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吗?可这雨水怎会是温的?
抱着疑问,艰涩地睁开疲惫得彷若胶着的眼皮,昏暗不明的视线中只见到一双噙泪的水眸,还有突地扬笑的娇俏唇瓣。
「一念,我们回长安好不好?」她笑着,泪却一串串地淌在他的脸颊上,串串皆带着她椎心的思念。「小白说他已经找到神医了,我们赶紧回长安好不好?你不会有事的。」
呜,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怎能在这个当头有所闪失?
不管他答不答应,就算是用绑的,她也要把他绑回长安,她绝对不会让他再恣意妄为地漠视自个儿的身体。
「这里是哪里?」低嗄的嗓音听来有些模糊。
修一念撑起沉重的身躯,稍稍往后挪,微微拉开彼此的距离;他想要甩掉那滴落在他心头的泪,想要忘掉泪水在他心的咸涩。
想不到他非但没救了她,反倒让她给带了回来。身为男人,他真是窝囊到连自己都唾弃自己
「这儿是我暂住的酒肆客房,这儿的掌柜收留我在这儿吟唱又供我吃住,他是一个好人,对我真的很好。」说真格的,和其他人比起来,他真的是好多了……
不对,她现下不是要和他谈这件事。
要赶紧回长安才成,要不然若是延宕了病情该如何是好?
「他待你好?」他难受地倚着床柱,慢慢地调节呼吸,淡淡地勾唇哂笑。「倘若他真待你好,又怎会任你让人带走却毫不吭声?」
这算哪门子的好?话说回来还不是因为她的歌喉不错,粉颜倾城,尚有利用价值,否则谁愿意待她好?倘若不是她自个儿有武学底子可以自保,她的下场真教人不敢想像。
「可算来算去也不干他的事啊,他没有必要保护我。」她说着说着,却突地发觉他……「你很担心我对不对?所以你才会来找我。」
是这样子的,是不?
衣无愁笑开了杏唇,噙泪的水眸里有着绚美的光痕,教他看了傻眼。
「你……傻瓜!」他别过脸去,有点手足无措。「可就算真要找我,也不该是你来啊,大白呢?」
「他要留在府里打理各个商行,因而只好由我来。」这不能算是谎言,而且……「我好想你、好担心你,不知道你到底到哪里去了,才一转身你就不见了;倘若不是大白猜想你可能往北走,我就算找上一辈子也找不到你。」
然即使现下找到他了,她悬着的心还是紧绷着。她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和她一道回去,不知道他会不会再用话伤她……
但是伤她也无妨,只要他愿意陪着她回长安,即使要休了她也无妨。
她只要他好好的,其余的都无所谓了,倘若没有他,说再多亦是无用。
「你……」心狂然震了一下,却又咬牙忍着内心的悸动。「你好好的长安不待,来这儿作啥?你压根儿不需要担心我,你该担心的人是潜入宫中的世无常而不是我!」
真是个笨丫头,大白要她来她便来了吗?
「我怎么能不担心?当年若不是因为我害你摔落树下,你今日……」
「倘若小白在信上写得够仔细,你就该知道我的眼睛即将失明是因为我自个儿不认输。是我要小白到你娘房里偷秘笈,不听你娘的教训,硬是要以内劲冲破淤塞的筋络,逼着自个儿走火入魔;这事儿完全不干你的事,你犯不着老是在我面前摆张愧疚不已的脸,你不需要再因此而对我愧疚不已。你回去吧!看是要待在修府也好,回无忧阁也好,怎样都好。」
他怒不可遏地打断她千篇一律的说辞。他受够了她谦卑得教他厌恶的举止,更恼她夜闯修府只是为了他虚弱的身子。
没道理自己犯的错误,到了最后却要由他人承担。
「但是不能否认的是因为我先害你掉到树下,你不得已才想要以内劲强行突破淤塞的筋络,导致走火入魔的,是不?」泪水再次泛滥成灾。
说来说去还不都是因为她?
倘若不是她的缘故,他这长安城的贵公子又怎会如此痛苦,甚至命在旦夕?
「不干你的事,当初若不是你掉下树便是我掉下树,你以为我是那种宁可让你摔死,也贪图自保之人吗?」喉头干涩得像是着火一般,即使只是这样倚着床柱,亦让他觉得疲惫万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否则我们两个人在这种地方独处之事若是传回长安,饶是无常也无法相信咱们之间是清白的。」
听他一次吧,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我们之间何来的清白?况且咱们两人独处一室又有何不对?你是我的夫婿,而我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为何又会谈到无常?」她不解地凑近他,偏不让他再度闪躲。
「你不是喜欢无常吗?倘若你和我在同一个房间里头过夜,又有谁会相信我们的清白?你不会想让无常误会你吧?」别过眼,他有点微喘,却又不想让她知道他的体力早已在之前的狂奔中耗尽。
「这跟无常有什么关系?」她不解得很。「我们之间的事为什么要提到无常?更何况我们之间早就不清白了,是不?」
「我们之间何来的不清白?」
无法理解的心悸在压迫着他的呼吸,修一念感觉自己不管怎么吐纳气息,都无法抛开体内莫名的躁进。
为什么要他说这么多?难道她真的一点都不懂吗?
这个笨丫头怎会如此地愚蠢!
「你亲了我、抱了我,我们还同睡在一张床上!」她本是想说得更理直气壮,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对上他深沉的眸,她就再也提不起志气。「是夫妻才能这么亲昵的,是不?」
难道这样还不算亲昵吗?难道真要如大白所说的……
俏脸羞得如锦霞团簇,然她却没发现。
「那……」他不禁语塞。她说的没错,一点错都没有,但是……「你喜欢无常的,是不?横竖我们之间还没有行周公之礼,你大可放大胆回去找他,带着他一道离开长安,我绝对不会怪罪你们。」
送佛都送上西天了,他所能做的极限便是如此,只希望她真的懂了。
「是谁说我喜欢无常来着?」衣无愁一愣,彷佛忘了他的旧疾似的扑到他的身上。「我从没说过我喜欢无常的不是吗?为什么你老是要无常带我离开长安?是因为我真的那么惹你厌恶吗?还是因为我害你受伤的关系?你打算一辈子都不原谅我了吗?」
是这样子的吗?是因为她造成了他身上的伤,所以他才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将她赶离他的视线之外?
「你、你别以为你骗得了人?以往咱们三个人在一起时,你的眼神便总是放在无常的身上,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这丫头是蠢得不知道自个儿的感情吗?「我大人大量有成人之美,你根本不需要担心我;况且……我不知道已经说过多少次了,那件事不干你的事,你不需要再搁在心上,毕竟已经过了十年了。」
至今他仍庆幸那一日他接住了她,要不他会恨自己一辈子。
「既然你都说你已经原谅我了,为何还要赶我走呢?」她几乎把整个身子贴在他身上。「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况且我和无常之间根本就不像你所说的那样;我会一直跟着他是因为从小他便在我的身边,就像我大哥一样。」
这是在他消失不见的那天,她才猛然醒悟她对无常是一种雏鸟心态,反倒对一念却是一种刺骨的相思……
对了,方才他说他发现她的眼神老是放在无常身上,这是否意味着他一直在看着她?否则他怎会知道?
「你这丫头根本连自己的感情都不懂!」他疲惫地闭上眼,不想再辩解这无谓的问题,更不想再让她靠近他。
「我怎么会不懂?」她探出纤手轻捧着他冰凉而苍白的脸。「虽说你老是喜欢逗我,说尽狠话伤我的心,但那一天我找不到你的时候,我的心好痛好痛,痛得我以为我快活不下去了。我对你的心,不是因为内疚,也不是因为亏欠,而是因为当我看到你因旧疾复发而蹙眉的模样,我就跟着难受,但是当我看见你勾唇淡笑着,尽管那只是对我的讥讽,我也会感到开心。一念,这种感觉跟面对无常时不一样,真的不一样。我没有办法想像若是有一天你又不见了,我到底该怎么办。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告诉我,不要再放我一个人在后面追,你不等我的话,我会跟不上的。」
泪水落在他冰凉的脸上,带来一阵刺热,蔓延到他的双眼。
修一念睁开双眸,理智被她这一席不知是天真还是真心的话语袭击得溃不成军,让她滚烫的泪水温热了受冻的脸。
半晌他才道:「那只是因为你愧疚,倘若是我,我也会误解这份感情。你回去吧,无常就在大内,你回去等他。」
不管是真是假,对于现下的他都已经太晚。
他不知道西域的鬼面神医是否真如华佗再世,但当初方走火入魔时,大夫便同他说了一个时限;如今大限已过,让他仍不舍离开的原因,是他还没有见到她走进无常的怀里。
倘若他的身子不是这样,他是不会放弃的,但……要他怎么忍心耽误她?
「我不走!」衣无愁紧紧地拥住他,用身体圈住他冰凉的脸和冰冷的身体。「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倘若没把你带回长安,我绝对不走!要走我们一起走,要不我就留在这里!」
他永远不知道她有多么担忧他,她是多么地死心塌地的爱着他。
「放开我,不要这样抱着我。」修一念痛苦地拨开她的手,硬是不让她再轻意地接近他。好歹他也是个男人,她这样靠近他……
「不要!」愈是推开她,她偏要再扑到他身上去,压住他的身子。「既然你不承认我是你的妻子,那我就……」
她咬紧下唇,随即拉扯衫襦上头的结绳,大片的雪脂凝肤瞬即出现在他眼前,眼看着连抹胸都快要落下……
「你在做什么?」他难以置信自个儿的大掌底下竟是一片细腻的肌肤。
「诱惑你。」衣无愁粉颊羞红得宛如桃李。
这是下下策了,但只要有了这一层关系,他就不能不认她。
「你……无耻荡妇!」不甚清晰的视力,却可以隐约瞧见她惑人的同体,向来噙着冷笑的俊脸不禁泛着薄薄的红晕。
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做。
「那又如何?」说啊,再说啊!再伤人的话她都无所谓了,只要可以留在他的身边,再难听的话她都不在乎。
鼓起勇气,压抑着如擂鼓般的心跳,她俯吻上他的唇。
「你……」他又恼又气,却又贪恋着她一身的香气。
他的心再次狂烈地动摇,却又极力阻止自己想用双手圈住她的。
「只要能够让你相信我,不管要我怎么做都无所谓。我只要你相信我,只要让你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只想待在你的身边;绝对不只是愧疚,而是因为我想待在你的身边,很单纯地想看着你的笑,就算你天天欺负我都无妨,我都甘之如饴。」
她的吻生涩却多情,笨拙的顺着他略薄的唇滑下他坚毅的下巴,放肆地轻啄着他上下滑动的喉结,一路如入无人之地,直捣黄龙……
「你跟着我做什么呢?倘若有一天我……」
蛊惑他灵魂的香气缭绕在他的鼻息之间,倘若能够拥抱她,他便觉得此生无憾,一切都值得了;但要因为一己之私而误了她吗?尽管她是如此多情地诉爱,如此绝艳地挑诱着他。
「那么你要记得告诉我。」或许鬼面神医治不好他,或许……世事无常,但她仍想跟在他的身边,直到最后一刻。「我们一起回长安,我可以当你的眼睛,不管要到哪里,我都会牵着你的手。」
「这倒显得我很窝囊。」他哂笑道。
放在身侧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缓缓抬起,在半空中模索着她的身躯,缓缓地圈住她纤细的柳腰,再紧紧地把她箍到自个儿胸前,听着彼此的心跳。
「谁敢说你窝囊,我找一票人让那人再也说不出话来。」她顺从地贴在他的胸膛,任泪水缓缓晕湿了他的胸膛。
他总算相信她了。
当他这张刻薄的嘴满是嘲讽的时候便是他最正常的时候,这是否意味着他总算答应和她一起回长安了?
「那我不就更窝囊了。」堂堂六尺之躯居然要躲在女人身后?他不敢想像那种画面会有多滑稽。
「那咱们就别踏出府,永远待在府里。」
「生意放着荒废,人家会说我为了女人误了正事,会说你是红颜祸水。」
冰冷的躯体因为她的存在慢慢地灼热了起来,圈住她的双臂贪婪地摩挲着她细腻如水的雪肌。
「生意可以叫大白去做,再要小白留在府里当总管。」她喜孜孜地笑着。
「你想得可美了。」充满诱惑的嗓音陡然低嗄,温热的气息彷佛透着某种暗示。
「那我们明儿个便回长安,你说……」
衣无愁突地抬起粉脸,话未竟却尽数吞进他的口中,任他放肆地挑诱着她羞涩的丁香小舌。
外头突地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便听到房门被强烈撞击的声音。
「无愁!无愁,少爷在不在你这儿?我一回长安得知消息后,又马不停蹄地赶来这里,沿路在各个商行找着,方才才在玉门商行打听消息说少爷在你这儿……」
「小白?」她娇吟了一声。
「别睬他。」他的吻迫切而渴求,洒落在她羊脂玉般的胸前。
「但是……」
砰的一声,大门洞开外加几缕冷风,闯进一抹挺拔的身影。「无愁、少爷!还要不要请大夫……」
看来是不太需要了,至少现下不用。
「你看我现下需要吗?」修一念咬牙怒瞪着不速之客,依旧不忘赶紧为她拉上被子,遮去惑魂的躯体。
他需要大夫指导他如何行房吗?
「不用、不用,少爷万福,当然不用。」呜,一年多不见,好冷漠哟。
「那你还不快滚!」
「是是是。」
白时陰没命似地往外跑,在关上门之际却听到衣无愁如银铃般的笑声,就如同黄莺啼唱,刹那间又恢复了黑夜的静谧……
本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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