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里侧躺着一个人,确切地说是塞着一个人,因为鼎里很狭窄,只能将人蜷缩起来塞进去。这个人穿着西服,脚上蹬着意大利皮鞋。
是常二。
常二的脖子边有一条乌青黑紫的肿痕,等我们把他从昏睡中唤醒后,他便不停地用手揉着脖子,边揉边说:“这狗日的守墓人,真他妈的阴,专门躲在阴暗处,趁人不备的时候下手。”
王昌这时也凑了过来,说道:“您可真有本事,抓住了那个怪人,像套马车一样将他套在木板前面,您就坐在用青铜鼎做的车厢里,挥着鞭子赶着他跑。”
常二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可不是你,也不是胡三,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他用我自己的羊蹄子把我敲昏了过去,扔进了这个鼎里拖来这里,我都不知道他想用什么手段来对付我。”
王昌笑了一声,伸手替常二揉着脖子说道:“我已经替你报了仇,那人头上挨了我十几下羊蹄子,挣扎着跑掉了,说不定现在已经完蛋了。”
常二惊奇地瞪着王昌,满月复狐疑地看到我和韩生不配合的表情,伸手在王昌脑门上弹了一下,说道:“就你那针尖大的胆子,只怕早早地就被吓晕过去了。”
王昌自然是要信誓旦旦地辩解一番,那话可就长了,所以,不提也罢。
我们四人收拾起地上散落的汽灯、羊蹄子等物,顺着土台转悠了一圈,看到了土台对面另有门洞。偌大的祭祀坑里只有这一个门洞,好像这里就是墓穴的尽头,再也不会节外生枝地凭空现出诸多的门洞。常二返回上了土台,用羊蹄子在木板上劈下了很多的小木条,隔一段距离便在地上摆放一根,尖锐的一头全部朝着土台对面的门洞,一直摆放到了门洞口附近,才挥手说道:“胡三他们若是寻来,也能知道咱们的去向,免得大家像无头苍蝇似的在这墓穴里乱转悠,到最后你找我我找你的很是麻烦。”
门洞后面是石台阶,暗红色的沙石台阶,盘旋着通向上方,像一根巨大的麻花竖立着。在我眼里,盘绕着的台阶确实像麻花,连颜色都差不多,因为我饿了。
下来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一路紧张地又是来回奔跑寻找雯雯,又是跟怪人搏斗,猛地见到这样的台阶,就像见到了体育场里的露天看台一样,很想一坐在上面好好地歇息一会儿。可还是得快步往上跑去,因为雯雯还没下落。
台阶的尽头是一堵墙,一堵金黄色的墙。
金黄色的墙又高又宽,像古时候的城墙一般。城墙中间自然会有城门,所以,我们朝着墙上的城门走了进去,韩生没留意,手里的羊蹄子擦了这堵墙一下,便听到了金属之间相互撞击摩擦的声音。天,这堵墙壁竟然是铜的!
外面看着很小的东西,并不见得里面也小,譬如人的大脑,里面能装得下任何事物。外面看着磅礴的东西,不见得里面也宽阔,譬如眼前的这堵墙,里面的空间很小,一眼便能看个清清楚楚。
这堵墙的对面,左右两边都是这样的铜墙壁,上面窄,下面宽,地面中间是一个长方形的银白色盒子,正好一人高,因为盒子旁边站着一个人,侧靠在盒子边上,乌黑的头发与银白色的盒子一般高。
是雯雯,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我们,一动不动。
第十四章着魔
“雯雯,可找到你了。”我兴奋地边喊边朝她跑了过去。
“站住,你们这般无耻的家伙,从这里滚出去!”雯雯冷冷地朝我说道。
本来我都快要跑到雯雯跟前了,猛地听她这么一喊,不由得一愣,停了下来,心想肯定是雯雯刚才受了惊吓,还没缓过神儿来呢,说不定她现在把我们当做是那怪人的同伙了,当即边朝雯雯走去边安慰她说:“雯雯,没事儿了,那人让我们赶跑了……”
话没说完,就见雯雯猛转过身,背朝着我这边跨了一步,接着腰一扭,转过身来,抬腿踹了我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我肩膀上,也不知她哪来那么大的力气,这一脚竟然将我踢得翻了好几个跟头,如果不是韩生伸手将我拉住,说不定会一直滚到黄墙边。
我被韩生和王昌扶了起来,肩膀火辣辣地疼,也顾不上去揉,都说男人的肩膀是用来给女人靠的,没想到我这肩膀是给踹的;电视里女人生气了都是千篇一律地用小手捶打男人的肩膀,然后男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要不咬着牙硬挺着,不管怎样,最后都是女人靠在了肩膀上。
眼前的雯雯却没有半丝想要靠肩膀的意思,她走近那个银白色盒子,伸手从后面拽出一根黑黝黝的棍子,用棍子指着我们,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们给我滚出去!”
王昌拉着常二的胳膊,说道:“她,她这是怎么了?”
常二显然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皱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是不是你跟雯雯吵架了?”王昌又扭头问我,见我怔怔地望着雯雯的样子,又说道,“怎么得罪人家了,赶紧过去赔个不是呀,你还想着雯雯过来哄你不成?”
他不说这话倒好,这话刚一出口,雯雯真的朝我走来了。
她手里的棍子斜指着地面,眼睛直直地注视着我们,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雯雯,不管他怎么得罪了你,我先替他给你道歉,你叔叔他们还在外面等着咱们呢,眼下还是赶紧先出去为妙……”王昌笑嘻嘻地举着汽灯迎了上去。
不料,雯雯手里的棍子携着猎猎风声,朝王昌头部的太阳穴横扫了过去,就像我们村的刘二姑秋天时用棍子敲树上的核桃一样。
刘二姑是王昌的亲姑姑,小时候王昌淘气,没少挨他二姑的棍子,所以这家伙别的本事没有,躲避棍棒袭击那是从小就练出来的功夫。
王昌见状,急忙生生地收回迈过去的脚步,往后一仰头,才算是躲过了雯雯横扫过来的这一棍,头发却被棍子夹带的风吹得上下乱舞,心中大骇,手里的汽灯也掉在了地上。
王昌正欲开口说话,那根扫过去的棍子又被雯雯抡了过来,势头、劲道比刚才更为凶猛,王昌只得向后一跃,张着大嘴说不出话来,慌慌地望着身材柔弱的雯雯。
但雯雯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又接着把棍子朝王昌抡了过去,王昌只得向后猛退几步,站在了常二身后。
那根黝黑的棍子,就像是雯雯车前的雨刷器,在雯雯的手里不停地来回横扫,常二大声呵斥也不管用,反而差点儿被击中。
就这样,我们四个大男人,被雯雯用一根棍子扫到了墙外,她才停了下来。墙上的门虽然很宽,但也容不下她这样来回地把棍子抡圆,所以她才停下,站在门里面,棍子斜指着地面,握棍子的双手依在胯旁,一副随时都能横扫出去的样子。漆黑的眼珠子像她手里的棍子一样盯着我们,嘴里喊着:“你们滚远点儿,滚回地上去,再敢进来就把你们的脑袋敲下来,挖出里面的脑浆喂蛇,空脑壳里面填土种夜花儿。”
若不是亲耳听到,我决计不会相信雯雯的口中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就是一个屠夫也轻易说不出这般的话。
大家都被雯雯吓住了,连常二也小心地朝雯雯喊道:“雯雯,你这是怎么了?你二叔我平日里可待你不薄,你可得看清人再抡棍子呀。”
雯雯的眼睛还是那样清澈,比十月的海还要清澈,看上去也没有一点儿呆滞,韩生认为她现在的神智很清醒,便朝她喊道:“大家都没有丢下你不管,寻了半天才找到这儿来,那个怪人也被我们赶跑了。”
雯雯哼了一声,抬起手中的棍子指着韩生道:“别做白日梦了,你们这些蠢猪能将他赶跑?笑话,笑死个人,真是笑死个人了。”
雯雯嘴里说着,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笑意,就像服务热线的话务员那样,嘴里的话跟脸上的表情完全不一样。
大家同样也不觉得好笑,都不知道雯雯这是怎么了,她葫芦里装的什么药,是受惊吓了?受诅咒了?还是嫌大家来得晚了?
后来回忆起雯雯的言行举止,韩生说,雯雯就像海外的那座岛,失散飘零在外,大家好不容易找到她,她却吹胡子瞪眼睛地拿棍棒抡人;王昌说,雯雯就像名人,小时候的同桌同学找到了她,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有这个同学,板着脸训斥同学为人要实在,不能冒充她的同学;常二说,雯雯就像一个被球队清除的球员,重在绿茵场上相遇后,把当年的积怨全都踢进了球门,挥舞着双臂朝看台上的旧东家示威。
而我却什么也没说,大家追问我,我只说记不起来了。其实我能清楚地回忆起来,只是不敢说罢了,因为雯雯交代过,让我必须把这段从脑子里抹去。
雯雯就这样跟大家对峙着,她在门里面,我们在门外面,颇有些一夫当关的味道,手里的那条黑黝黝的棍子横在汽灯旁,投出来的黑影正好落在我们身上。若不是身在墓中,你一定以为看到了烧火丫头杨排风。
就在这时,台阶下方传来脚步声,接着是手电的光束射了上来,又传来了大声呼喊的声音:“谁在上面?是不是老二在上面?”
常二开口朝下喊道:“是我,你和谁在一块儿呢?”
“我和范四范五哥俩在一块,老大他们不在上面吗?”下面传来胡三的声音。没过一会儿,胡三和范氏兄弟就从下面走了上来,手里的电灯对着大家的胸口照了一圈才熄灭。这是胡三多年养成的习惯,在黑暗中用手电晃向同伴的脸部,是不礼貌的行为,那样会令同伴的眼睛大半天缓不过劲来,满眼冒着金星儿什么都看不清楚。
胡三和范氏兄弟看到门里的雯雯,再看看愁眉苦脸的我们,迷惑不解地问道:“雯雯,怎么一个人待在里面不出来?”
王昌说道:“她嫌我们迟到了,不让进考场。”
胡三瞥了王昌一眼,朝常二望去,希望能从常二嘴里得到答案,不料常二却苦笑一声,摇头不语。胡三也是个直性子,见大家都支支吾吾地不开口,索性就朝着雯雯走了过去。
“里面怎么了?有什么好东西吗?”胡三边搭讪边朝门里走去。
但胡三决计没料到回应他的竟然是棍子,劈面扫来的棍子。饶是胡三眼疾手快,但也没料到雯雯会对他下此狠手,没料到这个每次见面都要撒娇让自己买东西送她的雯雯,竟然会抡起棒子砸自己。
胡三想抽身后退,但为时已晚,棍子已经扫了过来,胡三只能抬起手中的羊蹄子,挡住扫来的棍子。就听铛的一声金戈相交的脆响,棍子狠狠地砸在了羊蹄子上,胡三被砸得踉踉跄跄地扑向了门边的铜墙上,双手扶住了墙壁才勉强站住,没有摔倒在地。
但是雯雯手里的棍子又砸了过来,朝着胡三的头部砸了过来,那棍子上的力道竟是非要将胡三至于死地不可,胡三急忙又举起了羊蹄子护住头部,大家也没想到雯雯能一棒将胡三挥倒,更没想到雯雯会继续把棍子抡向胡三,急忙跃上前去,将胡三从雯雯的棍子下拖了出来。
胡三平日里挖掘地道,全仗着一双手臂在地下连续不断地挖掘,天长日久,他的臂力是相当惊人的,横直了手臂,下面吊个二百多斤重的大胖子,丝毫不吃力,所以胡三平日里很是自信,到处炫耀自己的臂力腕力,逢人就要跟人家掰手腕,每次均是大胜而归,甚至有一次将一个三百多斤的美国大力士掰倒的时候,发力过猛,把人家的手腕掰断了。所以胡三万万不会想到雯雯能一棍子将他扫倒在地,他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句话都不说,直直地看着雯雯,满眼的迷惑不解和委屈。
常二此时仿佛想起来了什么,伸手把胡三拉向一旁,又招手把范氏兄弟也叫了过去,伏头附耳地说了些话,然后四人压着声音争论了起来。
他们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显然不仅是怕雯雯听到,也怕我和韩生王昌听到,但从他们的神色上看去,仿佛他们都知道了这是怎么回事儿,但是好像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解决办法,又争论不休地试图说服其他人,连范氏哥俩也互相地试图说服对方。
十几分钟过后,范氏兄弟和胡三才极不情愿地闭上了嘴不再说话,像是默认了常二的意见。常二便朝着我们三人走来,范氏兄弟和胡三则走到一旁的包裹旁边,拉开拉链,在里面翻东西。
“你们过来,跟你们说件事儿。”常二站在离门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朝我们挥手说道。常二站立的地方正好与门错开,雯雯在门内看不到我们,也看不到另一边的胡三他们。
“等一会儿,你们三人就站在门口别动,不论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也不要离开这道门,一定要记住!哪怕你们看到我和胡三他们都死在了里面,也千万不能离开这里,要真是那样,你们就赶紧离开,找到外面的刘德义和福六,告诉他俩赶紧离开这座墓穴,以后每年的七夕记得给我们烧些纸钱就行了。呸,我怎么说些这般不吉利的话。”常二看着我们,顿了顿又道,“等会儿,若是雯雯从门里跑了出来,你们三人一定要上前将她按住,按倒在地,千万千万不能让她跑下去,切记,切记。”
正说着话,范四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小皮袋走了过来,递给了常二。
常二解开皮袋,示意我们伸开双手,小心地从里面捏出一点儿黄红色的粉末,洒在我们的手心里,让我们像打香皂那样在手里来回搓动,接着又给范氏兄弟和胡三的手里也洒上了这样的粉末,最后将皮袋递给了范四,从里面捏出一点涂擦在手上后系紧了皮袋口,扭头看了看我们,又解开皮袋,用指尖蘸了一点抹在了我们的额头上,才又重新系紧皮袋交给了范四。
我站在门的中间,韩生和王昌各站一边,看着常二他们四人握着羊蹄子走了进去。
雯雯还是那样站在门内,手里握着那条黑黝黝的棍子,眼睛直直地盯着门,看到胡三常二他们走进了门里,眉毛一挑,怒喝道:“谁都别打算进来,谁都不能打扰我的主人休息,谁都别想从这里带走一粒珠宝,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胡三和常二并排着走在前面,并没有理会雯雯的横眉怒斥,而是加快脚步朝着雯雯奔了过去。于是,雯雯手中的那条棍子又横扫了出来,胡三常二俩几乎同时将头朝地上一扎,顺势翻了个跟头滚向了雯雯的两侧,就像配合默契的双人跳水组合一样。
后面的范氏兄弟则猛地朝前跨了一大步,用手中的羊蹄子顺着雯雯抡出的方向,朝棍子砸了上去,刚才大家都亲眼所见雯雯手中棍子挥出的力道,把用羊蹄子抵挡的胡三抡出了好远,范氏兄弟心里也明白自己两个人的臂力加起来恐怕都抵不过胡三的臂力,所以绝不能硬碰硬地和雯雯对抗,那样无疑是自讨苦吃。所以,他兄弟二人的羊蹄子挥出去的方向和雯雯挥出的棍子是同一个方向,只是雯雯的棍子是大力横扫,范氏兄弟的羊蹄子是顺势下砸,这就相当于武学中的四两拨千斤,相当于街道上的汽车追尾,相当于积雪上的寒霜。
这个道理我懂,雯雯似乎也懂。她不仅懂得范氏兄弟的四两拨千斤,还明白胡三和常二翻跟头滚到自己腋下的意图。
一个人只要比对手懂得多,便能在一场对抗中占尽先机。
雯雯手中的棍子微微向上划去,身子借着棍子上的力量向侧后方转了几圈,就像田径场上抡着链球转动的运动员。等雯雯停下来,常二胡三他们与雯雯的距离正好保持着两根棍子长的距离,进可击,退可守。
胡三蹲在地上,手里的羊蹄子本来应该朝着雯雯的侧肋击打,现在却失去了目标,只能迅速地站立起来,凝神备战。我想他这时的表情一定很尴尬,仿佛是个想要搞恶作剧的顽童被人家笑着识破一般。
常二却仍然蹲在地上,一只手托着地,一只手把羊蹄子抡成个圆圆的白圈,朝着雯雯的腿部击了过去。范氏兄弟立刻会意,一根羊蹄子扎向雯雯的胸部,一根羊蹄子扎向雯雯的头部,胡三也把羊蹄子横着击向了雯雯的腰间。
雯雯一下子便被笼罩在这四根羊蹄子的白光中。
我不知道刚才常二他们商量出了用什么办法来对付雯雯,那时我还盼着常二他们赶紧把雯雯给抓起来,带到地面上,吃点镇定药或者让福六想想办法,因为她很明显是失去理智了。可是现在一看胡三常二他们手中的羊蹄子,都朝着雯雯的要害处招呼,这要是真的一羊蹄子扎了上去,那雯雯的小命都难保,以后靠谁给我传宗接代呀,即便是性命无碍,可脸上身上留几个羊蹄子扎出来的疤痕,吃亏的不还是我呀。
当时我就急了,扯着嗓子大声朝门里喊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看清楚些,她是雯雯,只不过是刚才受了些惊吓罢了,大家千万别伤着她,要不大家放下羊蹄子,好言劝劝她,她若还是不听劝,那大家就出来吧,等过上两三个钟头后,她肚子也饿了,口也渴了,精神劲儿也乏了,那时候咱们再进去也不迟。”
我这般大声的呼喊,他们四人却仿佛没听到似的,手上的力道丝毫没有减弱,不停地挥舞着羊蹄子,一点儿一点儿地向雯雯逼近,雯雯似乎对他们这种打法颇为顾忌,无可奈何地一步一步朝着中间的银白色盒子退了过去。
胡三常二眼见这种方法奏效,更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把羊蹄子抡得像个白盘子似的,范氏兄弟也丝毫不敢松懈,手中的羊蹄子像毒蛇嘴里的血芯子一样,一下下不停地朝着雯雯伸缩着。
遇到这样的状况谁也没法子,特别是一个女孩被四个大男人用这种近乎无赖的打法给缠上了,手里虽然有棍子能抵挡,但是挡得住上面挡不住下面,身子稍有停滞就会被羊蹄子给击中,所以雯雯也只能无奈地朝后面退去。
但这是我对眼前这般形势的理解,常二却不这么认为,他不仅不认为眼前占了优势,反而认为眼前的形势很是不妙,所以他开口喊道:“胡三,范五,你俩快绕到她的身后去,千万别让她接近后面的青铜棺椁。”听他的口气像是很担忧的样子。
青铜棺椁?这里面除了中间的银白色的长盒子外,空无一物,难道这就是青铜棺椁?这都什么时候了,我还有心思去琢磨这事儿,我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算是警告了自己一遍,以后不论做什么事情,都不能开小差,跑神儿。
胡三和范五听常二这般吆喝,加快了脚步,朝着雯雯两侧而去。但是常二这样面对面地对着雯雯喊叫,我都听得明明白白的,雯雯岂有听不到之理?
雯雯冷笑一声,也是脚下加快,迅速地朝青铜棺椁退了过去,胡三范五二人紧赶慢赶,最终还是没绕到雯雯的身后,四人最终没能形成对雯雯的包围之势。
一晃眼的工夫,雯雯便退到了青铜棺椁的旁边,闪身躲到了棺椁后面,低头弯腰,从大家的视线里消失了。
这不是在捉迷藏,因为在捉迷藏的游戏里,藏起来的人一定会想方设法躲好,不被人找到。而雯雯却只是消失了一下,便在棺椁后面露出头来,接着一下子便从一人多高的棺椁后面跃了过来,落在了常二他们四人中间。
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无常,你用尽全力想得到的东西,不一定能得到;当你将之放弃之时,它也许会悄然而至。
雯雯就是这样,刚才大家想着要将她包围,却被她溜掉了,大家不再奢望还能将她包围的时候,她却主动进了四人的包围圈里。她是从棺椁后面腾空跃过来的,轻盈地落在了四人中间,除了那条黑黝黝的棍子,另一只手里多了个小盾牌。
盾牌很小,长方形,就像是一个十九寸的液晶宽屏显示器,也像一款时尚另类的女士挎包。若不是雯雯将它挡在胸前,你很难想到这是个盾牌。
盾牌通体乌黑,比砚台里磨开的墨汁还要黑,中间却浮刻着三个银光闪闪的字:“封土盾”。
“你们既然进来了,那就别想再出去了。”雯雯冷冷地说道,那声音仿佛是从冰箱缝里飘出来的一样。
胡三高喊一声:“女乃女乃的,终于见到封土盾了,尽管放马过来吧,瞧是你的盾结实,还是老子的羊蹄子锋利。”
雯雯哼了一声,舞着盾牌朝胡三奔去。
盾牌上三个银白色的字,仿佛像沉寂多年的三只白虎苏醒了一般,左掀右窜地扑向了胡三。胡三眼睛都没眨一下,挥起羊蹄子迎了上去。
你一定会认为羊蹄子砸在封土盾上会火星四溅,声如鸣金,那你就猜错了,因为我也是这样猜的,结果却猜错了。
羊蹄子砸在了封土盾上,就如同砸在了一团棉花之上,那乌黑的封土盾不知是什么材质所做,竟然软绵绵地无声无息中卸掉了羊蹄子砸下来的力道。
胡三一愣,显然他也没料到是这般情形,但这不是发愣的时候,这不,他这一愣,就没能避开封土盾下踹过来的一脚,这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了胸口上,胡三闷哼一声,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常二和范氏兄弟在刚才胡三挥出羊蹄子后,也同时朝着雯雯挥过去了羊蹄子,只不过时间稍晚了那么一眨眼的工夫,可就是这一眨眼的工夫,雯雯就一脚把胡三踹飞出去,又一拧身,挥出了手中的黑棍子,棍子连着响了三声,三根羊蹄子全被棍子砸飞了出去,三个人也向后扑倒,虎口迸裂,鲜血四溅。
常二刚才特意嘱咐我们三人,不论看到门内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离开门口半步,哪怕他们死在了这座墓穴中,我们也不能离开。这些话我清清楚楚地记着,但是眼前的这一幕却令我犹豫不决。我难道要做个听话的孩子,守着黄色的墙壁看着他们死去?
这样的事情我决计做不出来,我虽然是个刚入行的盗墓人,但也是一个年轻的盗墓人,决计不会墨守陈规,毫无主见地守在门口,看着他们在地上痛苦地挣扎。韩生和王昌的眼里也是满目的怜痛和跃跃欲试,于是,我们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冲了进去。
我们的手里都没有拎着羊蹄子,因为走到雯雯面前,我们将羊蹄子抛在了地上。
雯雯居然笑了,从洁白牙齿里钻出来的冷笑,就像从冰山里传来的雪崩的声音一样。她冷笑着把手里的棍子朝地上一摁,棍子便直挺挺地像旗杆一样立在了身旁,又把那面封土盾挂在了棍子顶端,手一松开,封土盾便来回地晃荡,如同一面在风中猎猎舞动的黑旗。
她还在冷笑,冷笑着背起双手,仰着脸,等我们朝她出手。
我们三人谁都没出手,不是怕挨打,而是看着雯雯那娇小柔弱的身子,实在是出不去手,尽管看到她刚才轻描淡写地就把胡三他们击倒在地。这也许就是男人的通病,总以为自己比女人强大得多。
如果一个女人等着一个男人向她出击,而那个男人却傻乎乎地没动静,这个女人就会沉不住气,改为自己主动出击。眼前的雯雯就是这样,等了大半天,见我们谁都不好意思出手,便朝我们出击了。
最先遭殃的是王昌,被她像踢足球一样踢到了胡三身旁,接着是韩生,像保龄球一样滚到了常二和范氏兄弟身上。
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了,我心里这样想,眼睛默默地注视着她,也许是想多看她一眼,也许是想知道她用什么姿势来击打我,也许是想回忆起她以前的娇嗔嬉笑的样子……反正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就这样默默地注视着她。
“你不害怕吗?”
“害怕,我没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害怕了。”
“既然害怕,为何不见你惊慌?”
“我害怕,是因为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雯雯没有举手打我,也没有抬脚踢我,她默默地注视着我,眼里的冷意渐渐退去,浮出往日的迷人笑意,然后是感动的泪珠从眼里落了下来,砸在我的手心里,滚烫滚烫……
这是我跟她说话的时候,在脑子里想出来的,我希望她能被我的话感动。
雯雯没有举手打我,也没有抬脚踢我,她默默地注视着我,眼里的冷意渐渐退去,浮出了往日那迷人的笑意,然后格格地笑出声来,接着弯下腰,捂着小月复哈哈地大笑,不停地笑。
好不容易,她的笑声才缓了下来,断断续续地跟我说道:“你这些话是从哪儿学来的?哈哈,真是笑死个人……我见过胆大妄为的,见过异想天开的,但没见过你这样恬不知耻的。”
我不明白她为何笑得这般厉害,也不明白我怎么就成恬不知耻了,所以我问她:“我说的话很可笑吗,我怎么就恬不知耻了?”
“你一定是电视剧看多了,要不就是言情小说看多了,以为说句肉麻的话就能感动我是不是?就能令我心一软,放过你是不是?甚至还会以为这肉麻的话能敲开我的封土盾,将我的心俘获是不是?哈哈,你可真有意思……”
我只是说了两句实话而已,不明白雯雯为何有这么大的反应,所以我惊诧地望着雯雯,一眼不眨地注视着她。
没想到雯雯也朝我看来,正好与我投去的目光相遇,好不容易止住了笑,站直了身子的雯雯又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直笑得前俯后仰,花枝乱颤。
我不明白我究竟说错了什么,惹得她如此大笑。思来想去,我一共才说了两句话,最后一句是:我害怕,是因为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这句话有什么不妥吗?我向天发誓,这确实是我实实在在的真心话,如有虚假,就让雯雯一脚踹死我。
“你还来这手,梅尔吉普森的眼神,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够了!我究竟说错了什么,你要这般嘲笑我?”我忍不住大声喊道。
“因为你幼稚,你的想法幼稚,你的举止幼稚,连你说出来的话都不是一般的幼稚。”雯雯忽然不笑了,冷冷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