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奴 第四章 作者 : 绿光

船欲上河道之前,总会依行驶船只计算总重量,要是过重的话,货物必得要分为两批,以免船只吃水过重驶不动,又或者是遇见湍急河面,导致重心不稳翻船。

所以,负责运航的商家,在粮货上船之前,都必须先计算重量。

而这一次尹家的十艘漕舫在出水门没多久,便传来全数翻覆的消息。

当尹少竹和丹禾赶到水门时,已有不少托运的商家在那儿点算损失,一见到尹少竹,劈头就骂。

“二爷,如今船翻了,北上的粮作全都泡水,你要怎么处置?!”

尹少竹沉拧浓眉。“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他看着漕运掌柜取来所有北上的粮作总重。

“赔偿事小,但问题是现在粮作早已全收成完毕,也都卖得差不多了,你要咱们去哪临时再调来一百三十万石的谷作?!”正是因为已经没有粮作可以再北上,所以商家们即使收了尹府的赔偿金,却仍因可能赔上自己商行的信誉而跳脚。

丹禾垂睫寻思片刻后,轻声启口,“各位老板,还请息怒,请听我说一句。”

“你跟着二爷来,不就是府上的奴婢,一个奴婢能说什么?!”有人气恼地将她推开,根本无心听她说话。

她一时没防备,被推得跌坐在地,尹少竹见状,赶紧将她扶起,虎目怒瞪着眼前一票人。

“她是我爹的义女丹禾,是尹府的总掌柜,谁敢对她无礼?!”冷沉了一张坏蛋脸的结果,就是吓得一干商行老板们往后退了几步。

这时其中有一人认出丹禾,直喊着,“我想起来了,她是几年前跟在尹老爷身边的女孩,被称为论商奇才的丹禾!”

直睇着每个人,她不卑不亢地勾笑。“正是奴婢。”再抬眼,她眸中带着能软化人心的柔笑。“虽说目前江南一带的粮作皆已收成,但在安徽一带还有大小麦、包谷和稻米可以收割,尹府会立刻派人前去收购,绝对能够在年终之前抵达京城,还请诸位老板们宽心。”

丹禾毕竟跟在尹老爷身边多年,再加上她过目不忘的能耐,教她清楚记得粮作生产之地,还有安徽山西一带的谷商。

她亦感谢二爷为了让商家信服她的话,说她是老爷的义女,直教她感动。

有几个人听了之后松了口气,但也有人挑出问题。

“就算如此,安徽那一带的粮作必定有人定契买下了,尹府要如何买得到?”

“这就是尹府的问题了,留给咱们烦恼即可,各位老板可以放心,奴婢会竭力完成。”丹禾诚恳地保证。

众人闻言,也只能作罢。“那就等姑娘的好消息了。”

“谢各位老板。”她想欠身答谢,可膝盖发痛,教她身形往前踉跄了下,尹少竹赶紧将她搀住,但她的左手边亦有人撑住她。

“丹禾,你怎么了?”

熟悉的沉嗓传来,她没抬眼,只是噙着自嘲的笑。“主子有错,错在奴婢,权婢正在跟诸位老板道歉。”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尹于棠一头雾水地看着眼前的一干人。

“你这个混蛋,到底是怎么办事的?!”尹少竹气得将帐本往他脸上一丢,一把揪起他的衣襟,却惊觉他浑身酒气,像是泡在酒里一般,气得他一个拳头横飞,眼看着就要落下——

“二爷不要!”丹禾顾不得痛,急忙起身抓住他的手臂。

“你让我把这浑帐给打醒!”尹少竹回头看她一眼,却见她吃痛地踉跄了下。

“丹禾,你的膝盖处怎么有血?”尹于棠眼尖瞧上她裙布渗出血来,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熟悉的气味在鼻息之间乱窜,她羞涩地将他推开,然而没了他的支撑,她又失去平衡的摇晃了下,下一刻就再度被他抓进怀里。

“二哥,不管有什么事,回家再说,我要先替丹禾上药。”话落,尹于棠不由分说地将丹禾打横抱起,大步而去。

尹少竹气得直发抖,但也只能无奈的闭了闭眼,跟着回府。

“疼不疼?很疼对不?没关系,我马上就帮你上药,你别怕,让我帮你看看伤口,你……啊!二哥,你在做什么?!”蹲在丹禾面前,正准备替她上药的尹于棠无预警地被二哥赏了一记爆栗,痛得他大叫。

“你在做什么?!”尹少竹大吼,有股冲动想要踹他一脚。

“我要帮丹禾上药啊!”他想要替丹禾的膝盖上药,可她一直闪避,他已经哄得有点火大,偏偏二哥还要在这当头捣蛋!

“上什么药非得要你一直掀丹禾的裙摆?!”尹少竹终于忍不住,一脚硬是横踢了出去。

“笨蛋二哥,不掀裙子要怎么处理膝盖上的伤口?!”尹于棠动作飞快地往旁一闪,反手制住他。

“姑娘家的裙摆是可以随便掀的?”他陰森森地问,趁弟弟一愣,随即扣住他的喉头,将他拽近,却差点被他身上的酒味给熏昏,然而仔细看他的眼,清朗分明,压根不像喝了那么多酒,再仔细一闻,才发现酒味是从他的衣袍传出来的。

“……丹禾,抱歉,我忘了。”尹于棠垂下脸,忘记他没有权利掀开她的裙摆上药。

她瞅他一眼,玉面轻泛红晕,却努力冷静自持。“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三爷一出门就会忘了回家,一上工就忘了工作,还有什么是你忘不了的?”

听出她话中的揶揄,他只能模模鼻子不答腔。

“丹禾说得好!”尹少们豪气地称赞,随即将弟弟再拽近一点,嗅着他口中的味道,想要证实自己的疑问。

“……二哥,你在干么?”看着二哥不断靠近自己的嘴,他不由得别扭的往后退。

尹少竹眯起眼,突问:“说,这些时日,你跑去哪?为何我要你看着漕运,你却搞出这么大的事?”

“我……”

“我再三告诉你,必须要注意水门开的时间,一定要详细秤过所有船只载重,为何你没有做到?这些问题连生手都不会忘记,为什么你会犯下这些错?!”

“我……”尹于棠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东飘西转。

“你到底是上哪去了?身上的酒味为何这么重?你倒是……”尹少竹逼问到一半,瞥见丹禾欲往门外走,不禁疑问:“丹禾,你要去哪?”

“奴婢想,三爷这次犯的错,奴婢得到祠堂跪上三天三夜,才能求得老爷的原谅。”

“等等,你膝上有伤!”尹于棠想要阻止,偏偏被二哥抓得极紧。

真是的,她这老毛病怎么还是不改?

“有什么法子?”她叹口气,面色黯淡。

“别去、别去,我有法子可以处理!”他急喊。“我可以调到所有的粮货,损失我扛,祠堂我跪!”

丹禾压根不信,又往外走了一步。“三爷能有什么法子?”

“我有!我有个朋友叫严风,他是淮南的粮商,可以帮我调足所有的货,而且他有马队,可以直接从淮南把货运往京城。”尹于棠急声阻止,感觉二哥松开了箝制,他随即挣月兑,冲到门口将她拉了回来。

“……严风?”她抬眼看他。

尹于棠微拧起浓眉。“你认识他?”

“不……我听过这个名字,他是安徽一带最大的粮商,手中握有不少御贡的粮作,更插手盐和茶叶等数种买卖,又有自家马队通往西域,想接上他这条线,并非易事。”

“会吗?”他丈二金刚模不着头绪。

尹少竹则走向他,将两人拉回椅子上坐下,才问道:“听说严风那个人性情古怪,做事向来不按牌理出牌,待人处世全看心情……你怎么会认识他?”

“我跟他是在一场品酒赏认识的,他是个真性情的人,哪里古怪了?”

闻言,尹少竹和丹禾对看一眼,她再问:“你认识的严风,真是我们说的那个严风?”

“我不确定,反正我知道他一定帮得了我,待会我马上差人帮我联络他。”尹于棠一顿,又说:“他近来刚从西域回来,现在人应该在淮南。”

“好,就算你真认识严风,真能补足粮货,可问题是,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一次翻船的粮货有多少?”尹少竹双手环胸看着他。

“我知道,不就是包谷、大小麦和稻米共一百三十万石?”那是他经手的,怎可能不知道?

只是他明明把所有事都交由二掌柜去处理,吩咐必须要分成十三艘船的,怎知这样分重,却还是教船给翻了?该不会是二掌柜为了节省船只数量,以应付下一批货,才导致这样的结果?

尹少竹看见弟弟的脸色不对劲,不禁微扬起浓眉看向丹禾,只见她眼波流转,像是明白了什么。

“你既知共有一百三十万石,又怎会只派出十艘漕舫?”他试探地问。

尹于棠微愣。

“发什么呆?说啊。”

他垂睫想了下。“二哥,对不起,都是我思虑不周。”不管事情如何,他没在场监工,就是他的错。

尹少竹和丹禾又一对视,双双叹了口气。

“算了,反正你知道该怎么处置,赶紧着手处理,我要先去钱庄了。”

话落,尹少竹随即离开,打算将负责漕运的两个掌柜都抓出来问清楚。

于棠向来仁厚心软,但他可不,只要是会危及尹府声誉的害虫,全都该去除。

“二爷慢走。”丹禾福了福身,垂眼忖度一会,回首道:“敢问三爷从昨儿个到今儿个一早,到底是上哪去了?”

她的语调轻柔,口吻婉转,但眸色却万分犀利。

尹于棠尴尬地别开眼,看向窗外陰霾的天空,不擅长说谎的个性,让他一时之间找不到藉口。

只听见她又说:“看来,我还是到祠堂陪着老爷好了。”

“别!你膝上的伤都还没上药!”他忙拉住她,好怕她要长跪不起。

“那么,三爷到底是上哪去了?已经连着好几天让我找不到人,不知道该找谁充当新郎官到千丝庐丈量身形,这事要是再拖延下去,只怕成亲那晚新郎倌会没有喜服可穿。”

“我……”

“依我看,三爷的喜服可以缓着,反观我可能得要先到福万斋做套新衣。”

“你疯了?万福斋专卖寿衣!”

“可不是?有这种主子,奴婢也只能先替自己安排后事了。”

“……”尹于棠气得咬牙切齿。“我说、我说总可以了吧!何必把那么晦气的事摆在嘴边?”

丹禾看他恼着却又努力不在自己面前动气的模样,不由得笑了,心却更疼。

马车在纷纷细雨中来到位于城郊外的宁静村落,停在一户庄园门口。

“到了。”尹于棠率先下马车,打开了伞,再探手牵过丹禾。

“就是这里?”看着简陋的穿堂口,她想要接过伞,但他却十分坚持要自个儿撑,且将伞面大部份都遮掩在她身上。

庄园外头已有不少人恭敬地迎接着他,他笑笑摆手,要他们自个儿忙去,不需要招呼他。

“三爷将酒厂盖在城郊外,但为何三爷这三年来未曾回府一趟?”丹禾一双狭长美眸直睇着他。

尹于棠搔了搔脸,轻咳了两声,“我想要等到酒厂更有成就时再跟爹说,本来这次回家我就要跟爹说的,可惜爹没给我机会。”他没能告诉爹,这些年在外头,他并不只是单纯想要逃离家,也找到了自己真正有兴趣的事。

除此之外,他也想告诉爹,他发现自己对丹禾的感情、想要迎娶她为妻,可是……偏偏就连老天爷也跟他作对,教他事事不如意。

如今,他满腔的爱恋,更不知道要搁到哪去。

“是吗?奴婢还以为三爷特地挑在这儿,是为了能有藉口不回家。”三年来,她日夜期盼他回府,可如今人回来,反更教她心烦。

“也可以这么说。”他不讳言地道。“不过,最主要是因为这里刚好有山泉注入河底,依酿酒而言,这里是个好地方。”

“不只这原因吧?三爷倒是一点都没变,善心得很。”她叹口气,不知道该为他的不变感到开心还是忧心。

城郊外几乎是贫瘠土壤,种不出什么值钱货,再加上偶尔河水泛滥,田作更难收成,附近村民想要养活一家大小不是件易事,所以她几乎可以笃定这人,根本只是想要帮助这儿的村民,才会将酒厂设在这里。

就好比漕运出事,经手人肯定并非是他,但他还是担了一切般。

他就是这点好,也是这点坏,教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尹于棠俊颜微微泛红,又咳了两声。“反正我刚好缺人手,就把酒厂设在这里了。”牵着她踏进屋内,便见里头有石磨、大缸,屋檐上则悬挂了一块块用楮叶紮起的东西。“不提那些,你瞧,里头就是制麹厂。”

“……有股霉味。”

“没有这股霉味就做不了酒。”他笑道,简单解释,“挂在屋檐底下的就是酿酒最重要的麹,上头有麦麴和麺麹,我现在正想办法要弄出米麹,不过近来天候转凉,八成是成不了。”

丹禾跟着他的脚步,意外他竟说得条理分明,仿佛早经营这事业许久。

“这儿底下埋了好几缸酒,而对面那酒房里搁的则全都是已酿好,正要开封的酒,要不要看看?”过了制麹厂是片泥地,而在对面有间陰暗的房。

“嗯。”

跟着他的脚步,丹禾觉得像是又回到童年,他喜欢带着她在府里东奔西跑,带她到假山石洞里藏起来,只为了贪懒躲夫子,或是带她到湖泊边捞鱼玩乐、爬树看风景,甚至拉着她上厨房偷东西吃。

那个时候的他,是她的一切,是她的世界,在他的带领之下,让她得以自由翱翔,无忧无虑……想想,那时真好。

说到底,如果不是他待她太好,她也不会痴心妄想地对他种下了情种……

“老板。”

走进酒房里,里头工人的轻唤声让她猛地回过神来,暗恼自己怎么老是胡思乱想。

“忙你们的,不用理我没关系。”他毫无架子地拍了拍工人的肩。

“好标致的姑娘。”

“呿,不准看!”尹于棠闻言,一把挡在丹禾面前,不准其他人觊觎她的美。

他的动作太大,语气太野蛮,和刚才的随和差了十万八千里,不由得让丹禾微扬起眉。

“这么小气。”工人笑呵呵地闹着。

“就这么小气。”他毫不退让,摆摆手。“去去去,干活去,别扰我们。”

接着他不由分说地拉着丹禾走进暗房里头,掀开一坛大酒瓮。

“你瞧,这泛绿的酒液,是上等的醽醁,一斤可是要五两银的。”他献宝似地催促她看。

“这么难闻的东西竟然要五两银?”她忍不住拿起手巾掩鼻,一阵恶心感逼上喉头。

“难闻?识货的人都知道这是上等美酒,一年酿造量绝不出百斤,有钱出不见得喝得到。”

“是吗?”送她,她还不要呢。

“再瞧瞧这儿,红色的是醍,白色的是醝,还有这个是……”

看他如数家珍地献着宝,丹禾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叹气。

他在多年前染上饮酒的习性,想不到竟然能在多年之后因兴趣成就一门事业。

但,只要有心经营,经营什么倒也无所谓,何况能经营酒厂,对尹家生意是有利而无弊。

她忖度着,余光瞥见一旁密封的木桶,不禁好奇一指——“那个呢?”

尹于棠抬眼探去。“那就是西域的葡萄酒,那三桶是我去年试着醱醅的,今年还未开封,不知道味道如何。”

“葡萄酒?”她对酒压根没研究,但这名字——“这是用西域水果酿造的?”

“可不是!放眼天下,有梨酒、李子酒、甜莓酿、桃酿,各种水果酿造的酒,而西域则有葡萄加上各式西域莓酿造的葡萄酒,暗红色的酒液相当漂亮。”他仔细解说,一提起那年喝过的葡萄酒,就觉得心荡神驰。

“是吗?”

“不过,我不知道这三桶成功了没。”

“打开闻一闻不就知道了?总得先尝尝,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有你说的那么好。”要是真能大发利市,夫人必定开心,二爷亦会对他刮目相看。

“好吧。”他动作俐落地取下架上木桶,抬到前厅里,拿了把凿子敲开桶面,一阵带甜的水果气味随即扑鼻而来。

“成了!”尹于棠凑近一闻,欣喜地惊呼。

“成功了?”她也跟着凑向前,想要闻闻那甜香。

“是啊,这味道——”他脸一侧,却正巧亲上她粉女敕的颊。

丹禾登时定住不动,尹于棠则赶忙连退三步,还差点跌跤摔出厅外,幸好从外头走来的男子将他自后方稳住。

“多谢。”他松口气的同时,听见熟悉约笑声,不由得回头探去。“严风,你怎么来了?我才刚捎人传讯给你呢!”

“找我?”严风勾笑,闻见阵阵清香水果味,抬头朝里头探去。“这是葡萄酒的味道,你酿成了?”说着,却又突地顿住,只因他瞥见站在桌边的女子。“……丹禾?”

微眯起眼,她看向素未谋面的男子,不懂他怎会知道她的名字。

“不许叫她!”尹于棠一把拉着好友就要往外走,却被他反勾,拖住往厅内靠近。

“你就是丹禾?”严风一双带邪的眼透亮,直打量着她。

“严风!”他不安的喊,很想要将好友带离此处。

丹禾微扬起眉,知晓他便是安徽一带的大粮商,福了福身道:“奴婢丹禾见过严爷。”

勾斜了唇角,严风凑近他调侃。“你的画功太差了,丹禾远比你画的更加清艳迷人。”

“那是三年前的她!”尹于棠没好气地压低声音,“走了走了,我有事要跟你商量,咱们到外头谈。”

“不,要谈就在这里谈。”他很坚持。

“你!”

丹禾不懂他们在低声争执什么,想了想,她拿来小勺舀了一匙在茶碗里,递到尹于棠面前。

“三爷,先尝尝吧。”

尹于棠无奈,只得认命的端起茶碗,先是闻香,再含进口里,随即笑得桃花眼发亮。

“真是成了!”他开心地弓起肘往好友胸口撞。

“我喝一小口试试。”严风见状,抓着他的手,就着茶碗浅啜一口。

汁液甫入口,便觉口中有数种果香挟甜带酸地在唇齿间爆开,最后化为淡淡烧呛入喉,但呛味一散,取而代之的是融合果香和木桶香的奇特气味。

“真成了!你这小子真了得,全靠自己模索也这么厉害,我果真没看走眼!”严风激动地往他胸口一拍。“好极了,我刚好把那五百斤的葡萄全都运来,你可以马上再试酿!”

“要试酿也成,先帮我一件事。”

“什么事?”

“帮我调来二十万石的大麦、三十万石的小麦、二十万石的包谷和六十万石的稻米,直接走陆路送往京城。”

丹禾瞪大眼,没想到他竟在这么随意的状态之下提出这个要求……那是重一百三十万石的谷物,共计约六百五十万两银的价值,怎会是在这种状况下提出,又怎么冀望对方会帮忙?!

“这有什么问题,我马上差人准备,你只要把确切地点交给我就可以。”

她顿时傻眼地看着两人。

“谢了,欠你一个人情。”

“欠什么?你成功酿出了葡萄酒,咱们今晚要好好庆祝。”严风笑得张狂,睇向丹禾。“不过,丹禾一定得要出席。”

“……嗄?!”

醉月楼灯火灿灿,笙歌放纵,才掌灯时分,已经是一片纸醉金迷的奢滢景象,乐音喧闹,却掩不过花娘偎在男人怀里的酥软耳语。

丹禾想,不管她来过几次,恐怕都难以适应。

“丹禾!”

听见有人轻唤自己的名字,她疑惑地回头,随即漾出甜笑。“夏大哥,好久不见。”

她微笑的瞬间,那巧笑倩兮的柔美神态尽落一旁尹于棠的眸底,教他默默别开了眼。

“怎么?”严风见状,轻推他一把。

“没事。”

尹于棠直瞅着夏杰。夏杰待人向来淡漠,话不多,然而每回遇见丹禾时,狭长瞳眸便会发亮,就连唇角的笑意都难以掩饰,那浅显易见的爱慕,谁都看得出来。

这情景不禁教他想起三年前,夏杰和丹禾有说有笑的模样,那时两人看起来登对得教他恼火,如今他才知道,那份火,是妒火。

严风直瞅着他,小声问:“你说了吗?”

“……没机会说,我已经有婚约了。”他喃道,看见丹禾状似羞涩地垂下眼,心头更是发闷。

“嗄?”严风一脸莫名其妙,等着下文,却见他似乎没意愿再说,只是直盯着眼前人,不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你怎么会来这里?”身为醉月楼护院武师的夏杰走向丹禾,清秀脸庞有着毫不掩藏的情动。

“我陪三爷来。”

丹禾一说,他才看见站在她身旁的尹于棠和一位笑得高深莫测的男子“……三爷。”他有点赧然地垂下眼。

尹于棠轻哼了声,淡问:“掌柜呢?安排上房,我要招待贵客。”

“是,我马上请掌柜过来一趟。”夏杰领命而去,不一会掌柜立刻哈腰走来,安排了五楼的一间上房。

上房以屏风分为一室一厅,三人在临窗的对座屏榻坐下,然而尹于棠的脸色却像被雷劈中般铁青,只因严风很自然地将丹禾拉到他身旁。

“严爷,奴婢不该与客同席,这是不合礼教的。”她婉转地说。

“谁说你是奴婢?我说你是我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今天我来到金陵城,难道你不该尽地主之谊?”严风直抓着她的手不放。

丹禾见状,在尹于棠出手制止之前,便乖巧落坐。“承蒙严爷看得起,奴婢就大着胆子陪同了。”

严风见她大方落坐,立即朝对面的好友眨了眨眼,像在告诉他:既然他已经有婚约,选择放弃丹禾,那么他就不客气了。

尹于棠见状,微恼地收回手,搁在桌面底下,狠狠握紧。

“听说尹府有三大美鬟,丹禾更是美鬟之首,不但琴棋书画皆通,就连经商之道都模得透彻,实属难得。”严风说着,替她倒上一杯酒,递给她。

丹禾捧着酒,秀眉微拧,但还是漾着笑意。“这是谬赞,如果奴婢有任何过人之处,那都是尹府教导奴婢的。”她笑,却见他探手拾起她颊面的一绺发丝在指尖绕着。

严风刻意玩着她的发,不时注意好友的动静、想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沉不住气。

丹禾有点不快,却不准自己动气,因为严风是贵客,更因为他此刻掌握着粮作调运的成败。要是她惹恼了严风,说不准他就不愿相助,如此一来,岂不是害了三爷?

“和我喝一杯。”严风率先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丹禾,醽醁太烈,别喝!”尹于棠急声道。

然而她却紧闭着眼,一饮而尽,随即辣得水眸泛红,一股灼热烧辣沿着喉头烧进月复内,霎时教她头晕了起来。

“你……”她无奈地闭上眼。

“豪气,再陪我喝一杯。”严风心情大好,又替她斟上一环。

“严风,别闹了。”尹于棠干脆拿起她的酒杯,一饮而尽。“要喝也是我跟你喝,丹禾不胜酒力,别让她喝。”

“……我可以。”她努力将身子坐正,却发现眼前的人不断地晃动。“三爷,别一直晃,晃得我头都昏了。”

尹于棠张口欲言,终究无奈闭上嘴。

到底是谁在晃?明明就是她!

严风则是笑得更乐了。

“丹禾,你知道吗?我头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美得不可方物,教我好心动。”他低喃,横睇着坐在对座,已经变脸的好友。

“……严爷说笑了,奴婢今儿个才头一次见到严爷。”而方才那一眼,她压根感觉不到他的心动。

尽管脑袋里头不断冒出一阵阵白烟,搞得她眼前一片虚幻,就连反应都变差,但她还是努力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不想嗅闻到严风身上的气味。

然而,她觉得自己往后退,实际上却是摇啊晃的愈接近严风,还疑惑着他怎会如此造次,不断贴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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