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3)你怎么会在这里
房间里有股女人的味道,叶萧用鼻子嗅了嗅,他能闻出这味道。客厅里没有人,厨房里没有人,卫生间里也没有人,最后是罗周的卧室。卧室里开着灯,窗户也大开着,一阵寒风吹了进来,让叶萧的背脊一阵发抖。在正对着窗户的那面墙上,挂着那幅《魂断楼兰》的演出海报。
叶萧知道这幅画是白璧所画的,画中的女子抱着一颗男人的头颅,以一种摄人魂魄的目光看着前方。叶萧也把目光转到了画中女子所看的方向,那是窗外,一片黑蒙蒙的天空点缀着星光,还有河对岸的万家灯火。他看着画里的那个女人,又往后退了一大步,忽然觉得一股力量猛地在拉着他的身体往后倒去,他的身体几乎失去了平衡,但腰部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风从身后吹来,头发乱成一团,全身都几乎麻木了。
叶萧回过头,看见自己的腰正紧紧地顶在窗台上,而自己的头则后仰着伸出了窗外。他把头从寒冷黑暗的窗外转了回来,又重新看着那幅海报里的眼睛。他忽然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全没了,蹲了下来,躲在窗台的阴影下一动不动,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失去最好朋友的悲伤,轻声地抽泣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身体恢复了一些热量,叶萧又站了起来,他不想再看那幅海报,转身朝向了窗户,向楼下望去。楼下的路灯照亮了那一圈人,许多警察围绕着罗周的尸体忙碌着。
叶萧重新抬起头看着那幅画,他觉得自己似乎在与画中的那双眼睛进行着某种交流,但他的双手却依旧紧紧地抓住窗沿,生怕什么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窗户依旧敞开,寒风让他的身体瑟瑟发抖。
白璧坐在酒吧里,就在上一次她和萧瑟坐在一起的位子上。
她一个人坐着,既不喝酒也不喝别的饮料,只是这么坐着。她想起了那晚在这里,萧瑟和她的对话。她的身体渐渐地在发抖。
白璧又回到了现实中,看了看酒吧里的人们。
忽然,酒吧间的门开了,一个年轻的男人走了进来,居然是叶萧。
白璧很意外,她喊了喊他:“叶萧。”
叶萧看到白璧也吃了一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璧说:“快坐吧。”
叶萧坐在她身边,白璧注意到叶萧的眼眶红红的,脸色很难看,一脸的悲伤。她问道:“你怎么了?”
叶萧说:“我朋友罗周死了?”
白璧吃惊地说:“就是《魂断楼兰》的导演?”
叶萧点了点头:“他是跳楼死的,就在我赶到他家之前的几分钟,如果我的车能开得再快几分钟,如果我没有碰到那两个红灯,也许,我就能够在那里碰到蓝月,罗周也不会死了。"
“又是蓝月?”听到这个名字白璧就有了些恐惧。
“是的,因为我在罗周的家里发现了那幅《魂断楼兰》的海报,就是你画的那幅画。只有一个人,会把这幅海报带到罗周家里,那就是蓝月。这些天罗周自己都是足不出户的,没有人会把那幅画带过来的,只有蓝月。可惜,就差这么一会儿,我错过了。如果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我一定不会让她逃掉的。”叶萧的目光忽然朝着窗外,他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从窗外的马路上走过,他的身体忽然一阵冲动,当他要准备冲出去的时候,却发现窗外只是一个匆匆而过的陌生女人而已。
“叶萧,你怎么了?”白璧的声音忽然轻柔了下来,“你是不是把别人当成蓝月了?不要草木皆兵了。来,把你的手给我。”
叶萧看着她的眼睛,情不自禁地把自己的手伸到了白璧的身前。白璧用双手握紧了他的手,然后她轻声地说:“你的手冰凉冰凉的。”
“对不起。”他感到自己被白璧握着的手逐渐有了些暖意,但他不太适应现在这个样子,他有些鲁莽地把手从白璧的双手中用力地抽了回来。
白璧叹了一口气说:“你是不是很紧张?”
叶萧忽然很严肃地说:“我是一个警官,我会紧张吗?”这句话说完以后,他又暗暗地自己问了自己一遍,他无法回答。
白璧替他回答:“是的,你很紧张。”
叶萧沉默了一会儿后说:“也许,你说得对,当一个人,看到自己最要好的朋友死了,而这个朋友是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的,你们亲密无间,就像是兄弟,这个时候,你究竟会是怎样的心情呢?现在我已经体会到了。”
“就和我见到萧瑟的死一样。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吗?因为在好几天前,我和萧瑟在这里坐过,就在这个位子上。”
叶萧忽然看了看身下的座位。
白璧继续说:“她当时要我留下来陪她,可是我没有,我只顾着自己的感受,却没有想到她的心里,其实,要比我更加痛苦。”她仰起头,努力不使自己的眼泪落下来。“那天晚上,我就应该留下来陪着她,而不是跑到考古研究所去。”
“原来就是那一晚。”
“是的,如果我留在她身边,也许她就不会出事了。你看,其实我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多么自私啊。”
叶萧安慰着她:“别这么说,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我们所能够想象的。噢,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文好古也死了。”
白璧惊讶地说:“天哪!”
“死因和江河他们一样。我想,这件事可能也和蓝月有关。”
“为什么?”
“你的猜测是对的,蓝月并不是她的真名,她的真实名字确实叫聂小青。让我来告诉你吧,她其实是古生物研究所的研究生,后来被推荐到考古研究所实习过很短一段时间,大约在江河出事前不久就失踪了。显然,她改名为蓝月,去了罗周的剧团。”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已经看过聂小青的照片了。不会有错的,蓝月和聂小青就是同一个人。其实——”他忽然说不下去了。
“其实什么?”
“我已经调查过聂小青的身世了,其实她是一个非常可怜的女孩子。”他又停顿了一会儿,“聂小青是从儿童福利院里领养来的孩子。在她上中学的时候,她的养母去世了,而她的养父则染上了酗酒的恶习,在她上高中的时候强暴了她。”
“真有这种事?”
叶萧点点头:“不过后来聂小青还是挺了过来,考上了研究生,她在古微生物学的研究方面有很高的水平。”
“为什么她会是这样的人呢?”
“谁知道呢?人心这个东西,实在太复杂了。”叶萧一阵感慨,然后他看了看表说,“太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白璧点了点头,他们走出了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