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水灵儿就在翟少甫的吩咐之下,将早膳送进他的房里。
「少爷,早膳来了。」
她将好几样精致可口的小菜和糕点搁在桌上,并小心翼翼地为他盛了一碗热腾腾的粥。
过去十几年来,她不曾有过当奴婢的经验,实在不太知道一个奴婢在服侍主子用膳的时候该怎么做。
根据她自己的猜想,应该是等他吃完之後,再把碗碟收拾收拾,拿回灶房,交给负责清洗的丫鬓就可以了,感觉起来并不难。
「好了少爷,可以用早膳了。」帮他将早膳排放好之後,水灵儿退到一旁,静静地等待。
翟少甫瞥了眼桌上的菜色,满意地点了点头,但是却在坐下之後,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水灵儿等了会儿,见他还是没有动筷的打算,不禁心生疑惑。
「少爷,请快用吧!否则饭菜要凉了。」她开口提醒道。
「是啊!不快点用会凉了,那你还不快一点?」
「嗄?我?」水灵儿一脸疑惑。
「没错,我在等你啊!」
水灵儿惊讶地望著翟少甫,对他的观感忽然有点改变了。
唷唷!真想不到他竟然还会邀她同桌一块儿用膳,看来这个脾气火爆的流氓少爷也有难得好心的时候嘛!
「少爷,您先用吧!服侍完您之後,我再自己去吃就行了。」
翟少甫一听,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说道:「我想你似乎是会错意了,我的小灵儿。」
听他唤自己的名字,水灵儿心里忽然起了异样的感觉。
唔……肯定是他前面加了个「我的」才奇怪,不过话说回来,她确实是他的丫鬟,他那样讲好像又没错。
「我会错意了?我会错了什么意?」水灵儿不解地问。
「我是要你喂我吃,不是要你坐下来跟我一起吃。」
「嗄?」水灵儿一愣,表情瞬间变得僵硬。
哼!就说他怎么会突然转性,好心要她一起坐下来吃,原来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话说得还真是没错!
「为什么要我喂?自己吃不就行了吗?」
翟少甫斜睨著她,用著下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只管乖乖地照做就对了,身为一个丫鬟,你似乎还没有服从主子命令的自觉?」
「可是……」
「没有可是,主子说一就是一,就算你的心里再不愿也得乖乖照做,不仅如此,还不能流露出半点心不甘情不愿的神情来。」
水灵儿皱眉瘪嘴,心里下服气极了。
见了她明明气恼却只能拚命压抑的表情,翟少甫的心里有点得意。
他知道自己故意找碴的行为有点幼稚,可是先前这个小女人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他骂得狗血淋头,现在她成了他的丫鬟,他不先给她来个下马威,替自己扳回一城怎么行?
「别忘了,你已经是翟家的奴婢,是我专属的丫鬟,也已经拿了该拿的薪酬,现在可没有你反悔不干的余地。」
这番话,不偏不倚地说到了水灵儿的痛处。
唉,他说得确实没错,她似乎也只能认命,既然翟少甫成为她主子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为了将来的日子著想,她还是别故意跟他唱反调吧!
水灵儿无奈地叹口气,「忍辱负重」地端起碗筷,但面对著一桌子菜色,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快点呀!」
「好嘛!但是我怎么知道你想先吃哪个?」
「随便什么都可以,只要别再慢吞吞的,真是不机灵。」
可恶!这男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水灵儿有点赌气地随便挟了点菜,递到他的唇边。
翟少甫张嘴吃了下去,不满意地催道:「动作快点呀!要不还没等你喂完,一桌子菜都凉了。」
水灵儿偷偷瞪了他一眼,虽然没有说些什么,却忍不住在一边喂食的同时,一边在心里将他骂过一遍又一遍。
「你在偷骂我?」翟少甫忽然瞅著她问。
「嗄?没……没有啊!」水灵儿心虚地否认。
「明明就有!你不是自诏是个光明磊落、行为端正的人吗?怎么竟然也会说谎?原来再怎么正义凛然的人也会有行为不光明的时候啊!」
翟少甫的这番话,立刻将水灵儿给惹毛了。
可恶!太过分了!人的忍耐是有极限的!
本来她忍耐再忍耐,希望可以尽量维持主仆之间的和平,但是面对他一再的挑衅,她实在按捺不住了!
「嫌我喂得慢,为什么你不自己吃?倘若你是天生的残废也就算了,明明你自己有手,干么不自己吃喝?都多大年纪了,还要人家一口一口地喂你吃饭,这像话吗?不伯传出去被人笑话?」
听她又牙尖嘴利了起来,翟少甫的黑眸一眯,眸光充满了警告。
「你最好搞清楚现在谁是主子!」
「我当然知道你是主子,而我是你的奴婢,既然身为一名奴婢,我当然更有责任要随时提醒主子,别让主子堕落了,免得将来出门被人嘲笑唾弃,说下定走在路上还会被人扔石子。」
「你……你真是莫名其妙!」
「才没有,我是很认真的!」
水灵儿本来还想再继续说的,但是见他的睑色铁青,她忽然想到自己此刻身在「敌营」,还是别太激动得好。
现在这个坏脾气的男人可是她的主子哩!他若是想要捏死她,恐怕就跟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容易。
「呃……呃……我想主子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那我就收拾收拾,把这些东西拿回灶房去了。」
话锋一转,水灵儿动作迅速确实地收拾著一桌子饭菜,并立刻地捧著残羹剩肴转身离开。
当她走出翟少甫的房间,关上房门,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呼——顺利逃出虎袕,捡回了一条小命!
经历前几次被惹到怒发冲冠、气急败坏,翟少有决定要好好地「教训」他这个不驯的小奴婢。
夜幕低垂,到了就寝的时候,他把她给叫进了自己房里。
水灵儿很努力地提醒自己要「敬业」一点,做好一个丫鬟应尽的本分,免得让翟少甫有机会借题发挥地教训她。
「少爷,请问有什么吩咐?」
「已经很晚了,差下多该睡了。」
「是啊!时候下早了,少爷也尽早歇息吧!」水灵儿嘴里这么说:心里却不免感到一丝疑惑。
这男人未免也太莫名其妙了吧?这么晚了他把她叫进房里,难道只是要告诉她夜深该睡觉了?
「天这么冷,床这么冰,我需要人来帮我暖床。」翟少甫说道。
「暖、暖床?」水灵儿吓了一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你已经听得很清楚了,不需要我再重复一遍。」
「少……少……少爷……你……你不是……不是认真的吧?」水灵儿惊慌得连话都说得结结巴巴。
翟少甫回望著她,反问道:「你看我像是喜欢开玩笑的人吗?」
不,一点也不像,他像个不折不拙的流氓大坏蛋!
「我需要人来帮我暖床,快点给我躺上床去。」翟少甫命令道。
「不!不要!」水灵儿满脸惊恐地瞪著他。
她虽然未经人事,可也曾听过邻居几个姑娘偷偷说些男女之间的情事,因此她大概知道「暖床」是怎么一回事。
想下到这男人不仅是个流氓恶少,竟然还是个无耻的下流胚子,亏他长得一副高大英伟的模样,全都只是假象!
水灵儿又惊又怒地瞪他,以严厉的眼神指控他人神共愤的行径,翟少甫见状,忽然哈哈大笑,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扳回一城的块感。
「你……你笑什么笑?」水灵儿没好气地嚷著,怀疑这男人是不是真的半点羞耻之心也没有?
「我笑你心术不正。」
「什么?」水灵儿愕然瞪大了眼。
不会吧?说她心术不正?有没有搞错啊!心术不正的人应该是他才对吧?竟然还敢做贼的喊抓贼?哼!
「当然,天气这么冷,我只是单纯的想睡暖和的床,但是……你想到哪里去了?你肯定想歪了,这下叫心术不正是什么?」
「你——」水灵儿睑一阵青一阵白,气得咬牙切齿。
可恶!明明就是他话说得-昧,故意要让她会错意的,他却反过来讥笑她心术不正?真是太过分了!
「怎么?被我说出了事实的真相,恼羞成怒了?」翟少甫得意地看著她气呼呼的脸笑。
水灵儿哼了声,不再与他争辩下去。
算了!她早该知道他是个恶劣的男人,又何必与他计较?再继续争辩下去,恐怕只会让自己气个半死而已。
水灵儿板著俏脸走到床边,一把将那床被子抱在怀中,二话不说就要转身走出房间,却被翟少甫给拦住了。
「等等,你想上哪儿去?」
「当然是听从少爷您的吩咐,去帮你暖床啊!」
「那你抱著被子出去干么?」
「当然是把被子拿到火堆旁去烘一烘啊!」
「不准。」
「为什么?」水灵儿蹙眉,怀疑他真的是存心找碴。
「我才不要被子沾上了炭火味。」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水灵儿没好气地问。
「我要你乖乖地上床给我把床和被子给躺暖了。」
「可是……」
翟少甫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我提醒你,我可没有太多的耐性,顶多再过一盏茶的时间我就要上床就寝了,到时候要是我的床和被子还没暖和,我就直接把你抓来陪睡!」
「什……什么?」水灵儿大惊失色。
「你已经听得很清楚了,你也该知道自己没有太多的时间了,所以我劝你最好动作快一点。」
水灵儿眉心紧蹙地看著他,实在猜下出他这话究竟只是故意想吓唬她的恶劣玩笑,还是认真的?
算了!「好女」不吃眼前亏,她还是乖一点,万一真的被他抓上床去「陪睡」,那她的清白岂不是毁於一旦?
更何况,这男人故意找碴,分明是想乘机报复她先前的「造次」,不如她佯装认命,说不定几次之後他觉得无趣,就会将她发配到灶房去了。
「是,奴婢遵命,少爷请稍等一会儿。」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上床,却发现翟少甫的目光盯著她瞧,害她一阵不自在,索性拉起被子盖住自个儿的头。
这样的举动,本来只是想隔绝翟少甫的目光,然而被子一盖上却全都是他阳刚的气息,害她一颗心无法控制地加速跳动。
真是莫名其妙!她到底在怦然心动个什么劲儿呀?可别忘了翟少甫是个讨厌的流氓恶少!
水灵儿在心里暗暗责怪自己的失常,努力挥开心里那股异常的感觉,她闭上双眼,故意在脑中想些其他事情来分散注意力。
翟少甫看著她宛如缩头乌龟似的举动,本觉得很好笑,打算等她透不过气的时候,嘲讽她几句,想不到等了一会儿,不但没见她掀开被子喘气,反而还听见了床上传来了微弱而均匀的呼吸声。
「不会吧?」
翟少甫微微一愕,走到床边。「喂!该起来了!」
床上的人儿没半点反应。
翟少甫皱了皱眉头,动手掀开被子一看,不禁哑然失笑。
「真的睡著了?」该说她太「随遇而安」了吗?竟然在他的床上也能睡著。
就在他犹豫著该不该将她叫醒的时候,睡梦中的水灵儿咕哝地抗议了声,将被子抢了回去,整个人蜷在温暖的被窝中。
「不要吵……好舒服喔……让我好好睡一觉……」
翟少有愣了愣,忽然回想起总管安伯提及的她的过去。
这几年来失去了爹的照料与保护,她的生活肯定很辛苦,说不定真的还不曾睡过这么柔软又舒适的床。
他伫立在床边,静静地望著她沈睡的容颜,那柔女敕的红唇因为重新抢回温暖的被子而弯出一抹心满意足的微笑。
看著那恬静美丽的睡睑,翟少甫的心口忽然莫名其妙地温暖起来。
「唉!算了,看在你认真暖被的分上,今晚这床就大发慈悲地让给你吧!」翟少甫自顾自地说完後,当真转身离开房间,打算到书房去度过一晚。
午後,天气晴朗,微风徐徐。水灵儿难得悠闲地伫足在回廊边,欣赏著翟家美丽的庭园。
她今天之所以会这么的「好命」,那是因为翟少甫出门去了,而且并没有要她这个贴身丫鬟一起跟著出门。
想不到他也有良心发现的时候啊!她原本还以为那男人就只想著要怎么样欺负她、捉弄她,就像前天晚上一样……
一想到前天晚上,水灵儿的眉心就蹙了起来。
昨天早上,当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竞睡在翟少甫的房里、睡在他柔软的床上时,她简直吓坏了,差点没连滚带爬地逃离现场!
事後回想起来,她还记得那天晚上她应他的无理要求帮他暖床,也记得她为了隔绝他的目光而拉起被子将自己整个盖住,然後为了转-自己的注意力,她努力想东想西的,然後……然後就没有印象,想来是不小心睡著了。
「可是……太奇怪了……」水灵儿疑惑地咕哝著。
依照翟少甫的流氓脾气,发现她竟然在他的床上睡著了,应该会鬼吼鬼叫、把她吵醒,甚至是一把掀开被子,揪住她的衣领,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给扔到房门外吹冷风才对呀!
水灵儿百思下得其解,怎么想都觉得没道理,翟少甫那天怎么下但没有将她给吼醒,自己还不知道上哪儿去过夜了?
诡异的是,隔天遇见翟少甫,他竟没有找她算帐,而更让她感到事有蹊跷的是,他不仅没找她算帐,甚至连提都没提那晚的事情。
倘若下是她很清楚自己确实是在他的房里醒来,他那样的态度还真会让她怀疑自己是否作了场荒诞的梦。
「到底我睡著了之後发生了什么事?他那天晚上到底跑哪儿去了呢?」她搔著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唉!算了算了!
反正在翟少甫的床上醒来也不是一件多么美好愉快的事情,既然他都不追究了,那她最好也当作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水灵儿决定不再自寻烦恼,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巨大的声响忽然传来,吓了她一大跳。
她回头一看,原来是几个家仆在搬运烧水用的木柴时,一不小心,让捆绑的绳索月兑落,木柴滚落一地,还不幸绊倒了正好端茶经过的丫鬟,结果茶壶也打破了,茶水洒落满地,现场一片狼藉。
「噢!天啊!」水灵儿赶紧跑了过去。「惨了惨了!要快点收拾妥当才行,我来帮忙吧!我们得在少爷回来之前收拾好,要不然被少爷发现了,大家恐怕都要连著好几天下不了床了。」
「连著好几天下不了床?为什么?」一旁的家仆们问道。
「那还需要问吗?被少爷揍得惨兮兮,恐伯全身的骨头都要散了,哪还有办法下得了床?」
听见她的话,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瞪大了眼睛望著她。
「怎……怎么了?」水灵儿被看得浑身下自在。
她哪里说错了吗?为什么大家好像看著一个怪物似的瞪著她?
「少爷才下会像你说的那样。」
「就是呀!灵儿,你的想像力太丰富了。」
「怎么不会?」水灵儿一睑认真地说道:「我就曾经亲眼看见他把人给打得鼻青脸肿,简直像个凶神恶煞。」
「若真是那样,肯定是对方本来就该被狠狠地教训。」
「呃……」水灵儿突然一阵哑口。
当初在客栈时,那个被揍的家伙确实是该受到教训,可是她第一次遇见的那个中年男子呢?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翟少甫似乎也曾警告她搞不清楚状况就别不分青红皂白乱插手管闲事,难道……那中年男子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但她不懂的是,就算真是她误会了,翟少甫大可以讲清楚说明白,干么还一副凶恶的模样,让人家更深信真正的恶棍流氓是他。
「难道,他从来不曾发狂地揍过下人?」她的心里还是很怀疑。
「灵儿,你到翟家也有几天了,少爷可曾处罚过你?」总管安伯听见了她们的对话,便开口问道。
「这倒是没有,但这有可能是因为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事,少爷没办法借题发挥地责罚我呀!」
总管摇头笑了笑,说道:「其实,少爷是个性情中人,比一些伪善的人要光明磊落多了,我想你要不了多久就能发现少爷的好。」
发现他的好?水灵儿的心里有些不以为然。
就算翟少甫真的不是个凶恶的流氓,距离光明磊落的大善人也有一段距离吧?
她相信总管和这些家仆肯定是因为人在屋檐下,怕说了什么话,传到翟少甫的耳里,才会都这么宣称的。
她扯动嘴角,勉强笑了笑,没有和大夥儿继续争辩这个问题,因为即使她辩赢了,让大家都承认翟少甫是个不折不扫的流氓恶少,那又如何呢?一点也不会改变事实,既然如此她还是别自找麻烦的好。
帮忙收拾完一地的狼藉後,水灵儿又不知道自己要做好什么了,由於她身为翟少甫的专属丫鬟,总管安伯并没有指派任何工作给她,而翟少有出门前也没吩咐她做些什么。
「唔……下如趁他下在的时候,帮他把房间打扫清洁一下吧!」
打定了主意之後,水灵儿来到翟少甫的房间,正要卷起衣袖干活儿时,身後的房门突然被打开,还立刻砰的一声关上。
水灵儿被吓了一大跳,惊魂未定地转身-看,立刻诧异地瞪大了眼。
是翟少甫!他进自己房间干么这样偷偷模模的?更让她感到惊讶的是——他身上还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