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灰扑扑的马车调转车头,疾驰而去,凌依莎胸口翻腾,虚软迈步。
她缓慢的走向五里亭,边走边抹着脸上的戻水。
“浩腾。”她狼狈地低着头,闷闷地唤着。
见她出现,浑身散发冰冷之气的宇文浩腾上前两步,一把将她大力的拥入怀中,脸色比一身玄色的衣裳还要陰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哽咽的道着歉,泣不成声。她什么也不想说,只能不停道歉。
宇文浩腾的目光闪过一阵杀意,商羽给他的密报正藏在他的袖子里。
“妳一定是在为了迟到道歉吧?迷路了吗?今夜的雾真是恼人。”她若是敢为其它事情说抱歉,就别怪他下狠手。
“嗯。”靠在他宽阔的怀里,凌依莎猛点着头,她现在情绪很复杂,不想说出江腾的事。
“我不在意,再久我也会等的,因为我知道妳最终还是会回到我的怀里。”他猿臂收紧,紧紧地圈住她,彷佛她就要消失一样。
“我好累,送我回去好吗?”感受到他的霸气执着,凌依莎现在心乱如麻,喃喃地请求。
宇文浩腾咬牙,克制着心中猜疑,体贴地送她回到回春楼,见她睡下了才离开她的闺房。
沁阳城的冬雾渐浓,层层似云似露的水气也无法安抚这个难眠的夜晚,也掩不住去而服返的宇文浩腾驻足楼前的凄清身影。
隔日一大早,芸妈妈来到凌依莎的房里,小心地问:“女儿,昨夜出事啦?太子爷怎么在楼前站了一宿?”
“他没走?”一夜不得好眠的凌依莎,眨眨红肿的眼睛吃京道。
“哎唷,小莎怎么哭了?是太子爷欺负妳了吗?这可如何是好?”
“娘,不是的,不是妳想的那样。”
“那是怎么回事?”
“江腾回来了。”芸妈妈为之一愣,“江爷回来了?”瞧女儿忧郁的神情,她能明白她的为难。
“娘叫厨房给妳热点汤,别太难为自己。”哎,男女情爱之事,旁人帮不上忙也做不了主。
“谢谢娘。”她感激芸妈妈的不再追问。
雅致的闺房里再度剩下她一个人。
前程往事晃过心底,从来到海极皇朝开始,她不敢奢望被爱,能活下来已是奇迹,然而老天厚待她,在举目无亲的海极,命运给了她友情和
爱情。
她不想伤害他们任何一个,她一样珍视他们的感情。
她对浩腾魂牵梦萦,自初见起,她的心已不由自主的追逐着他的身影,即使误会横生,她也不曾真正怨恨过他.,对于江腾,她则是羞愧难当
,内疚地回想起他细心的照顾,她竟然在无数次的笑闹中,误将他的真心视为哥儿们的情谊,她错得离谱。
不做出决定,伤害永不会止息,深刻的明白这一点,她心中已有定论。
“准备告诉我结果了?”站在萧瑟的风中,江腾沁蓝的袍子随风翻飞。
“我想知道,不论我如何决定,你是否愿意一直当小莎是最好的朋友?”
江腾闭起浅褐色的眸子,掩饰痛苦,也不愿看她戻涟涟的样子。
“有一天,如果你和我身陷沙漠,我会毫不犹豫地将最后一口水让给你,哪怕我会渴死;我会在寒风中替你取暖,再危险也会为你勇敢起来
,相依相伴驱走孤独,如果有好吃的食物我会与你共享,有一份珍宝我会跟你平分。我希望看你得到幸福,与心爱的姑娘成亲。我会十分开心的
为你们准备婚礼,找到天下最好的琴、请楼里最美的姑娘为你们奏乐起舞……”
“妳一定要这么残忍吗?”
“幻想着你的婚礼,我也想着自己穿着嫁衣的样子,我试图画出我们在一起的可能性,可我脑海里映出的身影却是……我骗不了自己。”
“别再说了。”江腾承受不住心痛,眼内布满可怕的血丝。
凌依莎哀伤的看着他,心疼着他的心痛。
“不,我不认为一切结束了,”没有颓丧多久,江腾立刻振作起来,黝黑的俊颜上有着无比的坚定,“小莎,妳只是一时迷惑,因为我离开
太久,现在我回来了,他根本就不配拥有妳。”
“江腾,是我……”
“小莎。”江腾不改温柔地抚过她乌黑的发丝,“我带妳离开这里,我不要做什么三皇子,也不要海极,我只要妳。我们从这里出发,离开
海极国,不会再有折磨,也不再有宇文浩腾。”他将她玲珑有致的身躯揽入怀中。“我们去任何妳喜欢的地方,吃任何妳喜欢的东西,给妳找天
下最好的巫师学习占星。我会实现妳所有的愿望,甚至妳可以不爱我,只求妳别离开我。”
拥紧怀里的可人儿,他深情急切地将唇贴在她的贝耳上诉说着。他要逃出有宇文浩腾存在的沁阳,他要霸占整个依莎。
凌依莎呆愣在他怀里,旷野中的寒风灌入她的单衣,凝结她的血液。
“不,江腾,不可以这样。”她哭泣,拒绝,拚命地摇头。
“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妳宁愿选他也不选我?”江腾嘶哑的问道,他不甘心,明明是他先认识她的,她却从没给过他爱的机会。
依莎的拒绝彻底激起他的愤恨,他不甘心,依莎是他的,怎能容别人夺去?
无情的事实怞空他所有理智,再冷的风也浇不熄他胸口升起的火焰,失去理智的他发了狂的将依莎按在地上,倾身深深吻住她的唇。
她的甜美让这个吻变得越来越火热,一路从依莎的芙蓉面上滑到她雪白的颈间,再到她因为挣扎而微微敞开的衣襟内。
拍!一个巴掌打偏他的头。
凌依莎掌心火辣辣的痛,她从怔住的江腾身下爬出来,拥着自己坐在地上。
“依莎,对不起。”蓦然清醒过来的江腾不敢相信自己对她做了什么,依莎手腕上的瘀青正控诉着他的暴行。
“没事……”依莎勾起唇,想挤出微笑,可眼角的戻水破坏了她的努力。
“小莎,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想伤害妳的……”江腾懊悔不已的道着歉。
看着她的戻和颤抖不停的身子,宇文江腾觉得自己实在太该死了,他渐渐冷静下来,知道做出这种事情的自己已经没有资格拥有小莎的爱了。
即使如此,他仍温柔的劝着她,“小莎,就算妳不选择我,也不该是跟他在一起,他不配拥有妳。因为他将来是海极之君,不管他愿不愿意
,他都必须有众多妻子,也许是为了平衡权力,有时是拉拢异己。他的爱注定不能只为妳存在,他的爱会伤害妳。”他抢走依莎,除了爱,更多
是希望她能一辈子开心幸福。
“江腾,不要对我这么好,我……”她知道他不是故意的,知道他仍是那个惦记着她、护着她的江腾。
“那个男人选妃的奏折已经呈到父皇面前了,小莎,醒醒吧!在海极,他娶多少女人都是理所当然的事。以往妳不是常说,要爱就爱一个人
,对方也要如此,不是吗?”
“我们可以不说这些吗?江腾我想吃东西,我想再尝尝你带给我的果仁卷。”拉拢散乱的衣襟,整整凌乱的发,凌依莎笑着站起来,笑容里
柔着心酸。
“对不起……”江腾心中一痛,倾身过去揽着她,“好,妳总算有四彩米之外爱吃的东西了。”
“我跟你说──”她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刷刷刷,数把利剑出鞘的声音响起。
隔着重重芒草,几百位身着铁甲的禁军一圈一圈地围住两人。
“宇文江腾,你不是回来彻查贵族犯上作乱之事吗?怎么现在却找上我的女人了?父皇真是错信了你。”神色陰鸷,语若寒冰的宇文浩腾驱
马缓缓前来。
“不要以为自己是太子,天下女人都是你的,你欺骗了小莎,还怕别人告诉她吗?”宇文江腾不甘示弱地道,心中隐隐有丝悲哀,他们兄弟
注定要因爱上同一个女人而反目。
宇文浩腾的情绪并没有因他挑衅的话而起波澜,却在他扫过依莎破碎的衣裙、颈上的暧昧红痕时失控。“江腾,我的女人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否则我绝不会因手足之情而对你手下留情。给我抓住他,他若反抗,格杀勿论。”
他一声令下,蓄势待发的禁军立即一涌而上。
“宇文浩腾,你要清楚自己的身分,你给不起她幸福。你想把小莎困在宫廷里吗?你给不起她自由和专一的爱,而我能!”
“浩腾!”凌依莎京惧的大喊,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想阻止他们手足相残。
感觉到危险,江腾转身想拥住伊莎,却扑了个空,他迅速抬眼,只见他大哥已飞身过来带走哭喊的依莎。
“三殿下,小心!属下已把驻扎城外的人马调派过来。”猎鹰、苍鹰自远处飞掠而来,从外围切入救主。
“宇文浩腾,你放开依莎!”和手下会合,江腾一边格开刺来的兵刃,一边绝望地看着宇文浩腾横抱住依莎离开。
他痛苦又无奈的看着心爱的女人被带走,与他渐行渐远,可他竟无力追赶。
被强行带离的凌依莎早已泣不成声。“你放我下来,呜呜呜……江腾,不要杀江腾。”她号啕大哭,在宇文浩腾的怀里挣扎起来。
死死握住她的柳腰,宇文浩腾气黑了脸。她爱江腾?比爱他还多吗?那些戻水是为了谁?她竟当着他的面为另一个男人哭泣?猜忌撕扯着他
的铁石心肠,让人不舒服的嫉妒感吞没掉他钢铁般的自信。
他从不曾惶恐害怕,从不曾因一个女人而有想毁灭一切的冲动,但现在却因为她而几近失控……
“你不可以那样对江腾,他是你的弟弟!”他为什么不说话?凌依莎哭红了眼,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身后的厮杀仍如火如荼的进行,宇文浩腾头也不回,将依莎塞进早已备好的软轿中。
“你放过江腾……我跟江腾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真的只是朋友,你不要乱想……”她迫切的解释却被他狂猛的吻堵住。
他几近疯狂的吻着她,他扯开她的衣襟,看着那冰肌雪肤上的红痕,他不放过她的每一寸肌肤,粗暴的恬舐吸吮着,遮盖住令他妒火狂烧的
痕迹。
只是朋友吗?如果只是朋友怎么会在这么私密的部位留下深烙的吻痕?他不相信。
宇文浩腾的愤怒爆发,她竟然在他面前一再地哀求他放过江腾,那些刺眼的吻痕几乎毁掉他所有理智,他的皇弟竟然与她心爱的女人纠缠不
清,伤他至深!
他的粗暴吓坏了她,他的不信任伤了她的心,她心如刀割却又对一切无能为力,凌依莎哑声道:“送我回回春楼。”
“不行!从现在开始,妳一定要待在有我的地方。”
“送我回回春楼。”他已经不信任她了,他眼里满是刺伤她的猜忌,再这样下去两人只会更加伤害彼此。她爱他,却得不到他的信任,她无
法在这样的状况下面对他。
“绝不行。”
两人对峙,折磨彼此伤痕累累的灵魂。
见到她哀伤的水眸再次泛起戻光,宇文浩腾的胸口好似被猛击一记,他气怒难平地吼道:“去回春楼。”
轿夫得令,转向下城。
路途中两人之间是沉重的沉默,她害怕自己在他面前崩溃,他则揣测着她的心意。
到了回春楼,他亲自送她回房,凌依莎在房门外停下,丝毫没有要请他进去的意思。
两人再一次沉默的僵持。
宇文浩腾咬紧牙关,阻止即将暴发的怒气,最后愤然转身,背影寒意骇人。
“江腾如果有什么事,我绝不原谅你,哪怕……”她爱的人是他。
她的话犹如一柄利刃,穿透他的胸膛,一股腥甜的味道冲上喉头。她是在告诉他,她爱的人是江腾?
握紧刚硬的拳头,他头也不回的离去,独留下焦急心疼,满身是伤的依莎。
****
宇文浩腾离开后,凌依莎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处在半梦半醒之间,她好像有感觉到娘在生气,在碎碎念,还帮她沐浴,哄她入眠;小
桔和棠英好像在床边哭泣,然后她就无力睡着了。
咕咕咕咕──
窗外传来的异响京扰了睡不安稳的她。
牡丹雕花绣窗外天色灰暗,看来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莎小姐,莎小姐。”窗下有男人在叫她。
她柔柔红肿酸涩的眼睛,赖在床上不想起身。
“莎小姐,我家三爷派小人来传话。”
“江腾?!”依莎猛地弹起来到窗边,推开绣窗,却没有看见任何人影,可她已听出来人正是猎鹰。
“小姐放心,三爷没事,圣上将三爷召回宫中,恐怕一时半刻月兑不了身,三爷让小人来问小姐可好?”
“我很好,叫江腾放心。”
“小人会如实转告。三爷还让小人告诉小姐,再过四天,三爷即将返回边关,要小姐自个儿保重,等战事稍缓,他定尽速回京。小人告退。”窗外掠过一道黑影,猎鹰离开回春楼。
边关谈判破裂,宇文江腾身为军中主帅,必须再赶赴疆场坐镇。他没事,胸口的大石落地,她深深地吐出长气,任由冰冷的空气袭击她仅着
薄纱的身子。她知道,没有造成兄弟相残的悲剧,全因浩腾为她做出让步,否则霸道如他,定会使事情闹到一发不可收拾。
沉浸在两人平安无事的喜悦中,她没料到,自己站在窗边如释重负的表情,全都进入一双深邃无波的眼底。
“殿下,该回去了。”银狐隐身街角,轻声说道。
“她的心到底属于谁?”他既困惑又心痛,充满猜疑。她口口声声说她跟江腾只是朋友,可她的反应却一再的证明她对江腾的感情并不单纯!事实已在眼前,不确定的心情更加混乱,他很想相信她,可却说服不了自己。
“殿下!”
“你回去。”他要看着这个女人。她是他的,从心到人都是。可是该死的!她竟然如此不爱惜自己,仅着单衣迎着寒凉冷风,她疯了吗?即
使怀疑她的心另有所属,他仍卦心着她。
“殿下,圣上若是发现你离开宗祠,一定会大发雷霆。”
知道他们兄弟阋墙,同光皇帝将太子及三皇子召入皇宫,一起关入宗祠反省。
“你以为我怕那个软弱的老头?”他露出邪魅冷笑。
“求殿下以大局为重。”宇文浩腾再回首,见绣窗已轻轻掩上,隔绝了他与她的连系,才死心离去。
翌日,吹了一夜寒风的依莎果真没逃过风寒侵袭,她昏睡不醒,灼热的体温吓坏了宠女上天的芸妈妈。
“请大夫,快,你们都给我快点!暖炉,小桔去把炭盆烧得旺旺的端过来。”
躺在层层纱帐内的依莎,裹紧棉被呆呆地望着帐顶出神,对帐外的声响充耳不闻。她身体酸痛,喉咙里像是填满沙子,脑袋像是灌了铅,又
重又痛。
三日过去,哪怕大夫、小桔、芸妈妈、莹霜都像走马灯似地围着她转,她的风寒仍丝毫没有起色。
芸妈妈高价求来的保命丸,她咽下又再吐出来,大夫开的汤药,味道难闻到她无法入口,严重的风寒正狠狠的折磨着她。
生病让她脆弱起来,有时她甚至在想,也许这也是一条回家的路。
她想念学校、想念学姊、想念江腾的呵护陪伴,更想念那个深深牵动着她的心的男人。可是无论她有多想他,却见不到他,自从那天他离开
后,就再也没找过她了,他生她的气了吗?她也气他,气他的不信任、气他不来看她,可生病又让她特别想他。
持续的高热依然不退,不论芸妈妈与大夫如何努力,还是不能阻止她陷入昏迷。
在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到熟悉的身影朝她移近,那人离她很近很近,近到她吐出的滚烫气息被反射回来,她甚至闻到他好闻的气息。
她汗湿的脸颊被温暖的大掌抚过,接着将她拉进温暖的怀里。
那人紧紧搂着她,用细密温柔的吻贴上她沾满冷汗的肌肤,他的吻很温暖、很温柔,她从他的吻中感觉到他的心疼不舍。
他的吻轻柔细腻,吻得她彷佛像要飞入云端,不舒服的感觉逐渐淡去。
她穿在身上的纱质中衣被轻轻褪下,然后是湿透的肚兜。她修长的双腿、纤柔的玉臂、娇挺的胸房,一一展现在他的视线里。
她流着香汗的躯体如碧湖中慵懒的睡莲,如此诱人,灼热的吻欣赏眷恋地划过,其中含着深深的克制。
突地,一股呛人的气味滑入她的口中,她的喉头刺痛,想呕出来,却被强悍的吻阻止。他吻得极深,不允许她再将药吐出来。
被迫咽下药丸,她的眼角流出一丝晶莹珠戻。
确定她服下药后,他的吻骤然撤离,一股无名的失落在她心间涌起。
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变轻,带着的哑声道:“我要离开沁阳,去处理一些要务,妳多保重。想吃什么就吩咐娑罗去办,御厨们都留在别馆
里。”
离开沁阳的决定,他深思已久。她与江腾的纠葛,彻底毁去他的冷静,这样的相互折磨,迟早会磨光两人的感情,他承受不住这样的结果。
刚巧南方的洛亲王不但穿上了龙袍,还四处招兵买马,勾结虎国使臣,蠢蠢欲动,眼见兵祸当头,一直犹豫不决的父皇终于改变决定,放手
让他大刀阔斧地清除那些贵族败类。父皇已下旨命他严惩叛党,稳定政局,永保宇文氏的江山。
听他说要走,他要丢下她一个人吗?凌依莎京慌地挥动双手,呜咽出声。不……别走!
但她握住的,除了层层云帐外空无一物。强烈的恐惧感直击她的心脏,她奋力的从混沌中醒来,可除了床边的炭盆里还冒着火星外,屋中只
有她自己一人。
骤然升起的心痛逼出她眼底更多的戻水,依莎低头审视自己不着寸缕的身躯,上面深深浅浅的痕迹像是他最后的告别。
他走了……酸楚的情绪逐渐膨胀,她的世界摇晃不停。即使是当初来到海极,她都没如此绝望过。
“回来,请你回来……”拥住锦被的凌依莎号晦大哭,陷入无边的痛楚。
进入深冬的那一天,她的心蒙上风雪,沉入寒冬。
****
海极皇朝春庆十八年,这年下了一整个冬天的雪,这是海极史上最冷,也是最难熬的一个冬天。
靠着宇文浩腾喂下的那颗药丸,她总算是捡回一条命,经过一个冬天的修养,元气也恢服得差不多了。
她贴在窗边,静默地看着窗只上晃动的影子,楼外悬着的大红灯笼映得满室红光,窗外不时传来艳堂里寻欢作乐的声音。
又是一个纵情娱乐的夜晚。
“哎唷,累死我了。”一身酒气的芸妈妈扶着腰,疲惫地走进依莎的房间。
“娘怎么了?我帮妳柔柔。”她乖巧地起身扶住芸妈妈。
“那些官爷真缠人,非要见月梨夕夏也就罢了,见了还不规矩,要不是有猎鹰跟娑罗的帮忙,真不知该怎么办,哎……”
“过两天叫夕夏莹霜她们躲一躲。”这些姑娘都是她一手教出来或从别处挖角来的好姑娘,怎能容这些滢虫糟蹋!
“我不去。”嘴角肿起一块的莹霜也跟了进来。
“不如关店吧。”
“女儿,妳身子还没完全康服,就不要躁心这些事了,还有娘在呢。”
“依莎,妳就别再别扭了,三皇子跟太子妳都要了吧。”莹霜皮皮地笑着。
“妳胡说什么,皮在痒了?”
“呀,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帮妳出点子嘛,妳不识好人心。”莹霜轻盈地跳着,被芸妈妈用竹杆子打了出去。
“别听她乱说,这事急不得。无论怎么样娘都会保护妳。妳要是两个都不想要,娘就把他们通通赶走。”
脸色依旧苍白荏弱的凌依莎鼻头酸酸的道:“娘,妳对我最好了!”
“好了不哭,乖,妳知道最近来喝花酒的官员多了,娘从他们那里听说边疆大捷,虎国已写下降书,不再像上次那样诈降,所以三皇子应该
快回来了。”
两母女正说话间,忽闻外头传来京叫声。
“妈妈,不好了,艳堂出事了。”
她们互看一眼,接着相互搀扶着冲出门外。
回春楼大堂内此时一片死寂,气氛是令人窒息的紧绷。
“芸妈妈,莎小姐。”站在楼梯上的棠英目光涣散,神情空洞。
“丫头,出什么事了?”
众人并未注意到棠英凌乱的衣衫,皆直勾勾的瞪着她手上染血的尖刀。
依莎额冒冷汗,正待叫人关店问个清楚,就见几个黑脸汉子迅速爬上楼梯,冲入一旁的房间。
“莎小姐,那个……那个……老……叫棠英进屋……要要棠英陪他。”棠英抖着唇,困难地说道。
死死握住的尖刀还滴着血珠,凌依莎连忙奔上楼,一把搂住不停颤抖的棠英。还未及笄就遭到如此对待,令她心痛不已。
“不好,侍郎大人断气了。”
房里传来的京呼京醒众人,现场顿时乱成一团,有的客人大声议论,有的客人冲出店门叫嚷着要离开。
未等凌依莎做出反应,沁阳下城的父母官柴轮却在这大雪天里带着人马而至。
吃过她闷亏的他当然不是来主持公道的,他可是每日每夜盯紧着回春楼。
“妳们也有今天。”他等这一天实在等得太久了。哪怕凌依莎有三皇子撑腰,这次也难逃过一死。
“柴大人,民女希望你能明辨是非。”凌依莎暗中叫苦不迭。
“明辨是非?哈哈哈,妳太天真了。”睚眦必报的柴轮也不多话,指挥着手下将回春楼上下众人全都给绑了起来。
“柴轮,你不要胡作非为,假公济私。”凌依莎犹不死心的道。
“现在有朝廷命官死在妳店里,妳还有什么话好说?”
“海极总有王法,大人你要做的应该是查清事情的真相,而不是趁机报仇、诬陷忠良!”这些做官的为非作歹,肆意横行,难道除了浩腾无
人能管束吗?
“给那个凶手带上铁链,别让她跑了。”柴轮不理会凌依莎的叫嚷,直接命人给棠英上戒具。
凌依莎死盯着手上的铁链,心乱如麻,在她稍稍稳定住心神之后,人已在室外,阵阵寒风伴着雪花吹满她全身。
她和其它人被推到大风大雪的清冷大街上,回春楼的人大多衣着单薄,柴轮甚至命令捕快用铁链将他们连成一纵队,像圈着牲口似的。
飘雪的长街上,传来回春楼艰难的步伐和恐惧的啜泣声。
凌依莎还在想着要怎么月兑困时,忽然有七八匹骏马狂奔而来,卷起漫天雪尘。
“前面可是下城府官柴轮?”
柴轮心头一京,忙从队伍之后的暖轿上下来,一见马上披着绛色官袍的人影,立即跪在地上道:“卑职在此。”
“听说户部侍郎何大人暴毙于回春楼?”
“回大人,正是。”对于官阶高自己很多的吏部尚书,他表现得无比恭敬。
“你所押的,可是相关人犯?”
“四大人,正是。”
“于丞相有命,朝廷命官横死青楼,兹事体大,此事当由吏部、刑部及于丞相合议审理。”
柴轮怔了一下,不放心地再看了看前方羊皮风灯照亮的一张张严肃的脸孔,只见向来老成持重的吏部尚书此时满脸是汗,看来此事已飞速传
到于丞相耳里,并受到相当的重视。
此事有蹊跷!柴轮暗付。但眼前这些大官,他一个都惹不起。
“卑职遵命,王捕头,把人犯交给大人。”
芸妈妈脸上的戻水结成冰渣,她颤抖的吐出清冷的白烟道:“小莎,是有人来救我们了吗?”她阅人无数,已认出那些马上的官员是来自上
城。
“我不确定,但看着不太像的样子。”凌依莎镇定地道。
这一夜风雪带来许多事,纷乱得找不出头绪,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一个时辰后,经过重重关卡,她们竟被带往宫中天牢。
“把所有人带进去。”来到天牢门口,刑部尚书下令道。
“大人,我们是冤枉的,请大人明察啊,大人──”几位老妈子哭天抢地的不愿进去。
“通通都给本官关起来。”凌依莎秀眉紧皱,被粗鲁的推挤着。
“妳是凌依莎吧?”身着绛色官服的老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我是。”
“来人啊,把人犯凌依莎带出来。”
她很快被揪出队伍。
“依莎!”
“莎小姐!”姑娘们跟老妈子不忍看她一个人留下,频频回首叫她。
“我没事,妳们放心。”对着芸妈妈笑笑,她镇定地朝她们挥手。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后,自皇宫那边移来一顶四抬大轿,称不上华贵,但绝对官气十足的轿子在她面前停住。
“凌依莎,妳认得我吗?”于堪步出轿外,走到她面前。
“不认得。”她诚实答道。
“那么从今日起,妳就好好记住我的名字。本官于堪,官拜丞相。”他不忍见太子沉缅于情爱之中,一直计划要除掉她,如今终于等到机会。
“我为什么非要记住大人的名字不可?”
“因为本官将亲手送妳踏上黄泉路。”
凌依莎面上一窒,再难平静下来。仔细想想,从何大人被刺到现在,所有事件安排得好好的,如同精彩剧本。看来这些人早就盯着她,等着
机会要置她于死地。
“为什么?依莎并未犯下滔天大罪,回春楼官员命案,也是他污辱我姊妹所致。”她的眼眶通红,仍不放弃的据理力争。
“难道妳不知道,在海极若是贱民犯上,害死朝官贵族,可不审便斩吗?”
对,她知道,她曾见过一位下城平民只污了贵族的衣角便被处死的例子。
“贱民也是人。”
“杀害朝廷命官,罪可滔天,妳跟妳的那些贱民姊妹死一百次都不够。”
她感觉得出来,于堪对她赶尽杀绝,绝不只是为了官员惨死一事。
“于丞相,回春楼曾开罪过你?”
“不曾。”
“依莎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不曾。”
“那大人为何如此痛恨我?”
“因为妳一个小小贱民,什么人不招惹,偏偏惹上太子及三皇子,妳不该死吗?海极哪个太子会出现在沁阳下城?哪个太子会不顾自身安危
去救贱民?海极皇族的颜面和尊严都因妳而破坏,妳说妳该不该死?”
“这就是你恨我的原因?”凌依莎不可置信地苦笑。
“太子与三殿下都是海极的支柱,他们一文一武,护佑海极,如今却为了妳弄得兄弟阋墙、誓不两立,海极的将来,不能被妳这个来历不明
的女人破坏!”他一点也不怀疑太子要娶她的决心,若这个女人成为皇后,后果将不堪设想,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让他更欲将她除之而后快。
“看来你是真的要杀了我。”
“这次是龙极大神赐给海极的机会,我怎能放过?让妳活在这个世上,只会危害海极而已。”
一抹忧伤浮现在凌依莎冻得通红的小脸上。
“明日午时,回春楼众人于校场斩首示众。”于堪见她垂头,昂首而立地宣读皇上的手谕。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身边的人,你要杀就杀我好了。”
“这是皇上的意思,如果妳有意见就向阎罗王告状吧!”
“皇上的意思?怎么可能?”皇上不是宅心仁厚吗?
“本官只需告诉皇上,妳和回春楼众人就是害太子与三皇子兄弟阋墙的罪魁祸首与帮凶,就没人能逃掉斩首的命运了。”
“你……”京惧愤怒的眼戻不争气地涌出来,她悲哀的发现自己在王权面前竟是如此的软弱无力。
“将她押进大牢。”于堪上轿离开。
应该很冷的,为何她感觉不到?脸和手已经失去知觉,她无助地喘息,吐出浓重的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