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永泷很想说明自己,即使身为公司老板,在空闲时当外卖小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他一个星期只上三天班,特地北上替老妈的宝贝女儿、自己唯一的妹妹送送营养品,还算说得过去。
只要有心爱的iPhone4陪着他,上山下海都不会无聊。
可是……当个外卖小弟还被晃点,这是哪招?
“……仲礼临时要去日本出差,要我跟他一块去,现在我们正在往机场的路上……很快,事情办完很快就回来了。”
妹妹的声音从iPhone4彼端传来,让站在她和她男人家门口的夏永泷蹙起俊眉。
“要出国怎么没有事先通知?”这实在不太像妹妹的作风,难道她被那家伙带坏了吗?擒着食物,他慢吞吞地回头准备离开。
“早上临时决定的,心恬说没关系,只是去两三天,她会帮我看家。”
果然是误交损友影响的。
当初若不是要裴心恬不告而别偷偷溜出国,把失恋的茉言扔在她花心的哥哥裴仲礼家,也不会间接造成他们未来无法摆月兑的姻亲关系。
茉言一定也被带坏了,才会变得这么没责任感。
夏永泷脑子里浮现他两个星期前才见过、笑容灿烂、甩着马尾的一道身影。
“下次不在早点说,妈特别煮鸡酒汤要给你,我又不碰酒,没人吃就浪费了。”
“啊,对了,不然你把食物给心恬好吗?她在家。”夏茉言突然想到。“她昨天刚从玉山回来,我看她好像很累的样子,应该需要补身体,反正你有钥匙,就直接进去吧。”
玉山?不是去冲浪就是去登山,这女人到底是人还是猴子?这么爱到处乱跑。
没那么喜欢和任何亲戚社交的夏永泷看了看勾在手指上的那袋鸡汤,不忍老妈特地宰杀放山鸡的心意白费,挣扎几秒,勉强答应。
“好吧。”
结束通话,他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开门。
方才电铃按了半天都没人应门,那个马尾女大概不在家,趁现在进去把东西放了就可以走人,不用多费唇舌东聊西扯。
打好如意算盘,夏永泷转开门把。
一推开门,一阵烧焦味就扑鼻而来,让他皱起了眉。
“有人吗?”
他不是很真心地询问,竟是大概只有他自己和周身直径六十公分内的孤魂野鬼听得见,好像这是种必要的礼貌性台词,只是惯例而已,他根本不在乎答案。
讲完他自顾自地走进厨房察看,炉子上果不其然放了个正在冒烟的锅子,显然是发出烧味的来源。
“居然没关火。”夏永泷也不紧张,小心翼翼的把鸡汤放在桌上后,才慢条斯理的转身去关瓦斯炉。
“……啊!我忘了关火。”
突然,一道又轻又慢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那声音很年轻,他难得听见讲话比自己慢的人。回过头,一副活色生香的画面令他呼吸微微一窒。
只见门边倚着一名年轻女子,她脸颊晕红、眸光迷茫、年满唇微启,乌黑长发湿润的披在雪白肩膀上。
而他之所以看得到雪白的肩膀,是因为她什么也没穿,全身只围条浴巾!
那块布点显然面积有限,让她大半酥胸挤出引人遐想的沟痕,长度只刚好遮住翘婰,露出一双修长玉腿,似乎只要一走动,那块危险的布就会往上紧缩,露出限制级地带。
女子偏头靠着门,目光柔弱地看着他。
这种画面只要是男人都会忍不住蚤动幻想……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
即使是夏永泷这种眼中只有苹果科技的男人,此时也不得不深呼吸,才能暂时让脑袋清醒一点。
“你不觉得……你穿太少了吗?”等等……这女人的脸他很眼熟。“裴心恬?”
把头发放下来、讲话变得慢而柔的裴心恬多了妩媚的女人味,虽然样貌打扮和上次见面不太一样,但他百分之百确定她就是那位行为很月兑序的未来姻亲。
这种穿着和另类的出场方式,很符合她不按牌理出牌的风格。
“我好像发烧了……”
她声音软软的,有点虚弱、困惑地摇摇头,接着下一秒,就见她双脚一软,身体往下滑落。
以夏永泷漫天的个性,当然不可能成为小说中永远眼明手快、外加有如闪电侠般,无论在哪都能一个箭步接住女主角的男人。
他只是双手环胸,看着活色生香的美女从直的变成横的。
“为什么这种事总被我遇到?”他很认真的思考这宇宙的偶然率。
上次他送食物来,倒地不起的是自己的妹妹,这次则是别人的妹妹,空间是哪个环节出错,让他跟“妹妹”这么犯冲?
根据全球红极一时的“秘密法则”,只要不间断地向宇宙许愿就会心想事成,所以——
到底他潜意识是有多想看到昏倒的妹妹?
夏永泷在原地发呆半天,才走过去推推地上的人儿。
触及指尖的肌肤热烫,他伸掌贴上她的额头,确定她的双颊晕红只是发烧的副作用,媚眼生波也是因为烧到眼神涣散所致。
喔,不好……浴巾松开了。
蹲在地上,他以食指和拇指抚关下巴,研究起已摊开却仍巧妙遮住她重点部位的那块布料。
他没有兴趣自行搬动这位姻亲上车送医,可上次她帮过他一次,他算是欠了个人情,所以不能对她弃之不理。
但叫救护车来的话,要求其他陌生男人受这些刺激的同时还能好好搬运她下楼,似乎也是强人所难。
夏永泷认真思索了几秒。
没办法,只有这么做了……
听说,哥哥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跟她同事、如今是未来大嫂的夏茉言发生感情。
茉言在哥哥家昏倒时,哥哥展现了绅士风度,抱着她冲去医院急诊。
可是,一模一样的情形,怎么会有这么不同的结局?
裴心恬在救护车上错错沉沉地醒来过,只发现救护人员对她露出言犹在诡异的笑容,然后便又迷迷糊糊地睡去。
陷入黑暗后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剧烈的刺痛突然自右手掌心传来,令她反射性想握拳避开,但手掌却被强制摊开,想挣扎,又有人压着她,不让她挣月兑。
一个陌生的声音仿佛自遥远的地方传来紧张的叮咛。
“先生你抓紧……不要放手!”一个耳熟的男声沙哑地说。
明明是她被抓住、她手掌在痛,怎么有人有脸喊不舒服?裴心恬挣扎着睁开眼,慢慢适应光线,三个人影渐渐清晰地映入眼瞳。
一阵刺痛再度由右手传来,她忍不住声吟。
“醒来了啊?”穿着白袍的男人凑过脸来,神情笑咪咪的,手上还拿着闪着银白光的手术刀。
“我在哪里?”目光自一旁的白袍男人身上转开,往上看,正好对上一张反着的俊脸,那人脸色发白地死死望着她,双手压制住她的肩膀。
原来把她困住、让她无法挣月兑的是这个人啊?好眼熟……可是他的脸反了过来,她认不出是谁……
“裴小姐,你手部的伤口细菌感染了啦,造成蜂窝性组织炎,还好送来得早,不然不要说截肢,引发败血症的话,你连小命都保不住。”医生简单地叙述病情。“我正帮你做清创,虽然有打麻药,可还是会有点痛,忍耐一下啊。”
脑子里一片浑沌,医生的话裴心恬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听到一个“痛”字。
“清创你不知道吧?”医生手里挥动着不祥的银色凶器,一边解释着,“因为你伤口内部腐烂了,我要把你手掌的皮肤切开,把里面腐烂的肉挖出来,范围应该不大,可是把肉挖出来难免会有点痛,我刚才已经切开伤口让脓流出来了,接下来会消毒,然后把烂肉挖一挖。希望不需要挖太深,不然伤到神经,你以后右手掌可能会有些不方便……”
她依旧昏沉,听不明白确切的内容,只知道在她正上方的那张脸,承受着医生的说明,似乎越来越苍白。
手上的伤口突然被冰凉的感觉淹没,一阵刺痛让她皱起眉头。
“我先用食盐水帮你消毒,接下来要做清创喽。虽然很痛,但是尽量把手掌摊开,越快挖干净就越快结束。”护士小姐带着器皿,温和的鼓励她,一手压着她的拇指,不让她握拳。
视线移向自己灯光下的手掌,裴心恬只看到医生把凶器刺进她的掌心,虽然她被打了麻药,神经不再敏锐,但疼痛却依旧清晰得令她全身紧绷。
她咬紧下唇,转开视线,又对上了上头那张倒着的俊颜。
新的烦恼暂时转移她对疼痛的注意力,占据了她的思绪。
这个很眼熟的男人脸色看来很不妙,而且压着她肩膀的手,也越来越用力……他不会昏倒?
万一他昏倒了,压到她怎么办?
盯着对方那双熟悉的黑色眸子,裴心恬命令自己忽略痛楚,谨慎思考。
他看起来很想吐。
万一他受不了,吐出来怎么办?她被压得死死的,他若吐在她身上,她也躲不了啊……
承受着伤口被越挖越深,麻药的效用也渐渐退去,她不停深呼吸,忍着没喊疼。而为了转移疼痛的注意力,她只好直盯着上方的男人看,企图从记忆中拼凑出对方的身份。
她记得爬完玉山回来后,就回哥哥家,哥哥正低声下气地哀求茉言陪他去日本,然后,她手足之情泛滥,帮忙说服了茉言……
“啊,血喷出来了……”医生一派轻松地如实报导。
只见那张倒反的脸上冒出了青筋,看起来朝昏倒或呕吐的地步又迈进了一大步。
然后,一股清凉的液体大量冲洗她的手掌,像针尖般细微的刺痛直钻入心里令她一度痛得紧闭双眼。
“你好勇敢,快好了,再忍一下,就快结束了喔。”护士温柔的安抚着她。
裴衣恬一个深呼吸,让自己再度怞离,继续加快。
……早上哥哥兴高采烈地带着茉言出门后,她一直觉得头昏昏、手掌痛痛的,就去睡觉了,睡到满身大汗……起来好像洗了个澡,然后……她就在这里了?
“好,挖完了。”医生终于宣布。“还好发炎不是太深,伤口愈合后,再复诊一阵子就没问题了。”
上方的俊脸闻言似乎松了一口气,但极度紧绷的神经突地放松后,反而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看着那双狭长的黑眸,裴心恬终于认出来了!
能自由进出哥哥家的,还有另一个给妹妹送饭的人——
茉言的怪胎二哥!
“来,针线,现在要缝合了……”医生挥挥手,道出下个步骤。
听到这个坏消息,那张写满恐惧的脸居然能更上一层楼,由白发青。
“等等……”裴心恬勉强发出微弱的声音。
“怎么了?真的很痛对吧?不然休息几秒钟?”医生的建议听起来并没有太多帮助。
“不……可以叫他出去吗?”他再继续用力压她肩膀的话,手术结束后,她的上半身可能会陷在手术台上拔不出来。“我觉得他快不行了。”
“我没……”黑眸的主人似乎想瞪她,嘴唇微张地要反驳,但……
医生和护士转头看向脸色发青的帅哥,一致赞同。
“你还是出去好了。”
“可是……”帅哥不服输。
“唉,夏永泷。”一定要人家把话说绝吗?裴心恬虚弱地开口,“医生接下来要用针线缝我的手掌,针会刺进皮肤,来回缝合说不定会吐血……”
话没说完,一阵风卷去,男人已经消失在手术室里。
“哈哈,你比较有办法。”医生大方地赞美她,顺便宣布,“那接下来就要缝合伤口,针要刺进你的皮肤……啊,这些你都知道了。”
裴心恬无奈地瞪着天花板的灯。
夏永泷落荒而逃后,接下来,她该拿什么转移注意力呢?
好不容易手术完成,裴心恬终于明白,为何她在救护车上会看见救护人员露出诡异的笑容了。
“夏永泷!这是什么东西?”虽说她不是那么追求时尚,但她身上的这些是什么鬼?
一件过大的男性法兰绒衬衫,和一条茉言的民俗风长裙,听起来似乎勉强可以过关,但问题是——那件衬衫是反着穿的,宽摆长裙则被怪异的大夹子夹得紧紧的,而长裙里面……竟然什么都没有?!
要她接受自己这副恐怖的模样,比刚刚的清创手术痛苦多了。
“我不想看见你的。”夏永泷脸色还有点白,但显然冷静下来了,他坐在旁边等她打抗生素点滴,一面看着iPhone4。
只是目光偶然飘去,不经意看到她缠着纱布的手掌,他又忍不住避开视线,仿佛有创后压力症候群。
“你那时只围着一条浴巾,别告诉我围浴巾上救护车进医院会比这样好。”
裴心恬想起自己昏倒前最后的模样,确实是洗完澡的时候,脸颊不自觉地燥热起来。
“那你看到什么?”
“你包得跟乌龟一样,龟壳以外有什么看什么。”也就是头、手跟脚而已。
听起来非常绅士,但……哪个女人被比喻成乌龟会开心?裴心恬瞪他一眼。
尽管夏永泷种种表现都像个正人君子,但他一讲话,却只让人想掐他脖子。
衬衫反着穿确实是最能避免看见也的方式,民俗风长裙的松紧带好套好穿,的确也比替她穿上裤子更方便,而用大夹子夹住宽面裙摆,可以避免曝光危机,做法听起来犹如发挥了马盖先般的机智应变,可是综合出来的结果却是个精神失常的疯女人,更别提她还披头散发的增添了可信度。
要是他替她套的是件白色衬衫,袖子在身后打结,被送进精神病院她可能就很难月兑身了。
此刻,她一手被包成肉粽,一手还在吊点滴,手边没有可更换的衣物,就算法兰绒衬衫正着穿会比较像正常人,但她右手还是多啦A梦状态,动作稍大都会牵动伤口,根本不能扣扣子,注定短时间内只能继续走疯癫路线。
“吊完点滴,等一下麻烦帮我叫辆计程车,念在未来即将成为亲戚,借我你的外套可以吗?”她已经绝望了,只盼望能够早日月兑离苦海。
“不行。”夏永泷毫不考虑,一口否决。
“小气……”裴心恬不满的咕哝。
“我不会帮你叫计程车。”他慢条斯理地重申。
“用不着这么绝情吧?”还再讲一遍,有没有这么机车啊?她忍不住抱怨,“就算你刚刚的糗样被我看到,但这也不是我愿意的啊!我是怕你被吓晕才劝你出去的,而且我两边肩膀一定都被你压得瘀青了,痛死我啦!”
“不。”被提起糗样,他也只是淡淡瞪她一眼。“我会带你走。”
“干么?想灭口吗?”她虚弱地开起玩笑。
“医生说你可能还会反复发烧,要不你就住院,要不就得有人随时注意你的情况,每天还要回来打一次抗生素跟复诊。”
“医生帮你做了细菌培养,万一目前的抗生素无效,你继续发烧,就要换药重新来过。”他重述一次医生的交代。
“我不想住院……”她小声地说。现在亲人都不在身边,住在医院里,她会觉得很孤单。
“所以你必须跟我去住饭店,星期四再和我回嘉义。”
“为什么?”她圆润的眼中还有着退烧后的迷蒙,困惑的问:“我可以住我哥那里。”
“我妈交代的,我也不愿意。”夏永泷代传圣旨,口吻不容拒绝。“如果你不想惊动她,让她亲自上来抓人,最好听我的话。”
自从上次裴心恬跟她哥一起到他家玩过后,老妈就对她赞不绝口,疼得要命,大概也是看他们兄妹俩家庭不温暖,所以母爱大发作。
刚刚听说她挂急诊的消息,还特别打电话来唠叨了半天。
“你偷偷告状?”
“我有那么闲吗?”他慢吞吞地反驳。“我只是跟你哥报备,你哥跟我妹讲,我妹再跟我妈讲罢了。”
“还不是一样……”不行,她又不是什么大病,怎么可以麻烦别人?
正思考着该怎么拒绝,夏永泷已经把iPhone4塞到她耳边,话筒彼端传来忧心又急切的声音。
“喂,心恬吗?她怎么样了?好点没有?”
“夏妈妈……”虽说不想麻烦别人,可是一听到夏妈妈温暖真诚的关切,她一开口就差点哽咽,眼眶不自觉发热,好像有月复委屈想诉说。
“心恬啊,你是不是还很痛?怎么会这样呢?还好永泷有发现你,不然看要怎么办才好。你现在怎么样?很痛吧?要不要我上去看你?”
夏妈妈连珠炮似的问着,差点让裴心恬泪崩,她连忙偷偷吸了吸鼻子。
“不不、不用了啦。夏妈妈,我没事了。”她故作开朗地说。“医生开抗生素跟消炎药给我,很快就好了,一点都不严重。”
“唉,怎么会不严重,我听得都心疼了。”夏妈妈叹了口气。“永泷这孩子不太体贴,但好歹四肢健全,使唤他做事也还算好用。最近你就先住永泷那里,让他照顾你,星期四再跟他一起回来。”
“我真的没事啦,夏妈妈……”虽然去夏家感受亲情关怀很诱人,但她还是不愿麻烦别人,裴心恬急切地婉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