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斜斜的通道,亮光就是从通道的上端透进来的,通道里还有土台阶,台阶的棱角处被磨的光溜圆滑,有的台阶上还残留着蟒蛇的蜕皮。越往上走,脚下就越潮湿,通道的两侧也布满了苔藓。顺着通道走了一段,通道的两侧忽然又冒出两条横着的通道,里面自然是黑洞洞的看不到头。我们对这条横出来的通道不感兴趣,只想着快点爬到光亮之处。
终于,我们手牵着手爬出了通道,通道外面是一片树林,光亮是黎明的曙光。
顺着树林转了一圈,我们猛然发现,这里竟然是朱家坟。我们急忙屏着呼吸,狂奔出去,穿过玉米地,一直跑到了雯雯的车旁。打开车门后,我们一扎在了座椅上,又急忙关上车门,缓过神儿来后,开车去了我家的果园。
第七章高手和铜棺
雯雯把用数码相机拍到的水晶门和门前的俩孩童的图片,用笔记本给刘德义传了过去。又拨通手机,把昨晚上看到的一股脑地说给刘德义听,不时的传来刘德义在电话那边的声音:“别急,慢点说。”雯雯反反复复地讲了三遍后,刘德义才算听明白。他嘱咐雯雯一番后,又让雯雯把电话递给了我,跟我说墓穴下面很复杂,很危险,不能轻举妄动,好好休息两天,两三天后他亲自过来帮助我们解决这件事情。
我把刘德义嘱咐的话给王昌韩生二人交代一番后,便回屋睡觉了。
我们村子叫坟上村。原来这里并没有村落,自从朱家坟建在这里后,一队兵马也在这里安营扎寨,终身护卫着朱家坟。后来有些兵丁干脆把家眷接来,开荒耕田,养鸡喂猪,修房围院,在这里安家落户了,时间一长,就慢慢地变成了个小村落。
村子是块风水宝地,但是风水宝地所指的是墓葬的风水宝地,只有埋葬在这里的墓主的后人才能受益。住在地面上的活人,沾不上一点光。不过村子周围的景色倒是十分秀美,我陪着雯雯在山上足足逛了三天。
三天后,刘德义来了。
刘德义身后还跟着五个人,进了果园寒暄介绍一番后,我们才知道这五个人都是刘德义请来的帮手。
最左边的那个人,穿一身笔挺的西服,袖口处露出一截雪白的衬衫,脚下穿一双咖啡色的意大利皮鞋。他叫常二,人送绰号“铲尽活土”。因为此人对洛阳铲颇有心得,造诣颇为深厚,能做到单手下铲,不上土,五六下便可断定铲下有无古墓,更可断定古墓大小年代、有无被盗经历,百发百中,绝无差错。常二腰间所系的皮带是特制的,皮带扣是三片弧形铜片,拆下来可以扣合成一个小号的铜头洛阳铲,皮带里藏着韧性极好的弹簧钢条,使用时从皮带内抽出,接在洛阳铲上即可。
常二旁边的那人叫胡三,人送绰号九尾狐。胡三穿一身灰色竖领的背靠背运动衣,脚蹬一双耐克足球鞋。胡三最拿手的绝活是身穿蛤蟆衣,凭一人之力,不借助任何工具,遇砖破砖,遇木裂木,一晚上便可以钻进数十米深的古墓内,将其洗劫一空。虽然这样,但胡三出道以来频频失手,并不是他找不到古墓拿不到古董,而是他的这般功夫太过神奇,又是一个人独自行动,这样便使得一些知他底细的人盯上了他,尾随其后,待胡三拿上几件古董放在地面,又返身潜入古墓继续拿古董时,便快步上前,抱起古董扬尘而去。当然,这些偷走胡三古董的人都是与胡三熟识亲密之人,他们会把卖掉古董的钱分出一半来,匿名寄给胡三。所以胡三还有个外号叫“等人汇款”。
胡三旁边的两人是范四、范五,他们是一对孪生兄弟,人送绰号“抢险组合”。范四留着一头长发,耳垂上钉着钻石耳钉,身穿破了很多洞的仔衣仔裤,衣服上挂满了明晃晃的金属牌。范五则留着寸头,穿着袖子后面钉着皮补丁的西服,斑马条纹的长裤,胳肢窝里还喷了香水。这兄弟二人最拿手的本领是处理防盗层,防盗层有很多种,譬如流沙、锋琉璃、乱石块、毒气、燃气、水银、流水……总之很多种,数不过来。这些防盗层在他兄弟二人眼中,根本算不上什么,打穿防盗层对他们来说,就是生活的一部分。范四比较喜欢处理防盗层,范五更喜欢处理古墓中的机关陷阱,任何潜在的危险都能被他们发现并处理掉,他们在大家的眼里就是探雷的工兵,紧紧地跟在他俩身后,是最安全的选择。
范四范五的旁边是福六,人送绰号“福老道”。福六穿一件瑞蚨祥大红色寿纹开襟唐装,一条宽裆真丝黑裤,踩一双内联升千层底布鞋。福六拿手的本领是消解墓主人留在古墓内的诅咒。这对大家来说是相当重要的,大家都不想辛辛苦苦从古墓中拿到宝贝,卖了好价钱后却无福受用,被墓主人诅咒而死。
这五人都是盗墓圈内传说中的人物,古玩界的老板们做梦都想着能从他们手里买到几件宝贝,也算是自己没白入古玩这一行。可惜这样响当当的人物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多年以前积攒了数千万身家后便洗手不干了,各自转行入了其他行当。譬如常二现在搞互联网,搞搜索引擎,有时候也会收购一些有前景的小公司。胡三现在搞房地产,有时候也接一些隧道工程。范氏兄弟现在组建了个乐队,有时也亲自上台亮亮嗓子,还兼做经纪人,手下签了好些个演员歌星。福六现在则是广告业中的巨鳄。
这听上去你们可能还不信,请容我解释:盗墓人追求的终极目标是盗掘一座价值连城的古墓。盗墓人不会盗一辈子古墓,积累到一定的财富后,自然会收手改行,把黑钱洗白,能自己收手的盗墓人的财富是常人难以想象到的。一个转行的盗墓人,兜里揣着花不完的钱,自然是想做哪行就做哪行,赔了也不会心疼。再者,盗墓人都明白坐吃山空的道理,绝对不会每天游手好闲地吃老本吃利息。
长话短说,这几位高手也没摆谱,大家围坐在树荫下,刘德义详细地询问了这座墓的情况,我便一五一十地详细告知。
福六听我说完后说道:“按照常理,这应该是座楼上楼,可是细细想来却不是这样。这等规模的大墓,修建前一定会对地下的土质水分有所了解,才能破土动工,别说地下几米,就是地下几十米内有无古墓,都会详细得知。这等的大墓是绝对不会修建在已有墓穴存在的穴地之中的,他们会情愿换一块风水差一些的穴地,也不会这样建在人家的坟头上。从这点看来,这座墓实在是悖于常理!”
福六皱着眉头,不住地摇头。
常二说道:“听上去,上面这座没有棺椁的古墓像是明朝的,下面那座有假山,有泥俑的古墓像是唐朝的。可是,你们最后掉入的木屋子,怎么觉得像是东周的风格。”
雯雯问道:“什么东周风格?就是一排关人的黑木屋子,想起来就后怕。”
范四笑道:“这你就不懂了,要囚禁人还不简单,随便挖个陷阱,里面扎几根铁棒子,任你有天大的本领,也插翅难逃。根本不用费力不讨好地用巨大的方木搭建一个屋子来囚禁人。”
常二点头道:“不错,那木屋子根本就不是用来囚禁人的,至于建它究竟有何用处,实在是令人费解。”
常二喝了口水说道:“咱们先说最上面的明朝墓,没棺椁,就有一圈石像,奇怪的是石像内还有机关,而机关开启的地洞竟然通向了一座跟它风马牛不相及的唐朝大墓,这一节必须先搞清楚。”
王昌道:“说不定这座明朝墓的主人,是下面唐朝墓主的后人。”
胡三正端着杯子喝水,听王昌这样一说,“噗”的一声把嘴里的水喷了一地,哈哈笑道:“笑死人了,哈哈,笑死个人了。”
王昌道:“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胡三笑道:“对,说得很对。但是你听说过谁家的后代把墓建在他祖先的坟上吗?这不是骑在祖先的头上拉屎吗?这样搞,保证他家永世不得翻身,代代被人骑。”
常二道:“墓里的石像有一圈,随手拧下其中的一只胳膊,机关便开启了。是这位小兄弟的运气好,恰好站在有机关的石像旁,又恰好拧下了有机关的那条胳膊呢?还是一圈的石像中,不仅仅只是这一个石像有机关?”
王昌开口接道:“当然是我运气……”话未说完,见胡三笑嘻嘻地看着他,便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胡三便道:“当然是这位小兄弟的运气好了。”
王昌对着胡三急道:“我就是运气好,怎么着吧?”
胡三笑道:“没怎么,羡慕而已。”
刘德义对胡三说道:“胡三,王昌还是个大孩子,年轻人脾气大脸皮薄,你别激他。”
胡三笑道:“我没激他,只是看他的脾气特像我,我这心里一高兴,就跟他开个玩笑罢了。再说,我也比他大不了几岁。”
刘德义扭头对王昌说:“你别跟他斗气,他就是一个没肝没肺、心直口快的人。”
常二接着说道:“咱们自然是盼着小兄弟的运气好,碰巧开启了机关。但是,如果不是这样呢?如果其他的石像内也有机关呢?其他的机关是什么?也是地洞?”
在一旁沉默多时的范五说道:“王昌的运气好,其他的石像还有机关。”
大家不解地看着范五,他又说道:“其他的石像里面肯定还会有机关,这些机关会不会伤人现在还不知道,不过王昌的运气确实好,开启的是地洞,而不是其他的机关。”
常二问道:“唐朝大墓里的假山旁的机关是怎样触发的?”
范五道:“也许在地洞开启的时候就已经触发了,也许是在推开水晶门的时候触发的,也许是在进了水晶门下台阶的时候触发的。不过这只是假设,如果王昌和雯雯不踏上假山,不去触碰那个玉石雕琢成的老虎,这些假设就根本不成立。或许,假山上的机关一直开启着,根本不用触发,它一直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踏上假山的人。”
雯雯插口道:“要是我们不跃过溪水,踏上假山,那这个机关不就成摆设了吗?”
范五缓缓道:“不知道,也许吧,也许是摆设,也许还会有其他的机关。我没下去看过,现在我什么都说不准。”
福六忽然问我:“你们留朱砂文了吗?”
“还没来得及跑到棺椁前,就一个接一个地像下饺子似的掉了下去。”我苦笑道。
“哦,那进水晶门之前呢?在镇墓兽前写朱砂文了吗?”福六又问。
我忽然想起,自己写在镇墓兽前的三个朱砂字无端地消失了。可是,这样的事情应不应该实话告诉他呢?这等怪异离奇的事情,说出来是有好处还是有坏处?这盗墓的讲究实在是令人模不着头脑,你觉得有些事情不灵验,可它偏偏会发生,你觉得有些事情必须讲究,其实压根就没什么。
福六见我面有异色,又问:“究竟有没有写?”
“没有写,忘记写了。”我说。
常二道:“一座明朝大墓建在一座唐代的大墓上面就够惊天动地了,没想到下面居然还有一座东周大墓,我能亲耳听到这件事情就觉得已经是自己的福气了,没想到还能有机会亲自下去看看。”
雯雯道:“你敢下去啊?那里面全是蟒蛇,有水桶那么粗,不,有汽油桶那么粗。”
刘德义笑道:“就你能瞎掰,一眨眼工夫长了好几圈。”
范四道:“古墓里有蛇不稀罕,有的是蛇自己钻进去的,有的是墓主人放进去的。像这样有一群蟒蛇盘绕的古墓,很可能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用来防盗墓的。既然是人为放养,就自然留有供蟒蛇呼吸的透气孔。你们爬上来的通道,便是透气孔,想必是年月长久,雨水冲刷得宽了一些,你们才能顺着通道爬上来,蟒蛇也能顺着这条通道爬上来觅食。”
常二道:“不像是透气孔,通道里还修着土台阶,自然是使人方便上下。可这通道一直修到了墓中是何意呢?是墓主人修的还是后人修的?”
胡三忽然说道:“他们凿开了左边、右边、前边的三面木墙,木屋后面肯定另有玄机。”
王昌道:“有什么大不了的呀,今晚下去后不是什么都明白了嘛。”
众人皆哑然无语,胡三起身笑道:“小伙子,胆子真够猛的,像我当年的样子。”说着,从车里扛出个大登山包放在地上,拉开拉链,露出了一捆羊蹄子。
这些羊蹄子可和我们手里那几个“大路货”不同:六棱,通体银白,青铜打制(注意:青铜是银白色的,不是你们看到的绣迹斑斑的绿!),一尺八寸长。
尖锐的一端闪着只有青铜利刃才能发出的寒光,分叉回弯的一端像准备抓向猎物的鹰爪。
六棱的羊蹄子,每个棱面上都凹刻着一行字,最长的有九个字,最短的只有三个字。
以前,这样的羊蹄子全世界只有六根,常二、胡三、范四、范五、福六,还有刘德义,每人一根。除了他们,谁都不配用这样的羊蹄子,谁也不会用这样的羊蹄子。
现在却多出了四根,我、韩生、王昌每人拿到了一根。
雯雯拿到了一根很具有象征意义的羊蹄子,很小,就像是一根大号的编织毛衣的银针,也是六棱,六个棱面上也都刻了字。把头发盘起来,她的这根羊蹄子就能插在发髻上当做头饰。
每人都拿了自己的羊蹄子后,福六取出了朱砂,倒入鹿血调制成朱砂浆,分给每人一小把,告诉我们把朱砂涂压在凹刻的文字上面。他们的那六根羊蹄子的凹纹里,还残留着多年前涂入的朱砂,干瘪,深陷,发黑,现在被新涂入的朱砂掩盖得严严实实。
这四根新羊蹄子的凹纹里,是雪一样的白色,但到最后,也变得同另外六根一样的朱红色。
福六说鹿血和朱砂会渗进羊蹄子里面,也会渗进握着羊蹄子的手心里,羊蹄子会变成身体的一部分,像老人的老花镜,被截肢人的假肢,骑士的长矛,剑客的长剑。
准备停当之后,我们一行人也不久留,整装待发。夜色渐浓,一片片的玉米秆随风摇摆,像一群闭着眼睛陶醉在自己歌声中的歌手,丝毫不介意我们从中穿过。
胡三看着我们挖开的洞口,苦笑道:“我们只要做到能够轻松下去即可,不用费力挖这么宽大的洞。现在的人呀,就是爱讲排场,连盗墓的洞口都打造的气派堂皇。”
王昌哼了一声,回道:“你挖的洞那叫经济适用洞,我们打的洞叫田园别墅洞,没给你挖出个英国古堡洞来就不错了,你卖房子的不知道吗?”
胡三摇头道:“这样搞是浪费,不仅浪费体力,还会浪费时间。”
范氏兄弟就像压根没听到他俩人说话一样,仔细绑好绳索,溜了下去,接着是福六,其余众人也先后下去,排名不分先后。
最先下去的范氏兄弟和福六仔细勘查一圈后,回头说道:“既然通往下面的地洞已经打开,不如就此下去,也许这是最方便的也是最正确的方法,因为我们不想冒险触动其他机关。”
说完,范氏兄弟在前,福六紧随其后,下了地洞。
到了镇墓兽前面,福六在地上用朱砂写了三个字,这三个字同我写的那三个字完全相同,只是我还要保密。他又从常二递过来的包裹里抽出两根红布条,系在了镇墓兽的脖子上。说来也怪,刚才还是呲牙咧嘴、凶猛异常的镇墓兽,脖子上系上红布条后,立马显得可爱温顺了许多,像是一个全副武装的战士的脖子上挂了个MP3、耳朵里塞了耳机一样。
水晶门依旧保持着前几天被我们推开的模样,门前俩孩童的手里被福六塞了几块甜豆糕。
范氏兄弟走得很慢,每走几步便会驻足查看一番,甚至有时会把脸贴在地面上去看,他们很担心水晶门前后暗设机关,因为好看的东西背后总是会埋伏着危险,就像玫瑰花的叶子下挺立着尖尖的刺一样。
显然,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进了水晶门后,他俩长长地吁了口气,擦拭着额头上渗出来的细小汗珠,望着面前这座辉煌的宫殿,惊叹不止。足足有一刻钟,大家才如梦初醒般地缓过神儿来,跟着范氏兄弟和福六,顺着台阶走了下去。
走至假山旁,王昌骑过的老虎,雯雯模过的山羊竟然又出现在了假山旁的空地上,我明明记得老虎和山羊随着王昌和雯雯掉进了陷阱里,怎么会又看到它们,难道是它们自己跃上来的不成,还是那天我过于紧张,看花眼了?
胡三笑眯眯地盯着王昌:“你就是从这里跳过去的吗?”
王昌嘴一撇:“是又怎样,我敢跳过去,你敢吗?”
胡三道:“当然敢跳,不过不是现在,等范五消除机关后,我会大摇大摆地跳过去,把这些玉虎玉羊统统搬回我家的客厅里。”
王昌道:“这么多东西你一人搬得过来吗?小心别累着。”
胡三正要答话,福六转头嘘了一声,示意他安静些,前面就是一排排的泥俑了。
这些泥俑均为真人大小,素泥做胎,外面施了薄薄的一层釉,颜色虽然只有红黄黑三种,但面目神情、举手投足、烧造得极为细腻逼真,如果无意间抬头看到一个这样的泥俑,定会以为是戏台上的演员跑了出来。
范氏兄弟穿过泥俑后,福六嘴里不住地念叨着听不懂的经文,时快时慢,时高时低,嘴里一边念,手里不住地往地面上洒一些朱砂,渐渐地在泥俑群中铺出一条朱砂路来,大家便脚踩朱砂跟着福六到了范氏兄弟身旁——安放棺椁的巨大石台阶前面。
福六在台阶前用朱砂写了六个字后,示意范氏兄弟可以上台阶,查看有无机关陷阱之类的危险。棺椁紧贴着地面摆放,左右两侧各有一个一间屋子大小的方石台,上面堆满了眼花缭乱的奇珍异宝、礼器法器,随手拿一件,绝对够几代人奢华地过几辈子。
方石台前面是一些几尺宽的高脚金盘,盘上盛满了玉石玛瑙宝石雕刻的瓜果梨桃、谷?菜蔬之类的供品,金盘前面是黄灿灿的金色香炉,炉脚是三只伏头而卧的老虎。
看着范氏兄弟贴着棺椁周围的地面仔细搜寻机关,胡三又向王昌说道:“王昌,你吃过标准的筵席吗?”
王昌摇了摇头,胡三道:“这标准的筵席,讲究可就大了,客人落座后,首先端上来的是几碟风味小菜,然后是四道凉菜,然后是四道开胃菜,最后才是筵席的主要菜品。”
王昌道:“这些谁不知道呀,随便找个小酒馆,里面也是这程序。我还以为你说的是什么稀罕大菜呢。”
胡三瞪大眼惊奇道:“你知道?你真的知道吗?”
“当然知道。”
胡三又道:“那你听说过有人不吃后面的主菜,专门挑拣前面的小碟凉菜填饱肚子吗?”
“哪儿有这样的人?”王昌道。
“可是,我却遇见了这样的人,放着棺椁旁边的珠宝不碰,却偏偏稀罕假山上的那些个破玩意儿。”
“你……你……”王昌涨红着脸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范氏兄弟站起身来道:“好像没什么机关,该看的地方我们都仔细查看过了,没发现异常。难道只是溪水中的假山那一处有机关?”随后又朝我们摆手道:“你们上来吧,这台阶上没问题。”
上去台阶,众人围在棺椁周围,谁都没往两侧的大方石台附近走,因为必须先等福六祭过棺后,才能拿取这座墓里的东西。
棺椁很大,像座小平顶房一样立在地上。朱红色的漆刷遍了棺椁的任何一个地方,而漆面很光滑,像镜子一样,却又很柔和,不会像镜子或金属那样反射出刺眼的光。红色的漆面上,用黄色的漆绘画着各种各样的人物、庄稼、家畜、牛马、高山、流水、野兽、蛇虫、鸟鹤、流云、日月、星座、天神、鬼怪……看上去俨然一个小世界。
福六掏出一把小青铜刀,沿着棺椁的一角刮划下去,厚厚的朱漆顺着刀背分开,卷成圈掉在了地上。这是要把棺椁表面的朱漆刮去一块,找到棺椁中间的缝隙,把福六想要塞进去的东西顺着缝隙塞进去。就像发广告的人顺着人家的门缝塞进去广告传单一样。
朱漆刮得已经很深了,足足有三寸深,但还没刮到头。王昌忍不住说道:“谁见过棺椁外面涂这么厚的朱漆,皇帝的棺椁外面的漆也没这么厚。”
胡三点头附和:“就是,反正我是没见过这么厚的棺漆,也没听说过有这样厚的棺漆。”
王昌道:“奇怪,还有你没见过、没听说过的事情呀?我还以为你什么都见识过呢。”
“嘿,你这小子,跟我叫板是不是?”
就在这时,众人忽然听到一声刺耳的声音,如同地下飘上来的金戈银戟相交的声音。低头探视,却见福六手握青铜刀,兀自发愣。青铜刀的刀刃上被崩开个小口子,刮开的朱漆里面,露出了黄色的棺身。
能把青铜刀的刀刃崩出个小缺口的,一定是比青铜更硬更密的东西,比青铜更硬的材质有很多,但适合做棺椁的只有一样——精铜!
福六颤颤地抚拭着被崩开缺口的青铜刀刃,发抖的声音不住喃喃道:“铜棺,铜棺,我们遇见了铜棺……”
刘德义、胡三等人听到铜棺二字后,竟然也像福六那样,一坐在棺椁旁,发魔似的反复念叨着:“铜棺,铜棺……”边念叨边伸手抚模着朱漆中露出来的铜棺,表情就如同迷茫已久的虔诚的佛教徒,忽然遇到普渡众生的观世音一样。
好长时间后,他们才想起身边还有我们四个人。常二站起身来,缓了口气,压抑着自己难耐的兴奋,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跟我们说道:“这就是铜棺。传说中的铜棺。”
“什么是铜棺?”雯雯道。
“这个世界上的棺椁很多,比人居住的房子还要多。一个人身前的贵贱,在他的棺椁材质上能做出最准确的判断。大多数的棺椁都是木材所制,一般的老百姓用榆木,穷点的用桐木,富点的用柏木,最穷的人用两口缸一扣就算是棺椁了,或者干脆用草席一卷埋入地下,连缸都免了。最富最贵的人用楠木,寸木寸金的金丝楠木,大多数的帝王将相都会选择楠木,也有少数会用水晶棺椁、金子棺椁或玉石棺椁。但是能用、敢用、配用精铜棺椁的少之又少,简直是凤毛麟角。精铜棺椁只在传说中提过,但是这么多年来,历代的盗墓高手什么稀奇古怪的棺椁都撬开过,却从未见过精铜棺椁。不想却被我们碰上了。”
常二点燃一支烟,使劲地抽了几口,又道:“精铜棺椁的主人必须是一国之君,而这位君主又必须是战死在了沙场之上才有资格配用这样的精铜棺椁。君主有资格还不行,君主的后代必须接替他父皇驰骋沙场,亲自替他父皇报仇雪恨后,死去的君主才能用这样的精铜棺椁。具备这两点后还不行,还得敌国的君主、平民发自内心地佩服这位战死沙场的君主,自发地要求替这位君主打造精铜棺椁,并将国内最珍贵的宝物陪葬入棺椁之内。”
王昌插口道:“这是什么意思,我好像听不明白,一个皇帝在战场上被杀,他儿子替他老子上战场报仇后,敌国竟然要替他老子造这样的棺椁?好像说不过理去呀。”
雯雯也道:“我觉得也有些不合逻辑,不同常理。”
福六叹道:“你们有所不知,古时候的战场,是真正的刀枪硬拼,短兵相接,很大程度上就是拼人头,越是勇猛的战士越是死得快。就是在这样的战场上,身为一国之君的皇帝却亲自挥刀上阵,不在后方督战,而是同士兵们一起呐喊着冲在最前方。这样的事情本身就像传说,没有几个皇帝能做到这点,更何况他最后战死在了战场上,而他的儿子,跟他父皇一样冲上战场,一样冲在最前面,这样的父子皇帝不仅仅感动激励着本国的臣民,敌国的皇帝平民一样感动。所以才会替死去的君主打造这精铜棺椁。只有这样的人才敢用这样的精铜棺椁,才能令精铜棺椁永不生锈。”
雯雯想了一会儿,道:“这座墓是唐墓,没听说过唐朝的那些皇帝里有哪个是战死的,史书上也没有记载呀,倒是出了个母老虎武则天,把那些窝囊皇帝们唬得连国玺都交给她了。”
常二等人一直沉浸在发现铜棺的喜悦和兴奋中,不曾想到这一点,听雯雯这样一说,都又仔细寻思着这其中的蹊跷。想了大半天也没能想起唐朝的哪位皇帝符合铜棺的要求,既然没人符合条件,那这铜棺出现在唐墓中的原由就更让人想不通了。一时间大家又都愁眉苦脸地闷闷不乐起来,就像一个吃遍所有肉类的妖怪,偶然得到了一大块唐僧肉,却又不懂得如何烹饪一样。
王昌道:“想那么多干吗?管它铜棺也罢,木棺也好,最后不都得被咱们开启吗?”
胡三苦笑道:“小兄弟总是这样大智若愚,化繁为简,在下对你实在是佩服得紧啊。”王昌耳听此言,感觉言语中怪怪的像是在讥讽自己,朝胡三望过去,又见他满脸诚恳,不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样子,也就忍着没出声反驳。
福六道:“也只能这样了,先开棺椁,希望能在棺椁里找到墓主的墓志铭,那时候,真相也就大白了。”王昌忍不住开口问道:“我听说唐朝的墓志铭都是刻在两片方石之上,然后将刻字的一面相互叠压在一起,就像翻盖手机那样,键盘和屏幕都藏在光滑的外壳之内。墓志铭都是放在棺椁外面的,没听说过放在棺椁里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