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正当中。
赤热的盛暑,气温飙破三十八度。
柏油路面烧烤出一层热气,黄色土狗无精打采地趴在地上。
在这寂静的河东村里,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在走动,只有偶尔经过的车辆排放出一团乌黑废气。
一个急匆匆的男人在停好机车之后,就冲进大门敞开的村长办公室,扯开喉咙大叫:
「弘哥!」
门口的小黄狗懒懒地吐出舌头,掀开半闭的眼睛睐看一眼,连吠都懒得吠,继续趴睡在地上。
被叫弘哥的男人是现任村长连年弘,此刻他正坐在电脑桌前,一双手停格在键盘上,双眼紧闭,脑袋歪斜,一副标准的打盹样。
被这惊天动地的大吼声一吵,连年弘抬起一双极为困意的眼皮,不满地低吼:「吵什么吵?!你是见鬼了还是你又遇到奥客?!」
「不是啦,弘哥,淑女回来了!淑女回来了!」急匆匆的男人叫刘忠孝,就见他挥舞双手,好加重说话的力道。
连年弘困惑地蹙眉,动了动僵硬的双手,似乎有那么一点清醒。「淑女?」
他正在规画河东村的社区营造,想改变这个日渐凋零的传统农村,只是炎炎夏日正好眠,他盯着萤幕看,然后一不小心就被周公召去了。
「是呀,淑女。以前我都叫她弘嫂。」刘忠孝抖着唇角,讲得心惊肉跳,因为这个名字在连年弘面前是一个禁忌。
连年弘轰地一声站了起来,膝盖还不小心撞到了桌角,痛得他五官皱起。「淑女?萧淑女?」
刘忠孝连连点头。「在这个河东村里叫淑女的女人,恐怕就只有那一个吧。」
「你说什么?」连年弘不管膝盖的痛,一把揪起刘忠孝圆领衫的领口。
「弘哥,你放手,你这样我没法说话。」好歹他也只矮连年弘两公分,可气势上却完全输给这个河东村的村长。
连年弘这才放开刘忠孝。
刘忠孝喘口气。「淑女回来了。」
「她真的回来了?」连年弘的胸口像被闷雷击中,又像是被棉花堵住,完全无法吸收这个讯息。
「我的机车行前面就是客运站牌,我看见她拉着一个登机箱走下车,就觉得这个漂亮的女人很面熟,这一看不得了,真的是淑女。」
连年弘的眼神茫然了许久,最后才回过神来。
「刘忠孝,你告诉我这个干什么?她又不是我的谁,我跟她八竿子打不着,她回不回来关我屁事!」冷哼一大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被骂了的刘忠孝也不以为意,他看着连年弘那强装镇定的脸色。「弘哥,你是村长,村里有人回来,我当然要通知你。」况且这个女人还是连年弘的初恋情人,不过这个他没胆说出口。
「也对哦,我是村长,你是该通知我,我得知道村里的大小事。」连年弘睐看刘忠孝,接受他的说词,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十五分钟之前。我就立刻飞奔来告诉你了。」
「她是回来打扫的吗?那个房子已经七年没住人了,恐怕蜘蛛蟑螂满天飞了。」
刘忠孝观察着连年弘的神色。这个弘哥就是嘴巴硬,他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我有问淑女她是要搬回来住,还是只是回来玩一玩。」
「哦?」连年弘的心脏鼓动,却只能撇嘴假装不在意,在偌大的办公室踱起步来。「她怎么说?」
「她说……」刘忠孝顿了顿。「要搬回来住。」
「她干什么搬回来?她是在台北混不下去吗?还是被男人抛弃才想到要回来?」连年弘再也无法假装无所谓,口气讽刺又酸溜。
「弘哥,你好厉害,这么多年了,你和淑女还是心有灵犀,怎么猜得这么准!你要不要帮我猜猜这一期大乐透的号码?」刘忠孝双眼闪着戏谑的笑意。
「刘忠孝,你找死啊!」连年弘一巴掌拍向刘忠孝的背。「到底怎么回事?」
刘忠孝跳开一步,还是没闪过那一掌,他一脸无辜。「弘哥,淑女说的就跟你说的一样,她说她在台北混不下去,只好搬回河东村,因为她……」他停顿下来,故意吊连年弘胃口。
「她怎么了?」
「她……离婚了。」
刘忠孝的这一句离婚,让连年弘的脚步又踏错一步,直接踢中茶几旁的电风扇,可怜的电风扇受不住连年弘大脚的一踢,砰地一声,躺平在地上。
刘忠孝在心里直呼幸好,这次他闪得够快,才没被电风扇砸到;他机警地走上前,抬起倒地后发出嗒嗒声响的电风扇。
「离婚?」连年弘楞楞地咀嚼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义。
「弘哥,你一听到淑女离婚,怎么一脸见到鬼的样子?」
连年弘双眸微眯,转了个念头,用力摇头,接着低吼:「刘忠孝,今天又不是愚人节,你干什么捉弄我?!你的机车行快倒了吗?你闲成这样的话,一起来帮我做村民服务!」连年弘动了动可怜的右脚,慢慢坐回电脑桌前。那个女人失联了七年,怎么可能会回来!
「弘哥,我的机车行里可是还有两台机车要修。我对天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放下手边的生意没做,你可别怪我没第一时间来通知你。」刘忠孝浓眉一挑,笑得有点贼。「淑女说她待会要来找河东村的村长。」
连年弘再一次从椅子上跳起来,膝盖又撞到桌角,这次他连痛都喊不出口,因为接下来刘忠孝说出了更令他心痛的事。
「她手里抱着她女儿,身上背着一个大背包,孤儿寡母的,看起来还真是够可怜的。」
刘忠孝冒着被打破头的危险来告诉连年弘这件事,为的就是想看连年弘这精采万分的表情。
男人嘴巴再硬,还是硬不过身体诚实的反应。他们河东村的村长守身如玉这么多年,看来真的是对萧淑女旧情难忘。
*
稍早之前。
萧淑女从台北搭了两个小时的火车一路南下,再换搭往河东村的客运;客运在充满绿意的乡间小路奔驰半小时,才到达她从小生长的家乡。
客运站牌前的两侧是村里的市集,各式商店聚集,供应这个以农业为主的村庄的生活所需。
当她双脚踩上故乡的土地时,她才知道自己的思念有多深,那是种连呼吸都会渴望,更是夜夜会从梦中痛醒过来。
这里的土壤肥沃、气候温和,蓝天绿地,美不胜收;这里的人们朴实勤奋,乐天知命,处处充满温暖的人情味。
她好怀念这里的一草一木。贪婪地呼吸着洁净的气息,当初她要不是那么任性的一走了之,或许结局就会完全不一样?
就在她四处张望时,看见从机车行走出一个理着平头的男人,男人两手脏污,一脸狐疑地走向前。
她凝眼一看,记忆回笼,漾起灿烂的笑容,大声喊:「刘忠孝!」
刘忠孝瞬间石化,嘴巴动了动,张大眼睛,半晌后,终于喊出她的名字。「弘嫂,不是啦,不是!你真的是萧淑女,我还以为太阳太大,我眼花了呢。」
「我真的是萧淑女,你没有眼花啦。」她跟刘忠孝是国小国中的同班同学。
刘忠孝咧嘴大笑,心脏怦跳,挑动浓眉。「我还想说是哪来的观光客,是不是下错站、走错路,不然怎么会在大中午冒出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害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你还是一样爱说笑。才刚回到河东村,就能看见熟悉的老同学,真的是太好了。」原本的忐忑不安,似乎有那么一点的放松了。
刘忠孝看见她身边的登机箱,还有趴在她身上的小人儿。「你手里抱的小女孩是?」
「我女儿。」说到女儿两字,虽然她一脸疲惫,眼里还是闪着耀眼的慈爱。
「你女儿?」刘忠孝明显被吓到。
「是呀,我女儿。她晕车,人不舒服。」她轻轻拍抚女儿的背。
「要到我的机车行坐坐吗?」刘忠孝比着后头的店面。
「不了,我想回家去看看,我好久没回来了。」她家就在这排商店街的后头。
「你的确是很久没回来了。」久到大家都以为她不会回来了。
「是呀。」
「你是回来住?还是来玩的?」
她闪着慧黠的大眼。「我在台北混不下去,只好带着女儿回来,至少这里还有一栋房子,可以让我遮风挡雨。」
「啊?」刘忠孝斟酌着她的话。「你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
「我又不像你,死的都能让你说成活的。」她停顿一下,眼里虽有犹豫,却还是大剌剌地说:「我离婚了,无处可去,只好回来。」
刘忠孝继续石化,没想到她这么坦白,几秒后才回过神。
「你真的离婚了?」不是他耳背,而是千真万确?这事可活络了他内心的八卦细胞,心想,等一探听到消息,他立刻就要去当报马仔,等着看某人精采的表情。
「这种事能开玩笑吗?对了,村长办公室在哪?我有点忘记了。」她左右探看,有股期待,却也有着前途未明的担忧。
「村长办公室?」刘忠孝想笑却不敢笑出来,这下可好玩了。
「老村长应该卸任了吧?」
「卸任了,前年就换人当村长,就在我们国小旁边的村民活动中心。要我载你过去吗?」萧淑女虽然已经嫁了人、生了孩子,不过还是这么的青春美丽,刘忠孝的双眼熠耀着光采,那是想要看好戏的神情。
「不用了。我先回家,谢谢你。」
「你才刚回来,有什么需要,随时来我的机车行找我。」
萧淑女当年在台北结婚时,刘忠孝可是有收到帖子的,可惜人虽到了婚宴现场,却没能喝到喜酒。
「一定会需要到你的,到时你就不要嫌我烦。」
她笑着告别刘忠孝,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拉着登机箱,在艳阳下走了将近十分钟的路才回到家。
看着眼前这栋将近三十年的老房子,斑驳的外墙、月兑落的油漆,一楼窗户的玻璃还碎成了蜘蛛状,幸好没有青苔满布,否则就跟鬼屋没两样了。
这是她的家,在她离开七年之后,她终于回来了。
她用手背抹去额上的细汗。她早就有心理准备,这房子的状况不会太好,可是一看到这样的情形,还是让她感到措手不及。
她拿出珍藏在皮包里的钥匙,正准备打开大门时,突然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小姐,你找谁?那里没人住啦!」将近八十岁的欧巴桑是连年弘的阿嬷,大家都尊称她一声村长嬷。村长嬷一头银发,手里摇着扇子,缓慢地走过来,眯着一双满布鱼尾纹的老眼上下打量着。
这种连栋式的传统旧式透天厝,门口有着相通的骑楼,有的人家规画成停车位,有的种植花花草草,不过都会摆出几张椅子,方便大家串门子聊天。
大热天的中午,大家都躲在屋内闪躲炙阳,突然的声音让萧淑女吓了一跳,手里紧紧牵着一只小手。
「我……」她睁大眼一看,眼眶微热,唇角仍是笑开来。「阿嬷,我是淑女啦。」
村长嬷的表情从迷惑转为恍然大悟,情绪微微激动。「淑女,你真的是淑女?」
「嗯。」她点头。「我是淑女。」
「妈咪,我肚子饿了。」小小手摇晃着萧淑女的手,小脸透着不适的白皙。
「婷婷乖,叫阿祖。」阿祖是台语发音,在这个传统的农村社会,大半以说台语为主。
萧静婷绑着两条可爱的麻花辫,尽管肚子饿得头昏眼花,还是很有礼貌地跟着喊:「阿祖。」
村长嬷的表情在瞬间变得僵硬,语气更是直冲。「我没有这么好的福气。」
「阿嬷,好久不见,你看起来还是这么勇健。」她不在乎阿嬷的冷言冷语,笑容跟头顶的大太阳有得比。
村长嬷的语气仍淡。「好几年没回来,怎么突然回来了?」
萧淑女浅笑。在她下定决心要回来故乡时,就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况且这个村子这么小,想瞒也瞒不住,倒不如一开始就说明白。
「阿嬷,我离婚了,没地方可去,只好带着女儿搬回来。」
她笑看村长嬷的嘴巴像含了颗卤蛋,就如同稍早之前刘忠孝受到的惊吓般,这种感觉还挺不赖的。
村长嬷不知是太震惊,还是因为萧淑女说得太大方,有着几许尴尬,嘴里微斥:「离婚又不是什么好事,讲这么大声做什么。」
「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她嘀咕。
村长嬷看了婷婷一眼,没多说什么话,移动福泰的身躯,慢慢踱步走回自己家。
她悄悄在心里叹了口气,脸上仍带着笑意。
「妈咪,那个阿祖好奇怪,她好像不高兴?」婷婷的小嘴扁扁的,一大早就起床赶火车,害她刚刚晕车,把肚子里的食物全吐光了。
「阿祖没有不高兴,是天气太热了。」
她这才发现钥匙还在手上。突然间,她似乎已失去打开大门的勇气。这是一段不算短的岁月,足够让婷婷从出生到即将上小学。
她对自己的反应嗤之以鼻。这是她从小到大住的房子,只不过是打开这扇大门而已,哪有什么困难的。
况且,她的宝贝女儿现在很不舒服,她得赶紧将行李先拉进屋内,然后将女儿给安顿好。
她转动钥匙,久未开启的匙孔让她费了好大一翻工夫才转开,大门咿呀一声打开,霎时阳光穿入,清楚照亮满室的尘埃。
墙壁的漆面有部分已经产生壁癌,她甚至看到几只蟑螂在眼前逃窜。当初要离开时,她将大件家具都盖上了防尘布,但经过了这么多年,这地方还是得要彻底打扫及整理才有办法住人。
婷婷有过敏症状,也有异位性皮肤炎,这样脏污的空间可不能让婷婷待在里头。
因此,她只能将登机箱拉进屋内,放下背后的大背包,只留下斜背的帆布包,然后将大门锁上,转身抱起婷婷。
「妈咪,我们不进去休息吗?」
「妈咪先带你去找吃的。婷婷想吃什么?」
「吃麦当劳。」
为母则强,她不会轻易被打倒的。她的唇角含着母爱的浅笑。「这里没有麦当劳,得到我们刚刚下火车的地方才有。」
「那面面好了。」婷婷很懂事的不吵不闹。
她的手臂越来越强壮,已经练就独臂就能抱起女儿的好功夫。「婷婷又长大了,妈咪快抱不动你了。」
「那婷婷下来自己走。」婷婷挣扎着要下来。
「婷婷最乖了,等吃饱饭,婷婷有力气了,就自己走,好不好?」
「好。」小婷婷趴在妈妈的肩膀上,双眼微闭,她实在是累坏了。
多年来,她一直想踏进这里,却走不进来,除了去镇上的灵骨塔为亡父上香,她从不敢踏进河东村一步。
这一步,她足足储蓄了七年的勇气。
毕竟年轻时她愧对这个村里的某个人,她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近乡情怯啊!
刘忠孝给了她大大的笑容,而村长嬷没有出言骂她,已经是给她很大的宽容了。
她顶着大太阳,抱着软绵绵的女儿走回商店街。
女儿是她勇气的来源,不管未来如何,她都不会退怯,所有的苦果由她一人来承担;放下傲气及自尊,曾经失去的幸福,她一定要为女儿找回来。
她是萧淑女,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萧淑女,她会带着年轻时的战斗力,再次为自己及女儿奋力一战。
*
连年弘是两年前才当选的新科村长,以二十六岁的年纪就当选村长,靠的是他父亲的庇荫。
连年弘的父亲在河东村已担任五届村长,以勤奋忠厚的形象深得村民爱戴,就算有人出马来竞选,仍不是老村长的对手。
直到前年老村长因健康不佳,将棒子交给长子连年弘,以一人当选、两人服务的热忱,连年弘果真不负众望,吸收父亲的所有票源,以所向无敌之姿高票当选村长。
村长办公室的墙上高挂许多匾额︱造福乡里、为民服务、德政可风、丰功伟业等等。
连年弘坐在电脑前,看着墙上的匾额,脑袋呈放空状态,所有思绪被十五分钟前刘忠孝的话给打断。
如果他出生时是女的,就会叫连年「红」,结果他是男的,所以改叫连年「弘」;这是一个父亲对儿女的期望。
就像他的妹妹叫连年春、弟弟叫连年福;小时候三兄妹都恨死自己的名字,想要改掉这个俗又有力的名字;结果父命难违,终究还是没改成。
私底下,她总是喊他「弘弘」,还故意拖长尾音,像极了娘们的名字,他每次都气得头顶冒烟,不准她喊,可他总拿她没辙。
在不知不觉间,他居然点开电脑里的相薄,播放着一张张属于他和她的甜美回忆,只是这些回忆全止于她二十岁那年。
妈妈说她长得真像林青霞,浓眉大眼、挺鼻小嘴;他觉得她谁都不像,她有自己的风格,她是那个一点都不像淑女的萧淑女。
她的表情丰富,双眼灿灿发亮,声音抑扬顿挫有力,秀丽的气质外更多的是青春朝气。
她的食量大、动作快,少了点耐性,一点都没有女人样,总是蹦蹦跳跳的,整天有着用不完的精力。
当她挑衅时,总爱微扬下巴,那神情像是把全世界都踩在脚底下一样。
当她开心时,总爱张嘴大笑,连那向日葵也会相形失色。
当她生气时,会大声骂人,骂得如雷鸣般的轰隆隆作响。
当她撒娇时,眼尾会睨看着他,然后喊他一声「小弘弘」。
那现在呢?她为什么会离婚?
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模向电脑萤幕。
惊觉自己过于愚蠢的动作,他气愤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耙梳着一头略长的乱发。
他干什么要管她是死是活!
都是刘忠孝害的,害他想起从前,害他满脑子都是她,他真想大骂三字经,却只能气愤地走到大门口。
她说要来找村长,他就得让她找吗?
小黄似乎知道他的心浮气躁,懒洋洋地从地上爬起来,对着他汪汪叫两声。
「小黄,你顾好家,我出去走走。」
小黄对他摇摇尾巴,然后再趴回地上。
他关上大门,骑上机车。
他本来想在今天下午完成企画案,现在看来只能麻烦村干事协助了,反正待在电脑前越待越心烦,倒不如去四处巡逻。
这种小村庄平时没什么大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整天东家走、西家跑,哪里有需要,他就往哪里去,虽然得二十四小时随传随到,但他很享受这种安定的生活。
他的正职是村长,副业是农夫。他成立鲜果园,拥有广大的农地及菜园,正努力朝精致农业发展。
如果当年他答应她的要求,能再勇敢一些,结局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为什么光是听见她的名字,就足以让他心神俱痛?以为她对他早已不具影响力,没想到她的威力还是无远弗届。
当年她才二十岁,离开他时,却是这么狠、这么绝情,完全不留给他任何余地及后悔的机会。
一个月后,她就寄了张喜帖给他,他还以为那是她故意惊吓他的手段。
于是他找了三个换帖兄弟,按照喜帖上的地址,找到了台北的婚宴现场。当他看见她依偎在别的男人胸口前的婚纱照,要不是三个换帖兄弟狠狠抓住他,以他当时的年轻气盛,他一定会将喜事变丧事!
从此萧淑女三个字成为他的禁忌。
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她。
他被在一起二十年的女人抛弃了,他从走路有风变成一个抬不起头来的男人,更成为河东村的笑柄、弱者,人人同情的对象。
直到他当选村长,虽然靠的是父亲的资源,但至少让他从委靡中重新振作,有了全新的目标,并对河东村构筑了建设蓝图,村民是支持他前进的动力,否则他恐怕会老死在菜园里。
而他和她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的?
他冷笑一声,这真是个好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