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着放在大腿上的小包包,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景物,她此刻的心情是紧张而惊喜的,因为——那个人终于肯听蓝绢姐的话收留她了。
从车窗上的反影,她偷偷地觑着旁边这个被蓝绢姐叫做“二十世纪末暴龙”的男人,虽然他凶起来好吓人,而且也不怎么欢迎她,可是心里还是很感激他收留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让她觉得很有安全感,她直觉地就是知道自己可以相信他。
既然已经知道了他脾气不太好,他发誓以后会很乖很乖的,绝对不会惹他生气,要是他讨厌看到她的话,她会尽量少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这样,他应该就不会老摆着一张臭脸了吧?
这样一想,她就觉得安心多了。
好像作梦一样,陈妈说的崭新的生活,仿佛要开始了。
车窗外的蓝天白云、车窗内凉度适中的冷气,让人舒服地想睡觉……
“喂!喂——”
好像……有人在叫她——“呃?啊!”凝香一睁眼,就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放大面孔,把她吓了一跳。
“已经到了!”贺云开直盯着眼前这张小脸,为什么每次看还是每次都会有种惊艳的感觉呢?他实在搞不懂,怎么可能会有人长成那个样子?
现在才发现他以前看过的女人呈现出来的都不是真正的面貌,好像脸上不涂点东西就不像人似的!就只有她……那张比他巴掌还小的脸干净又纯真,不管从任何角度看,都是白净得一点瑕疵也没有;难怪他反反复复看了她好几遍,怎么都觉得好像是第一次看到一样,新奇得不得了。
贺云开盯着她的眼光像发现宝藏似的,心里老觉得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呃——”他的注视让凝香不安地垂下眼眸,只敢看着包包上的绳结。“对……对不起,我……我……我不知道会睡着。”
他那样看着她……是不是因为叫了好久她才醒来,他已经生气了?
怎么办?他生气了……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下车。”贺云开大手一伸,替她开了车门。
“啊!”凝香惊慌地抬起头,澄澈的双眼里登时扑上一层雾气。“你……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我不是故意要睡着的……对不起、对不起——”
“笨蛋!我是说我家到了,可以下车了,我什么时候说要赶你走了?”对于她的反应,贺云开只能在心里大叹三声无奈。
唉,怎么会有这种这么容易就受到惊吓、动不动就泪汪汪的女人?每次跟她讲话她都一副怕得要命的模样,好像他随时会把她吃掉似的。
就说了,这种女人根本就是麻烦!想到未来的日子他们得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他的头就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
“对不起——”听到他的解释凝香才破涕为笑。“我……我以为你生气了,可是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干么生气?对了,有一件事我要先声明一下,我的嗓门本来就这么大,你不要老是以为我在凶你,我这个人讲话就是这样子,你习惯就好了,不习惯我也没办法了。”
“没关系的,我……我知道你人很好。”凝香羞涩地笑着。
“是吗?”才怪!贺云开在心里补了句。人好是注定要倒楣的!
“你站在那边等一下,我把车子停好。”他按下遥控器上一个钮,铁门开始慢慢往上拉开。
乘他停车的时候,凝香开始打量起四周来,他就住在巷子底,他的房子是很普通的三层楼,一楼是车库,房子的侧边有一座楼梯通到二楼。
二楼的阳台挂了个五个字的招牌,有三个字已经掉了,只剩下“信社”两个字,不知道他是从事什么行业的,看他跟蓝绢姐那么熟,让她一直以为他也是警察。
她跟在他后头,贺云开开了门,一脚踏过门槛时——视线所及,他这才想起屋子里乱七八糟的一切,不过已经来不及而且也懒得收了,人家都已经站在他背后了,不是吗?
他忽然转过头来,对着不到他肩膀的头颤有点尴尬地笑着。“里面……有点乱,以后你就会习惯了。”
“好……好,蓝绢姐已经……跟我说了。”虽然蓝绢姐是那样子形容,不过她还是想像不太出来,有可能是那个样子吗?
“是吗?她怎么跟你说的?”唉!那个女人连这种事也先说了!
“……”凝香一下子就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实在不敢当着他的面说出来,她突然觉得好后悔,不该把蓝绢姐讲的话说出来的。
“垃圾堆是吧?内裤丢在沙发上、袜子扔在电视机上?”贺云开看着屋内的情景形容。
“你……你怎么知道?!”而且还一字不差。她瞠大眼,望着他。
“她说的也没错,里面的确是那样。”贺云开往旁边一站,让她有足够的空间看清楚里面。
“啊!”当看清楚里面的一切后,凝香不自觉地惊呼一声。
真的好乱、好乱……
“喂!你好歹也要给我留点面子吧?”她那是什么表情?活像看到异形入侵地球似的!唉,大惊小怪!
“对……对不起!”凝香偷觑了他一眼,发现他也正看着她,脸色不怎么好。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凝香垂下眼睑,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你想继续站在那里吗?我可要关门了。”
“好……好。”她赶忙抬起脸踏进屋里。
他的脸色已经让她很紧张了,再被他这么一赶,第一步就踢撞上了门槛,整个人登时往里头扑了进去。
一双手及时伸出来,牢牢地接住了她——“你!你!到底有没有在看路啊?”看着怀里惊惶且染红的小脸,贺云开也实在气不起来了,心里除了大叹无奈,还是无奈。
同时,一股淡淡的馨香扑鼻而来,给人一种很纯净、柔和的感觉,他不禁心荡神驰起来,觉得好舒服。
他本来松手了,谁知道手一松,那股淡淡的馨香也跟着消失了,于是那双手像是有意识似的,又将凝香搂了回来。
呀——他、他……凝香一颗心怦怦怦狂跳个不停,一双小手无助地抵在他宽大的胸膛上,而透过衣服传进手掌里的体热,更是彻底干扰了单纯的思维,她完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
看起来好像一对相拥的璧人,时间仿佛停止了……
直到——“贺、云、开!你在干么?!”蓝绢的怒吼声传来。
蓝绢一下子就冲了过来,一把分开他们俩,像母鸡似地把凝香护在身后。
“真是混蛋色魔加三级!没想到才离开我的视线而已,你竟然就把香香带回家里上下其手了!你、你、你性饥渴不会找别的女人啊?连香香这样纯洁的小女孩也不放过!你你……贺云开,你天打雷劈喔你!”此时的蓝绢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母老虎。
“我——”这下子真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贺云开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一直搂着那个小家伙不放呢?现在可好了,被蓝绢那女人看到了!
更要命的是,他怎么突然觉得自己的脸好像渐渐热了起来。
“哗!”蓝绢发出尖刻的惊叫声,接着又不顾娇媚形象地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妈呀贺……贺云开……你……你脸红?!哇——哈哈……你这种核子弹穿不过的脸皮也会脸红?”
“该死的!你闭嘴行不行?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贺云开气急败坏地低吼着,他看到了蓝绢背后的小家伙脸上也是从头到尾红潮不褪。
就说了,只要蓝绢那女人一出现,再怎么好的事也会给弄得乱七八糟的。
“狗屁!什么都没做会脸红?那我怎么不会?啊?!”食指指着自己的脸,蓝绢盛气凌人地朝他逼近。
算了,他无奈地摊摊手,高大的身躯倚在门上,一副等着被宰的模样;他也懒得解释了,解释只会更让蓝绢认为他欲盖弥彰而已!
他又看了那小家伙一眼,心里想着她好歹也要为自己辩白一下吧?
“蓝……蓝绢姐!你……你不要误会贺大哥——他……他……我刚刚差一点跌倒……是……是他扶住我的!”凝香拉住了蓝绢,急急解释着。
虽然她知道蓝绢姐没有恶意,可是贺大哥老是被凶也不是办法,她一定要向蓝绢姐澄清才行。
“是吗?”蓝绢狐疑地看看贺云开,又看看她。“香香,他不会威胁了你什么吧?”
“没、没有!”凝香小脑袋很努力地晃着。“贺大哥他人很好……真的,他没有欺……欺负我,蓝绢姐你、你不要凶贺大哥了好不好?”
“好!贺云开,看在香香这么为你求情的份上,我今天就辜且相信你一次。”蓝绢骄傲地抬起下巴。
“哼,你不相信也没办法了——”他咕哝着。
“你说什么?”
“我哪敢说什么!我是说,蓝组长大驾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呀!请进来里面坐吧!”贺云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哼!这还差不多!”蓝绢大摇大摆地晃进去,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倒退一步,很夸张地喊了起来。“妈呀!贺云开!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蓝大组长,我只是请你进来坐,并没有叫你住。”
“我、我不坐了,你自个儿慢慢坐就好了。”坐在垃圾堆里对她这种有洁癖的人来说根本就是一种折磨。
“搞了半天你到底是来干什么?”唯恐天下不乱,哼!
“哼!我可是在出国前、百忙中、怞空、来看你有没有欺负香香,不行吗?”
“现在你看到了,可以请了吧?”他语调轻蔑得不得了。
“蓝绢姐,谢谢,我很好。”凝香腼腆地笑着。
“那就好,香香,这个给你,”蓝绢递了张名片到她手里。“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打电话给我。”
“谢……谢谢。”凝香感激地红了眼眶,蓝绢姐真的对她好好,要是没有遇到蓝绢姐的话,她一个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好跟着那死小子,他会保护你的。”蓝绢凑在她耳边笑道。“有什么话跟他说没关系,你不要怕他,他绝对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好……好。”凝香怔了一下。奇怪,蓝绢姐刚刚明明还凶巴巴的。
“那我走了,拜拜。”蓝绢像只花蝴蝶般翩然离去。
“再见。”
“啧,终于走了。”贺云开总算松了口气。
贺云开是被一阵香味给惊醒的。
他把那种香味归类为全然陌生之列,职业上的敏感使他倏地清醒过来,直觉的就是抓着枪冲出房间。
糟糕!那个小女生!他猛然想起家里还多了个人,第一件事就是直冲向隔壁的房间——他握住门把,一转门就开了,一看,床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人在!
她到哪里去了?会不会让程帮的人给带走了?贺云开不禁开始紧张。
不过话说回来,什么人会这么好身手?竟然神不知鬼不觉闯进家里、还带走了人,而他却完全毫无所觉。
就在这时候,他发现眼前的小客厅……
不会吧!他瞠大眼,实在不敢相信眼睛所看到的!
他努力想着形容词来阐释所看到的景象——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地板光可鉴人……这几个字光用想的就觉得很陌生,好像几百年没用了!
贺云开突然觉得有点惶恐,这里……这里是他住的地方吗?
他匆匆忙忙下了楼梯,来到二楼——他第一眼就发现了蜷缩在沙发上的小身影,这才松了口气。
这小女生也真是奇怪,好端端的床铺不睡,跑来睡沙发干什么?他得赶快叫她回房去,这要是让蓝绢那女人看到的话,准又没完没了!
他环顾四周,大部分也变得像三楼一样整齐,只剩下一些小地方,看起来似乎来不及整理的样子。
二楼有三份之二的面积是客厅,另外三份之一是厨房,当初他觉得用墙壁隔开太麻烦,就摆了一面大屏风,算是客厅与厨房的区隔。
而那股香味,很明显的是从屏风后传出来的。
贺云开绕过屏风一看,饭桌上竟然整齐地摆着清粥和几样简单的小菜……香味,就是这些东西散发出来的!他的肚子立刻很不争气地悲鸣了起来。
敢情她不但整理了房子,还做了饭?看看手表,现在才七点,她到底几点就起来做这些事了?
根本没有人要她,而且也不需要她做这些事,不是吗?
“喂!喂!”贺云开走到沙发前蹲下来,轻拍着她肩膀。
“唔——”
苗凝香嘤咛一声,浅眠的她一下子就醒过来了,还来不及意识到有人在她身边,熟悉的声音却先传入耳里。
“楼上有床,你干么睡在这里?”
吓得她赶忙坐起来,不过有一只手臂由于当枕头的关系已经麻了,害她一下子重心不稳又躺了回去,这一躺,也让她看到了一旁的高大身影,和那张正低头俯视她的放大面孔——“你怎么了?”贺云开以为胆小如鼠的她又被他吓到了。
“对不起……手麻了。”羽扇般的睫毛轻眨,凝香无辜地说着。
“手麻了干么跟我说对不起?”真是的!他最受不了这种没事老爱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推的人。
“呃——”凝香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干你的事,就不用老是向人家说对不起,知道吗?”唉!苗帮那个死老头到底是怎么教女儿的?平常干起坏事来狠得不得了,竟然把女儿教成这副怯弱的德行,活像童养媳似的。
“好……好。”凝香乖乖点着头。
“手还会麻吗?可以起来了吗?”
“不……不会麻了。”在他的注视下,凝香有些局促地用最快速度起身坐好。
“好,现在给你三分钟的时间,跟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贺云开伸手指着四周围。“还有饭桌上的那些东西。计时开始!”
“我、我……”
“小姐,你还有两分钟。”贺云开看她急坏了的表情实在很想大笑出声。
虽危害对单纯的她而言根本就是虐待,不过人既然住在他的屋檐下,他就有权利去修正兼改造她个性中的缺点。
没有人能够永远保护她,他要让她明白,想活下去,首要条件就是坚强独立的个性,什么内向、温吞,全是害人的名词而已!
“我、我睡不着……就、就起来了,到处都这么……这么乱,我也没事,就开始整理……后来想到……不知道贺大哥你……早上吃什么?我去厨房看一看……冰箱东西很少,只好将就一下……后来好想睡……就——就——”
“时间到。”贺云开笑咪咪宣布,约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的表现还不赖。
待结结巴巴说完,凝香已经紧张得浑身快虚月兑无力了。
不过,她却有种奇特的感觉,刚刚就在紧张万分的时候,身体里隐隐好像有什么可以给她勇气跟力量的东西活过来了!
那时的她又急又慌张,没想到脑袋还能拼命运转,还能够在贺大哥限定的时间内把话说完,虽然快虚月兑了,不过现在有种松了口大气的感觉。
凝香突然有了些领悟,原来那些自己觉得永远做不到的事,并不是那么困难。
“好了,以后就算睡不着也不必那么早起来。”他也不好再苛责她什么了。“吃饭吧!”
啊——贺大哥他、他……凝香这才注意到他穿着……立刻红了脸,撇过头不敢看。
幸好他适时换手势,把手放到背手,没让她看见掌中的迷你型灭音手枪,否则要给她看到了,准以昏倒了事。
贺大哥怎么只穿一件黑色内裤而已?他长得好高、肩膀好宽、皮肤是古铜色的、他的脚上……还长了黑黑长长的毛!啊!好丢脸!她怎么可以偷看得那么清楚……这么一想,苗凝香的脸更红了。
不过,他手里好像拿了什么东西不让她看见——“嗄!抱歉,我以为有坏人进来!就——”贺云开也一脸尴尬,转身匆匆忙忙跑上楼。“你先吃,我穿件衣服就下来。”
他现在终于明白,这副令多少女人垂涎的男性躯体,对小女孩来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