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这可怎么办?好端端的,一个从皇陵过来当差的丫鬟怎么会变成格格呢?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老福晋在厅堂里走过来走过去,垮着老脸,一张嘴碎碎念个没停。
误把格格当个丫鬟就罢了,她还把当今燕亲王的亲女儿架上刑凳去挨板子,光是这点就够让整个敬王府吃不了兜着走了。
此刻,老福晋不仅急得像是热锅里的蚂蚁,她简直是油锅里快炸熟的蚂蚁,吓到浑身细胞都死光了。
“天啊!谁来出个主意?老王爷还在江南查粮仓,萨济尔又成天不见人影,谁可以出点主意啊?”
老福晋不住地槌胸顿足,又叫又嚷,一筹莫展。
“说话啊!叫你们两个回来,又不是让你们杵在椅子上当木偶,还不赶快给为娘想点办法?”
破口大骂已出嫁的两个女儿,老福晋实在无法可想,才把嫁出去的女儿给召回来,谁知也没半点管用。
“唉!额娘,您说要我们想什么办法?”大格格一脸愁容,抱怨道:“当初萨济尔也提醒了,说那馨儿不是普通姑娘,谁教娘不听警告,硬是把人家燕亲王的女儿当狗奴才打,现在能怎么办?神仙也救不了啦!”
“哎哟!我哪知他说的不普通是这么个不普通法啊!”老福晋懊恼得自个儿都想撞刑凳自杀了。
“打了人家,就补偿呗!不然能怎么办?”二格格施施然地把甘总管给叫进来,“你给我听着!叫珍儿、白嬷嬷、容嬷嬷、古嬷嬷全给我到院子里上刑凳,每个人一百大板。”
“嗄?二格格,您没说错吧?全都一百大板?”甘总管发着抖,问:“这、这会不会太重了?怕女人家身子禁不住啦!”
“一百就一百!”二格格打定主意,“谁教当初要给馨儿打五十板呢?现在不多还着点,上面追究下来,怎么说得过去?去去!马上给我打!”
“是、是,奴才遵命。”
甘总管哭丧着脸出去了。
不多久,外院里响起阵阵凄厉哀号,一声接着一声,令人不忍卒听。
“好啦!咱们把这些下人全让挨了上百个大板,我想燕亲王府那边不会太责难的,额娘您就放宽心啦!”二格格劝慰。
“唉,一百个板子,她们还能有命吗?呜……”外头凄惨无比的哀叫声刺痛老福晋的心。
“用下人的贱命来换额娘您的命啊!”二格格理直气壮地道。“不然还有什么办法?”
“不要打了!”
在凄厉叫喊声中,陡然传来一声柔柔叫喝。
“福晋、二位格格,馨儿请求您们放了嬷嬷她们吧!”一抹纤弱身子直奔厅堂,在众人来不及反应下,哆一声跪在老福晋面前,“馨儿求您们了。”
“哟哟哟!奕馨格格快请起!您快请起!”老福晋慌乱地将佟奕馨扶起,别低声下气地道:“别折煞我了,格格您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就是,别说求了,担待不起啊!”
“馨儿只想让福晋放过她们,别打了。”
“是是!我马上要他们住手。”老福晋低声下气答话,立刻奔向屋外,向甘总管唤道:“停手停手!奕馨格格说别打了。”
“呃……奕馨格格真是心地善良,大人不计小人过。”大格格极尽谄媚,“呵呵,就是因为格格您心地宽厚善良,老天有眼,让您终于凤凰归巢、一家团聚。”
“托大家的福。”佟奕馨客气的揖身回礼,“馨儿今天来,是专程感谢福晋和大家的照顾,今后馨儿就回燕亲王府生活,请大家保重。”
“太好了!恭喜格格,贺喜格格。”二格格也加入谄媚行列,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佟奕馨,又看看陪同前来的敏慧格格,心虚道:“这、这过去有些误会,是、是咱们有眼不识泰山,不是有意跟格格过不去的,还盼格格您大人大量,千万别见怪。呃……那个……燕亲王那里,也帮咱们多美言几句。”
“放心吧,我们馨儿心地好,她不会计较的。”敏慧格格摆出架子,“总之,今天我带馨儿来,就是正式告诉大家——奕馨是燕亲王的女儿,是货真价实的格格,我阿玛已经向皇上禀报了,近日内奕馨就会纳入宗族族谱内,正式成为皇族一员。”
“是是!”老福晋头低得快折断脖子,“恭喜奕馨格格不计前嫌,两位格格有空常来府里走动,老身万般欢迎。”
“多谢福晋。”敏慧格格大气地颔首致意,随即牵起妹妹的手告辞,“不打扰了,我们先行回府。”
“是是,送两位格格。”敬王福晋和两个女儿乖乖列队欢送,一再鞠躬,“格格,请慢走。”
“福晋,别客气,不送了。”
敏慧格格和佟奕馨在众多家仆和丫鬟的簇拥下离开敬王府,派头十足。
边走,敏慧格格小声对妹妹咬耳朵,“以后要霸着点,不必这么细声细气的,你是格格呢!论起亲疏,咱阿玛是皇叔父,身份比他们可尊贵多了,你别老挂着以前丫鬟身份,给他们欺负着玩,以后啊,要是谁敢再给你一点气受,看我怎么整治他!绝对不是一百个大板可以了事!哼!”
“好了,姐,我知道了。”
微微笑着,佟奕馨知道自己不可能改得了温顺的习性,她天生如此。
然而,温顺性格不会再惹来外人欺凌了,现在她的身边有姐姐敏慧、有敏慧的好姐妹——颖佳格格罩着,谁敢?
再不然,还有至亲至爱的萨济尔,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受半点委屈。
想到心中最爱的那个男人,佟奕馨心里泛着甜蜜,忍不住笑开了。
深深浅浅的绿意取代白雪铺盖大地,冬去春来的三月天里,皇太后向敬王府下了道信函,将之前口头约定的萨济尔和颖佳格格婚事取消。
同时,燕亲王府也接到将奕馨格格纳入皇室族谱的正式通知。
也就是说,佟奕馨正正式式恢复了格格的身份,搬入燕亲王府过起格格的无忧生活。
“凝儿,今儿天气不错,我想到后院里放纸鸢。”佟奕馨把情如亲姐妹的凝儿也带进亲王府,算是报答她一路的扶持相助。
“好啊,这天气放纸鸢最好玩了,不冷不热的,风吹起来挺清爽。”
“走,现在就去。”随手拎起两只纸鸢,佟奕馨开心牵着凝儿的手往辽阔后院奔去。
燕亲王府的占地远比敬王府大上许多,光是后头一大片不见尽头的草地原来,就不知是敬王府几倍。
“开始吧!我放喽!”
使劲儿将纸鸢往天空一抛,佟奕馨随着风势起跑,看着彩色纸鸢不断飞向天际,愈飞愈高,她开怀笑了。
“快跑快跑!”凝儿跟在后头,一个劲儿扯绳子,拼命奔向前。
两个青春正盛的美丽女子,就这么毫无忌惮地在草地上追逐欢笑,好快活!
在佟奕馨成长过程中,这算是第一次把心彻底敞开,不带哀伤,不虚愁悲地奔驰在阳光下。
跑啊跑,尽兴往前跑。
任拂柳的春风吹过脸庞,她的一生中只有现在觉得自己很幸福,离开无垠荒漠坟冢,她有了自己的家,虽然亲生父亲仍有些生疏,但亲姐如母,照顾疼爱自己无微不至。
迎着风儿跑,在蔚蓝天空下,佟奕馨第一次感觉世界如此美好!
“咦?怎么看不见纸鸢了?”
“对啊,刚才明明还看见的。”凝儿也疑惑,四处寻找。
引颈四处追望,在遥远的另一端,骏马上坐着伟岸男子,快速奔驰向着她们驱进。
“啊!那是都统大人!”凝儿开心拍手大喊:“今日的纸鸢定是他捡走了。”
“哎呀!真讨厌,刚飞得正高呢!”佟奕馨蹙眉,跺脚抱怨:“哼!以为我追不上他吗?凝儿,叫小厮带匹马过来。”
“好,马上。”
飞快地,小厮把佟奕馨骑惯了的小马带过来。
只见佟奕馨腾身一跃,马鞭用力一挥,那小马狂奔而去,疾驰如电,丝毫不拖泥带水。
进亲王府后,佟奕馨更有身份和空闲锻炼马术,比过去进步很多,当她驱策小马拼命追赶萨济尔时,他还故意加快速度把她远甩在后。
“呵!东西在我手上,要就来追啊!”他大声吆喝。
“你!慢一点!我追不上。”
兜了好几圈,萨济尔飞骑到她身旁,矫健身手往侧边一捞,霍地将她带上他的马背。
“讨厌!你要吓死我了!”佟奕馨用力槌了他一拳,娇瞠抱怨,“跑这么快,我的小马儿可不比你的汗血宝马,要是累死它,我也跟着完了。”
“有我在身边,怕什么?”闻着发丝的香味,萨济尔疼宠地将她护在怀中,温柔道:“馨儿,从今以后,我们就形影相随,天涯海角永远不会分开。”
“又胡说了。”她低嚷,带着些许怅然。
“不是胡说,我认真的。”贴着她耳后,萨济尔柔情万千,低声诉说:“这一辈子,生死不离。”
“什么不离?你还有颖佳格格呢!”嘟起唇,佟奕馨满是醋意道。
“别提这事了。”萨济尔认真解释:“颖佳格格主动向皇太后推辞了婚约,她想跟随洋教士回法兰西去。”
“啊?格格要留洋?”她张大嘴,不可置信地低呼:“有可能吗?皇太后怎么可能答应?”
“不管答不答应,颖佳格格去定了。”萨济尔淡然一笑,“她的个性就这样,想做的事,没人拦得了。”
“那、那也不表示我们一定可以在一起啊!”奕馨故意出难题,“万一皇太后又要把哪个格格指给你,可怎么办?”
“指给我?呵呵,馨儿果然聪明,今儿皇上确实又帮我指了婚。”他望着她,神秘笑着。
“指婚?你?”奕馨顿时脸色惨白,惊问:“谁?是哪家格格?”
“呵,知道紧张了吧?”萨济尔捏了捏她的粉颊,促狭道:“我真喜欢看你紧张的样子,整张脸涨得红通通的,真可爱。”
“到底是谁?”鼓起粉腮,她真是急了,“是我认识的吗?快说!”
“好好,不逗你了。”萨济尔笑了笑,深意的望着她,“你说皇上还能指给我呢?当然只有你啦!”
“我?真的?”佟奕馨喜出望外,羞红了脸,“你可别寻我开心。”
“皇上的旨意可以开玩笑吗?当然是真的。”搂住她的身子,萨济尔低头印吻在她光洁额头,“馨儿,我们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嗯。”
偎在他怀中,佟奕馨心好暖,虚空很久的心终于填满了。
依然是春天。
皇上亲下圣旨,禁卫军都统萨济尔与燕亲王府奕馨格格吉日完婚。
两边王府竭尽所能,轰轰烈烈办了盛大婚礼。
格格入了敬王府,所受待遇自然非凡,老王爷、老福晋对奕馨格格奉如上宾,绝不敢让她受到半点委屈。
实在是奕馨格格来头太大,燕亲王、皇太后姑且不算,光是颖佳和敏慧两位精明干练的格格就够整死人,谁敢随便造次?
敬王府里,仍然保留着蓉居,这是奕馨格格的意思,她喜欢这方小小斗室,过去她爱在蓉居里流连忘返,现在她怀念里头和萨济尔相濡以沫的点滴回忆。
“好久没写字了,想不想写些什么呢?”研起墨,萨济尔兴味地看着佟奕馨,“我很久没见你的字了,不知道有没有比之前丑?”
“哼!敢嫌我字丑?我的字写得可好了。”禁不起刺激,佟奕馨嘟起唇,提笔就写——
惊旋霄之月坠,伤碧落之星沉
“唉,别写这个了。”才见字,萨济尔便快速将纸张拧皱,丢到一旁,“以后都别写这些了,写点别的。”
“别的?写什么呢?”佟奕馨俏皮地望着他,“我只知道你写的悼亡诗最好,除开这些,还有好作品吗?”
“好作品?”萨济尔盯着她瞧,含情道:“最好的就是你,写你好了。”
“去,你少贫嘴,我说认真的。”
“嗯,那么——写这个吧!”
萨济尔沾了沾墨,大笔一挥,写下——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啊,好久远的古诗啊!”她幽幽说:“确实是感人的境界,但谁能做得到?”
“我!”握着她的手,萨济尔深情道:“能的!相信我!对你说过的话,何时有假?”
“嗯。”
她笑了,笑中含着感动泪水。
确实,回首这一路,他真心真意帮了她很多,虽然免不了吃了苦,她仍然感谢,若没有他,或许她真的一辈子将在盛陵度过,更不可能找回亲生父亲,恢复格格身份。
他是爱她的,为了她不惜抛开一切。
她懂,所以注定了要欠他,欠一辈子,佟奕馨下定了决心,一生一世依偎在他身边,照顾他、服侍他,做他唯一的爱妻。
“怎么啦?写几个字就哭了?偷懒唷!”
见她眼眶泛红,萨济尔心揪了起来。
他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更不能见她眼眶湿润的样子,轻轻将她搂进怀里,哄道:“不想写就别写了,看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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