉去逛街,会因为一个被误认为爆裂物的皮包事件而落幕,那,她就太小看陆克为的小心眼。
很认命地,在固定的时间,苡缡端着手上的消夜,来到他的书房前。
“进来吧!”她没来得及抬手敲门,门即让人由里头拉了开来。
有个疑问困扰了陆克为一整晚。
从方才新闻里证实,那个炸弹确实是虚惊一场,正如她所言,是珠儿送她的皮包。
这样一来,他不禁更加怀疑起她的智商。
什么扮猪吃老虎!?她根本是扮猪让老虎吃!
这样一个女人,若说她会要心机去参加什么追男人的赌约,谁信?
这其间,若不是有诈,就是另有原因。
“嗯……你、你的消夜。”耶,他今晚怎么没坐在电脑前?
“你过来这边坐下。”
伸手接过她手上的餐盘,陆克为没走向书桌,而是走向一旁的单人座沙发。
她紧跟着他,小心地瞧着,“你还有事吗?”
虽然知道他隐瞒了许多事,但她不敢问。
譬如,他为何要说谎,说车子不是他的,而且又租屋?
经由今日看过他家豪宅,还有珠儿的滔滔不绝中,苡缡才知道,他不仅是个年轻有为的青年企业家,还是许多名嫒淑女梦寐以求的对象。
或许他对着她说谎,只是不希望她觊觎攀附,毕竟两人的身分背景,可说是天地之差。
“我想跟你谈谈。”
他承认,她够笨,至少比他所交往过的女人都笨。
但,或许就是因为她的笨,让他忍不住多瞧她几眼。
住在一起没有压力,她也不懂得利用女性天生的优势,没有刻意的诱惑,感觉比亲人更像亲人。
“谈什么?”心里虽有嘀咕,她还是在椅子上坐下。
“赔偿。”他抬头瞧着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赔偿!?”她则是瞪大眼睛瞧着,仿佛在看一个土匪一样。“你要我赔什么?”难道她每日当他的奴仆,帮他做菜当厨娘还不够?
这个男人到底要她赔偿什么?
“你答应今天要去帮我挡掉相亲的,却中途落跑。”他说出罪状一。
“你也知道我身不由己!”她大声地抗议。
陆克为当然不予理会。
“还有今天珠儿恶整德丰企业的千金,听说,你是帮凶。”他说出罪状二。
“这个……我也是被迫者。”她急于辩驳。还有,要挡掉相亲,有珠儿出手就好了,干嘛要我!
但他当然还是不听。
“还有,你私自离开,却没告诉我。”他细数罪状三。
“你不是说珠儿很可怕吗?”她赶快端出他方才的话,企图做垂死前的挣扎。
自然,他也当作抗辩无效。“还有,你居然让我饿肚子!”这点,尤其罪不可恕。
他家里的饭菜有多可怕,相信她也已尝过,但她居然跟珠儿去逛了整天街,忘了该回来做晚餐给他吃!
“哦……”苡缡无言以对。
关于这件事,也唯有这事,她觉得自己理亏。“说,你是不是该赔偿?”他似恶霸般地朝她靠近。
苡缡的身子直往后挪,她的从沙发的这端缓缓挪向那端,目的只有一个——想躲开他的靠近。
“要、要怎么赔?”她被他吓着了,不否认自己一向胆小。
陆克为故作沉思,“赔……”喉间发出单音,眸子略眯后陡睁,黑色的瞳仁散发着狡黠的光采。
“就说说,你们的那个赌约好了!”
赌约!?
苡缡吓了一大跳,她小嘴微张、双眸大睁、惊愕地看着他,好半响,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会?他……居然知道赌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