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了。
贾菲菲从没想过自己会因祸得丈夫,在三十岁这一年把自己嫁掉,而且还嫁了一个路人乙丙丁三人都一致竖起大拇指、直说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对象。
说真的,就连身为当事人的她,回想起这半年多的经验,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过完年开工不到一个月,她就发生老板卷款潜逃、领不到薪水、失业又无端被卷入司法案件中的衰事,一整个就是倒霉到爆。
而原以为这样已经够衰了,不料在公车上她又不小心摔坏安辰锋的笔电,得赔一万八的修理费给他……真的是没有最衰,只有更衰。
但相对的,她也一样没想到自己会从那时起开始绝处逢生,因为没有选择性,只能顺其自然,然后就一路顺遂到嫁给一个条件好到不行的老公,真是好运得可以。
路人乙说她这是苦尽甘来?路人丙说这是好人有好报?路人丁则以一脸羡慕的表情直嚷这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也好想要不费工夫……结果自然是又被路人乙和路人丙两人轮流当到举双手投降。
他们的婚礼小而隆重,订婚和结婚一起办,没有请太多人,只有少少的三桌客人。但光是公司里那几个大男生和乙丙丁这几个年轻人,就有点玩翻了。
光是回想起那天晚上他们几人是怎么闹洞房的,她至今仍尴尬到不行。
最让她无言的是,她的新郎官不阻止大家疯狂就算了,还一个个的有求必应,他居然全都照单全收。
总而言之,被闹洞房那种事,她一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一次就对了,太可怕了。
“在想什么?一个人坐在那里摇头?”安辰锋洗好澡从房间里走出来就见她傻愣愣地不知在想啥。
“没什么。”她回头道,却在看见他打赤膊的模模时瞠圆双眼,不自在的将视线移开,感觉到心跳加速如擂鼓。
天啊!他干么不穿衣服?虽然他们已经是夫妻,他不知道这样乱秀自己的美色,很有碍她的身心吗?
“没什么是什么?”他走近她,坐进她身边的位置,害她差点没惊呼出声。“帮我擦头发。”他说,而后把挂在肩膀上的毛巾递给她。
“喔,好。”她接过毛巾,才从沙发上跪坐起来,姿势都还没摆好就突然被他拉坐到他大腿上。
“这样擦就不用跪着了。”他对她扬唇道。
贾菲非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蹦出胸口了,只能拚命的装冷静,举起手来脑袋晕晕的开始替他擦拭头发。
他们中午才从日本北海道度完蜜月搭机回台,七天的蜜月旅行,让她拥有了许多快乐幸福的回忆。
她不确定是否因为身处异国,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她完全忘了新婚的羞赧与不自在,整个旅程都紧黏着他,对他充满了倚赖。
可回到家之后的现在,那种害羞的感觉又冒了出来,让她一整个很想把自己打昏。
他们都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什么该做、不该做的事也全都做过了,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羞个什么劲?真的是有够没用。
不过他干么突然打着赤膊不穿上衣呀?在未婚同居的那段期间里,也没见他有这习惯啊。
“安辰锋……”忍了又忍,她终于还是忍不住的开口了,只是问题都还没问出来就被他打断。
“什么安辰锋?跟你说过好多次了,要叫老公。”他瞪眼道。
“老公。”她从善如流的改口,“你干么不穿衣服?”她问。
“干么问?”
“哪有干么?虽然现在还是夏天,但屋里开着冷气,这样很容易感冒。”她努力以平常的语气说。
“就这样?”
“不然是怎样?”
“我以为你是因为看到我,太刺激,受不了才会问的。咦?你的心跳好快。”说着他突然倾身,将耳朵贴到她心口上,吓得她反射性的往后退,差点没从他大腿上跌下去,还好他及时伸手抓住她。
“我有这么可怕吗,老婆?”安辰锋哭笑不得的问。
“是你的动作太突然了。”她辩解道。
“即使突然,你也用不着这么惊吓的躲开吧?我们已经是夫妻了,记得吗?”他圈着她的腰身说。
贾菲菲被他说得尴尬不已,不知该说什么,她只好拿起毛巾继续帮他擦头发,以掩饰自己的无措。
“你刚才不是问我干么不穿衣服?这就是原因。”他看着她,忽又开口说。
“什么意思?”她不自觉的停下动作,低头迎上他的眼问。
“为了让你能快点适应我们是夫妻,不要想看又不敢看,『爱呷假客气』。”
“我哪有『爱呷假客气』?”她蹙眉抗议的叫道。
“没有吗?你敢说你现在没有一丝想动手模我的冲动?”他将她的一只手捉下来,让她的掌心平贴在他的胸前,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说。
“你现在在想什么?”
他突然出声,吓得她立即回过神来,连忙摇头道:“没什么。”
“说谎。”
……
“安太太,下班啦?”
“是呀。”
“怎么没看到你老公,就你一个人?”
“他晚上有饭局。”
“没带你一起去?”
贾菲菲对大楼警卫微笑了一下,没有应答,心里却想着,她只是来领个挂号信而已,有必要还得接受这一连串的审问吗?
“难得碰到你一个人的时候,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警卫先生将挂号信登记簿拿给她签名,一边以渴望的语气问她。
因为他渴望得太明显了,让贾菲菲不忍拒绝,只能点头问:“什么问题?”
“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交往多久才结婚?”
贾菲菲有点傻眼,根本没想到警卫先生会问她这种问题。
“你怎么会想知道这个?”她哭笑不得的反问他。
“其实也不是只有我想知道,而是这里有许多住户常看到你们夫妻俩出双入对,感情好到让人很羡慕,因此大家都很好奇你们的事。”
贾菲菲闻言轻楞了一下,没料到会听到这么一席话。
感情好到让人很羡慕?在别人眼中,她和安辰锋有这么恩爱吗?
“为什么大家会觉得我们夫妻俩的感情好?”她也好奇地问。
“因为你们总是形影不离呀!而且安先生的目光总是落在你身上,只有和你在一起、和你说话时,才看得见他难得一见的笑容。大家都这么说。”
“形影不离是因为我们一起上下班的关系,至于目光,或许是因为我们刚结婚不久,还在蜜月期,所以才会这样。”贾菲菲解释的说,却搞不懂自己为何要解释,而且也不清楚她到底是解释给警卫听还是自己听。
虽然都已经和安辰锋结婚两个多月,当了两个多月的安太太了,她的心依然会忐忑,担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包括幸福、安定与他,有天都会离她而去。
从小生在缺乏爱的环境下长大,第一次爱人却又遭受背叛,她会怀疑爱、没有安全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她真的不想一直这样下去了,她好想改变总是带着负面情绪的自己,偏偏又力不从心,真的是很讨厌。
又和警卫乱聊了几句,她终于领到她要领的挂号信。
回到家中后,她先换上舒适的家居服,然后才替自己煮了一锅杂菜面,一边看电视,一边解决自己的晚餐。
未婚时,她下班后总是这样过生活,想一想还真有点怀念。结婚后,她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待在家里吃晚餐的机会,真的是少之又少,因为不管是在外头吃或回家吃,身边总有他在。像今天这样他要应酬却又没办法带她一起前往的情况,这还是第一次。
想起警卫刚才的用词——形影不离吗?好像真是这样……这会她才突然发现除了上班日外,假日他们似乎也都黏在一起。
因为没有其他家人、因为只有对方所以才会这样吗?感觉好像是又不是,有点微妙。
其实,撇开她那令自己力不从心的负面情绪不谈,他们两人对婚姻生活都适应良好,彷佛他们已经这样一起生活了一辈子似的,感情也在不知不觉中历久弥坚。
他愈来愈明白她在外表现出坚强独立,并不代表就不需要别人温柔与呵护,渐渐地学会对她愈来愈体贴。
而她也逐渐明白在他成熟的外表下,其实还满幼稚好强的,所以对于如何变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人,她如今也愈来愈有心得了。
总而言之,与他结婚至今,她没有一丝怨怼或后悔的感觉。
直到爱看的电视节目播完后,她收拾了碗筷和桌面,起身到厨房去洗锅子及餐具。才刚洗完、擦干手,客厅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铃……”
她走上前,看了一眼客厅墙上的时钟。
十点十分。
来电显示是他的手机号码。
“喂。”她接起电话。
“老婆,是我,我要回家了。你要吃什么?我顺路买回去给你吃。”电话那头的他讲话有点大舌头。
“你是不是喝酒了?”她问他。
“喝了一些。”
“那么别自己开车,坐计程车回来。”她认真的交代。
“好,遵命。其实我现在已经坐在计程车上了。”他笑嘻嘻的说,似乎真的喝得满醉的。“你真的不要吃什么吗?”
“我才刚吃完晚餐而已,不饿。”她回答。
“你晚餐吃什么?”
“自己煮的面。”
“我也想吃,刚才都在喝酒没吃什么东西。”他的语气像抱怨又像撒娇。
“你回来我煮给你吃。”她允诺。
“耶!”电话那头的他顿时欢呼出声,看样子是真的醉了。
“老婆,你晚上一个人在家有没有想我?”他又开口说。
明知他在说醉话,贾菲菲的脸还是不争气的热了起来。酒后吐真言呀,会这样问,就表示他一定也有在想她。
“老婆老婆老婆?”没听见她的声音,他在电话那头一迭声叫道。
“我在啦。”她不知不觉地娇声道。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有没有想我?”以一个喝醉的人来说,他还真执着。
“有啦。”她软言回应。
“有多想?有没有很想、很想、很想呢?”他又再追问。
天啊,载他的计程车司机大概快在前头笑破肚皮了吧?
“老公,你醉了对不对?”她问。
“只有一点点醉,所以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你有多想我?有没有很想、很想、很想,你还没有回答我?”他有点番的又说了一串。
“那么你呢?有没有很想我?”她反问他。
“当然有。”他毫不犹豫就回答。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那……你爱我吗?”藉着他的醉意、隔着电话的距离,她终于鼓起勇气问出自己一直放在心里,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
“当然爱。”他同样毫不迟疑地回答。
她沉思一下,再问了一个他无法用“当然”来回答的问题。
“为什么爱我?我有哪一点值得你爱?”她问他。
“我不知道,但就是很爱你,好像被你放蛊,中毒了一样。”他哈哈笑道,似假还真。“你老实告诉我,你有对我下蛊对不对?要不然我怎么会觉得一天比一天更爱你呢?老婆,我爱你,好爱好爱你。”
贾菲菲听得脸红心跳,真怀疑他到底是真醉还装醉?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他没醉,大概也说不出如此恶心的情话,即使是借酒装疯或壮胆也说不出口。
这男人的个性就是这样,不擅说爱,“喜欢你”这类的话只有在狗急跳墙时才说得出来,一点也不浪漫,但是,却是个非常务实、负责任,而且可靠的男人。
她愈来愈了解他了。
“老婆,司机先生跟我说到了,可是我的身体懒懒的不想动,怎么办?”他突然说。
她闻言后呆了一瞬,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你等我一下,我现在就下去。”她说完挂断电话,拿起钥匙和皮包里的一千元就往楼下跑。
社区大门外的马路边,只有一辆计程车打着临时停车灯停在那儿。
她走上前,从车窗往内看,确定他就坐在车子的后座里,这才伸手开车门。
“老公?”
她出声叫唤,原本闭目小憩的他立刻睁开茫茫双眼,对她咧嘴一笑,再挥一挥手。
“嗨,老婆。”
确定他仍醒着,没醉昏过去,她转头对司机先生说:“不好意思,请问多少钱?”
“两百八。”
她将一千元递出去,在对方找她七百二时,只将七百块怞走,留二十元给对方做小费。然后,她努力将老公半扶半拖的拉下车。
“可以吗?需要我帮忙吗?”好心的司机先生下车问道。
她还来不及回答,半挂在她肩上的男人却在这时突然对她大表爱意。
“老婆,我爱你。老婆,我真的好爱你,你知道吗?”
贾菲菲整张脸都热了起来,庆幸现在是晚上而不是大白天,否则她一定会更尴尬。
“可以,谢谢你。”谢过司机先生,她扶着醉言醉语的老公慢慢走进社区大门。
一进大厅,职班的警卫见到他们立刻上前来帮忙,让压在她身上的重量顿时少了一半。
“谢谢。”她抬起头,感激的对警卫一笑,不料却引发老公不知打哪来的醋意。
“不要随便对男人乱抛媚眼。”安辰锋开口道,在她错愕时又对警卫宣示所有权,“她是我老婆,已经结婚了,不准你打她主意。”
贾菲菲整张脸瞬间爆红,差点就要脑溢血了。
“对不起,他喝醉了。”她尴尬的对警卫说,真的很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大家都在说你们夫妻感情很好,看样子是真的。”警卫忍笑的说。
贾菲菲简直欲哭无泪,怎么几个小时前日班的警卫才跟她说过类似的话,现在又换晚班的警卫说了?他们夫妻俩在这社区里真有那么出名吗?
“没错,我们感情好到不行,我很爱她,她也很爱我。我们会早生贵子,相亲相爱,白头偕老。”老公又开始醉话连篇,让老婆尴尬不已了。
还好已到电梯门前,警卫替贾菲菲按了电梯,电梯门一开,她立刻将老公扶进电梯里,同时感谢警卫的帮忙。
“到这里就好了,谢谢你的帮忙,谢谢。”
电梯门一关,她立刻松了一口大气,有种终于月兑离深渊的感觉。至于身旁的老公,依然还在醉言醉语。
“老婆,你爱我吗?你爱我对不对?对不对?”
“对。”她回答他。这是真心话,但她真的很怀疑明天早上他酒醒之后,会记得多少今晚的事?
“我就知道你爱我。我也爱你喔,老婆。”他熊抱着她,开心的说。
“你别抱得这么紧,我们要出电梯了。”她对他道。
两人进屋回到房间之后,贾菲菲大概又花了半小时听安辰锋不断重复他没有醉、他很爱她、你爱不爱我之类的话,直到她将他哄上床躺平,他才终于醉晕过去,沉入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