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这是她最需要的。在她的床边的小柜子上放着的旅行用的小闹表已经指向了3:45。她几乎睡了10个小时,浑身有一种轻松的感觉。昨天早些时候发生的事情好像根本没有发生,或者至少其他人不知道。
当她洗了一个澡出来的时候已经4点半了。她站在洗手间的镜子面前吹干头发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她应该给弗恩打电话。她找到艾轮·李宾馆的电话号码,拨了一个电话,让服务员接到布莱克先生的房间。“对不起,我这么晚才给你打电话,”她说,“我睡了一整天。”“没关系。你读了我给你的东西吗?”
“读?是的,读了两三遍。昨天晚上我一夜没睡觉。”
“怎样?”
“你做了一些精彩的控诉,弗恩。”
“难道不对吗?”他问。
“不。”
“好吧,告诉我。你认为……怎样?”
“我们为什么不面对面地谈一谈呢?”
他高兴地叫起来,“我们这是在打电话。你的意思是说你将和我进行一个甜蜜的约会吗?”“我并没有说是一个约会,只是见次面谈一谈你在书中写的东西。”
“给它起个名字。我是你的。”
“我必须在6点和一个人会面。我们在7点见面怎么样?”
“你和谁见面?”他问。这使她感到厌烦,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他说:“噢,对了,卡希尔小姐总是神出鬼没的。在高中的时候就喜欢穿着斗篷,别着匕首,被认为是最有可能成功的女孩,并因此而闻名。”
“弗恩,我没有心情来听你故意对我进行挖苦与讽刺。”
“好吧,我也没有心情和你开玩笑。你听说过章鱼行动计划吗?”
“它是中央情报局的分支机构的一个计划,主要负责通过计算机对作家进行监督,至少是对那些没有给中央情报局进行汇报的那些人。我是名单的头一号。”看到她没有反应,他又加了一句,“并且他们很关心像我这样的作家,科列特。小心。”他狂笑起来,“他们那群该死的要杀我们,那就是他们的所作所为。”
“我们7点在哪儿见面?”她问。
“你到我的旅馆接我怎么样?”
“不,让我们在水门宾馆的酒吧里见面。”
“你买单?那里的饮料贵得就像国家的债务一样。”
“如果我不得不的话。7点在这儿……那儿见。”
她叫了一辆空车,让司机把她送到马萨诸塞大街的英国大使馆。在他们去大使馆的路上,她从车窗看见了外面的雕像。它就在那里,离主要入口还不到一百码,坐落在人行道旁边的灌一个U形弯,让她在大使馆的门口下了车。天已经下起雨来,空气凉飕飕的。她把雨衣的领子竖了起来,围着她的脖子,慢慢地朝着温尼的雕像走去。它看上去非常庄严而又栩栩如生,但是几年来丘吉尔的雕像已经变成绿色,并且周围杂草丛生。
马萨诸塞大街上交通十分繁忙,雨也越下越大,这使汽车慢了下来。路上行人很少,那些匆匆忙忙地从她身边经过的人是刚从英国大使馆下班的人。她看了看表;刚好6点整。她往大街左右看了一下,想找一个对她感兴趣的人,但是一个人都没有。接着,宽阔的马路对面,一个男人从日耳曼石头公园里走了出来。天太黑了,并且她距离他也太远了,因此她无法看清他的脸。他的军用胶布雨衣的领子竖了起来,手深深地插在口袋里。因为交通拥挤,所以要花很长时间才能穿过马路,但是终于有了一个小间隙,他抓住这个机会快步穿过了马路。
她感觉到有人从她的的右边朝她走来,她转过身,看见另一个男人从人行道上走了过来。他戴了一顶帽子,耸起双肩,低着头躲雨。她刚才忘记了下雨,现在意识到自己的头发和鞋都湿了。她又迅速地朝左边看了看。从公园出来的那个人不见了。然后她又朝右边看了一眼。那个戴着帽子的人几乎和她撞在一起。她一闪身,等他抬起头说几句话。可是他却扬长而去,头仍然低着,眼睛盯着人行道。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手擦掉鼻子和眼上的雨水。
“卡希尔小姐。”一个声音从她的左边传来。从他的口音她就马上知道他是谁。英国人。她转过身,看着马克·霍特克斯那张堆满笑容的长脸。
“你在这儿干什么?”她迅速问道。这是这个时候她脑子里的唯一一个问题。他在这儿干什么?
“你来得很准时,”他很高兴他说,“对不起,我晚了几分钟。交通阻塞和一些其他的事情,你知道的。”
这令她很难接受,但是她没有选择。他就是和她在温斯顿·丘吉尔雕像下碰头的人。“我建议我们避一避雨,找个地方谈一谈。”
“是你在我的宾馆里留的言?”
“是的,还会是谁呢?让我们去我的办公室吧。我有点事情要告诉你。”
“你的办公室?你是说巴里的吧?”
“随你怎么说,它是同一个。请吧,站在这儿我浑身都淋透了。轮敦人不经常遇到这种天气,就这样我把伞给丢了。我觉得在美国呆的时间太长了。”
他挽起她的胳臂,领着她从大使馆的后门进去,他们经过了一个天文台,在那儿向左转,他们的右边是美国海军天文台,然后又走了一百码,来到了一辆香摈颜色的美洲豹汽车面前。那是托克尔的美洲豹汽车。霍特克斯开了乘客门上的锁,并为她打开车门,她变得很紧张,瞪着他。
“上车,我们走吧。”他的声音不像以前那样温和了。
她刚想弯腰进去,但是停了下来,站直了身子,往后退了几步,神色严峻地看着他。
“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的脸说明了他的愤怒,“我没有时间回答你这个愚蠢的问题,”他厉声说,“快上车。”
她又后退了几步,右手抬起来做出要自卫的架势,“你为什么在这儿?你和……无关。”当他试图劝说她上车的时候,她还伸着双手站在那里,但是现在她的手伸到了雨衣口袋里了。“不。”她说着。猛地转过身,朝着马萨诸塞大街往回跑去。她跌跌撞撞地;一只鞋掉了,但是她不停地跑,逐渐增强的风夹带着雨水怞打着她的脸。她往身后望了望,但是脚步并没有停下来,她看见他开始追他,但是又停了下来。他大声喊到:“快回来。”
她不停地跑,到了大街上,然后继续沿着去温斯顿·丘吉尔雕像的路向前跑去,经过其他的大使馆,穿过了一些小水坑,把她的脚都浸湿了。她不停地跑,一直跑到上气不接下气时停了下来,往后望了望。霍特克斯的美洲豹车已经走到拐角处了,在那里停了下来等一个红灯好向右转。一辆空出租车开了过来。她跳过一条小水沟,朝它摆了摆手让它停下来。司机一刹车,迫使他后面的车也来了一个急刹车。喇叭声夹杂着谩骂声弥漫在空中。她进了车坐在后座上,砰的一声关上车门,说:“水门,快,宾馆,如果你看见我们后边有一辆小美洲豹汽车,请想尽一切办法甩掉它。”
“嗨,嗨,出什么事了?发生了什么事?”这个年轻的司机问道。
“尽管走吧——请。”
“不管你说什么。”他说,然后漫不经心地换了档,一踩加速器,使汽车的轮子在湿马路上打了一个转。
卡希尔从后窗里往外看了看,外面一片模糊,但是她可以看见后边有许多汽车。但是并没有看见美洲豹。
她转过身来对司机说:“在这里下马路,然后从公园里穿过去。”
他根据她的提示,很快来到水门宾馆的主入口。卡希尔浑身虚月兑了,她确信霍特克斯没有跟在他们后边后,感到浑身无力,瘫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小姐,你没事吧?”司机从座位上伸过头来问。
她睁开眼睛,强挤出一丝惨淡的笑容,“没事,非常谢谢你。我知道这看起来很奇怪,但是……”没有必要做进一步的解释了。她递给他一张20美元的钞票,让他不用找零钱了,他谢了谢她。她下了车,忽然意识到自己目前的处境。她没有穿鞋的脚心划了好几道口子,血从里面流了出来。袜子底都成了一块块碎片了。
“晚上好。”一个门卫说。
卡希尔摆出自己所有的尊严,说:“糟乱的夜晚。”骄傲地走过他的身边,进入大厅,忽然意识到他转过了身,正在看着她走的每一步。
大厅和平常一样熙熙攘攘的,卡希尔觉得她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人们正忙于进进出出和谈话,不可能注意一个浑身湿透、没有穿鞋的的女人。
她来到给她的楼层服务的电梯前,按下了“上升”键。因为她急急忙忙的,所以她看了看电梯门上的指示灯,知道电梯正慢慢地从上面往下降时,心里非常的焦急。“该死的。”她骂着朝左右瞥了瞥,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她。没有人注意她。她又抬头看了看;电梯在10层上停下了。她想起了埃里克·爱德华和1010房间。是他要乘坐电梯吗?也可能巧合,但是……她挪到电梯门的一边,以防有人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时候看见她。而且她仍旧能够看见电梯亮着的楼层号指示灯,电梯在5层上停了下来,然后越过4层,又在3层停下。自从卡希尔进来之后,一大群来开会的人涌迸了大厅的中央,熙熙攘攘的。趁着这阵混乱,卡希尔仔细打量了一下大厅。只见大厅里放着一些小桌子和几把木椅子,穿着体面的人可以坐在那里,在吃饭前喝几杯鸡尾酒。开始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是真的,但是她马上就意识到这是真的。他一个人坐在桌子的旁边,手拿着一个玻璃杯,很随意地翘着腿。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邻桌的一个女人身上,卡希尔迅速地扭过头,让他只能看见她的后背。
电梯门忽然开了,把她吓了一跳。许多人从电梯里鱼贯而出。卡希尔脸对着墙,用眼角瞥着看了看人群。里面没有埃里克·爱德华。
电梯里人一走完,她就一下子跨了进去,仍旧背对着人们喝鸡尾酒的地方。她先按了8层,然后按了“关门”键。她使劲地捶打着电梯,小声骂着,但是电梯还是没有反应。
一个穿着夜礼服的男人和一个穿着长袍和皮衣的女人也进了电梯。她没有理会他们望着她的脚的眼神,两眼盯着电梯的控制键。电梯的门刚要开始慢慢地关上;一名男子忽然间又来到电梯的跟前,使他们不得不重新开开电梯的门,他跨进电梯,后面跟着两个小女孩。其中的一个小女孩低头看着卡希尔脚上没有穿鞋,衣冠不整,就悄悄地告诉了她的朋友,然后他们两个就咯咯地笑了起来。
门终于关上了,电梯开始往上升。两个小女孩先下了电梯,回头望了望,那个男子用胳膊撑着电梯的门,然后下去了。在8层上,卡希尔蹒跚着走出电梯。穿夜礼服的男人和穿着皮衣的女人小声说了几句,她并没有听清说的是什么。嗨,尊重别人一点。
她走到她的门前,开开门。酒店的女服务员进来过,把床收拾好了,在枕头上放了两片用锡箔纸裹着的巧克力。卡希尔从里面锁上门,加了链子锁,然后迅速月兑下浑身都湿透了的雨衣,把她扔在地板上。接着又月兑掉其他的衣服。脚上流出一小滴血,落到了地毯上,但是很快被湿衣服稀释了。她拧开淋浴器,进入洗澡间。10分钟后她走了出来擦干身子,从自己的小包里找出一块创可贴,贴在脚上的伤口处。
她进房间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留言指示灯亮着。她拿起电话,使自己镇定下来。“卡希尔小姐,你好,托克尔医生给你留言。他说急切想跟你谈一谈,并且今天晚上他会来这儿,你可以让人去叫他。”
“不,我……好吧,非常感谢你,过一会儿再说,现在不用。”
托克尔留言并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早就看见他坐在大厅里喝葡萄酒。她原以为自己把他杀了。除非他得到中央情报局资助的研究项目已经发展到可以科隆人的地步,否则他不可能活着。
她重新拿起电话,拨了艾轮·李旅馆的电话号码,让服务员接通了布莱克先生房间的电话。但是没有人接。然后接线员问:“你是科列特·卡希尔小姐吗?”
“是的,我是。”
“布莱克先生匆匆忙忙地出去了,但是他给你留了言,以防万一你打过来电话。他说他有一些紧急的事情要做,这些事情都是临时突然发生的。”
科列特失望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确信即使没有电话,接线员可以听见她的叹气声。她闭上了眼睛,沮丧他说:“谢谢。”
她打电话时没有穿衣服,忽然间感到有点冷,也感到自己有点脆弱。她从手提箱里拿出她没有费事去打包的牛仔裤,和一件粉红色的羊毛衫。
她打开了所有的灯,看着手提箱,犹豫了一下,然后走到它的跟前,打开里面一个小格子的锁,把手伸进去拿出氢氰酸和硝化物,以及烟盒模样的雷管。她坐在一把椅子上,借着灯光把它们放好,然后重新把白色的小塑料左轮手枪装好。她把所有的东西都装在衣袋里,静静地坐着,手指不停地拨弄着钱包上面的带子,两只耳朵竖起来,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声音,两只眼睛盯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房间里死一般得寂静,这使她感到坐立不安。她站起身来打开电视,这时电话铃响了。电话的响声让她僵直地站在房间的中央。她应不应该该接这个电话?不,显然托克尔和霍特克斯知道她住在水门宾馆,她不想和他们两个人说话。弗恩不知道她住在哪里。“多么愚蠢。”她骂了自己一句。她为什么对他这样保密呢?现在他可是她唯一的一个最值得信赖的人,一考虑到直到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他还一直受到欺骗,她就觉得自己这是自作自受。
她对他一下子充满信任的原因就是近来她生活中的朋友,只有弗恩不是公司里的人。实际上他处于公司之外,想竭力地打入它的内部,去揭露它,摧毁它。他所写的这一切都是正确的,至少根据她所知道的资料可以这么说。虽然他没有用很多语言去描述,但是他在书中所写的东西有力地证明了贾森·托克尔对巴里·迈耶和哈伯勒的死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现在她看起来很清楚了,就好像当她站在房间的中央时,明亮的灯光使事实原形毕露。
阿帕德·海迪盖什在布达佩斯的小酒吧里撒了谎。早些时候他们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时,他告诉她的是真的,并且她曾经跟乔·布雷斯林说过的事情是有道理的。海迪盖什来叛变投降是想给美国人传递假情报。托克尔把美国进行的意识控制实验的结果出卖给了苏联人。还有,根据惠特利书中所写的,他曾经利用许多受到催眠术控制的人传递过那个情报。
惠特利在书中没有提到埃里克·爱德华。可能是他甚至不认识他。但是卡希尔很快就编出一个故事情节,在这个事情中,托克尔之所以把爱德华看成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是因为他和多嘴的巴里的亲密关系,所以他就说服了参与“巴纳纳奎克”计划的其他人,说爱德华是一个双料间谍,并向我们的对手出卖情报。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能够解释他为什么被指控为双料间谍呢?但是,还是没有能看得见、模得着的证据来支持她的猜想,但是所发生的一切事情的分量以及自己所知道的每一条消息都可以支持她的猜想。
她知道自己应该判断一下托克尔给她留下的第一印象,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多大关系了。她自己所描绘的图画已经完美无缺了。现在她的脑子想的最重要的事是躲开托克尔和霍特克斯,找到弗恩并且和中央情报局内部的一个自己能够信任的人取得联系。自己能够相信谁呢?她陷入了沉思。她唯一能够想起的名字就是埃里克,但是那要冒一次险。他现在仍然是一个有争议的人。而且这个人必须是一个除了惠特利之外能够以一种非常坦率的方式处理事情的人。她也曾想到汉克·福克斯,但是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虽然他总是像一个父亲一样办事,但是他与他们的联系太密切了。
电话铃声停了。科列特重新回到椅子上,打开她的小包,用手指轻轻地抚摩着左轮手枪光滑的塑料表面。马克·霍特克斯!这个念头让她浑身一颤。他是干什么的,MI-6?一个雇佣特工。这个部门在全世界各地的组织中有许多这样的特工。霍特克斯和托克尔的这种很明显的亲密的工作关系既让她迷惑又让她感到灰心丧气。她推理这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某些问题。托克尔没有从上杀死巴里和哈伯勒,这不是他的风格,也不是他的任务。但是或许霍特克斯会是真正的杀手,按照托克尔的命令干的。不错,这使她恍然大悟。
她紧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她为什么费这么大劲来为这样一个在很大程度上建立在荒谬的基础上的组织着想呢?在情报这个灰色的世界里,有大多的事情是不可思议的,违背了人的常理。朋友?敌人?你要用一块记分牌来为方队里的选手打分。从地点上说霍特克斯杀了巴里和戴维,当然,他和托克尔可能一点儿联系都没有。如果他杀了迈耶和哈伯勒,他很可能是为了坚决维护英国情报局的利益。在她受训的日子里,他们宣称在间谍工作中没有同盟,没有不可以做的事情,可以把手伸向国外。以色列人最近证明了这一点,并且众所周知英国在美国本土安置了许多特工。
电话铃又响了起来,卡希尔这一次还是没有理会它。接着又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有人在敲她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