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御书房里最不起眼的角落,离皇上最远的地方。
整夜,她静静地坐着,对着眼前的白纸发呆。
偶尔她会提笔,犹豫再三、千思万想之后又放下了笔。
「别理我。」一回,不经意地抬眸与皇上的眸对个正着时,万十八丢出了这句话。
一句似恼怒、似无奈、似犹疑也似挫败的语气引起了皇上的好奇。
识得她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回见她如此犹豫不决。
蓦地,她站起身来,娇小的身子踮起脚尖站在窗边朝外头望啊望地,而后似有所悟地坐回书案前落下了笔。
一点黑墨于宣纸上悄悄地晕染开来,万十八见状一惊,提起了笔,不再落下。
「嘘。」她重重地呼了口气,虽不至于唉声叹气,但仍是让皇甫皇开了眼界。
原来这世上除了他之外,还有令她为难之事。
「想画幅宫中地图?」皇上悄悄来至万十八身边,注视着宣纸的眸中带笑。
那一点黑落于宣纸正中央,既非书写之位,便是想绘成图了。而大纳言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唯一能难倒她的只有绘制地图。
倘若照本宣科,她当然也能描绘得维妙维肖;但若需无中生有,那记不得的路怎么想还是记不得啊。
『大纳言似乎不大认得路。』那晚,为万十八带路的堂玄是这么回禀他的。
这点他当然清楚,不然他何需派人去寻她。
「皇上有读心术?」不然怎么猜中了?
「瞧妳皱成一团的脸便知晓了。」皇上的手挥了挥,示意她让出位子。
「真的?」万十八忙将双手抚上脸颊,她当真如此沉不住气地「形于色」?
不理会万十八的反问,皇上提笔沾墨就着纸上的那一点黑开始描绘起整幅图。
他下笔俐落潇洒,笔触简洁流畅,才一会儿工夫,她已在纸上见着了桃花林、御书房、盼莲池、青龙苑、九曲桥等,她皆见过、却无法将各个位置串连起来的地方。
她的皇上,果真是绘图高手。
这么说或许失礼,或许太大材小用,但真该让皇上也参与「国土勘舆绘制」一书之编定的。
「十八。」皇上轻抿的唇中吐出了这两个字来。
「嗯?」万十八答得自然,专心看着皇上绘图的她竟未察觉皇上对她的称呼变了。
大纳言。皇上总是这么唤她。
如同其他众臣称呼她一般,即使只有两人私下独处,他对她的称呼始终未变。
皇上的每一句大纳言皆代表他是君而她是臣,在在提醒着她身为臣之职责与重任,在在隔开了她和他之间的关系。
十八。皇上极少这么唤她。继任大纳言之前如此,继任大纳言后亦如此。
她常想,下回皇上唤她十八之时不知是何年何月?不料今日一唤,她却未加注意。
「朕帮妳绘制的地图应当可以集结成册了吧?」想想,也该有这么多了。
「就差这一幅了。」她明白皇上的取笑,但她从不以为意。
本来嘛,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不耻「上」问,难道有错?
从识得他那一年开始,她便将他当成她的制图者。
要上市集,绘图;要参佛,绘图;要上朝,绘图;要视察酒庄,绘图。说来奇怪,一条路不管带她走几回她仍是记不住,但只要画幅地图让她如同背诗一般地默记起来,她便能过目不忘。
『这一切得归功吾画得好。』他总是自我夸赞,而她则从不吝于给予赞赏,毕竟那是不争的事实。
『我要去的这些地方二皇子皆去过?』一回,她实在纳闷地问出了口。
『妳说呢?』他反问,而她等不到答案。
后来她才明白,为了替她绘图,他总是偷偷出宫,仔细勘查之后再绘制成图。
那年他会染上风寒,确实得归咎于她。
错在她不该于腊月之时问他王朝北境的酒庄该怎么走。
那一回,他困在大风雪中一天一夜,找着他时他的手脚已冻伤。
躺在床上高烧不退又咳个不停的他,竟不顾双手的疼痛,硬是将酒庄的地图绘给了她。
望着那有些僵硬、粗细不一的墨痕,她滴落的泪将墨痕晕染得更加斑斓。
自此之后,她不再问路于他,不再要他绘过任何一幅图。
只因她,舍不得。
「这些年来为何不曾要朕绘图予妳?」他隐藏心中多年的困惑此时方对她问出口。
他这位对「记路」没辙的大纳言,挺让他躁心的。
「会去之所皇上皆已绘成图了。」她只说了一半的实话。天知道这些年来她又走丢了几回,幸好她有机灵的婢仆。
「十八。」皇上又唤了她的名。「这几日在宫里可住的习惯?」
万十八的脑子在听见「十八」这两个字时便呆愣住了,至于皇上后头说了什么,她可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十八。皇上这么唤她时,醇厚好听的嗓音总会压得低一些、柔一些,让她的心无法克制地慌了一些。
怎会如此?她也一直弄不明白,她唯一清楚的是她喜欢皇上这么唤她。
「累了?」等不着万十八的回应,皇上支起了她的下颔仔细端详。
指尖的暖度让她清醒了一些,过于贴近的两人,过于亲昵的举止,让她的气息更加混乱。
「不。」心慌地摇头。「皇上方才说了什么?」
她失神的娇羞模样让皇上眸色一深。「住在皇宫还习惯吗?」他,放开了手。
「习惯。」万十八点头。失去指尖的暖度,她的心空了一下。「只是……常常找不着想去之处。」对于皇上,她从不介意说出困窘之事。「今日还差点赶不上早朝。」幸好有位女官帮了她。
听她这么说,皇上轻抿的唇上弯成魅人的弧度。
他记得她今早的狼狈模样。
因一路奔跑而气喘吁吁的她,原本梳理整齐的发束落下了几根青丝,原本白皙无瑕的脸庞晕上一抹红霞,原本端正不移的官帽歪了些许位置。
如此的她令众臣侧目,却令他的眸停驻于她身上久久不离。
「很高兴臣的窘样能博君一笑。」不用问也明白皇上脸上那令人目眩的笑容所未何来。「不过,到此为止了。」她拿起皇上绘好的图,欢喜一笑。「这可是臣的护身符。」
她的目光掠过图上美景,落于题字落款处,熟悉的字样让她的眼眶微微酸涩。
致十八。他总是这么写着,用苍劲有力的字体落下他的名,皇。
登上帝王之座的他之前如此,之后亦是如此,不曾改变。
不着痕迹地,她伸手轻抚过皇上落款的「皇」字上头,心中的感动无人能窥见。
「那确实是妳的护身符。」如愿见着了她脸上的笑容,他将眸中的宠溺辛苦隐藏。「普天之下能将朕当成绘图者,也唯有妳。」
「臣谢过皇上。」万十八躬身行礼。「不如请皇上为这即将集结成册的御笔地图命名如何?」她安抚皇心地提议着。
「哦?」平静俊美的脸庞上闪过一丝促狭。「名为『十八迷图』如何?」
「十八迷图?」万十八的粉唇噘了起来,一脸为难。「皇上真要如此命名?」皇上这书册是命名得有理没错,但……
见她一脸认真思索的模样,皇上放声笑了。
朗朗笑声难得于严肃的御书房里传了出来,。
果然,这世上能让他真心开怀而笑的,也唯有他的大纳言,他的万十八了。
夜深了。
轻轻敲了门,获得皇上应允的堂玄进了房,一如往常地见了仍安坐于书案批阅奏折的皇上。
大纳言说得没错,皇上确实是丑时才会歇息,而之所以提早离开御书房,全是为了大纳言。
「朕若在御书房待至天亮,大纳言绝不会先朕而离开,这非朕所愿。」
当下,他明白了皇上对大纳言的体贴与怜惜。
「她啊,肯定是我朝以来最难为的大纳言吧。不知这时时给她出难题的朕,是否惹她讨厌了?」
他几曾听过皇上用此种不安的言词与口气说过话?这样的皇上竟令他感到心疼。
自皇上即位以来,尽管新政总是引起轩然大波,但事实总是证明着皇上的方向与策略是对的。
十年了,皇上的一切他皆看在眼里。
尽管于王侯大臣眼中他是「讨好」民心,枉顾皇、贵、官、民阶级的任性皇上,但他心里清楚皇上是不可多得的勤政爱民的好皇上,而皇上的目光总是落在凡人所无法预见的未来上。
所幸,有大纳言能跟上皇上的脚步。
『朕并非你所想的好皇上,朕的所作所为并非全是为了朕的民,不过是好玩罢了。』
『朕是想瞧瞧当人民逐渐壮大富裕,当人民不再为了生存而唯唯诺诺、卑躬屈膝时,那些取自于民、却不屑于民的侯臣的震惊表情,应是有趣极了。』
皇上虽这么说,他堂玄可一个字也不信。若不爱民,何以三更半夜还在批阅奏折?
「对方有动静了?」皇上的头未抬,问出口的话只有堂玄清楚。
「是。」堂玄面无表情地回着。「如同皇上猜测,对方想收拢『她』」
「若连她也背叛朕,朕便毫无招架之力,对吧?」皇上运笔的手停顿了一下。「让她住进宫来,会不会反而害了她?」他放下了笔。
「若放任不管,皇上只会更担心。」
担心?皇上唇畔浮现自嘲的笑。「与其说朕担心,不如说朕卑劣。」
「皇上?」堂玄一惊,为了皇上的用词。
伸手制止了堂玄,皇上起身望向窗外,望向她所待之处。
「明知她已过适婚之龄,却从不问她是否有属意之对象;明知王侯大臣皆有意于她,却从不下旨赐婚;明知女人为官于我朝已非鲜事,却仍任她着男装示人。」皇上闭上了眼。「明知与朕越是亲密,朕便越难保她周全,但朕却不愿放手。」他安置于腿旁的手紧握成拳。「朕,岂不卑劣?」
「大纳言不会这么想的。」
「是吗?」皇上睁开了眼,深奥难测的眸中隐现一丝温柔。他那没长心眼的万十八的确不会这么想他。
就因为如此,他才更舍不得放开她啊。
「对方打算怎么做?」
「三王爷对大纳言颇有好感。」堂玄说得委婉。
皇上的眼微瞇。他见过三王爷注视大纳言的眼神,那种彷佛眼前的女人是他囊中物般的占有眼神,令皇上大感不悦。「所以呢?」
「所以三王爷邀大纳言中秋一同上金佛寺参佛。」
「她同意了?」而她却未曾向他提及此事?
「大纳言无拒绝之理。」
是啊,金佛寺人人可去,一同前往礼佛有何不可?但……他心里头那满满的妒意从何而来?
忽然间,他无声笑了。孤寂的浅笑没让任何人瞧见,只除了他自己。
皇甫皇啊,皇甫皇,堂堂一国之君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不料却比任何人还饱尝嫉妒之苦。
倘若此乃身为一国之君的代价,那他宁不为君。
宁不为君?这四个字让他的孤寂浅笑染上了血腥之气。
身为二皇子的他,不曾想过要走上君王之路。当年的他率性不羁、逍遥快活,岂知那一晚将一切都打乱了。
『十八是二皇子的大纳言,真是太好了。』
得知他愿继任为王的万十八,那真心的笑容是即将为王的他唯一感到开心之事。
敛下眉,他回想着她那一日的笑。
那随意闯进他的生活、将他的心思搞得一团乱的ㄚ头,何时才会察觉他对她的心意?
倘若哪一天她察觉了,她会怎么做?逃离他?抑或是接受他?
而他呢?他又该怎么做?
「继续让堂红暗中守着她。」心下一叹,未免打草惊蛇,现下的他竟仅能为她这么做。
若能拿王位换得与她厮守,他甘愿如此。
只是,他万般无奈地身不由己。他竭尽所能地想守护她的心,她可明白?
深夜,一匹黑色良驹奔出皇宫大门疾驰而去。
马匹健壮高大,黑得发亮的毛皮于月娘的照映下泛着柔美光泽。
仔细一瞧,这御马者的身躯纤细娇小但骑术精湛,一身的黑衣黑笠与黑马几乎融于夜色之中,快得宛如一道黑色炫风。
不一会儿,黑马奔出了皇城转往郊外,达达的马蹄声于宁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然,当这一人一骑行至路旁两侧皆有灯笼引路的大道时,御马者放松持缰的手,并缓下了马儿的步伐。
如此缓步行走了一段路之后,御马者停下了马,并忍不住仰首注视着这于夜晚依旧熠熠生辉的金佛寺。
「施主一路辛苦了。」寺庙住持空云大师迎面而来,垂至胸口的白髯于夜色下隐约闪着金光。
「深夜打扰住持清修,深感歉疚。」御马者取下黑笠,拱手躬身为礼。
「阿弥陀佛。」住持佛号一宣。「我佛跟前无早晚之分,只要施主有心,金佛寺的大门永远为施主而开。」
「多谢住持。」御马者抬起头,如同男子般的束发让她那巴掌大的脸蛋一览无遗。「住持的身体依旧健朗如昔。」她的口气突然一变,少了先前的客套、多了一份关怀。
「施主命令老纳要好好活着,老纳怎敢不从。」空云大师望着眼前男子装扮的女子,胡须下的笑容多了份慈爱。
「您记得就好。」女子撒娇地伸手搀着住持一同往寺内走去。「待会儿我会叩谢金佛对您的保佑,并帮您诵经回向。」
「施主只要替那位『大人』祈求即可,老纳的生死并不重要。」
「重要。」女子反驳地开口。「您和爹娘都是我最亲爱的亲人,怎么会不重要。」
「可有比那位大人重要?」问出这话的住持卸去了住持的身分,成为一位单纯关心孙女的老者。
「爷爷怎么变得跟娘一样!」女子有些羞赧地跺了下脚。「都说了,我只是尽人臣之责罢了。」
「只是『人臣之责』岂需十二年从不间断?」住持的语气依旧和蔼。「只尽人臣之责的话,上香祈求即可,何需磕头诵经并长年供奉光明灯?」
「我……」女子张了张口,却不知该怎么说。
「十八ㄚ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住持拍了拍万十八的肩膀。「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情妳得开始去面对而不是继续逃避。」
「爷爷。」万十八的眸中有些惊慌。「他是君,我是臣。不好吗?」
「好不好由妳自己决定,但妳必须要有接受事实的决心与勇气。」
「何种事实?」她不安地悄悄握紧了手。
「皇上迟早要立后,妳能否坦然面对?」住持望着眼前的孙女问着。
立后?万十八的心怞了一下。
那晚,乍见受到钦点的兰美人时,那万般娇羞与难掩的兴奋之色,已让她的心闷了好久。
倘若皇上立了后……
「或者说皇上想替妳主婚呢?妳嫁或不嫁?」
「不嫁。」她的回答来得飞快。
「为何不嫁?」住持笑了,早已看破红尘的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
「十八无属意之人。」
「是无属意之人或是心有所属?」
「啊……」万十八以手掩口,爷爷的话如同掉落湖里的石子,激起了阵阵涟漪。
伸手模了模万十八的头,他这聪明过人的孙女也有走入死胡同转不出来之时呀。「慢慢想吧,终有一日妳的心会告诉妳答案。」
「爷爷……」万十八眉头深锁。
「施主,子时将过了。」住持改变了称呼。「施主若不快些,天亮之前恐怕无法诵完该诵的经,也无法如时赶赴三王爷之约。」
听着爷爷的提醒,她咬了咬唇,压抑下满心的混乱。「是,十八立即准备梳洗更衣。」她向住持道谢。「不敢打扰住持歇息,十八自行前往正殿即可。」
「阿弥陀佛,施主请便。」住持退开了,白眉下的眼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祥和。
情字一关,任谁也无法替谁作主的。
难不成习俗有误?
据说于金佛寺诵经礼佛需以最真诚的「面相」站在佛的跟前,不是吗?
那么,眼前的大纳言是怎么回事?
虽未着朝服、未戴官帽,一身织工讲究的月牙白袍子穿在她身上也挺合适,但她依旧束起的发与不施胭脂的净白模样,怎么瞧都还是男装扮相呀。
原以为答应邀约的她,可让他窥见她的另外一面;原以为答应邀约的她,认定他是与众不同之人;原以为……他会是王朝中头一个见着她回复女儿身打扮的幸运之人,岂知……
亏他方才还满心期待,亏他之前还向其他朝臣夸下豪语必亲手绘下大纳言的娇美模样供众人赏阅。
这下该如何是好?
「大纳言久候了。」三王爷掩下心中的失望趋前问候。
「不,下官刚到不久。」隐忍住到口的哈欠,万十八回礼。
果真让爷爷说中了,她的耽搁让她险些诵不完经、赴不了约,若非她一路快马加鞭,否则还真是迟了。
「大纳言骑马而来?」三王爷对此有些诧异。她身旁无马车、无随从,只有匹高大骏马。
「这样方便些。」万十八伸手抚了抚马颈,今日辛苦牠了。「前往金佛寺上香者众,为求方便,三王爷最好乘坐小一点的马车,由下官在前头帮您开路。」
她的意思是不与他共乘一车?
「既然骑马方便,咱们便骑马吧。」他转身向随从交代几声:「能与大纳言骑乘共游倒也雅致。」
淡淡一笑,一股窜过心房的失望让万十八隐藏起。
一路上,三王爷不是直直地盯着她瞧,便是询问一些较私密的话,不擅长说谎的她,回避得辛苦。
今日,真不该来的。
「十八。」三王爷突然横过手来拉住了她的缰绳。「不在朝上、不谈公事时我可以这样唤妳吗?」他不但唤了万十八的名,连自称也改了。
敛下眸,她避开他热切的目光,心中为了他的那一句「十八」怔忡了下。
自小到大,除了亲人之外,无人唤她十八,而「他」是唯一的例外。
不同于「他」唤她时的醇厚低沉嗓音,三王爷的声音显得清亮许多,但她却不爱。
她喜欢「他」唤她时那低沉得近似呢喃的语调,彷佛她是他亲人般的自然神情。
「他」这么唤她时,她的心总是慌着、乱着、雀跃着。
然,三王爷的称唤却让她颇不自在,甚至感到些许的厌恶。
怎会如此?
不明白地,她摇了下头。「人人都称下官大纳言惯了,大纳言对下官而言彷佛已成为下官之名而非官位,而下官也习惯了这样的称呼。倘若三王爷改口,下官难免反应迟钝,为免失礼,三王爷还是称下官大纳言吧。」
他碰了软钉子?错愕的人换成了他。
唇一扯,三王爷那势在必得的决心烧得火旺。
「既然大纳言坚持,我也不好勉强。不过……」他顿下语气。「我愿意等。」他这类似告白的言词吓了万十八一跳。「等到大纳言愿意接受我的那一日为止。」
「三王爷……」
「若毫不考虑便拒绝,对本王爷可是莫大的侮辱。」三王爷巧妙地用话堵住了万十八。
「……」她今日确实不该来的。
「正殿就在前头了,大纳言是否要前往礼佛?」不想让气氛僵凝,三王爷岔开话题。
「不,下官想至前殿替爹娘求平安符。」今早方离开正殿的她,膝盖、额头与浑身的筋骨都还酸着呢。「下官与王爷就在此分别。」
「求平安符应当也挺有趣的,本王爷随大纳言一道去吧。」
「是。」强撑起精神的她,笑得勉强。「请往这儿走。」
「嘿,妳们方才可瞧见了?」一旁,几位妇人正聚集在一块儿三姑六婆。
并非刻意偷听,然那不算小的音量就这么钻进了万十八耳里,想不听都难。
「妳是说方才站在大殿上那位美男子吗?」其中一名少妇的语调扬高不少。
「是啊,妳可瞧仔细了?若非亲眼目睹,我还真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俊逸尔雅之人。」
「不仅如此,他那高大挺拔的身躯穿起紫色长袍竟是如此地高贵不凡。」少妇难乙兴奋。
「我啊,一进正殿便注意到那位公子了,他站在金佛旁望着那一排排点亮的光明灯,神情专注得任谁见了都会为他痴迷吧。」
「妳可有听说今日哪位高官贵族的公子会前来礼佛?」
「这种事咱们老百姓怎么可能会知晓。不过,我方才听见有人唤他一个『皇』字之后便没了下文,妳们想他会不会是当今皇上?」
妇人最后这句话拉走了万十八全部的心思。
她不着痕迹地举目四望,明知不可能却又矛盾地期待能寻着他的身影。
「别作梦了,皇上是何等尊贵的身分。倘若皇上要到金佛寺来,咱们还进得来吗?早让护卫与侍卫层层阻挡了……」
是啊,连百姓都明白的道理她竟心存妄想?
依据妇人们的形容,那位公子可能是任何人,而她却只想到「他」。
好想见「他」。
万十八不自觉地又望向正殿。才一日未见着他、未同他说话,她竟开始想他了?
今日与三王爷一同前来金佛寺之事,他若知晓,不知会做何反应?
不长心眼。不用猜也知晓他的反应肯定会是这四个字吧。
「大纳言想什么,如此出神?」三王爷将她唇边的笑意看进眼底。
印象中,他不曾见她对任何人露出如此会心的笑,只除了一人。
如今,在他身边的人是他而非「那个人」,而她的心思却依旧只在「那个人」身上。
「抱歉,下官失礼了。」她的抱歉表明了她确实心不在焉。
倏然涌上心头的怒气让三王爷失控地握住了万十八双肩。「本王爷哪里比不上『他』了?!」
「三王爷?」万十八脸色一变,让他紧抓的肩膀传来阵阵疼痛。「下官不明白三王爷之意。」
四目相对,万十八略带困惑的眸映着三王爷陰晴不定的神色。
「王爷。」三王爷的随从见情况不妙,赶紧出言缓颊。
躁之过急可是会坏事的。
「哼。」随手将万十八一推,三王爷恼怒地偏过头去。
没料到三王爷会推开她的万十八踉跄了下,身子不稳地往后撞去……
糟了!
这念头方在万十八脑中闪过,一道身影已及时横了过来,托住了她的身子,并用双臂稳稳地环住她。
熟悉的熏香气味一下窜进她的鼻息,令她怔然。
「皇……」慌张抬眸的她甫张开的嘴只说了一个字,便让男人修长的指给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