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又从包里拿出了一个保险丝交给童年,说:“今天我是帮不了你了,现在我浑身都没力气了,这个保险丝,你明天早上自己换上吧,很简单的。”
“谢谢,我会换。”童年回答。
“这就好,我先走了。”
“对不起,真过意不去。”童年和雨儿一路道歉,把老刘送到了铁门口。老刘摇摇头说:“你们别送了,快点回去吧,看,蜡烛快用光了。”
童年低头一看,果然,蜡烛几乎都要烫到他的手了。雨儿点了点头:“师傅,那么我们就不送了,你路上要当心啊。”
“我会当心的。不过,你们更要当心啊。”最后一句话,老刘说得很重。他几乎是小跑着气喘吁吁地离开了这里,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快回去吧。”童年小心地端着蜡烛又回到了房子里,他们快步上楼,进入卧室,正好在这根蜡烛用光之前,又重新点燃了一根新的蜡烛。
烛火比刚才明亮一些,照亮了他们的脸。雨儿还心有余悸地说:“太奇怪了,人家不是几十年的老电工吗?怎么会被电了呢?”
“说不定是他自吹的?也许他并不是熟练的电工,再加上烛光太暗了,发生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雨儿摇摇头:“我看他不像是自吹自擂的人。”
“好了,别乱想了。今天晚上电是不会来了,还是早点睡觉吧。”
“那先陪我去卫生间。”雨儿催促着他。
“好吧。”童年端着蜡烛陪雨儿出了门,转过黑暗的走廊,进入卫生间。
大概是由于卫生间比卧室小的缘故,烛光显得更明亮些,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卫生间里的镜子的反光使光线亮了一倍。雨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童年,还有那一点烛光,镜子里的反光显得异常柔和,就像是一片会发光的白色丝绸被撕碎了撒在空中,再散落到她的身上。而自己的脸,则被这柔和的烛光所覆盖,看着看着,她的目光里居然有了些顾影自怜。
“你在看什么?”童年在她耳边轻声说。
“在看镜子里的我们。”
“知道吗?在恐怖片里,黑夜里的镜子,往往是最恐怖的因素。”童年的声音异常低沉。
“你别吓我。”雨儿轻轻地推了他一把。
童年继续说:“因为镜子里能够复制出你的影像。而有时候谁都分不清,究竟你是真实的,还是镜子里的你是真实的。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呢?”他用手抚模着雨儿的下巴,烛光微微有些颤抖。说完,他把蜡烛放到水槽边,蜡烛的泪水缓缓地滴落下来。
当蜡烛即将用光的时候,雨儿率先端着烛火走出了卫生间,而童年则留在黑暗中方便。
片刻之后,他听到了雨儿的一声凄厉的尖叫。他立刻冲了出去,发现走廊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烛火不知在哪里熄灭了。他大声地叫了起来,这才听到了雨儿的回音。很快,他模索到了雨儿,一把拉起了她,她浑身冰凉,而且在剧烈地颤抖着。
童年紧紧拥抱着她,在她耳边问:“雨儿,出了什么事,快点告诉我。”
“黑影,有个黑影。”
“黑影?”童年向四周张望,不过他知道他什么都看不到。
雨儿惊魂未定地说:“就在刚才,在前面的楼梯口,一个模糊的黑影,是人的影子。”
“不会是猫吗?”
“哪有那么大的猫影子?”
童年想了想,然后说:“如果猫与投影的目的地的距离够远是有可能的,比如有时候我们看到自己的墙上的影子非常巨大。”
雨儿摇了摇头:“不可能,我确实见到了人影。”
“也许是你的心理作用,一个人端着个蜡烛走在黑暗的走廊里很容易会产生幻觉的,都是我不好,没有时刻陪着你。来,我们回到卧室里。”他扶着雨儿模索到了卧室,又在抽屉里找到了一根蜡烛并很快点燃,他自己都有些惊讶为什么这抽屉里放了这么多蜡烛。
烛火再度照亮了雨儿惊恐的眼睛,她大口呼吸着说:“童年,也许我们的房子里有贼?”
“贼?”童年忽然笑了笑,“什么样的窃贼胆子那么大,居然敢闯到黑房子里?”
“我可不是在和你开玩笑。我想我们可以去报警,或者找叶萧。”她郑重地说。
“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
雨儿还想争辩:“因为我觉得生活在这里不安全。”
“不,你很安全,非常安全,因为我在你身边。”说完,童年又轻轻抚模着她,“快点睡吧,明天早上起来就不会感到害怕了。”
雨儿还想说些什么,但却放弃了,她看着烛光在眼前摇曳,催人入眠,然后她睡到了床上。当童年要把蜡烛吹灭的时候,雨儿拦住了他:“别,让蜡烛点一会儿吧。”
“睡着点蜡烛?你想让这房子烧掉吗?”说完,童年吹灭了蜡烛。
房子里恢复了黑暗,又是死一般寂静。雨儿一动不动地躺着,眼角缓缓地淌下了一些泪珠,她在心中暗暗祈祷:但愿今夜噩梦不要来打扰她。
童年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睡在卧室的门口。房门大开着,他的头枕着黑暗的走廊,脚却还在房间里,清晨的天光照射到他的眼皮上,微微有些晃眼。
“我怎么会在躺这儿?”他默默地问自己?当他刚要起来,却发现冰凉的木地板硌得他腰疼,他挪动了一体,才缓缓地爬起来。
雨儿还在床上安睡着,她睡着的样子很美,有时候童年真的希望她永远都这样,想到这儿,他不禁又联想到了一些可怕的东西,永远都这样——这意味什么?于是,他想起了妈妈,许多年前,童年的妈妈也睡在这张床上,他忽然觉得妈妈并没有走,妈妈永远都这样睡在床上。
“这真是个疯狂的念头。”
童年掐灭了他所有的幻想,摇了摇头。他不想打扰雨儿,只是走到了窗前,打开窗户,呼吸着清晨的新鲜空气。对面那栋房子了无生气,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对面有过人的迹象,每到黑夜便一片漆黑。童年离开了窗户,走出房间,径直来到了底楼。
他找到了昨天那个老电工留给他的新的保险丝,然后来到了电表箱的跟前。这里是客厅的后面,隐藏在走道与房间的当中,那些密布的电线还有几乎被熏黑的天花板和墙壁都显示了这栋房子和整个电路的老化程度。
“也许真该换新的了?”童年对自己发出了疑问,然后他打开了电表箱子,又是一股灰尘,借助着身后一扇小窗里透进来的光线,他找到了保险丝匣子的位置。他并不是对电一无所知,而且在他看来,像这样换保险丝的简单操作连白痴都会,他很难想象昨天晚上那个自称几十年来从未出过事故的老电工怎么会触电了。难道这里的电流也有自己的灵魂吗?
想着想着,他的手已经伸了进去,轻轻一拔,便轻松地取出了老的保险丝,然后把新的换上。接着,他打开旁边的电灯试了试,很好,电来了,仅此而已,这太简单了,童年摇了摇头。
他回到了客厅里,发现雨儿已经穿戴整齐地下楼了。她问童年:“楼上电来了,是你换的保险丝吗?”
童年点了点头。
“没遇到什么问题吧?”雨儿显然还在担心昨天晚上老电工来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没有,太简单了,根本就是小事一桩而已。”童年笑了笑回答,“雨儿,你现在就去上班吗?”
“对,昨天晚上没睡好。现在时间来不及了,我可不想再迟到。”雨儿指了指她的手表。
“不吃早餐了吗?”
雨儿摇摇头:“我还是在路上吃点吧。我先走了,再见。”
当她匆忙地走到了门口,童年在身后问道:“雨儿,要不要带伞?”
“今天天气还不错,不会下雨吧?”
雨儿匆匆地出了门,童年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忽然有了些淡淡的失落感。坐了一会儿,实在没心思吃早餐,他也出了门。
外面的空气与黑房子里面相比完全是两个世界,他尽情地呼吸着,空气里带着一些湿润,他觉得这些天似乎都有些窒息了。童年忽然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个老电工,他想去看一看,毕竟人家是为了修理黑房子的电路才半夜里跑过来被电了。于是,他穿过了几条幽静的小巷,两边都是一些低矮的楼房,没有多少人进出,很快,他来到了这里的物业管理处。
物业管理处在一栋小楼里,门没有关,童年径直走了进去。管理处里似乎没有人,空空荡荡的,大概还没有上班。他又走到了值班室,他想老电工应该在这里。他轻轻地推开了值班室的门,终于找到了昨天晚上的那位老电工。
电工老刘正一动不动地躺倒在地上。
童年大吃一惊,立刻伏子来,仔细一看,老刘双眼紧闭,面色铁青,表情似乎痛苦万分,右手死死地搭在胸口上。童年在他耳边叫了一声:“你怎么了?”
老刘一动不动,没有回音。童年伸出手在老刘的脸上模了模,瞬间之后,童年立刻吓得跳了起来浑身颤抖着,因为电工老刘的脸上冰凉冰凉的——他已经死了。
20层楼的窗外,天空忽然阴云密布了起来,雨儿凝神看着这片巨大的水泥森林,视线里渐渐有些恍惚了。
“雨儿,雨儿?”
雨儿忽然回过神来,原来是许文明在叫她,她急忙站起来说:“对不起。”
“你怎么了?我叫了半天。”
“也许是因为这些天工作太累了吧。”雨儿小心地回答。
许文明点了点头:“你做的画稿我看过了,我很满意,说实话,我喜欢这样的海报。你的设计很有创意和想像力,你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平面广告设计师的。雨儿,我看得出,你今天精神不太好,也许,除了工作以外,还有其他的原因吧?”
雨儿有些犹豫,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好了,我知道你有你的原因,你可以不说,我不是那种喜欢窥视他人隐私的人。现在公司的一个客户来了,她就在我的办公室里,她提出要当面对我们的平面设计人员谈一谈要求,我想让你去听听。”
“好的,没问题。”雨儿跟着许文明走进了经理办公室,看到里面正襟危坐着一个女人。
许文明先把雨儿作为公司的业务骨干介绍给了她。雨儿微笑了一下,然后仔细地观察着她,那是一个30岁左右的女人,可以明显地看出她保养得相当好,无论是衣着还是化妆都恰到好处,非常有气质。
“雨儿?很好听的名字。”女人笑了笑,然后把名片递给了雨儿。名片上写着——“若兰心理诊所:米若兰”。
“米若兰?”雨儿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她觉得这个名字才真的是很特别。
“雨儿,米医生可是我们公司的老客户了,你可必须要按照米医生的要求来做。”
“没问题。”
米若兰说话了:“雨儿,其实我的要求并不高,只要求做几张平面广告,能表现出人的忧愁焦虑和绝望的心理,你喜欢毕加索的画吗?”
“坦率地说,不是很喜欢。”雨儿如实地说。
“嗯,我喜欢诚实的人,我不喜欢那些明明不喜欢,却为了迎合我的好恶而硬说对毕加索崇拜得五体投地的人。”米若兰笑了笑,露出了一排洁白醒目的牙齿,然后,她从包里拿出一些图片摊开,向雨儿仔细地交代了起来。
不知不觉中,一个小时已经过去了,许文明早就离开了这个房间,由她们说去。当米若兰收起了全部的资料,对雨儿的表现十分满意时,雨儿转过头看了看窗外,豆大的雨点不停地敲打在窗户上。
“下雨了。”米若兰轻声地说,她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被笼罩在烟雨中的城市。
雨儿忽然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
米若兰继续说:“你不喜欢下雨吗?可你叫雨儿,雨天生的吧?”
雨儿点了点头。
米若兰看了看表,说:“时间早就过了,你应该下班了。我希望你能很好的完成我这笔业务。”
“我会的。”雨儿点点头,离开了办公室。同事们大多已经下班了,她没有看到许文明,然后她收拾了一下东西,走出了公司。
当她走到写字楼下,发现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大,天地间已经成为一片雨国,行人们撑着雨伞,匆匆走过街道。一阵风夹杂着雨丝吹来,打湿了雨儿的脸,她忙后退了一步,看着这片雨,开始后悔早上没有听童年的话。这些天她每天都带着伞上班的,可是今天却没有,她本以为今天的天气会很好的,又一点雨花溅在她头发上,她退回到了大堂门口。
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雨儿看着眼前的滂沱雨势,似乎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看着身边的人纷纷撑起伞走出去,她的心里有了些焦急。
忽然,她感到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她一阵颤抖,转过身来,几乎要尖叫起来,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童年?你怎么来了?”
童年向她微笑着,举起了手中的伞,说:“谁叫你不听我的话?”
“原来你是来给我送伞的。谢谢。”她忽然有些感动,特别是在雨中。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们之间不要说‘谢谢’这个词。”
“好的。”雨儿笑着说,她觉得自己现在很幸福。
童年撑开了伞:“我们快点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