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族简介
据村里老人家说,一柳家是附近一带的大财主,由于原本并非本村的人,因此有些思想偏执的村人并不太愿意提起他们。
一柳家本来是对面川村人氏。川村在江户时代旅店极多,而一柳家就是那儿的本阵(旅馆总店)。不过在明治维新的时候,当时的店主人能洞悉时代的趋势,不再经营本阵,举家迁到目前居住的冈村,同时趁着动乱的时局,大肆搜购田地,也因此,村人们都轻蔑地说一柳家是河童上岸成精,意思是说从河町爬上山谷后,即使是小小河童都有了法力。
发生那桩恐怖案件的当时,一柳家的大宅里的居住者有:
第一位是上代家主的遗蠕系子刀自,五十七岁的她,不管在任何场所总是盘着超过年龄的大发害,始终以本阵后裔自居,是个既威严又骄傲的老妇人,村人们称她为隐居老夫人。
系子刀自有五个子女,案发时只有其中三人住在这里。最大的是长男贤藏,毕业于京都某私立大学哲学系,年轻时曾在母校当过两、三拜的讲师,非常用功上进,因呼吸器官毛病而回乡静养,仍孜孜于研究著述工作,在杂志上经常看到他的论著,是相当知名的学者。
他年过四十仍未娶,与其说是考虑到健康的问题,倒不如说是忙于研究工作,而忽略了婚姻大事。
贤藏底下有一个妹妹名叫妙子,一个弟弟名叫隆二。妙子已嫁人,那时正随丈夫前往上海,和这桩事件毫无关系!隆二,三十五岁,医师,任职于大吸某大医院,案发当夜虽不在家,不过却在案发后不久就出现了,在这桩“密室杀人”案件里,他的立场与角色很难说得清楚。
系子刀自生下隆二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未再怀孕,本以为不会再生育了,没想到隔了十年却又生了一个儿子,那就是三男的三郎,之后又经过八年,再生下一个女儿名叫铃子。当时三郎二十五岁,铃子十七岁。
三郎是兄弟妹妹中最不长进的,中学被退学后,以同等学历资格在神户的某私立专科学校就读,仍以退学收场。案发当时,他待在家里,整天无所事事。三郎头脑灵活,只是缺乏耐心,加上个性狡猾,因此,在村里,他也最让人瞧不起。
至于么女铃子,或许是双亲迈入老年后才生她的缘故,不但体弱多病,智能发育世较迟缓(但并不是智障者),略带神经质,仿佛晒不到太阳的花朵,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她偶尔也会做出一些让人膛目结舌的灵巧事情,甚至可以无师自通,譬如弹琴,不过,在日常生活与行为上,她比七、八岁小孩还不如。
一柳家大房只有以上几个人,但当时一柳家的宅邪内还住着二房一家人,这一家的家长是贤藏他们的堂兄弟,名叫良介,当时三十八岁,他和妻子秋子育有三名子女,不过这三人和这桩恐怖案件无关,在此省略不提。
良介和贤藏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他只有小学毕业,却精通算术,又深请人情世故,甚得隐居老夫人欢心与信任,家中大小事情系子刀自都会征询他的意见,但他却是个不受贤藏兄弟欢迎的管家。至于良介的太太秋子,是个对丈夫百依百顺的平庸女人。
一柳家大房和二房共六人:系子刀自、贤藏、三郎、铃子、良介和秋子。在封闭的农村中,贤藏的婚事,让平静的岁月掀起了汹涌的波涛。贤藏打算结婚的对象名叫久保克子,在冈山市的女校教书,全家人反对这桩婚事,并非克于本身的问题,而是克子的家世。
在城市几乎被唾弃的“家世”门第观念,在这个封闭守旧的农村里,依然顽强地存在,并且支配着各种事物。
自从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农民对地位、身分、财产等表象的看法,在战败陰影下,也不像以前那样讲究了。但,守旧的家世观念始终存在,对于良好家世的憧憬、敬慕、自负,仍主宰着农民。
所谓的家世,不是以优生学或遗传学的角度来评断,而是指旧幕府时代服侍过明主或曾当过村长等略有权势职务者,不管家中是否有残疾者、癫痫患者或疯子,也无损于“家世”的名声。这现象即使到今天仍旧如此,更何况惨案发时的昭和十二年;对一柳家族而言,“家世”可是比什么都重要。
久保克子的父亲曾是一柳家的佃农,他却相当有远见,看到战败后凋敝的农村毫无前景可期,就和弟弟一同渡海前往美国,一面在果园工作,一面努力存钱,打算积存了数万圆之后就回国,在距离村庄十里之处,买了一片土地,经营果园。
兄弟二人因为在美国奋斗而晚婚,当克子出生后父亲就去世了,母亲丢下克子返回娘家,克子等于是由叔叔一手抚养长大的。她是个很喜欢读书的少女,叔叔也竭尽所能的教育她,在战败初期的日本社会,克子的学历算是女性中的佼佼者了。她自东京女子高级师范学校毕业后,就进入故乡附近的冈山市女子学校开始教书生涯。
她父亲和叔叔共同经营的果园非常成功,叔叔也把她应得的利润分给她,因此克子在女校教书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生活,而是出于她对自己的期许。悯,以一柳家族的高傲的门第观念而言,不管她受过多少教育,也不管她是否聪明、有财产,佃农之女就是佃农之女,永远不会变成“世家”之女!
贤藏团为曾在克于筹组的年轻知识份子集会中演讲后才和她交往,之后,克子每遇到深奥的外文,使前来请教,两人就这样交往了一年,贤藏忽然向家人表示要和她结婚。
一柳家族里反对这门婚事最激烈的就是系于刀自和良介。至于兄弟姊妹之中,妹妹妙子写了一封措词强烈的信给哥哥;弟弟隆二则写了封信劝母亲,信中提到贤藏个性果决,且言出必行,为了家族形象,就依他好了,不过这些话他并未直接对贤藏说。
贤藏始终以沉默、绝不反驳的态度面对一切,终使反对者逐渐妥快,并以苦笑收场。
就这样,他们决定在这一年的十一月二十五日举行婚礼,没想到当天夜里却发生那桩恐怖的“密室杀人”案件。
母子争执
首先,我想说的是案发前的二、三件琐事。
案发前夕,也就是十一月二十四日的午后,在一柳家的饭厅,系子刀自和贤藏满脸不高兴的各自喝着茶,铃子则在一旁神情专注地替洋女圭女圭穿衣服,她无论在何时何地,总是静静地独自玩耍,从不打扰旁人。
“可是,那是我们家族历代祖传的家规……”
在这桩婚事上,贤藏完全不听她的,因此,系子刀自略带赌气地说着。
“隆二结婚时你并没有反对呀!”
贤藏不理会母亲递过来的养麦馒头,径自憋着眉头边怞烟边回答。
“他是次男,不能跟你比,你是我们家族的继承人,克子是你太太……”
“但是克子一定不会弹这种古琴,如果弹钢琴或许还有可能。”
母子二人之间争执的焦点是:一柳家有一项历代相传下来的家规——凡是要成为继承人的妻子,在婚礼上必须弹琴,且是一柳家祖先传下来的这张古琴,曲目当然也是有典故的,这些后面会提到。关键是新娘克子是否会弹古琴。
“妈,现在讲这些都是多余的,你如果早点说,我或许能叫克子事先练习一下。”
“我不是故意破坏婚礼,也不是有意要羞辱克子,但,家规毕竟是家规……”
二人互不相让,火爆气氛一触即发的当儿,专注于玩洋女圭女圭的铃子突然开口:
“妈,能不能由我来弹琴?”
系子刀目惊讶地望着铃子,贤藏的唇边露出一抹苦涩的微笑。
“那样最好,就请铃子帮忙好了。妈,相信不会有人反对铃子弹琴吧?”
系子刀自似乎也有点同意,这时,良介突然出现。
“铃子,原来你在这里,你要的箱子已经做好啦!”
那是一口创工精细像橘子箱大小的白木箱。
“那是什么?”
系子刀自皱着眉头问道。
“是阿玉的棺材,我本来说用橘子箱就行了,但是铃子不高兴,说用那么粗糙的箱子装阿玉,未免太可怜了,我只好特地做了这口木箱。”
“阿玉本来就很可怜嘛!堂哥,谢谢你。”
阿玉是铃子心爱的猫,可能是食物中毒,连续呕吐两、三天之后,就在这天早上死了。
系子刀自锁着眉头盯了白木箱好一会儿,终于改变心意说道:
“良介,你认为让铃子在婚礼弹琴可以吗?”
“那应该没问题。”
良介说着拿起养麦馒头咬了一口,贤藏嫌恶地把脸撇开,自顾自地怞烟。
这时,三郎进来了。
“啊,铃子,这口木箱好漂亮唁!谁帮你做的?”
“三郎哥哥最坏,就会骗人,从来不肯帮我一点小忙。这是堂哥帮我做的,很漂亮耶!”
“哼!你就是不相信我。”
“三郎,你理过头发了吗?”
系子刀自望着三郎的头。
“是啊,刚才回来。对了,我在理发店听到一件怪事。”
系子刀自没吭声,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三郎转身对贤藏说道:
“大哥,昨天傍晚你是不是坐车经过村办公室前面?当时你有没有看见小吃店前站着一个奇怪的男人?”
贤藏双眉微挑,诧异地望着三郎却未回答。
“奇怪的男人?这话怎么说?”
“那是个看起来陰阳怪气、令人恶心的家伙。由嘴巴到脸颊有一道大疤痕,右手只有三根手指头,拇指、食指和中指……他向小吃店的老板娘询问我们家的事。对了,铃子,昨天晚上你有没有看到这样的人在附近走来走去?”
铃子抬起头,默默看着三郎,片刻,她喃喃地念着“拇指、食指、中指”,同时将手指一根根伸出,好像弹琴一般。
系子刀自与三郎默默望着她的手势,良介则低着头剥养麦馒头的硬皮,贤藏依旧不停地怞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