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一句叹息自楚月涵口中逸出。
在所有人的印象中,从没见过她为任何事烦恼过,她向来只会勇往直前,曾几何时她也开始学人家伤春悲秋了。
裴艾蹙紧眉心,瞪视着这个一向自诩人生该以正面思考的女人。老实说,她多次怀疑楚月涵只做正面思考的主因是太懒惰,而不是基于以什么造福社会为出发点。
「你确定现在和我出门的是楚月涵本人无误,还是一个劣质的仿冒品。」裴艾打趣地消遣她。
这种机会比天下红雨要来得稀奇,不把握太对不起自己了。
两人相约出门为余柔珊采买婴儿用品,那些精致的和成人用品不分上下的小衣服,不难看出藏在背后的标价也该和成人不分轩轾,虽说如此,却还是让人爱不释手,频频惊呼可爱。
但是楚月涵却是视而未见,好像那些可与艺术品相提并论的衣物,和一块破布没两样。
「你的魂还在不在?需不需要找个道士来收惊呀?」裴艾没放下手上那件小小的洋装,脑海里想着这衣服要是穿在乾女儿身上不知有多好看。
这并不难,她鲜少见到过有不可爱的婴儿,白白胖胖的和刚出炉的舒芙蕾一样,令人想趁热吃上一口。
见着裴艾恍神发呆的模样,楚月涵已是见怪不怪了,哪一次出门不是这样。她们都是第一次当乾妈,即使不是自己怀胎十月产下孩子,可也万分期待,得空便相约出来采购。
连同所有余家人和准父母所准备的衣服鞋袜,穿的用的恐怕可以让孩子每天穿新的也不会重复,倍受宠爱的程度可见一斑。
「我的魂还安安分分的守在rou体里,没必要让法铃在耳边摇得乱人心烦。」楚月涵可是敬谢不敏。
身为台湾人,总见过几回那种阵仗,只有一句话:不敢领教。
「那就分点神看看这些东西,我可不像你大小姐,不但身兼二职还能有休息时间,行程表上还有几场让人头疼的宴会待办。」裴艾三句不离本行。
在三人合资的公司,从不见这两大股东出现,让她总管所有大小事务,不晓得的人还会以为这家「天马行空企画」是她一人独挑大梁。
事实上也是如此,令人不能否认。
几次要她们接手一部分工作,别让她忙得跟头猪似的团团转,却每一次都让她们用似是而非的理由耍得一愣一愣的,等回过神来,她又开始无穷无尽的忙碌。
「你不觉得余嘉琛变了很多?」楚月涵必须要找个人好好诉诉苦,否则她会让自己给活生生逼疯的。
裴艾挑高了右眉,将手上的婴儿装放了回去。
「他就算长了一对角、和一条尾巴都不关我的事,除了他是柔的表哥之外,又不是我的谁。」听出了问题背后肯定不单纯,裴艾的语气却故作不在乎。
实情也是如此,她和余家人并没有多深入的交往,虽然余家的长辈对她多有照顾,但她总还是外人,对于非关必要的私事,她是不会多所过问余家的家务事,更别说她自己的家务事都管不完了。
楚月涵应该也是如此。
从未见过她有任何对余嘉琛倾心的蛛丝马迹,她见多了女人对于所谓的黄金单身汉,那种勇于冒险犯难也要将之射中红心的狠劲,这些全都未曾在她身上发现过。
而她也已经在远见集团里工作超过三年,比她还要深入余家核心。
「你不会对他……」
好像这时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楚月涵连忙撇清:「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最近和他相处时间久了,才有这种感觉。」
她的话一点也不能让人信服。
「我一直怀疑,柔让你增加工作绝对不会那么简单,看样子她打的算盘还真让人不能小觑。」裴艾早早便有了警觉。
可怜楚月涵一脚踩进了陷阱里还不自知。
「我真的没别的意思,你也知道我不谈办公室恋情的。」楚月涵抬出坚强的防护盾保护自己。
只是不知她自己是否发现,她的话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
裴艾无奈地吐了口气,恋爱这么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还真让人难以招架,连楚月涵这样理智的人也在不自觉中中箭落马。
「你当然没别的意思。」裴艾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只是对他很有意思而已。」
实在不想看她这样自欺欺人,虽然有趣,却不符合朋友之道。
被裴艾说中心事,楚月涵的脸刷地浮上一层红晕,久久无法找到合适的言辞反驳。
她该知道裴艾的神经细腻,一定会察觉出她的异常,想瞒过她非但不是易事,还得多花费心神让人心力交瘁。
「很明显吗?我是说……」楚月涵不知该如何界定自己是哪一方面露了馅儿。
「不必将牌子挂在颈子上都能看得出来。」裴艾实话实说。
「我知道女人很容易为受伤的男人所吸引,希望能以己身之力为他疗伤止痛。但是我以为余嘉琛强韧到雷劈不死,看不出来他有为亡妻伤心的样子。若要我说,他心中所存在的是恨。」裴艾说出自己的观察所得,她不知道自己的话有多接近事实。
楚月涵冷汗直冒,她不能附和好友的话,基于职业道德和私人交谊,她都不能在未经过余嘉琛的同意之下发表任何意见。
「你若是认为他能让你依靠,尽可以和他大谈没有负担的恋爱,不必忌惮于柔,我想事实若证明你和他有缘无份,谅她也不得不屈就于现实。」裴艾无谓地耸耸肩,因为她并非当事人,才能如此轻松惬意。
心里头一阵阵的刺痛,楚月涵也只得暗忍住不能多言,她不认为自己能有如此的宽大心胸,能让这份感情船过水无痕。
这时她突然有所觉悟,她是陷入了难以月兑困的网中了,但若守在中心的噬人蜘蛛是余嘉琛,她只怕也会心甘情愿的成为他口中的猎物。
她和裴艾四目交接,一个是无怨无悔付出,一个眼带了然的同情,彼此都有了共识:这局不定也不行了。
正想提议去好好的大吃大喝,将所有未能出口的挫折发泄殆尽,但是这时却让楚月涵听到了一道宁可这一辈子别再听见的声音。
洪文定在她们身后跟监了些许时候,一直不敢靠得太近,却又想听听她们的话题。
原本在这种开放的空间他可以再靠近些以利蒐集消息。
但是一个大男人在婴儿区里什么也不买,鬼鬼祟祟的模样会让人有病态的怀疑,于是他只好提早在她们面前现身。
这或许也不失为奇袭之术。
这个女人在他的计谋里所占有的地位,也许能再往上提升,若他再次自余嘉琛手上抢走他的女人,定能让他抓狂。
「楚小姐来采买婴儿用品,难不成……」他的眼光不正经地往楚月涵平坦的小月复看去。
这女人太过高挑瘦削,不合他的胃口,他所中意的女人要丰满有料、软绵绵的触感才成,和林郁鹃相较之下她便略逊一筹。
对他令人厌恶的眼神,楚月涵不客气地回敬以厌恶的目光。
「那先生出现在此,难不成是你的外婆又有了?」外面的老婆!楚月涵在心里补充。
自从知晓他和余嘉琛所牵扯的恩怨,她着实花了些心神去蒐集有关他的资料。但不打探还好,一探之下不禁令她吓了一跳;得知他是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坏胚子后,她便对任羽铃有着无限同情。
有这种老公还不如没有,她想不通怎会有女人看上这种没内涵的男人,而且还是两个以上。
平白遭到数落,洪文定的脸色刷地泛青,但嘴角却仍不忘装腔作势地往上扬。
「楚小姐真是爱说笑,我的外婆早已经过世,怎么可能用得上这些东西。」洪文定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女人还真是牙尖嘴利,说话不留情面,等将来落在自己手上,他一定会让她后悔今天如此待他。
听闻他照字面解释,不只是楚月涵和裴艾,连专柜小姐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尤其是裴艾,她的声音几乎传遍了整个楼层。
「先生,外婆不是你家里的,是在你家外面的,说白一点,就是小老婆的意思。」裴艾故意用响亮的声音解释,让没来得及参与的人都能快速地进入状况,一同取笑。并非她为人苛刻,而是她看得出来这人是来找麻烦的。
他的目标是谁?是楚月涵?还是她?抑或是在场的某一个人?
这个人的眼睛就像一条蛇一样,冷酷且精于算计,在他出口所说的每一句话背后都有其意义。
这一次被人当面羞辱,洪文定一张俊脸气愤得涨成了猪肝红,他若倒地不起,不会有人误会原因。
「这位小姐真幽默。」他讪讪然地说道。
但是,他的心里却不这么想,双手紧握成拳,恨不能将裴艾的颈子掐在其中硬生生折断,方能消他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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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吗?」楚月涵见场面已然失序,连忙出面打圆场。
她一点也不乐意见到洪文定,令人汗颜的是,主要原因居然是想忠于余嘉琛。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今天会出现在这里一定有什么目的,只是她还不能了解他所图的是什么。
「没什么大事,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和你说些事。」他故意将「你」字说得重些,希望裴艾能有自知之明别再瞎搅和下去。
他的藉口令楚月涵挑高了眉,她忍不住看向裴艾,见她也是一样的反应,证明她并非听力反常。
「既然如此,想必你不反对我找羽铃出来作陪,她是你的妻子应当有此权利。」他还真是想得美。
楚月涵不难想像,他所谓的安静地方最终会导向何处,她对他可说是知之甚详,这男人没有节躁观念,若是不如他的意,他会不惜以暴力相向,达到他所要的目的。
「我只是想警告你小心一个男人,余嘉琛他不是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充其量不过是个衣冠禽兽。」他毫无保留地将恨意表达出来。
看在外人耳中,他就好像抢不过别人而出言耍赖的孩子,令人觉得荒谬。
一只土狠指着狮子骂残酷!?楚月涵不禁忆起前些天和余天忍看Discovery频道时,野生动物在非洲大陆求生的画面。
在她看来,想求生得要各凭本事,而洪文定以这种手段伤害过余嘉琛,现在却反过来指责他的不是,实在太过可笑。
「人本来就是动物之一,穿着衣服自然称作衣冠禽兽。」楚月涵一竿子将所有人全囊括在其中,不让洪文定占任何便宜。
对这种人不必太过客气,给他三分颜色便人五人六地跩了起来,他实在没有自知之明,除却任羽铃所带来的名气,他不过也只有一个臭皮囊,没啥了不起,还真当自己是不可一世的重要人物。
不想和这种人多费唇舌,说到底他也不过活在自己的象牙塔中,看不清现实真相的愚者。
拉过裴艾便想离开,楚月涵对眼前这男人敬谢不敏。
「难道你不想听听余嘉琛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还是你不敢听?」洪文定见她不落入陷阱,急忙使出激将法。
今天要是让楚月涵一个人独自面对他,或许还能有一些些作用,但是眼下只会让她更加的火大。
「与其在背后伤人,你干脆将事情说给八卦杂志听,也许还能让你赚得几块钱的酬劳,请个好律师等着让琛告到你破产。」楚月涵受不了他的纠缠,克制不住火气地对他怒言相向。
要是有哪一家杂志敢登这种摆明了就是子虚乌有的谣言,便等着挨告吧!
「你……」
洪文定伸出手指住楚月涵的鼻尖,他不敢相信有人会不忌于他的后台,给他下不了台,她当真是活腻了,自找死路。
他脸颊上的神经不住地怞动,说明了他有多气愤。让在场的人十分明白,这人是有仇必报的个性。
看着他悻悻然拂袖离去的背影,裴艾禁不住一阵乌云袭上心头,泛起不祥的预感。
「答应我,你会小心背后。这种人是不会讲究什么运动家精神,他们最擅长的是在背后放冷箭。」裴艾谆谆告诫。
狐狸即使披上羊皮,还是有着尖牙利爪,足以置人于死地。
「我会的。」楚月涵的背脊也不自觉地窜上一阵寒意。
适才的反击的确大快人心,但对方是小人,她随时都得防范从四面八方可能出现的攻击。
楚月涵在百货公司与洪文定交锋的消息迅速地传了开来,即使当事人十分低调,但在场的还有别人,他们并不在意当事者的想法,尤其是落荒而逃的洪文定。
楚月涵并未告知余嘉琛,反而让他由高尔夫球友的口中得知,更加令他火冒三丈。
深夜回到家,他立即将她拎进了自己房中进行审问。
「你为什么没告诉我,洪文定找上了你?」他额上的青筋爆凸,足见怒火之高张。
就是知道他会有如此的反应,楚月涵才不想让他知晓,否则依他的脾气,怕不找上门去来个血贱五步的决斗。为的并非爱她,而是男人地盘心结在作祟。
「严格说来,不是我而是我们,当时还有裴艾在场。」她故作轻松的让他明白她当时不是只有一个人。
这一招胜之不武,但可保她不被吼聋了耳朵。
余嘉琛双手搭在她的肩上,不自觉地开始摇晃着她,希望能将些许的危机意识摇进她的脑袋里。
「他的手段肮脏到才不管你是否无辜,只要能让我颜面无光的事,他都会毫不犹豫的下手去做。」
每说一个字他就摇她一下,待他的话一说完,楚月涵的脑子晕得直想吐。
想到她曾经暴露在危机之下,他忍不住将她带入怀里紧紧抱住,让她温暖柔软的娇躯带给他安心感。
「你不要小看了洪文定,光瞧他至今仍不能让任家踢出门外,便该对他的能耐有所了解。」余嘉琛在她的头顶轻喃。
他可以不为林郁鷃的事找洪文定报仇,是因为他对林郁鷃早已无情分可言,但是他若将目标转至楚月涵身上,自己是绝不可能让这事善了的。
她对所有事都能轻慢以对,唯独对洪文定不成。这人手段卑劣,为了达到目的,再肮脏的手段也使得出来。
「你别让自己再暴露在危险之下,我……我会担心的。」余嘉琛将到了嘴边的「爱」字吞了回去。
他明明可以光明正大的将话说出口,谁也不能怀疑他的用心,但是不知为何他就是说不出口。
「在大庭广众之下谅他还不敢对我怎么样。」楚月涵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却是害怕得频频发颤。
这种反应她不敢让余嘉琛知晓,会掀起大乱子的。她不想成为那个令他抓狂的导火线,虽说这样可以满足她的女性自尊,可是后果却非她所能承担,万一他或余天忍有个意外,她会承受不住。
不必别人提醒她也明白,洪文定那人绝对不会放过她,尤其她还让他出了这么大的糗,闹得人尽皆知。再加上传述者对未曾眼见的细节添加了活灵活现的情节,流传的版本已经月兑离了当日发生的真相。
然而她却不敢叹气抱怨,谁教这是自己闯下的祸事,只得自己承受。她毫不怀疑余嘉琛会为她竖起防护网,而这只会更加地惹恼洪文定,燎起他的怒火。
躲在他人的保护之下,对她而言是前所未有的经验,换个立场她或许会拒绝。要说自保能力,她不讳言自然是比不上男人。但是余嘉琛并非不相关的第三者,是她心里爱惨的男人,这原因令她不由自主地想缩至他所张开的羽翼下。
「别庸人自扰了。」楚月涵安抚道:「台湾是法治国家,他不敢太嚣张的。」
闻言,余嘉琛嗤之以鼻的哼了声,他对法律和躲在其后躁纵的黑手没多大的信心。
他明白若真要和楚月涵说理,他会先气到吐血还无法让这颗顽石点头,真不了解她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她怎能令自己无视于他的忧虑而一意孤行。
「你不准单独行动,只能由我陪着出入,不论是上下班还是办私事都没得商量。」他的霸道再次冒出头来。
她气结地大翻白眼。
「你是总经理,而我是秘书,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像连体婴一样黏在一起。」她试着和他说理,但结果如何她心知肚明。
「当然可以。」余嘉琛不以为这有什么困难。「你正好和我住在一起,你不会忘了吧,只要配合我的行程一切好谈。」
他还真感谢有这么个良机可以让两人更加亲密。
楚月涵眯了眯眼,怀疑他之所以会这么做其实另有用意。
他不是别人,是出品自余家的菁英之一,在做任何决定时一定已想好所有的事,这种事情她已经见过太多次。
「你或许忘了,我还得接送天忍上下学。」这个理由应该令他无从反驳了吧!
楚月涵以为胜利的果实就在触手可及之处。
对这个问题,余嘉琛不到五秒钟便有了解决之道。
「这更简单,将天忍的活动一并排入我的行程中,这件事对身为秘书的你来说应该不难才是。」想扳倒他她还得再多修炼修炼。
挫败令楚月涵暗咬银牙,她没料到他居然想在他紧锣密鼓的行程里多加上几条,他就算是铁打的也撑不住。
「如果你再不答应,干脆我来休个大假,和你窝在家中当你的终极保镖,这样也许会更省事。」余嘉琛语带威胁。
他的语气冷硬得让她无法怀疑他的决心,只要他说得出口,绝对会彻底实行。
看来她不可避免的得和他绑在一起。
她的表情有着不得不妥协的无力感,令余嘉琛明白他已然获得胜利。
他很想将得意的笑容放在脸上,但想起她可能会气愤到不计后果地我行我素,他只好将笑意暗藏在心里。
只要她能安然无恙,要他一辈子让着她都没关系,但是这话可不能对她言明。
否则未来可又有扯不完的争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