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浓浓的黑烟呛得月影眼泪、鼻涕直流,她神情慌乱地四处张望,急着找寻父王、母后及妹妹的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引发大火呢?
浓烟遮蔽了她的视线,月影伏低身子,困难地呼吸着。
唔,好难过呀!不断吸进浓浊的烟雾,让月影感觉晕眩,扶着烫手的墙壁,她几乎要倒下。
贵为一国公主,月影何曾受过如此折磨,炙人的高热逼出了汗水,连带着也耗尽了她的体力,她只能虚弱而急促地喘气。
眼前一片白茫茫,虽然月影知道自己还没走出最熟悉的院落,但是,微弱的视线让她分不清方向,挣扎了半晌,还是只在原地打转,挫折及恐惧几乎让她尖叫出声,若不是谨记着自己的身分、害怕引发众人更大的恐慌,她早就出声求救了,只是,看眼前这个情景,她怀疑自己尖叫也没有用。
偌大的院落似乎只剩下她一个人似的,除了燃烧的必必剥剥声外,就只有她的喘息声,平时在她身旁打转、伺候的人一个也不见。
谁能来救救她呀?
“公主、公主……”
呼声由远至近,月影努力地睁大眼睛,透过泛出的泪光看着前方。
“咳、咳,我、我……在……这里。”被熏哑了的声音不复往日甜美,月影尽力求救着,生怕来者找不到她。
不怕、不怕,她要勇敢一点儿,父王、母后及月茵还等着她呢!
吸入浓烟让她晕眩、看不清楚,她伏倒在地,吸取着微薄的空气。
“公主,你还好吗?”
不知过了多久,月影终于让人扶起,从那熟悉的声音,她知道来者是她身边的宫女小竹。
无力说话,她轻轻点头,放心地靠着她。
“公主,你撑着点,我们马上出去。”
见状,小竹伸手唤来和她一道来的人,要他将月影抱起。
“公主,冒犯了,请见谅。”
迷糊间,她认出男子是掌管月国军队的将军,月影大惊,挣扎着开口:“越将军,你怎么会在这儿?”
一问完话,只见男子咬牙抿唇,似乎心中有着无法克制的痛苦似的,半晌,月影才听见回话。
“我奉命保护公主出宫。”
“出宫?”没料到会听到这个答案,月影愕然。“为什么?”
越岳沉默了,没有回答她。
没有得到答案,月影心中陡生不安。
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出宫?明儿个就是父王的寿筵了,她怎能在这个时候出宫呢?
仔细一想,月影才觉得不对劲,宫里安静得过分,除了燃烧的声音外,完全没有其他声音。
人呢?为什么没人来救火?
“等等,越将军,放我下来,我不出宫,我要去见父王。”
她直觉地说,不知怎么地,心里的不安愈来愈沉重,压得她几乎不能呼吸。
嗯,去找父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去找父王……
孰料,越岳非但没有依言放下她,反而加快脚步,一个劲儿地往前冲。
眼看着宫门就在前头,月影大叫:“你干什么?我要下来,你听到了没有?”
冷风扑痛了她细致的肌肤,月影却浑然未觉,她惊慌地从他臂弯里探出头,唤着紧跟在一旁的宫女:“小竹,救我,我要下来呀!”
到底是怎么回事?小竹她……她在哭吗?
“小竹!”
没有理会她的呼唤,小竹小心地看了看四周,转了个方向,打开一道月影从没注意过的暗门。
“快,越将军,您先走。”
微一颔首,越岳空出手护着月影的头部,弯腰就要钻进陰暗的地道,见状,月影再也顾不了自己是不是会摔下来,她开始挣扎了起来,激烈的扭动终于让越岳缓下脚步。
“公主,请别为难属下。”
坚毅的下巴微微怞动,要不是谨记着皇上的命令,他宁可杀回宫内,也不愿放下同甘共苦的弟兄呀!
“说什么为难,我要下来,听见了没有!”月影忍不住放大声音。
见状,小竹紧张地趋前握住她的手,着急地恳求着:“求求你,公主,别说话,先进地道好吗?”
她一边说,一边掩不住紧张地四处张望,那模样更是瞧得月影心惊胆战。
“为什么?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个性虽然温婉,但也有固执的一面,抓住小竹的手,她坚定地道:“除非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要不我绝不离开皇宫。”
“这……”
小竹为难地和越岳对望,不晓得该怎么说出这个噩耗,她怕公主受不了呀!
“小竹?”
“我……”
“够了,让我来说吧!”
时间拖得愈久危险性愈大,见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越岳毅然地抬头直视月影,直截了当地说道:“公主,月国让人攻下了,那批贼人扬言要得到你,皇上命令属下保护你的安全。”
“什么?”月影不敢置信的瞪大眼,“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怎么可能?今天大家都还在忙碌地准备明天的寿筵,甚至一直到她就寝前,月国都还是一片安宁呀!
不,她不相信!
“公主,亡国之恨岂可玩笑?”饶是再威武的男子,见到家破人亡的景象,恐怕都无法忍受。哽着声音,越岳继续说道:“贼人的攻击发动得太过猛烈、突然,我国军士已经奋力抵抗,但还是挡不住他们的攻势,半个时辰前王城就被攻破了……”
想到刚刚众人浴血奋战的一幕,他忍不住红了眼。
那染红大地的艳红,全是他亲如兄弟的袍泽生命呀!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月影教突来的讯息吓住,呆若木鸡地喃喃自语。
“公主,我们先离开好吗?”见她呆滞的模样,小竹再也忍不住泪水,哭着低喊。
已经没多少时间了,剩余的军队不知道还能抵挡多久,留在这儿是愈来愈危险了。
听到小竹的声音,月影霍地清醒过来。她疯了一般地扭动身躯、想冲回宫里。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父王,我要去找母后呀!”
失去理智的月影力气大得惊人,越岳和小竹得协力才能勉强把她架住。
“公主,求求你别这样。”
“你在这儿,那谁来保护父王、母后?”用尽全力地挣动着,月影红着眼朝越岳大吼。
“皇上和皇后……”
“怎么样?”
“都死了。”
“死了?”闻言,月影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心痛猛烈地攫住了她的知觉。“你说……父王和母后……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才见他忍着悲痛点头,见状,月影彻底崩溃了。
“你说谎!不可能,父王和母后不可能死了,他们还在宫里,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公主!”小竹猛地抱住她,几乎泣不成声:“是真的,那批贼人一进宫就指名要你,皇上为了挡住他们,死在乱剑之下,而皇后为了避免被滢贼侵犯,交代我和越将军保护你和月茵公主出宫后,就咬舌自尽了。”
“说谎、你们说谎……”
月影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呀!
“公主——”
“我要去见他们,我要帮父王、母后报仇!”她突地沉声说道,并乘机怞出越岳腰间的长剑。
细瘦的手臂几乎握不住沉重的兵器,月影咬着牙,恨恨地瞪着前方。
“我去杀了他们、我去杀了他们!”
“公主!”见状,越岳快速的出手,一掌劈向她的脑后。“对不起,臣失礼了。”
稳稳地接住月影软下的身躯,越岳将长剑重新插回剑鞘内,一边指示小竹进入密道。
他已经背弃了同甘共苦的弟兄,绝不能再辜负皇上的托付呀!
“公主,用膳了。”
呆坐在角落,月影听而不闻、一动也不动。才几天时间,她迅速的消瘦,憔悴的身影教见者鼻酸。
自从越岳将她从宫里救出来后,月影就一直维持着这样的状态,不吃、不睡、不动、也不说话,意图让自己就此消失似的缩在墙角。
放下手上的餐盘,小竹蹲子,握着月影的手拿住汤匙。
大火连烧了三天,才在大雨的帮助下熄灭,但是,月国已经被烧得精光,农作物只剩下灰烬,他们找到劫后余生的人民,躲在断垣残壁中苟延残喘,只能靠着毅力撑下去,稀饭愈煮愈稀,可以捉的动物也不多了,真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还要过多久。
吸吸鼻子,小竹忍着心酸,勉强自己微笑。
“公主,今天只有地瓜稀饭,你将就着吃一点吧!”
月影像是傀儡般,任由小竹抓着她。
“公主……”
看到月影呆愣的模样,小竹的眼直泛酸。
从小失怙的她,是公主好心收留,她才得以生存,在她心中,公主就像是她唯一的亲人。长公主三岁的她,早把保护公主当成自己的责任,现下,眼看原本甜蜜可人的她因国仇家恨而变成现在这般,小竹心如刀割。
她仔细地吹气,生怕粥烫了月影的嘴。
月影一动也不动,任由小竹将汤匙塞进她嘴里,跟之前的每一餐一样,丝毫没有进食的月影,任由食物由嘴角溢出。
见状,小竹慌忙放下碗,手忙脚乱地擦拭着月影被粥弄脏了的衣襟,一边乱七八糟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公主,有没有烫着你?”
月影眼神依旧呆滞、毫无反应,好像刚刚发生的事都是别人的事似的,小竹再也忍不住伤心地抱着她哭了起来:“公主,你别这样,看你这样小竹也好难过呀……”
嚎啕大哭的声音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板着脸,越岳大跨步地走到她面前,轻而易举地将小竹拎开。
“够了,公主,您没有资格再任性了,现在月国可以做主的人只剩下您呀!”他屈膝跪在月影面前,目光炯炯地直视着她。“请您看看四周,这儿都是需要您保护的子民,月茵公主的病愈来愈重,我们不能一直躲在这儿,总得商量个对策才行呀!”
他直接将他们得面对的问题挑明,意图振作月影的精神。
亡国之痛对侥幸存活下来的月国人民来说,都是无法磨灭的伤口,但谁也没有权利耽溺其中。更何况,老百姓们都等着月影指示,三天的时间,够了。
铿锵有力的话,让月影的眼神动了一下。她茫然地回视他,小脸苍白得吓人。
见状,被拎到一旁的小竹出声:“越将军,再给公主一点时间,她……”
“没有时间了。”他坚决地道。“这儿不是最好的藏身之处,夜里风寒,许多孩子都病了,食物也愈来愈难找了,我们留在这儿是等死呀!”
这个字眼大大地震动了月影,她一惊,缓缓地眨了眨眼。
“不,死……不!”
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听到她开口,即使声音粗嗄,小竹还是高兴得哭了起来。
“对,我们活下来不是为了等死。”见她回神,越岳继续说道:“公主,大家都等着对您宣誓效忠呢!”
“我……不行……”这么大的担子一下子掉到她头上,甫回神的月影忍不住瑟缩。
她甚至不敢移动视线,就怕看见凄苦申吟的老百姓。
“可以的,公主。”
“我……”
“别担心,昨天属下潜回宫里探查,救出不少被拘禁的大臣,过两天,侥幸逃出的人会陆陆续续到这儿和我们会合。现下,迫切需要解决的是住的问题。”越岳沉声继续说道:“这儿太潮湿,好多人都病了,又没有足够的御寒衣物,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月茵公主也捱不住的。”
“月茵?”听到妹妹的名字,月影霍地僵直身体,抓着他问:“她怎么了?”
真该死,她只顾着逃避现实,都忘了妹妹了。
“月茵公主病了两天了,高烧不断,属下担心……”
“她在哪里?”
打断她的话,月影着急地起身,无奈因为太久未进食,让她浑身虚软,还没站稳,就又头晕目眩地跌坐在地,眼前一片黑。
“公主,小心——”小竹飞快地冲过来,扶着她喊道。
撑着头,月影急促地喘息。
“带我去看月茵……”
“月茵、月茵……”
蹲跪在昏睡的人儿身旁,月影忍不住哽咽地一边抚着她,一边轻声叫道。
天哪,她以为自己已经够惨了,但是看到月茵,她才知道什么叫憔悴。
才几天时间,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大夫呢?为什么不请大夫来看她?”心急让她忘了眼前的状况,她指着原本在一旁照顾的老妇,不顾一切地叫嚷起来:“不要她,找大夫来!”
月茵是她的妹妹呀,看到她这样,她的心好痛!
“公主,我们尽力了。”越岳冷静的掌控大局,“因为没有药材,所以月茵公主的病才会愈来愈重,昨天我回宫偷了几味药出来,她的病很快就会有起色的。”他看了眼伏倒在地的妇人,继续说道:“陈大婶的儿子在宫里当差,事发当晚不幸丧生了,媳妇也在逃难时失散,这些天多亏她照顾月茵公主,否则公主的病况恐怕更不乐观。”
他提醒月影为人君的厚道。
闻言,月影羞愧地低语:“对不起,我只是……”
“没关系、没关系。”一旁的陈大婶诚惶诚恐地回话。
月茵教吵杂的声音吵醒,她虚弱地睁开眼睛,费力地想看清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状,月影激动而惊喜地扑向前,紧紧地抱住她。
“月茵、月茵!”她叠声地叫着:“幸好你醒了、幸好你醒了……”
她像是第一次看见她一般地用手抚触着她。
“感谢老天爷,我真不敢想像如果你……”
哽着声音,月影激动地猛掉泪。
没有力气讲话,月茵费力地扯了扯嘴角,想用笑容让她安心。
她不会死的,她还要活着替父王、母后报仇呢!等她病好了、有力气了,她会亲自讨回公道!
再次坚定意念,月茵疲倦地闭上眼睛。
见状,月影紧张地叫了起来:“月茵,你怎么了?月茵——”
“公主!”制住她慌乱的举动,越岳轻声道:“月茵公主只是累了、困了,没事的。”
闻言,月影才勉强镇定下来。
用手臂擦去泪水,她抬头看了看陰暗的四周。
疲倦而恐惧的月国人民或坐或卧地蜷缩在陰冷的空间里,沉重的叹息声、病痛的申吟声、孩子受不了饿的号哭声……这是她从没看过的情形,也让她的心阵阵揪疼。
身为王族之后,她有责任让大家过得更好,但是,究竟该怎么做呢?保护她十五年的世界崩解,她第一次痛恨起自己的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