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雨送走了琴娘回到屋子,隔着帘子,都能听到赵嬷嬷女儿晓秋象小鸟般叽叽喳喳的兴奋口气。
“红玉姐姐给我做了很多好吃的东西……我最喜欢吃那个蚂蚁上树,树咬在口里吱吱的响,蚂蚁也好吃,全是肉疙瘩……”
她撩帘而入。
赵嬷嬷的儿子晓春有些不自在地坐在屋旁的一张太师椅上,而晓秋则站在顾夕颜的床前,指手划脚地和她今天中午的菜式。
顾夕颜望着晓秋温和地笑道:“既然你这么喜欢红玉姐姐做的饭,那你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回雍州城去?”
晓秋的目光立刻明亮了起来:“夫人,我,我真的能跟你们回雍州吗?我早就想去了,可娘说那里不是随便能去的……”
杏雨就笑道:“别人当然是不能随便去的,可如果是少夫人开了口,那你就哪里都能去了……”
晓秋就用一种敬畏的目光望着顾夕颜。
顾夕颜微笑着模了模晓秋的头,道:“不过,你到了齐府,可不能再象现在这样了,要跟着嬷嬷们学规矩,你也愿意去吗?”
晓秋神色间就有了几分犹豫,低声地道:“那,那我能跟我娘在一起吗?”
“不能!”顾夕颜笑道,“规矩没有学好之前,是不能见面的。而且以后,你们也不在一起当差。不过,等你大一些了,逢年过节,或是你娘或你的沐休日子,就能跟你娘在一起……”
晓秋就高兴地笑了起来。回头看了看自己地哥哥。道:“夫人。我哥哥也可以一起去吗?”
“能啊!”顾夕颜笑道。“不过。你哥哥是男孩子。齐府的内院。是不能收男孩子地。晓春,要是你愿意。我把你送到军营里去。你觉得怎样……在将军们身边做小厮……”
晓春满脸欢快地站了起来:“夫人。我愿意……你真的愿意把我送到将军们身边做小厮吗?我们村里的刘员外的儿子。也在军营里……每次回来。都可威风了……夫人。我真地可以去军营吗……”
顾夕颜就笑着点了点头。把两个孩子招到了床前。语气温和表情却非常认真地道:“那你们一定要好好地做事……要为母亲争光。不可丢了母亲的脸……”
两个孩子拼命地点头。
顾夕颜嘴角露出了满意地笑容。她吩咐翠玉:“你去把段姑娘叫来!”
没有两天。易嬷嬷就到了春里。
她代表徐夫人带了一些补品来看顾夕颜,看到顾夕颜躺在床上有力无气的样子,微微吃了一惊,笑道:“夫人的怀象,好象不太好啊!”
“嗯!”顾夕颜应道,苍白的脸上洋溢着如月光般静谧的莹莹光彩,“孩子有些调皮……把附近的名医都请来看了,都说没有问题,过了这几个月就好了……”
易嬷嬷就笑着扫了她的月复部一眼。低声地笑道:“有几个月了?”声音里透着真诚的关怀。
顾夕颜脸一红。就低下了头:“才刚刚上身……”
易嬷嬷掩嘴而笑:“爷可真是……一时也离开不夫人啊!”
顾夕颜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易嬷嬷的目光就在屋子里扫射了一遍,然后笑道:“这屋子也太简陋了些……高姑姑又不在,我看,少夫人还是早一点回雍州吧……再过段日子,路就不好走了,到时候。怕有些不方便啊!”
顾夕颜就笑道:“我也正准备这几天就回雍州城,正让婢女们收拾东西呢!”
易嬷嬷笑着点了点头,道:“那少夫人什么时候启程呢……我也好回去禀了夫人!”
顾夕颜笑道:“再过一个月吧……”
易嬷嬷就皱了眉:“那怎么能行……再过一个月,都到了腊月中旬了,到时候,又要准备年节的事,又要安顿少夫人,这哪里忙得过来啊!少夫人,我看您还是把日子往前提一提吧?”
顾夕颜笑问:“嬷嬷觉得什么时候好呢?”
易嬷嬷就沉吟道:“我看。不如就明天吧。明天我们一起回雍州去?”
“明天啊!”顾夕颜的目光掠过屋子里的摆设,笑道。“这东西都收不完……我看,还是再等几天吧!”
易嬷嬷笑了笑,一副爽快的口吻,道:“行啊!少夫人,您给个准日子,我也好先回去禀了夫人。”
顾夕颜思忖片刻,道:“那就再过七天吧……我催着她们赶紧把东西收拾收拾。”
雪停了,风住了,太阳微微露出了小半边脸,被大雪覆盖的雍州城就明亮的刺目起来。
温暖的阳光中,琴娘捧了一盆腊梅进来:“夫人,这是从东溪送来的。”
魏夫人轻轻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道:“琴娘,夕颜,还有几天回来。”
琴娘笑道:“昨天就应该启程了……不过,云裳说,少夫人准备慢点走,免得颠簸到了孩子……你就放心吧,她们一定会平安到达雍州城的。”
魏夫人明艳的脸上就浮现出一个冷冷的微笑。
琴娘将那开着冰黄色的腊梅花按照往年的规矩分明摆在了外室的屋子中间和魏夫人的炕前。等东西都收拾好了,琴娘就伫足欣赏,道:“这花香可真是沁人心肺啊……我已经让送花来的人带信回去了,让他们赶着再送两盆来,也让少夫人闻闻……这可是我们东溪才有的……”
却没有人答应。
琴娘愕然地抬头,就看见魏夫人神色有点游离地望着屋檩。
自从夫人知道少夫人怀孕了以后,就经常发呆。
琴娘掩嘴一笑。
盼了这么多年的孩子,终于有点影了,怕是在担心少夫人吧……
她就轻手轻脚地往屋外走去。
“琴娘,”魏夫人突然就叫住了她,“这又到了冬季了。魏士英的那个病秧子还好吧!”
齐毓之的庶长子,魏夫人一向叫那孩子是“病秧子”。
琴娘的眼角一跳,迟疑地道:“您的意思是……”
魏夫人轻轻捋了捋鬓角,冷冷地道:“也该是生病的时候了……”
双荷心急如焚,虽然尽量地忍着,但脸上还是露出几份慌乱来。
魏夫人的眉头就蹙了蹙,声音里,也有了几份急切:“打开了库房给我仔细找找……”
琴娘脸上就露出几份委屈:“夫人。真的到处都找过了……我亲自带人找的,找了三遍……全部带到春里少夫人那里去了,还有十几枚新鲜地参果……”
双荷想起齐绘那惨白的小脸,眼睛不由的就湿润了:“夫人,求求您了……绘哥从昨天夜里就不太好了,可府里落了匙……夫人……”
魏夫人就冷冷地看了双荷一眼:“哭什么哭……哥儿这不是还好好的吗?都是你们这些人给成了这样地……”
双荷忙擦了眼泪。红着眼睛露出一个笑容来:“夫人,您看我,都急糊涂了,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魏夫人对双荷的话置若罔闻,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吩咐琴娘:“那你去松贞院看看……就说是我要的……”
琴娘应声而去。
魏夫人就一副嫌弃的样子撇了一眼双荷,道:“下去等着吧!”
双荷是知道魏夫人的性子的,她既然愿意出手,那就一定会尽力而为。
她感激地看了魏夫人一眼。曲膝行礼出了屋子。就站在屋檐下等。
直到快中午时分,她才看见琴娘满头大汗地回来了。
双荷一看琴娘那凝重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妙。
一个早上满怀希望,如皮球似的被扎破了,只剩下瘪瘪的外壳,没有了一点精神。
她两腿一软。就瘫坐在了屋檐下。
琴娘只是同情地望了她一眼,就快步折进了屋子。
双荷抿着嘴,眼泪就无声地流了出来。
齐绘,从小生下来就身子骨弱,还没有学会吃女乃倒是先学会吃药的……今年还不满三岁……
泪眼模糊中,她看见琴娘又走了出来。
难道是情况有了什么变故不成!
双荷忙迎了上去,充满期盼地喊了一声“琴婶婶”。
琴娘看见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由地叹了一口气,道:“你放心吧……夫人让我去贤集院去求徐夫人……”
“啊!”双荷怔住了。
琴娘又叹了一口气。起脚正欲走。双荷一下子就跪在她面前抱住了她的双膝:“琴婶婶,你给我通传一声。就说,就说我就是死了,也感激夫人的恩德,来生做牛做马地报答她老人家……”
琴娘就轻声地喝斥了一声,打断了双荷的话:“胡说些什么……夫人面前,最忌讳这些生啊死的……你好好地在这里呆着,等我回来……”
双荷满脸是泪,高兴地应了一声。
琴娘出了槐园,就去了梨园。
端娘正在那里让人扫屋子,看见琴娘,忙笑着迎了上来:“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可真是稀客啊!”
“没事,没事!”琴娘笑道,“这不是心里欢喜,只有到您这里来坐坐吗!”
端娘一听,眼角眼梢都染上了喜色,请了琴娘到了一旁地暖阁喝茶。
“我可是几天都没有睡着觉,一想起来啊,都会在梦里笑醒。”顾夕颜也给端娘送了信来。
琴娘道:“谁说不是……就是我们夫人,每天早上一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要问今天是什么日子了,那急切的心,我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两个人嗦嗦地说了一大堆琐碎的事,端娘连给孩子准备的尿布都拿出来给琴娘看了一回,眼看着太阳偏了西,天气暗了下来,琴娘这才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