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由我来帮忙打点曹家绣坊,可想而知,五万两银,不出几年便能连本带利收回。”
曹震冷眼看着说得热切的夏云,暗忖着,真要因为这样,放弃为难她的乐趣?
他想,爹的本意,该不是这样。
他闷不吭声地听她把话说完。
“曹爷——”夏云眨着眼睛等着,有些急了。
看着她紧张的模样,倒有一点小女儿家的娇憨,瞧得曹震心湖一阵荡漾,只是他藏得很深,脸上倒是半点反应也没有。
“听不出兴味。”他故意这么说。
夏云一呆。瞧他意兴阑珊,她自忖,难不成刚才的说法有什么疏漏不成?
她错看了曹震一点,对于钱财,他不若一般商贾看重。要不,他也不会豪掷万金,就为了买下夏家那幢年久失修、日渐颓圮的屋宅。
“所以呢?”她心惊胆跳地问。
他微微一笑。“在你想出更有意思的主意之前,你还是得用你的身子来偿。”
他身一腾,抱她躺下。
她惊惶地瞪大双眼,仰看着近在眼前的他。
烛光不亮,衬得他一张俊脸诡谲难辨。本就是难以模清的一个人,这会儿更加神秘莫测。她一直以为自己定有办法度过这一关,没料到想出来的绝妙好计,完全派不上用场。
还能怎么办?还有什么法子可想?一大串问题在她脑中翻搅着,身子一角却明白察觉着他的体温。
他一双黑瞳细细扫过她清丽的眉眼,大抵是织绣之家,她模样也像画笔绘出来似地矜贵。烛光下,绢白的脸颊浮现两抹红晕,加上她不住连眨的长睫,竟有一丝怯生生的可怜。
不管她再聪明,要了她之后,她这辈子断不能逃出他掌心。思及此,他心底就无比满足。
爹在天之灵,肯定会赞许他的决定。
冲着这一点,他低头吞噬她粉红的唇瓣。在青楼脂粉间打滚多年,他很是知道让女人欲仙欲死的把戏,他很有自信能将夏云玩弄于股掌间,纵使她再不情愿。
……
不应该如此!
心头残存的那一点理智,让他顾不得满足自身的,抛下娇媚喘息的夏云。
他需要好好想一想,区区一个夏家人,为何能让自己如此兴奋难耐?
被迷得晕头转向、难以自持的人该是她才对,怎么会是自己?
所以呢?她兜拢凌乱的衣襟,望着他大步走离房间。已经结束了?
在她仍一头雾水之际,柯总管领着下人送晚膳来了。
一直候在庭外的婢女蟠桃奔进房里,一见小姐模样,就知方才曹震对自家小姐做了什么。
夏云正羞涩地把裙摆放下,又急忙把兜衣给穿起。
“您没事吧?”蟠桃在她耳边悄声问:“要不要奴婢打点水让您擦擦身子?”
她耳根一红,觉得无地自容。
见小姐不吭气,蟠桃自顾自地到庭中打水。厅上吃食已经打点好,柯总管一见蟠桃,立即吩咐她伺候小姐吃饭。
满满一桌,全是夏家难得吃到的精致菜肴——一锅得佐着韭菜花儿、酱豆腐、香醋跟辣椒油的酸菜白肉,一盘片得极薄、油光水滑的“南炉鸭”,一道嗞嗞冒着油响的“松鼠鱼”,跟一盘时令菜蔬,拌刀豆。
一见那阵仗,饿了半天的蟠桃口水直流,急忙捧着水盆奔进房里报讯。
房里的夏云仍在对镜拢发,心情还未从方才的插曲中回复。
她不懂,男女敦伦,若总像曹震碰她那般销魂蚀骨,为什么昨晚上娘会教她那一字诀?
这么舒服的事,根本用不上“顺”这字眼啊!
还是——她眉心一蹙,娘是考虑到她个性,知道她断做不出顺从曹震的事,才会这么教她?
也只能这么想了。她叹气。
“快快,小姐!”蟠桃兴冲冲地喊:“柯总管弄了一桌好菜,好香啊!”
夏云心头烦,只想一个人好好静静,细想一些事情。“你去吃吧,我不饿。”
怎么可以!蟠桃霍地转身。“小姐,不是奴婢爱说您,您真以为自己身子是铁打的,捱得了三天两头不吃饭?”
“蟠桃,我是真的不太舒服,吃不下,你就饶了我一回,行不行?”夏云揉着额头。
蟠桃一瞧她脸,真有点病恹恹、不胜娇弱的模样。
蟠桃劝着。“好歹也吃个两口,出来的时候,夫人再三提点奴婢,一定要好好盯着您吃饭睡觉——”
“好好好——”夏云懒得辩驳。蟠桃虽是奴婢,但从小跟在她身边,说话分量自然不同。
“那帕子给您,”蟠桃拧了条湿帕交给夏云。“奴婢到外边端点东西进来。”
什么菜都捡上一点,再加上一碗饭,也算丰盛的一餐。在蟠桃眈眈的注视下,夏云忍着心烦把菜吃得一干二净,蟠桃满意地转身拾掇床榻。
被子一撩,蟠桃吃惊地喊。“您不是已经跟曹爷成了好事儿了?”
夏云听出不对,也顾不得羞了。“怎么了?”
“落红啊!”蟠桃指着床铺。“您既然已经是曹爷的人了,那床榻上应该会有个证据,除非——”
蟠桃止住不说。蟠桃心想,不可能的,小姐个性她最是了解,哪有可能跟外边男人偷模苟且,问题肯定出在曹爷身上!
“难不成,小姐跟曹爷……不是奴婢想的那样?”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答——”夏云叹气。就因为弄不懂,她心里才烦。“曹爷刚对我的确不太安分,但我总觉得,那跟我娘说的……不太一样?”
蟠桃凑近点问:“刚才……不疼吗?”
夏云红着脸摇头。
要是会疼,她可能还觉得好过一点。在一个讨厌她的男人身下感觉欢愉,是多么吓人、丢人的事儿,彷佛她身子已不是自己的一般。
至于她对曹震的感觉,她也不明白。他对她的仇恨那么深,又不顾她意愿强碰了她身子,她理当恨死他才对。可是为什么,
看着他的时候,她却没办法恨他?
她是有着不情愿、不高兴、觉得屈辱,但不管怎么样,就是没有恨。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爹有愧于曹家,她觉得过意不去?
再不然……她心底一跳,浮现两个字——喜欢。
不可能!她慌乱地把这念头从心里排开。两人不过几面之缘,加上他对她做出这样可恶的事,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上这样的人!
乱了,自见了他之后,一切就都乱了!
蟠桃望着小姐,斟酌着该不该继续往下问。“小姐,肯不肯跟奴婢话说从头?”
夏云想了一想,在曹家,她目前只剩蟠桃可倚靠。再不找蟠桃拿主意,还能找谁?只好忍着羞怯,简明扼要地把方才的事说了一遍。
蟠桃越听,表情越是奇怪。
“所以说曹爷从头到尾,除了他的手之外……没再把什么硬乎乎的东西戳到您身子里边去?”
夏云羞死了,蟠桃的说法,很容易勾起她的记忆。
直到此刻,她犹似能感觉他长指在她体内反复抽动的奇炫快意——
“曹爷对您做的,跟奴婢听过的完全不一样。”蟠桃毕竟是乡野出身,加上位卑,很容易听到一些不会进大家闺秀耳里的闺房逸事。
夏云顿了顿,最终还是抑不住好奇。“你说。”
“您还记得常上咱们家卖黏糕的宋嫂子吧?她啊,一逮着机会就要跟人家聊床笫事,说什么她出嫁头天,她家那口子是怎么把她翻过来弄过去,疼到她简直要没命了。还说她男人的『东西』,不管在她身上驰骋过几回,总还不见消,还得靠她用其他方法,才能让她男人甘心睡去——”
蟠桃说到这儿,主仆俩互看一眼。如果宋嫂子说的是真的,那么她跟曹震,又是怎么回事?
他跟她做的,真的是她娘口中的“那档子事”,或是她会错意了?
别说蟠桃想不透,就连夏云自己,也模不着头绪。
“要不要奴婢想办法跟人问问?曹家下人那么多,总会有几个像宋嫂子那样嘴巴松的人。”蟠桃提议。
夏云摇头,这个脸她丢不起。
在曹震还有曹家下人面前,她还想保留那么一点聊胜于无的尊严。
“算了。”她把吃净的碗盘搁到蟠桃手里。“你也饿了半天,去帮自己弄点东西吃。”
蟠桃一望手里描绘精细的盘筷,忍不住叹了一声。“说真话,小姐,奴婢真+搞不懂曹爷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情?”
夏云抬眼睇她。
“您看嘛,”蟠桃自顾自地说起来。“这么漂亮的盘子,在咱们府邸只有过年才会拿出来,曹爷却毫不顾忌捧到您跟前,还有外头那一桌菜,真是叫山珍海味……不过话说回来,曹爷若有心,干么用这么名不正言不顺的方式招您进府?”
“好了。”她不譲蟠桃继续说完,曹、夏两家的梁子不是一天、两天结下的,她也懒得跟蟠桃细说她跟曹震之间的对话。
至于他偶施的小惠——夏云在猜,兴许是示威,让她明白,在夏家对不起曹家的这十几年来,曹家非但不受影响,反而更加飞黄腾逹。
果真是这用意——夏云心想,他还真办到了!
打从进门,她一而再地看出两家的不同之处。
所谓负人者人恒负之,夏家,是真的没落了。
蟠桃一见小姐表情,明白不是碎嘴多话的时候。“那——奴婢用膳去了?”
“去。”夏云应允。
蟠桃不在跟前也好。她想。正好可以静下心好好想想,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今晚,肯定是个难眠的夜。
望着窗外模糊不清的月色,她长叹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