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却全然不知,一点儿印象都没有。我像是舒舒服服地睡了个懒觉,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茅草亭子里,一个女孩坐在我旁边,头上戴着那一枝并蒂喇叭花。
这个女孩当然是雯雯,见我醒来,她欣喜地抱着我的脖子,扶我起来,靠在她的肩膀上,就像我身中墓气之毒,晕倒后醒来靠在她肩膀上一样。
“我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也在这里?大家都去了哪里?”像很多失忆人一样,我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想弄明白从自己记忆中丢失掉的那段经历。
雯雯努着嘴,用手指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说道:“你呀,最好还是别打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该过去都过去了,真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能将一件事情彻底地从脑子里抹去。”
“可是,可是我究竟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其他人呢?”
“都说了叫你别问,你还不死心,再问我就不管你了,早上不给你煎鸡蛋,晚上不陪你看月亮聊天,脏衣服你自己洗,孩……孩子你自己生。”雯雯说着,脸上泛起两团红晕,比夕阳上的火烧云还红。
看到雯雯假装生气娇嗔一声,转过去的背影,我没开口再问。
一个男人通常会背着女人做很多事情,但从未有过像我这样的情况,在后来的日子里,背着雯雯打听自己曾经做过些什么事。韩生王昌异口同声地说:“雯雯交代过了,不能说,坚决不能说,哪怕是朋友没得做,都不能说。”
“你们这俩家伙,居然这样对待一起和尿泥玩的发小,还没当官掌权呢,就不认人了?”
“别激我俩,没用,你就是扇我们几个耳刮子再踹几脚,我们也决计不会说的。”
“我都失忆了,好歹也算是个病人,你们就忍心这样对待一个在痛苦中挣扎的病人?我求求你俩行行好,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被折磨得疯掉。”
“没事,你该疯就疯,疯了我俩伺候你。”
“我没见过你们这般无情无义的家伙,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既然你们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从今往后,咱们割袍断义,分道扬镳,谁也不认识谁。”
“那太好了,省得你天天缠着我俩不放,你走好,不送。”
这俩人不知中啥邪了,任凭我死缠烂打软硬兼施,就是不说。这要是扔进渣滓洞里,绝对是两条好汉。但是他俩嘴再硬,也挡不住我水滴石穿愚公移山的精神,只要一照面,我就缠着问,足足坚持了几个月。
忽然有一天,我们三人聚在一起的时候,我没问这件事情,提都没提。喝茶聊天后准备散去时,我仍然没问。王昌便沉不住气了:“你今天怎么没问?难道你知道了?”
“不知道。”
“那你为何不问?”
“我忽然不想知道了,你们想说,我还懒得听呢,就怕你们没机会再说给我听了。”
“怎么了你今天,怪兮兮的,你不会真想不开吧?”王昌颤悠悠地说道。
“我说过了,以后你们想说给我听,还没这机会了。”说完,我便欲扬长而去,却被他俩拽住,按在了椅子上,不住地劝我人世间有多么美好之类的话。
我惺忪着双眼,全当他俩说的是耳旁风。见我听不进去,韩生一咬牙,说道:“好吧,我俩告诉你,但你千万要保密,不能让雯雯知晓我们把这件事情告诉过你。”
我接过王昌递过来的一杯茶,嗑着瓜子,半躺半坐地在摇椅上听他俩开始说起那时的事情。
“那天,你和雯雯留在上面,我们手握羊蹄子,一个挨一个地下了楼梯,走出门洞。福六示意我们站在原地别动,全神提防守墓人。然后他双手紧握着那条项链贴在胸前,扯着嗓子朝前面的暗处喊道:‘我们同意你的要求,把扯下你项链的小子和那个女孩留在了上面,现在我们就要出去了,你同意吗,还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说?’”韩生的表述很有感情。
“连着大声喊了两遍,没听到回应,等了一会儿还没听到守墓人说话,福六便又喊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不讨扰了,就此告辞。’说完,冲大家挥手说道,他不吭声就是默认了,咱们上去搬东西走人。大家心领神会,作势欲走。”
“果然不出所料,就在大家准备离开的时候,从黑暗中传出了那个守墓人的声音:‘人可以走,项链留下。’”
“福六就说:‘那不行,你要的两个人留在了上面,再把项链也给你留下,万一你出尔反尔不守诺言,偷袭暗算我们怎么办,那我们岂不是太冤大头了。’”
韩生接着:“守墓人说道:‘不会的,我们守护者说话向来算数,一言九鼎,绝不会食言于你们,尽管放宽心,只要你把项链轻轻地放在脚下,你们便可以带着上面的珍宝离去了。’”
“福六说道:‘当我们都是三岁的小孩子,能任由你欺骗。守墓人大都是背信弃义的阴险狡诈之徒,早已臭名昭著,但凡是个盗墓人就知道这事。’”
“守墓人有些激动地嚷嚷道:‘一派胡言,守护者在这阴暗潮湿的地下一待就是一辈子,没人能比守护者更能坚守自己的诺言。’”
“福六说:‘但是我们却听说守墓人表面信誓旦旦地说要终身守护陵墓,暗地里却偷偷地把墓里的珍宝全都运上了地面,之后埋名隐姓远走高飞。可怜墓主的后人还以为墓内有忠心不二的勇士在守护,还让家人按时往墓里投递粮食蔬菜。上坟祭祖的时候还多磕三个头,把守墓人当做是自己的先人一样祭拜。可怜这些人啊,不知道自己祭拜的守墓人竟然是这般货色。’”
“原本我想着那守墓人听了福六这些话,一定是暴跳如雷,至少也应该反驳一番。但没想到福六说完这番话后,那守墓人居然一声没吭,躲在黑暗中不知在做什么。”
“这是福六没意料到的。福六的原意是想着用话语相激,逼迫守墓人露面,然后大家就迅速将之包围,任他有通天的本领,也难敌环绕在身旁的八根羊蹄子。八根羊蹄子里面有480粒弹丸,再加上福六的手里还握着那条封土盾项链,他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韩生说到这里,王昌插口道:“这只是福六一厢情愿的想法,那得守墓人配合才行。按理说这种相激用意很明显的话,就是局内人也应该能参透,不会轻易上当的。也不知道福六当时是怎么考虑的,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是万万没想到,大家等了一会儿后,那守墓人竟然悄无声息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不紧不慢地一直走到福六面前几步远的地方,才停下脚来,双手交叉着盘在胸前,一言不发地看着福六。瞧他那架势,像是国足的教练在报名的人群当中挑选队员一样。”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开始的时候,我甚至设想过如果盗墓人一直躲在黑暗里,大家该怎样才能最迅速地围住他。不料守墓人却大摇大摆地自己跑到了大家跟前,全不把大家放在眼里。没人发好施令,大家自动围成一圈,把守墓人围在了圈子中间,用羊蹄子对准了他。”王昌像开机枪一样说着。
“当时,胡三站在他的左侧,我和韩生站在他的右侧。为什么别人不提,偏偏要提胡三呢。这是因为胡三第一个开口向守墓人说话。胡三说:‘这下你插翅难逃了吧,我们手里的羊蹄子是特制的,威力虽然比不上冲锋枪,但比土铳鸟枪要厉害得多。你趁早乖点儿,别往身上招呼枪子儿。’”
“守墓人怒目注视着胡三,说道:‘到底谁***阴险狡诈,你们自己说说吧。’”
“胡三便说:‘老子这是兵不厌诈,你都成瓮中鳖了,还叫唤!’”
“我也说道:‘你还是认命吧,别自找苦吃。我们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别逼我们虐待战俘。’我这话音还没落,就见守墓人忽然朝胡三蹿了过去,抬脚踹在了胡三的手腕上,接着伸出手掌在胡三肩膀上劈了一掌。胡三痛吼一声,朝后退了几步。旁边的范氏兄弟和常二抢上前去,舞着羊蹄子扎向守墓人。”
“守墓人脚下后退,速度很快,我还没看清他要退到那个方向,就觉得肩膀上一阵疼痛袭来,却是守墓人一个后飞脚踢在了我肩膀上。我暗用内力,把我多年的功力全都逼聚集在了肩膀上,将他弹了出去,重重地摔倒在地……”
王昌指手画脚地正说着,韩生忍不住笑道:“你就胡吹吧,看不出来,你不仅会吹牛,还会金钟罩铁布衫了。”
韩生转头朝我说道:“你别听他胡扯,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守墓人先是踹了胡三一脚,又劈了一掌,接着迅速地朝后退,一脚踢在了王昌的肩膀上。把这小子给疼的,摔在地上不住地叫唤,鬼哭狼嚎似的。”
“眼瞅着守墓人就要闯出包围圈,没办法,大家只好按下羊蹄子,发射出的弹丸全朝着他的肩膀胳膊这些不碍性命的地方。”
“守墓人正好在射程之内,我能清楚地听到弹丸射进皮肉的声音。然后就是他吃痛的喊叫声。我还以为这家伙当时一定是痛晕了,不往远处的黑暗处逃跑,反而脚下来回躲窜着,朝你和雯雯待的上面飞奔而去。后来回想起来,那里确实是最好的去处。若是朝远处奔跑,保不准后背上也会挨枪子儿,这样折回来往相反的方向跑去,大家有所顾忌,不敢发射弹丸,怕伤着自己人。因为他脚下左躲右闪的,总朝着有人的地方乱闯,这就给了他可乘之机,让他溜上了台阶,再要发射弹丸时,这家伙溜得比兔子还快,看不到了。还有就是台阶也挡住了大家的视线,替他解了围。”
“他上去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都不知道,你和雯雯在场,只有你俩人知道。”
“等我们冲上台阶的时候,看到门内正在往上升起一堵墙,黄灿灿的一堵厚墙,就快要与门顶端合拢了。”
“忽然雯雯从缝隙中露了出来,也不跳下来,头朝着里面不住地哭喊你的名字,直到缝隙实在是容不下人了,才从上面滚落了下来,倒像是被升上去的墙挤了出来似的。”
“这时候正好大家跑到了墙壁下,赶紧冲刺过去伸手接住了雯雯。这也真是赶巧了,你想想,从将近三米高的墙壁上横着身子滚落下来,会摔成什么样子。若是王昌这样皮糙肉厚之人说不定还能勉强站起来,可那是弱不禁风的雯雯呀,想起来就后怕。”
王昌道:“我皮糙肉厚怎么了?就该着从三米的高度上横滚下来?还得咬牙站起来?”
我和韩生都没搭话,韩生接着说道:“大家把雯雯放在地上,雯雯不停地哭,问她你怎么样了,她也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哭。唉,女人呀,什么时候改改这毛病,大家都快急死了,她却哭得连说话的空隙都没有。后来大家好不容易才从她嘴里发出的断断续续哽咽的话里猜出来,你和守墓人一起关在了里面。”
王昌说道:“我当时就急了,抡起羊蹄子不停地砸墙,可惜羊蹄子太轻太小了,若是给我一柄大铁锤子,我保证把墙砸出个窟窿来。”
我苦笑道:“多亏你砸墙,我才明白了如雷贯耳是啥滋味。”
王昌奇道:“我砸墙跟雷有什么关系?”
我笑了笑,问韩生:“后来呢,后来怎么了?”
韩生说道:“王昌砸了半天,墙上连个指甲大的印痕都没有,还在不停地砸,被胡三一把拉住,夺去了他手里的羊蹄子,才算罢,蹲在地上不停地挠头。王昌是闲下来了,可范氏兄弟和胡三常二却忙了起来。他们提着手里的羊蹄子不住地围着墙壁敲敲打打的,但是不像王昌那样失心疯似的狂砸,只是轻轻地试探着敲打。”
“几个人忙活了一阵子,停了下来,聚在一起商量着该怎么办。商量来商量去,也没商量出个满意的办法来。这是因为四周的墙壁都是用铜铸起来的,连地面都是用铜浇筑铺成的。”
“所以,这并不是胡三范氏兄弟他们无能,想不出合适的办法来,而是因为这巨大的铜棺椁实在是无懈可击,无缝可钻。当年孙悟空被困在一个大铜钹里,也是严丝合缝的,天上下来多少神仙,不都是一筹莫展吗?最后一个天仙用头上的犄角使劲钻进去,本想着孙猴子能从旁边的空隙里溜出来,不料猴子却拔了根毛,变成一把木工打孔用的钻子,在人家犄角上钻了个小洞藏了进去。不瞒你说,这铜棺椁要比那扇铜钹严实得多。”
“这就像土里埋着个严丝合缝的铜盒子,我们只是周围的几只蚂蚁。”
“胡三摇着头说:‘若是平时,我挖个洞,绕过墙壁就能进去,地面上铺再厚的石条石板也挡不住我,石头都是脆的,都不经敲,特别是地下悬空的时候。可是现在却真的难住我了,***,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是铜铸成的,谁来了也没办法。’”
王昌叹道:“如果胡三范氏兄弟说没办法,那就真的是没办法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没办法的事情,急死也没用。”
韩生说:“那倒是,比方说有人一生下来就是皇帝,有人生下来就是奴仆;有人天生忠厚仁义,有人天生脸皮厚爱吹牛;有的地方自古山清水秀,有的地方偏偏穷山恶水;就像小日本,地下啥资源都没有,急也没用。”
王昌道:“谁说没用,小日本把山西的煤炭都买走了,填入了自家门前的海底,那不就等于有资源了吗?那不就等于山西就是***资源仓库吗?”
韩生道:“现在咱不是识破***意图了嘛,所以煤炭才涨价了。”
王昌道:“煤炭涨价跟这件事情有关系吗?”
我急道:“你们说的这些跟棺椁有关系吗?后来呢,一群人就一筹莫展愣住了?”
王昌道:“当时,刘德义说,取巧的办法没有,那就只能用最笨的办法,用氧气烧,用切割机割,用钻枪钻。”
“这个办法确实笨,甚至很野蛮,但却是唯一的办法。大家只能这样才能在铜墙上凿开一个洞,把你救出来。”
“刘德义,常二,胡三,雯雯和我返回地面,开车去县城买氧气割枪、切割机等这些东西,顺便能把雯雯安顿在你家的果园里,她虽然不大声哭了,可还在不停地抽泣,看得我们心里也怪难受的。韩生和范氏兄弟福六守在门前,等我们回来。”
“到了县城已经是上午了,如何买氧气割枪砂轮刀这些就不说了,反正是人家开口要多少钱,就给人家多少钱。大的氧气瓶子不能买,买了也没法子拿下来,找到一家修锅炉的铺子,过去拧上人家正在用的小氧气罐子的阀门,扛起来扔下一叠钱就跑,我估模着那个修锅炉的几年都琢磨不过这事儿来。”说到这,王昌脸上透出了一丝坏笑。
“回来的时候,雯雯怎么也不肯去你家的果园,非得跟我们一起下去救你,谁也拗不过她,连她叔叔刘德义都劝不住。没办法,只能又把她领下墓里。对了,这也算是没办法的事情。”
“下去墓里,大家赶紧背着扛着沉乎乎的设备朝棺椁跑去,连雯雯肩膀上都扛着一台砂轮切割机,胳膊上还挂着一串备用的砂轮片。说起雯雯,这姑娘我可真服了,那么长的距离,她愣是一步也没停过,要不是不认识路,她会一直跑在最前面,真说不上来她那么瘦小的身子骨哪来的力气。”
“到了铜棺椁那里,雯雯从肩膀上卸下切割机,就拉引擎,拉了好几下没拉着,便从我肩膀上接下了氧气罐,说:‘快接上割枪。愣着干吗呢,快点儿,那表情,真叫一个凶呀。当年的女红卫兵批斗人的时候也不至于如此。说句老实话,我俩很是为你担忧,万一你跟雯雯吵起来,她会不会把你给撕吃喽。”
我眼珠子一瞪,说:“她敢,反了她了,只要我一生气,她连大气都不敢喘。别老说这些,后来呢?”
韩生和王昌挤眉弄眼地朝我笑着说:“到底谁不敢大口出气,我看是你吧,瞧你现在,烟也不敢抽了,酒也不敢喝了,连吹牛都得先扭头看看雯雯在不在身后。”
我没答理他俩,端起茶来嘬了一口,从躺椅上起来,绕着周围走了一圈,活动了一下腿脚,又坐在躺椅上,说:“不骗你们,她从来不敢顶撞我,不敢惹我生气。好了,说正事儿,你们究竟是怎么把铜墙弄开的?”
韩生说道:“大家把氧气接在了割枪上,点火,凑近那堵升起来的铜墙。因为那堵铜墙向里面凹进去不少,显然是比两边的墙壁要薄许多。”
“割枪烤了一会儿,铜墙上便陷进去一个小坑,只有半个拳头大小,下面淌出一条金黄色的铜线,像是一条泪痕一样。又烤了一会儿,范五便抬起割枪,范四小心地拧开盛着液氮的罐子,戴着手套用勺子舀了一勺泼在了被火焰烤下去的小坑里。这可不像平日里用凉水往通红的铁条上浇,那样顶多是腾起一团热气。液氮泼上去啪啪作响,四下飞溅,幸亏范四泼的时候让我们退后,才没溅到身上。那情形像是钢铁厂溅出来的铁花,只不过颜色不同罢了。范四泼过液氮后,胡三用切割机去割掉小坑周围隆起的铜包和铜痕。这时候的铜墙就像冰墙似的,被切割机上飞转的砂轮一碰到,便一片一片地往下掉落。但这仅是表面的这一层而已,里面依然照旧。所以,用切割机割过后,范五又接着用割枪烤,范四又朝上泼液氮,就这样持续不断地循环着,持续了有将近一个小时左右,铜墙上出现了个比脸盆稍微大点的坑。只是个坑,还没烧透呢。”虽然我也见过这堵铜墙,但我还真没想到它这么结实。
韩生继续道:“虽然没烧透,但已经陷得不浅,再烧几次肯定能把铜墙烧透。可就在这时候,发生了一件大家没意料到的事情,谁也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你猜猜,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明知道他俩会告诉我,哪里还会动脑子去猜呀,那不成傻小子了嘛。可是又不能坏了他俩的兴致,只好佯装思索一番,猛拍大腿,说道:“莫非,莫非是烧进去的坑又自动填平了,合拢了不成?”
韩生王昌呆若木鸡,惊讶地看着我,许久都没吱声。
我说道:“我有没有猜中?难道不是这样吗?”
王昌朝我竖起大拇指,赞道:“你真乃神人也,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你也能想得出来,我今天算是重新认识了你一回。”
我说:“别客气,换了你,也一样能猜得出来。”
王昌咽了口吐沫,朝我说道:“我呸,你还真以为你猜中了。你以为是在听魔幻故事呢,你说说铜墙被烧出个坑来,它怎么就会自动恢复原状?我还以为当时发生的事情就够邪门了,没想到了你这儿更邪门。”
我急忙说道:“啊,我猜错了?不会吧,你倒是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王昌眼珠子一转,咳了两声,又跟韩生交换了一下眼神,朝我说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口是心非了?嗯,明白了,肯定是被雯雯压迫成这样的,可怜呀,当初敢说敢做的一个爷们儿,现在被女人改造成啥样儿了。”
“胡说八道,关雯雯什么事儿。求求你们快点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了,急死人了。”
“那你先告诉我们,这铜墙烧出的坑,怎么就会自己恢复原状,这话你是怎么说出口的?说这话的时候,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就是想着对付着胡猜乱说一通,然后你就能接着赶紧说了。”
“嘿嘿,我就知道你是这鬼主意,看在你主动敞开心扉的份上,姑且饶你这一回。”
我连忙点头,心里却想:什么叫敞开心扉呀,还放飞心灵呢,这都哪儿跟哪儿呀,不会用词就别乱用。
“就在范五准备再次用割枪烤铜墙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铜墙上烧出来的坑竟然自动填平了。”王昌看着我身下的躺椅说道。
我苦笑一声,从躺椅上站起来,说:“咱俩换换位置,我喜欢坐小马札,不喜欢躺椅。”
“那我只好委屈一下自己了。”王昌坏笑着坐在了躺椅上,接过我递过去的茶,喝了一口,说道,“就在范五准备再烤铜墙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说到这里,王昌又不言语了。一旁的韩生说道:“行了,瞧把他给急的,你不说我说。正准备烤的时候,这堵铜墙忽然咔嚓一声,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降了下来。
本来大家见到铜墙降落下来,应该很兴奋才是,但这时心里却有一丝莫名的沮丧。但这种心情跟搭救你没有一点关系,只是觉得大家忙活了半天,眼看着就能破墙而入了,它却自己降落了下来。”
我说道:“我能理解,就像打仗的时候,围着一座城池攻了好些日子,死伤了好些士兵,眼看就要攻上城墙的时候,城门却打开了,里面的人举着白旗出来投降了。”
王昌扭了一子,侧躺在椅子上,说道:“我们心里虽然有些憋屈,但还是盼着赶紧降落下来,赶紧冲进去看个究竟。合上的机关忽然又打开了,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你把守墓人制服了,拧开机关出来报喜。二是守墓人把你制服了,押着你出来当人质要挟我们。只有这两种可能。我不会让你猜了,否则你会猜出第三种可能,机关失灵了,自己滑落了下来。”
“铜墙终于落了下去,我们看到了里面的情形。一个人站在门内,脸色煞白,毫无表情,穿着福六买来送给守墓人的西服,一动不动地站在里面。”
“那个人就是——你。”
我笑道:“我?行了,别开玩笑了。”
韩生正色道:“确实是你,但这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人是你,当时并不知道是你。大家都以为是守墓人呢。”
我半信半疑地注视着韩生,他冲我点点头,说:“这也是雯雯一直不让跟你说的原因之一。”
我知道韩生不是在和我开玩笑,他开玩笑的时候是不会冲你点头的,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到老也改不掉。我忽然觉得后背一阵冰凉,像是液氮浇在背上,我忽然不想听了,不再想知道那段时间自己做了些什么。可惜,韩生已经开口了。
“大家随着铜墙缓缓下降,看到了你那张煞白的脸,用料上乘做工精良的西服,还有脚上的假耐克鞋。大家心存疑虑,满月复狐疑。面前的这个守墓人比刚才要胖出不少,显得很结实。头发也不一样了,刚才的那个守墓人是垂肩长发,而现在的守墓人却是今年最流行的寸半短发。大家想起福六说过的话,这座墓里不止一个守墓人,仅他亲眼所见的就有两个。”
“不管面前的这位,是不是刚才受伤逃走的那个守墓人,你都得用羊蹄子对准他。所谓人挡杀人,鬼挡杀鬼就是这道理。”
“我们在门外,端着羊蹄子对准了门内的守墓人。而这个守墓人就是你。你却没有丝毫怯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家。双方就这样僵持了几分钟的时间,谁都没先开口说话。”
“里面忽然响起一声哨音,短促的哨音尖厉凄楚,像是一小截空袭警报,又像看影碟的时候卡盘的声音。”
“你一听到这声音,整个人立刻就变了,刚才还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哨音一响,整个身子便朝门侧飞蹿了过去。眨眼工夫,你已经跃近了门侧,身子跃起,抬脚使劲蹬了墙壁一脚,然后身子借着这一脚蹬出的力道,朝福六扑了过去。现在回想起来,那姿势真叫一个优美之极。你身子平直腾空,双手张开,朝前探去,如同一只扑向猎物的鹰隼。虽然没翅膀,但速度绝对不亚于俯扑过来的鹰隼。”
“这是事后话,当时却不这么认为。大家都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再加上身法极其怪异,就连胡三常二这些人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话说起来慢,其实那就是一瞬间的事情,等福六刚反应过来,你已经欺到了福六身前了。福六手里的羊蹄子被你托了起来的同时,啪,啪地响了两声,里面发射出来的弹丸激射到了墙壁上方,不知弹到了何处。”
“别看福六平日里慢条斯理的,关键时候的反应极为迅速。他一只手把羊蹄子朝着你借势甩了下去,一只手变拳为掌,朝你咽喉插去。这是相当凶险的招式,你若侧头躲开插过来的手掌,就避不开挥过去的羊蹄子。你别以为羊蹄子只是福六随手这么一抛,其实这一下比插向咽喉的手掌还要凶狠。”
“你当时扑到福六跟前,双脚齐肩站立,一只手握着羊蹄子分叉的一端,举过头顶。羊蹄子另一端被福六用劲朝你抛过来,冲哪儿来?两腿正中间!嘿嘿,这要是砸上去,你就能成为新中国第一个太监了。”
“砸上去了没有?”我急忙问道。
“你脑子进水了?怎么问出这么弱智的问题?唉,叫我说什么好呢。”王昌摇头叹道。
“关心则乱嘛,嗯,肯定没砸到,我现在还是好好的。”我解释道。
韩生继续说道:“你若是想要避开福六这两下反击,只能向左或者向右躲闪。这是大家后来聚在一起仔细研究出来的结果。你不可能一个旱地拔葱向上跃起两三米高,即便是你能迅速地向上跃起,躲开插向咽喉的手掌,也躲不开握在自己手里的羊蹄子。这个道理很简单,你就是像火箭一样蹿上太空,那根羊蹄子还在你手中握着,还会砸向你裤裆。向下躲避也不成,你这一低头下蹲,就等于把自己的脑袋交给了别人。还不能朝左右躲闪,因为两边都有人,手里的羊蹄子正痒痒呢,你闪过去怕是还没站稳脚跟,便会有几根羊蹄子朝你身上招呼过来。所以大家一致认为,在当时那种情形下,这两下确实是最有效的反击。”
“但这只是针对普通人而言,当时的你压根就不像是人。”
“你仰起头,亮出脖子,等着插过来的手掌,手上向外侧猛发力,羊蹄子就像划船的木桨似的朝一侧滑了出去。这时候福六的手掌正好插在了你脖子上,于是大家便看到了尖枪刺喉一样的情形,你的脖子丝毫未损,而福六的胳膊却像是掰弯了的枪柄一样折了回来。痛得福六冷汗直冒。”
“大家想冲过去的时候,你却伸出左手,卡住了福六的咽喉,右手探进福六的上衣兜里翻了几下,抽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条项链,封土盾项链。”
“然后你挟着福六走到门口,一把将他朝我们这边推了过来,你自己纵身跃进了里面,消失在了黑暗中。”
“从你飞身扑出来,到福六揉着脖子从地上爬起来,整个过程连三分钟都不到。”韩生顿了顿,显然对当时的场景记忆犹新。
“都说世事无常,这下我彻底相信了。刚才大家还指望着用项链要挟人家,可一眨眼的工夫,项链没了,只留下一群大老爷们儿傻愣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别的还好说,在雯雯面前丢脸,吃这么大的亏,以后还怎么抬头见人。当然,如果还能活着出去。”
“最先沉不住气的是福六,他一只手抚着脖子,一只手从包裹里拿出了那个小皮袋,边往手里倒粉末,边低声吼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不了把这条命拼了。’”
“刘德义走到他身边,叹道:‘怪我,全是我不好。’说着转过身来,对我和王昌说道:‘你俩快领着雯雯离开这里,这里没你们的事儿了。’”
“我和王昌自然不答应,还没你的下落呢。可没想到雯雯也不答应,非要和大家留在一块。刘德义无奈,咬牙说道:‘好吧,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勉强你们了。如果有机会出去的话,我再向各位解释这一切。现在还是赶紧找人要紧。’”
“大家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也没来得及细想,匆匆忙忙地走到福六跟前,伸出双手,接住从皮袋里倒出来的粉末,在手里搓均匀。然后便进了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