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步一步上楼梯的影子。
留长的指爪,令人联想到死神的大镰刀、鹰勾鼻,以及剃光了的圆头颅……
“这就是诺斯菲拉切了。”躁作八米厘放映机的桥本说:“看吧!那个影子的用法──是六十几年前的电影哦。”
放映机的光线、送风机旋转的声音,以及说不出的热气充溢整个房间。
电影史上最初的吸血僵尸电影──《诺斯菲拉切》的八米厘菲林终于寄到了,在桥本的房间放映着。
关谷和明石也一直入神地看着那部令人感觉不到六十年的岁月已过的黑白映像。
“跟这部片子的‘吸血僵尸’相比之下,贝拉鲁哥西只不过装模作样罢了。”明石说。
女主角读到古代“吸血僵尸”的书,知道消灭“吸血僵尸”的唯一方法,乃是主动地让他吸年轻女子的血,然后把他挽留到天亮。当她见到城里的人接二连三地牺牲后,她决定拿自己的生命作交换来消灭“吸血僵尸”。
接受她邀请的“吸血僵尸”,以他邪恶的姿态出现在她的卧室。从眼角见到他时,女主角的脸因恐惧而扭曲。然后,他的影子压在她身上……
──吸了女主角的血的“吸血僵尸”蓦地抬起脸来。鸡啼了。
晨光照进室内。“吸血僵尸”踉踉跄跄地离床。当他走到窗前正要离去时,一道光贯穿他的身体。他转了一圈,身体往后仰。
“吸血僵尸”消失了,地面只留下小小的烟雾──女主角奔向丈夫的怀中,呼出最后一口气。
电影结束在“吸血僵尸”城堡的远镜头。
出现“剧终”标志时,室内飘起轻松的空气。
亮灯后,暂时谁也不开口。
“──果然厉害。”关谷说:“刚才看的才叫艺术哪。”
明石点了一支烟。
“贝拉鲁哥西和克里斯多夫李跟他一比,就像卡通片主角一样。这个诺斯菲拉切没有任何模特儿吧?了不起的想像力。”
“最后一幕和原著大不相同咧。他不是被木桩钉死的。”关谷说。
“‘吸血僵尸’是因着和女人上床而被消灭的。在某个意义上很罗曼蒂克哦。”
“‘吸血僵尸’从来都怕女人嘛。”关谷愉快地说。
“这样的死法,比起被人追着用木桩钉心脏浪漫得多了。”明石很佩服的样子。“这个毕竟是欧陆感觉。画面的色调经常很暗。”
“这样子来得及文化祭啦。”桥本说。
“不过,那个‘吸血僵尸’不容易演哦。耳朵弄尖或指甲变长都很简单,但必须光头。戴假发也得借用特别的化妆术才行。”
“没有的事。”
“不然怎办?”
桥本把头发用力一抓,然后整个拿下来。
──明石和关谷一时无语,愣愣地注视桥本那光秃秃的头和得意洋洋的脸……
2
“你在那个地方干什么?”水口聪子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响。
起初,关谷没想到她是说自己。
跟“科学怪人”的怪物一比,“剧院之鬼”的扮相可算是相当轻松。关谷没有石津刑警那么魁梧的体形,而是瘦削矮小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只有抱女人时才有不知哪里来的力道。
由于还没轮到关谷出场,但又必须装扮好等待,因此倍感疲倦。
舞台上,先假设正式演出时的布景,那里只摆着桌椅;而关谷就取巧地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
“关谷君!”水口聪子大声喊,关谷终于抬起头来。
“嗯?什么事?”
“为何坐在那个地方?那里是舞台的一部份哦。”
关谷困惑地站起来。
“知道啦。只是有点疲倦,休息一下不行吗?”
“要休息的话,到舞台走廊去好了!”
“别生那么大的气嘛。”关谷苦笑。
“不是在玩游戏!请好自为之!”
聪子的声音有难以违抗的魅力。
关谷走向舞台的走廊时喃喃地说:“哎,疯婆子。”
真是的,一演戏就完全变了脸。不是玩游戏?那不是学生戏剧吗?
关谷靠著有“太平门”指示牌的门而站。
一盏红灯正好在他头顶上发亮,照出他“剧院之鬼”的扮相。
呼吸不畅快,于是关谷摘下面罩,舒了一口气。
“那女的也很变态哪。”他望着在舞台上满头大汗、跑来跑去的聪子喃喃自语。
也许她真的有才干。可是,作为她的恋人未免太累了。
以关谷来说,使一个表面上对异性不感兴趣的女孩屈服乃是有趣的事。一旦弄到手后,兴趣就减半了。
聪子一旦站在舞台上以后,反而难以接近。那是她和普通女孩不同之处,因此对她还保留多少兴趣……
不用焦急,女人是很容易受骗的!聪子现在被话剧的事占据了脑袋。这个结束时,她又会对我言听计从的……
由于女圭女圭脸、个子矮小的关系,关谷不会使女性产生警戒心。尽管女生之间谣传他是公子,女朋友有好几个,那样反而引起女孩们的好奇心,使关谷更容易得手。
现在的高中女生,对那种关系一点也没有罪恶感;其中也有不少女孩是纯粹为游戏而投怀送抱的。
像聪子这样的“变种”,反而吸引关谷的注意力。
“灯光!别发呆啦!必须赶紧追上他呀──那边,风的声音!”
见到一身T恤、牛仔裤打扮,手拿剧本声嘶力竭的聪子,关谷咧嘴一笑。现在让你做你喜欢的。不久等你对我痴迷时,我要你说你放弃演戏……
“你站那边──不,坐着好了。有点紧张地坐着──挺直背脊!从那边走过来哦──”
关谷打哈欠──就在这时候,头顶上的红色灯泡突然破裂。关谷反射地缩起脖子两手盖住头部。
“哗!”不禁大叫。碎片好像飞进衣领中,掠过两、三阵刺痛的感觉。
“什么人!快来呀!”关谷发出悲鸣。
“别动……”
保健室的女子用小钳子轻轻地把刺在关谷脖子上的玻璃碎片拔出来。
“啊──痛!”
“瞧,叫你别动的──好了,这样子就干净了。消毒一下,涂上碘酒就可以啦。”
关谷叹息。
“好怪的事哪。”片山说。他在关谷闹蚤动时恰好来到。
“突然破掉的。畜牲!”关谷把脖子轻轻往左右歪一歪。他光着上身坐着,因为衬衣上也黏着玻璃碎片之故。
“旁边没人在?”
“没留意到。走廊一带本来就暗暗的,即使有人在也可能没察觉……”
各处伤口消了毒、涂上碘酒后,关谷站起来。
“不可能是自然打破的。”关谷把运动衫直接穿上去。“就像爆炸似的‘砰’的一声破了的关系。”
片山想起在校长室时,本宫校长的茶杯破裂的事。那时也是──看来并非偶然……
回到讲堂时,彩排已告一段落,水口聪子的表情也柔和下来,正在和大家谈笑风生。
“啊,片山先生。”发现片山时,聪子快步走过来。“关谷君的伤势怎样?”
“没咕大碍。只是受了一点惊吓而已。”
“我们也是──不过,好怪呀,灯泡居然突然粉碎了。”
“发生怪事啦──对了,我们的‘科学怪人’演得好吗?”
“太棒了。”聪子微笑。“真的,就像为那个角色而生似的。表情或动作都是,简直就是天生的怪物!”
聪子是想赞赏的,但片山无法确信。石津听到了不知会否高兴。
“──水口学姐。”
传来有印象的声音。回头一看,片山瞪大了眼──竹林明从观众席挥手。
“竹林明!你已经好了?”聪子欣喜地从舞台跳下去。片山也想跟着跳──突然想到万一在此扭伤了脚会被晴美嘲笑时,他改变了主意,绕道从旁边的楼梯走下去。
“可以跑出来了?”片山对她说。竹林明点点头。
“只要要不做剧烈运动的话,医生说在外边走走不要紧。伤势比想像中轻多了。”
“那就好了。不过不能勉强哦。”
“嗯。我只是在意自己的剧本不知如何而已。”
“自己的剧本?”
“嗯。”聪子代言。“其实,这出话剧是竹林明的作品哦。”
“是你写的?”
“我和水口学姐的共同作品。”
“可是我写的只是枝叶罢了。毕竟是竹林明的作品嘛。”
“总之……我在期待实际演出时是怎样的。”竹林明说。她的脸色有点苍白,此外和平时没两样。
“咦。”聪子抬起头来。“是校长哪。”
本宫校长信步走过来。
“嗨,怎样?”他亲切地喊。“刑警先生,不会再有案件发生了吧?”
他心情很好地开玩笑,不住地夸奖聪子是天才,又说竹林明是难得一见的好学生什么的。
“──那么,继续彩排吧。”聪子说:“校长,正式演出时请务必捧场。”
言下之意是请你走吧。
“嗯。我期待着看你们的演出。”本宫“彭”地拍了一下聪子的肩膀。
“校长!”传来呼声,校长的女秘书抱着一堆文件走来。
“怎么啦?”
“什么怎么啦。职员会议呀。你忘了?”
“是吗?完蛋。”本宫搔搔头。“已经老啦──那么,失陪了。”
“大家都在等着哪。”女秘书说着,重新拿好手中的文件,率先走向其中一个出口,然后打开厚重的门。
眼前出现一个头光秃、耳朵尖尖的大怪物,瞪看眼睛、抡起长爪、挺立在那里。
“哗!”女秘书惊呼一声晕倒,文件被吹进来的风宛如落英般吹得满天纷飞……
“终于扑朔迷离起来啦。”晴美在预备晚饭时,满脸喜悦地说。
“有啥好高兴的。”片山苦笑。谜团终究是谜团,在现实里不得不破案。
“你认为是不是真的幽灵作怪?”
“我怎晓得?去问福尔摩斯好了。”
福尔摩斯“喵”了一声,仿佛在说“别把责任推给我”。
“不过,竹林明的伤势不重,太好了。”晴美松一口气的样子,为自己盛了一大碗饭。又怕胖又要吃,乃是年轻的证明。
“如果……撇开那个什么幽灵不谈,倘若那件事的目标是狙击关谷个人的话……”片山摇摇头。“可是,校长的茶杯也破了。毕竟有人恶作剧不成?”
“调查真相不是你的工作吗?”
“唔哼。”
“今晚石津不在,怪寂寞的。”
片山睨视她。“你真的爱上了他?”
“哈,怎样呢?”晴美故弄玄虚似地笑一笑。“对了,石津的‘科学怪人’扮相如何?”
“你知道了?”
“当然啦。相爱的人心灵相通嘛。”
片山的表情很复杂,正想说什么时,玄关传来女声:“我可以进来吗?”
晴美走过去开门。
“打搅啦。”
进来的是水口聪子。
“嗨,竟然被你找到这里来了。”片山请聪子入屋。“──舞台的准备如何?距离正式演出……”
“还有两星期。”聪子端坐。因她常在舞台跑动的关系吧,她的坐姿很好看。
“我也期待着,非看不可。”晴美边端出红茶边说。片山想,必须留心不让石津自杀才行。
“其实有求而来,无事不登三宝殿……”
聪子的话叫片山差点摔倒。这回不可能叫自己演“金刚”吧!
“听闻府上有一只绝顶聪明的猫。”
“猫?”
“嗯。我听竹林明说的。这次的舞台剧有个缺欠……那是重点。明白吗?当主人翁在叙述自己内心的感觉,那里空无一人,跟有一只猫在的效果是完全不同的。”
“即是等于对猫说话的形式。”晴美插嘴。
“是的!因此独白也变成自然的对话,使观众容易接受。”
“我非常了解!”
“因而我想请府上的猫‘友情演出’,这才冒昧造访的。”
“是吗?”片山假咳。“那个必须问问它本猫的意向……”
“你在说什么呀?不要理我哥哥。他是个可有可无的人。”晴美望望在里头躺卧的福尔摩斯和妞儿。“──有两只,不过,可能是三色猫会比较听话哦。”
“说的也是。不过……以舞台效果来说,是黑猫比较好……”
聪子站起来,向猫儿们接近。
“啊,黑猫可能会挠你──”晴美欲言又止,而聪子完全不在乎似的,先把黑猫妞儿一把抱起来。
也许被人从睡梦中吵醒的缘故,妞儿愤怒地扭动身体。聪子放下妞儿,这回抱起福尔摩斯。两人(?)紧挨着脸相视片刻。
“好猫。”聪子放下福尔摩斯。“好像不是普通的猫。它的眼里有智慧的光芒哦。”
“可不是?”晴美望一下片山的眼睛。“比起哥哥的眼睛……”
干吗把我拉进来?片山独自生闷气。晴美和聪子的对话继续进行。
“三天后最后一次舞台的总彩排,到时务必请福尔摩斯小姐劳驾一趟……”
她简直把福尔摩斯当人看待似的。
“我会带它去的。”晴美兴冲冲地说。
“只是……在戏剧的性质上,毕竟是黑猫的效果比较好。正式演出时,如果把它的毛涂黑,不要紧吗?”
“呃……那点要看福尔摩斯了。怎样?福尔摩斯。”晴美喊。福尔摩斯好像意兴阑珊似地用力眨了一下眼睛。
“啊,没问题。它说OK了。”
“好极啦。这就安心啦。”
从旁来看,这两个人都有点不正常吧。片山仿佛走进了童话世界般,觉得破案是不可能的事。
“福尔摩斯需要念台词吗?”晴美也相当起劲。
“对了。”片山突然想起。“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呢?若是石津先生的片酬的话,可能没什么预算──”
“不,那个无所谓。叫他付账也无妨。”石津听了可能会晕倒。
“听闻在你的戏剧中,会出现什么牛鬼蛇神──”
“……你是说蚤灵现象?”
“啊,是的。听说碗碟打破啦、腾空飞起什么的。”
“嗯,是有那种场面的。”
“也许你听到了,在你的学校,发生物品突然破裂之类的怪事。”
“除了关谷君受伤以外?第一次听到哦。”聪子眨眨眼。“我是一旦开始彩排时,连饭也忘了吃的人。”
片山想,这句话应该让石津听一听才是。
“其实,关于灯泡破裂使关谷君受伤的事,我也是怎么想也想不出原因。若是舞台上有什么装置的话,请告诉我。”
聪子似乎吓了一跳,看着片山,然后笑逐颜开地说:“怎会呢──没有任何机关装置哦。”
“没有?!”
“嗯,因为演戏不同魔术嘛,没必要使用诡计,叫美女浮在半空。只要做出那种效果就行了。”
“那种效果怎样制造出来?”
“丢出去。”聪子坦率地说。
“丢……用手丢出去?”
“如果用脚也可以丢东西就好了……”
晴美咭咭笑出来。聪子接下去说:“换句话说,先把舞台弄暗,然后单单把聚光灯照在主角──即是我的周围。然后从舞台两边的走廊暗处把碗碗碟碟朝那个地方扔过去。”
听起来很简单。可是,那样子解不开校长室的谜团。
“不会危险吗?”晴美说。
“在舞台上,受点伤不算什么。”
“好伟大啊。”晴美五体投地。“我哥哥跟你一比──”
“总之,加油吧!”片山连忙打断她。真是坏习惯,凡事都要把哥哥贬斥一番。
“那件事把关谷君吓得半死哪。”聪子微笑。
其后好像没什么怪事发生的样子。幸好关谷只是轻伤,但总不能就此算数。
“好了,请指教。”
聪子离开后,片山望着正在吃凉下来了的晚餐的福尔摩斯,对它说:“我觉得好像又会有事发生似的。你认为呢?”
不知福尔摩斯有没有听见片山的话,它还是一味伸长脖子继续吃晚餐。
3
“辛苦大家啦。”
聪子向戏剧部的伙伴们挥挥手,从舞台往后门的出口走去。
作品已完成了大约九成,很顺利。
演话剧的情形,单是彩排也不可能百分之百完整无缺。因为缺少一个不可或缺的要素──观众。
期待观众大笑的台词,有时毫无反应;相反的,严肃地说出口的话,可能引起观众席困惑地蚤然。那个弄乱演技的节拍,有时也能鼓起气势。那是话剧有趣的地方。
跟连续上演几星期的商业剧团不同的是,文化祭时只有两回演出。由于没时间反覆彩排的关系,他们的彩排可算是相当严谨。
不过,成功的话,还有下一次上演的机会……
聪子走出讲堂,走向有社团房间那栋楼。躁场已暗下来,还有一点蔚蓝的天空也逐渐变成深蓝色。
躁场里已无人影,校舍也只有两、三个窗口亮着灯。
聪子穿着T恤和牛仔裤。由于舞台上到处都是尘埃,这种装扮是最方便的。
她从裤袋里掏出房间的钥匙,走进房内。开灯后,从自己的壁橱拿出换洗衣物。
“冲个花洒浴吧……”聪子喃喃自语着,抱着衣服走出房门。那栋楼的旁边是游泳池,现在当然没使用,但那里的花洒室经常被运动部的成员和其他组员在练习后使用。
是新建的组合式建筑物,清洁而明朗。现在一片漆黑,好像没人在。聪子开灯。
走进更衣室,她费一番工夫才把黏满汗水的T恤月兑掉──流汗的感觉很舒畅。可是在彩排结束后,黏乎乎的感觉毕竟不舒服。
所谓的演员,一半是劳动。
她光着身子,把眼镜摆在衣服上,然后光着脚踏在冷冰的地砖上。然后急急拧开水栓。冰冷的水倾注下来,她不由缩一子。
让身体被水打了一会后,反而从体内涌起返照的暖意。聪子舒一口气。
反正回家还要入浴,不需要洗得太仔细,只要把皮肤的黏汗冲掉就行了。
“可以啦。”她喃语着关了水栓。水声突然消失,寂静感扩散,她觉得从自己身上滴落的水滴声也出奇地吵耳。
必须赶快擦干身体……
她拉开花洒室的浴帘。眼睛入水,视野模糊了,但她大致上猜到衣服和毛巾的位置。伸手一探──什么也模不到。
聪子柔柔眼睛,再看一遍。
衣服不见了!肯定摆在这儿的……
聪子慌忙环视更衣室。虽然近视,但更衣室不大,她一眼便看清那里没有自己的衣服。
“奇怪……”聪子束手无策地喃喃自语。
“找东西吗?”
门打开,关谷站在那里。
聪子慌忙冲进花洒室,拉起塑胶浴帘。
“──是你偷了的!”
“只是保管罢了。”关谷的笑声。
“摆在那边,你出去!”聪子喊。
“有啥关系?我和你是自己人哦。”
“别管我──那种事,不会再有第二次!”
“别勉强了。最近你忙,所以没敢打搅,不过大致上已完成了吧!待会陪陪我嘛。”
“不要!”
“好无情哟。我也戴上‘剧院之鬼’的面罩和你合作了哦。你跟我合作,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关谷的声音往塑胶浴帘逼近。
“不要过来!”
“那我把衣服带回家。可以吗?”关谷的声音愉快无比。
“你要我怎样?”
“只要陪我一下就行了──我又没勉强你陪我上床。”
不能信任,聪子想。可是,如果拒绝的话,他可能真的把衣服带走吧!他会满不在乎地做出那种事。
总之,现在必须先把衣服拿回来,其后的事再想好了。
“好吧。”聪子说:“我和你一起走。所以,衣服还我。我不能光着身子走出去吧!”
“OK。你开始明白事理啦。”
传来关谷把衣服抛在桌上的声响。
“你出去。”
“知道啦。快点。”
关谷的脚步声离去,门开了,又关上。
聪子隔着浴帘竖耳静听──大概出去了吧?于是把浴帘拉开一条缝隙窥望。好像走了。
她急忙拉开浴帘,向衣服奔过去,拿起毛巾,迅速擦干身体。
门打开,关谷冲进来。
“干什么啊!”
他把聪子压倒在地上,整个人骑上来。
“想逃,没那么容易──先给我证明看看。你现在跑不了。”
关谷技巧地躲开聪子的手,把她按倒。聪子拼命闪避。
“放弃挣扎吧……你明明喜欢我的……”关谷低声笑。
就在这时候,有什么重重的物体扑向关谷的脖颈。同时,剧痛感刺入肩膀。
“什么!好家伙──”关谷弹跳着跃起。福尔摩斯翩然降地,低吼着。
“他女乃女乃的……”关谷伸手模脖颈,手指沾到血。“是那刑警养的猫吧……畜牲!”
他踏步向前想踢它。可是,福尔摩斯比他快得多。它往桌面一跳,接着跳到房间的屏风上,冷冷地俯视关谷。
“哎!给我记住好了!”关谷恶态毕露,往趁那期间穿好衣服的聪子瞟了一眼,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下次找个没干扰的地方吧!”然后奔走着离开那里。
聪子无力地坐倒在地,用力地喘气。
不知何时下到地面的福尔摩斯,口里衔着她掉在地上的眼镜走过来。
“谢谢……”聪子用毛巾擦了镜片戴上后,轻轻拍了一下福尔摩斯的头。“你救了我。从哪儿来的?”
福尔摩斯走向门边,回过头来,仿佛在说跟我来似的叫了一声。
“你要带我到哪儿去?”
聪子站起来,把衣服拉好,走出花洒室。
外面全黑了。她模糊地看到有人从社团那栋楼走过来。
“你在那儿呀!”
“晴美小姐……找我有事?”
“是呀。咦,头发湿啦。”晴美走近时,惊讶地说。
“我去冲花洒浴。”
“噢,是吗?刚才我在校门那里遇到几个学生,恰好是戏剧部的人。他们告诉我房间地点就走了。我去看了,只见包裹不见人,所以叫福尔摩斯先去找一找……”
聪子望了福尔摩斯一眼,想说什么,马上又改变主意似的问:“呃──找我有什么事?”
“对了,今晚呀,要为竹林明的康复庆贺。想请你一道来哪。”
“嗄?可以吗?”聪子双眼发亮。
“当然啦。那就一起走吧。”
“好!我去房间拿一下东西。”
聪子跑开了,晴美目送她。“福尔摩斯,她的呼吸似乎有点凌乱。发生什么事?”
福尔摩斯沉默地往前走。
“──干杯!”晴美说。
香槟的玻璃杯在这在那的“叮”一声响。
“感谢大家。”竹林明鞠躬致意。
围绕桌边的乃是竹林明和聪子,以及晴美、石津和片山等五个人。对对,桌子底下,还有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形下溜进来的福尔摩斯和妞儿。
酒店餐厅予人豪华之感,由于是自助餐形式,意外地花费不多,否则片山要切月复了。
“别客气,随便吃。”片山当然可以说。
“真是好极啦。”聪子说。
“伤口好像切得不深,外表看起来很严重,其实没啥大不了。”竹林明轻松地说。
“好像在说别人似的……小心哟。”聪子斜睨她。
“是是──那我也吃。”
“去拿食物吧。”晴美站起来。“竹林明,帮你拿好吗?”
“不,不要紧。而且,不好意思被你知道我的‘食量’。”她娇笑。
“不需要担心那个呀。”片山指示摆满菜肴的长桌。
石津早已在挑战如何把大量食物摆在一只碟子上了。他脸上涌现开朗的笑容。
“我会把食物拿给你们的。”晴美对福尔摩斯和妞儿说。
他们愉快地进食着。尽管遇到一点也不愉快的杀人事件,但能这样子忘掉一切、一同用餐也是好事哪,片山想。
“如果这样就解决一切就好啦。”休息一会时,竹林明说。
“片山先生一定能破案的。”聪子也少有地说奉承话。
“怎样呢?”晴美依然不信任胞兄。
“没问题的。”喝了一点酒的石津也用力地点点头。“片山兄会破案的。对吗?”
“大概吧。”当事人没有太大的自信,当然就缺少说服力了。
“哎,如何?”竹林明说:“我认为呀,片山先生会在那出话剧上演之日破案?要打赌吗?”
“有意思!”聪子拍手。“来吧来吧。不过,倘若所有人都买片山先生能破案的话,怎办?”
“等一等。”片山苦笑。“你们知道,有点问题──”
“唷,有啥关系?”晴美插嘴。“别担心。我会赌哥哥不能破案的。”
“晴美!”
“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我以身为刑警的胞妹为耻哦──来,赌多少?”
“喂,赌博是犯法的!”片山抗议。
“和杀人一比,哪一种罪名重大?”晴美反驳。
“那个……”
“追赶杀人犯时,遇到红灯就停止?跟那个的道理是一样的。”
片山觉得两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但他没机会说话。
“赌几多呢……”竹林明歪歪头。想了一下。“一份十万圆,如何?”
片山差吓得点跳起来。
“你,别胡说八道!”
“我也可以。”聪子附议。“那点储蓄是有的。”
“可以接受哪。”晴美从手袋掏出记事本,飞快地记录着。
“喂,晴美,万一……输了怎办?”
“如果哥哥能破案的话,我出十万圆也在所不惜呀。”
被人讲到这个地步,片山也无话可说。
“哎,石津,怎样?”
被晴美一问,专心致志地吃个不停的石津抬起头来。
“你们在谈什么?”
晴美说明后,石津眼睛发亮。
“可以得到十万圆吗?”
“喂,石津你……”片山紧握手中的刀。“你不会站在晴美那边买我输吧?”他逼问。当然,刀是餐刀。
“嗄?不──可是──我和晴美一心同体、夫妇圆满、心心相印!”
“不要趁着混乱结为夫妇好不好?”
“哥哥,你退一边去。来,石津也赌十万圆哦。”
“是,是。”
无计可施了。片山气鼓鼓地跑去拿食物。
“阿义!”被人喊住。
“──姑妈!”见到儿岛光枝,片山吓了一跳。
“我和朋友一起来的。人生何处不相逢,遇到你太好了。”
一点也不好。片山突然失去胃口,只拿了水果放在碟上。
“怎样?那女孩子。”
“嗄?噢,你说荻野邦子?怎么说,年纪嘛……”
“唷,男人不是觉得女方愈年轻愈好么?”
“年轻也有个限度呀。”
“你不喜欢?”
“不是,我想她是个很好的女孩。”
“好极啦。那么,几时举行婚礼?”
为何这个姑妈如此急躁?这么重大的事情岂能在吃自助餐的时候做决定?
“总之现在不能在这里决定……”
“说的也是。那我改天打电话给你好了。”
“可是姑妈,我──”
片山想说“我还不能做决定”时,光枝已匆匆忙忙走开了。
“畜牲!随你们去吧!”
有人捅捅片山的手臂。
“什么?”他回头看,一个中年女人在瞪着他。
“还没拿好吗?”
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握着舀菜的大汤匙不放。
儿岛光枝回到位子上。跟她一起来的朋友,其实乃是荻野邦子的母亲。
“光枝姐,刚才和你谈话的男人是谁?”
“他就是邦子的‘他’。不是曾给照片你看-?”
“嘎?是他?”荻野悠子瞪大眼。“是呀──太偶然啦。”
“如何?我的眼光不太差吧?”
“照片拍得倦容满面的,我以为年纪很大哪。不是很年轻吗?不错的好青年咧。”
荻野悠子是大近视,必须相当近距离才看得清对方的脸孔。
“──哎,怎样?”光枝压低声音。“何不把邦子叫来这儿?”
“嗄?好是好……来不及吧。”
“不要紧。我会设法挽留他的。”
“也好。不过,这里是酒店哦。万一他们谈得来,准备开房的话……”
“那就赶快给他们举行婚礼算了。那个阿义是个过份谨慎的人,不这样从后面推一下的话,他不会‘上’的。反正都要结婚的,在酒店过夜有啥关系?婚前交涉乃是常识哦。你不是也想让小邦子早点结婚么?”
“是啊。喏,我那个大姑女乃女乃呀,她一直挖苦说呀,你手下介绍的女孩没人要。我只希望邦子早点找到对象,争口气给她看。”
“那就说定啦。”
“不过,片山先生──是吧?他那方面会否答应?”
“包在我身上。我会骗他喝点酒使他昏睡不醒的。”
很过份的“陰谋”。片山当然无从知悉,可怕的命运正在等候着……
4
“你没事吧,姑妈?”片山叹气连连地说。
“已经不行了……阿义!拜托,不要回去!”
“我知道。我在这里啊。”
真是的,怎么搞的?
片山看看表。已经九点多了。
由于自助餐的关系,八点钟换另外一批客人。片山等人已吃够了──特别是石津,完全拿回“本”──正要离开时,被儿岛光枝逮住。
“我和阿义有话要说。”她连晴美也赶回家,然后把片山拉去酒吧。
“来,干杯吧!”
不知为什么而干杯。没法子。片山叫了姜啤来喝,但不顾一切猛灌鸡尾酒的光枝突然觉得不舒服,只好吧她带到大堂的沙发休息。
“对不起哦。阿义。”
“不,我无所谓……没事了吗?我叫计程车送你。”
“不行,我一动又要死似的。”
怎会这样岂有此理?但他不敢说。
光枝痛苦地喘着气说:“阿义呀,我要留在这里过夜,你帮我拿房间好不好?”
“在这间酒店过夜?”
“是。对不起,阿义,你也一起吧。”
“可是……我有工作……”
“你爸爸临死前说过,‘光枝,义太郎是个善良的孩子,将来他一定会照顾你的。’──”
“好吧,我去柜台问问看。”
没法子,片山只好让光枝留在沙发上,然后跑去柜台。干吗我要被女人指使?而且报酬太少……
对了。这三年来,不知和晴美谈判了多少次,但她一直不肯增加零用钱。物价涨了那么多,增加一点零用钱有什么不对?
“有房间吗?”片山满肚子火地瞪着柜面负责人说。
“呃……几位?”负责人有点倒退着问。
没法子,只好拿了双人房。
“房间拿到啦。”片山回来向光枝报告。“……要不要借轮椅来?”
“不,没事了。走吧。”
光枝倏地站起来,大步地往电梯走去。片山哑然目送……
“──一晚多少钱?”走进房间四处打量的光枝问。
“两万圆。”
“两万圆──好便宜啊……”
由谁结账?从刚才起片山就很在意,但又不好意思问。到了紧要关头时,恐怕都是自己掏腰包了。一想到这里,片山的心──不,荷包就很痛……
“总之,我先洗个澡就睡啦。”
“那就好。”
“对不起,阿义,你能下去一小时左右才上来吗?”
“知道。”片山点点头。“如果觉得不舒服,打电话去柜台吧。我会叫他们通知我的。”
“谢谢阿义,你好亲切哦。”
她叫阿义时,片山想起邦子的事,觉得笑脸有点痉挛。
“那我到楼下的咖啡室去了。”
走出房间关门时,听见光枝喃喃自语:“比较有情调的房间就更好了……”
姑妈不可能是准备诱惑我吧?片山脸都青了。
“──是的。有啥法子?唔,明天我会回公寓一趟。”
给晴美打过电话后,片山在大堂——一会,然后走进酒店的地下咖啡室。他坐在靠近大玻璃窗的位子,叫了咖啡。还有四十分钟,必须设法消磨时间。
十万圆的赌注?真是的,年轻女孩就喜欢傻瓜游戏;而晴美和石津已称不上太年轻……
“咦?”片山喃喃自语,探前身子,扭起脖子往上看。
刚才从外面的马路经过的……不是荻野邦子吗?当然,年轻女孩的打扮都大同小异,可能看错了……不过,的确很像。
片山打哈欠。咖啡室里只有两、三个客人,非常安静。音乐低低地飘扬着,加上微暗的灯光,营造出使人困倦的气氛。片山是个很容易受气氛影响的人。他开始打瞌睡。
──头“登”地跌下,赫然醒过来。
“唉……睡着了呀。”
片山柔柔眼睛,看看表,一惊。竟然睡了一个钟头!
姑妈已经睡了吧?回房去好了。他站起来。咖啡室里,已经没有其他客人。
他不好意思地离开咖啡室,往电梯走去。又打哈欠。
有两部电梯,另外一部正要关上门。片山瞪大了眼──在电梯门关上前,片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是关谷。
说起来,刚才看到的女孩好像是邦子。奇怪。因他满脑子都是案件的事,会不会看到每一张脸都似曾相识?
片山按了往上的钮掣等着。他看看刚才上去了的电梯。里头好像没有其他客人……
电梯停在十六楼──十六楼,片山拿的房间也在十六楼。他从上衣的口袋拿出房间钥匙来看。没错,是十六楼。
多半──一定是巧合。
片山有点在意。隔邻的电梯来了。时间已晚的关系吧,有个男性职员在躁作电梯。片山急急走进去。门关上,开始上升。
“十六楼。”片山说。
“这是直通-望台的电梯哦。”职员说。
没法子,片山只好上到-望台,再等下去的电梯。幸好马上来了,这回变成自动躁作。没有别的客人。片山打起精神按“16”字。
也许毋须摆在心上。可是,相同事件的有关人士,三个都聚在同一间酒店,是巧合吗?如果不是巧合,理由安在?片山毫无头绪,因而不安。
十六楼。片山走出电梯,在指示板上确定房间方向后,匆匆走在走廊上。假如关谷有事找自己的话,到底是什么?还有,他怎知道片山在这里?
走廊配合建筑物的形状,是和缓的弧形。来到可以看到房间的地方时,那道门突然打开,有人从里头冲出来──是关谷。
“喂!”片山喊他。关谷瞪大眼睛回头看。平时那张端正、柔和的脸,因怒气而涨红了。
“她骗我,畜牲!”关谷嚷叫。片山注目在他手中握住的尖刀。
关谷冲出走廊去了。片山正要追时,想起儿岛姑妈。
他打开半掩的门,冲进房内。
立地灯倒了,椅子翻了,桌子也歪向电视机。大概叫了房间服务吧,地上有三文治和咖啡杯翻倒了。
姑妈明明说不舒服要先睡的,怎么回事?
到处不见儿岛光枝的人影。可是,关谷为何跑来这里?然后他说“她骗我”是什么意思?
“姑妈──姑妈!”片山喊,在衣橱吗?“哗啦”一声打开──顿时瞠目。
里头并没有尸体,而是挂着女人的衣服。可是……怎么看都不是光枝的衣服。那是可爱的洋装。
“片山先生……”浴室的门细细地打开,探脸出来的乃是──荻野邦子。
“好怕!”说完,她从浴室飞扑出来,扑向片山。片山慌忙挣扎月兑身。因为邦子穿的是薄薄的睡袍。
“你怎会来这儿?”
“这是你姑妈的计划哟,她想把我们搞在一起……”
“嗄?真是扰人哪!”
“然后,我就等你。不久传来敲门声……我以为是你嘛,于是跑去开门,见到关谷凶巴巴地站在那里,手握尖刀……”
“后来呢?”
“我就冲进浴室锁门。传来物品打破的声音,然后,他企图打开浴室的门,但打不开,就放弃而离开了。”
“刚好我来到吗──但,你们做得太岂有此理了。”
“更重要的是关谷他──”
“你留在这里。挂上门链子。在我回来以前不准动。懂吗?”
“知道了。”
片山出到走廊,往关谷离开的方向奔去。可能他早跑掉了,但要追追看。
这里是十六楼。如果不用电梯的话,只能用从业员用的楼梯,或者外面的太平梯了。
从走廊拐个弯,应该回到电梯前面才是。但以被追者的心理来看,他不可能游闲地等电梯。恐怕是从太平梯出去外面的……
拐了弯,来到太平梯的门前时,见到一个中年妇人倒在地上。片山连忙冲上前去扶她起来。
“我……我女儿……”那妇人难受地说。
“怎么啦?”
“我们正要……进这房间时,有个男子跑来……他拿着刀。然后,他殴打我一顿,把我女儿抱走,从那道太平门──”
“明白了。我是刑警。能站吗?”
“嗯。我没事。但我女儿──”
“请你用房间的电话通知柜面,叫人赶快到太平梯下面去。懂吗?”
片山打开那道重甸甸的门。风吹过来,差点站不稳。
出到外面时,仿佛全身的血液从脚下流出去的感觉。但总不能站在这里不动。
渗着风声,脚下传来“咯哒咯哒”的声音。那是离地十六层高,紧贴着高层建筑物侧面的铁骨太平梯。有畏高症的片山,不可能往下看。
总之,他只望着自己的脚畔,开始恐惧地下楼梯。由于各层的太平门上面有灯照明,所以并不太暗。
不要紧。这里项多三层楼。三层哦──他这样告诉自己,然后一层一层地走下去。
“谁?”突然,从下面传来声音,片山止步。已经下到五、六楼的地方了。在下面一道太平门前面,关谷的左手抱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女童,右手握刀,抬头望住片山。
“是你呀。”关谷说。他喘得很厉害。当然了。他的体格不如长沼那般健硕,而且勉强拉走十岁女童,当然筋疲力竭了。
“你再接近半步,我便杀了她!”在亢奋的激动状态下,声音也提高了。他的刀贴住半晕厥状态地女童的喉咙。
“好!我在这里不动。”片山急急地说:“不过,你逃也没用。酒店的警卫在下面等候着。跑不掉的。”
“住口!”关谷喊。
“到底怎么回事?杀野田惠子和桥本信代的是你吗?”
隔了一会,关谷说:“野田惠子的事,我不知道!”
“那么,桥本信代呢?你使她怀孕,然后杀了她?”
“是呀。”
“她是你朋友的妹妹啊!”
“是她擅自表现热情的。真的哦。我本来也是真心的;而她竟然……对你这种人着了迷!”
这么说,信代的情信是真的了?抑或为了把他留在身边,故意装成被别的异性吸引?
“那么,你杀她,是因为她想离开你?”
“她叫我给她打掉孩子的费用。如果不给就告诉她哥哥什么的……她当我是傻瓜!”
以公子自居、待人和气的背后,自尊心被伤害时,产生了杀意。然后──当信代去造访片山时,跟踪她的关谷以为她要把自己的事向片山陈明,因此刺伤信代……
可是,她到最后都没说出那个名字。可能是为了庇护关谷,也可能是她无法确信行刺她的人是关谷。
“关谷君……”
“不要过来!”
他相当自暴自弃,太危险了,片山想。这样下去,女童也有危险。
“……你为何跑来这间酒店?”
让他说话,能使对方冷静下来,于是片山这样问他。
“我受骗了。”
“‘受骗’是什么意思?”
“我接到女声电话。说有个叫片山的刑警和她两个在酒店里。连房间号码也告诉了我。”
“为何荻野君──”
“不是!我以为是‘她’。不,那女子说,你和‘水口聪子’在一起!”
“水口……那么,你也和她……”
“今天,她拒绝了我。我很恼怒。这时,接到那个电话;而且,对手竟是叫片山的。我很气,准备两个都干掉!”
究竟是谁打电话给关谷?而且,很明显地,对方的目的是欺骗关谷。难道是想借关谷的手杀掉片山和荻野邦子?
太平梯下面传来人声。
“畜牲!有人来啦!”
“关谷君!你还年轻,不要乱来哦!”
“过来吧!”
“你说什么?”
“下来呀,来!”
“放开那女孩吧!”
“你先下来再说。快,下来吧!”
如果下去的话,他会刺死女童吧,片山想。可是,现在这情形,不能说“不”。
唉,假如福尔摩斯在就好了……不过,最近它的表现很冷淡,说不定会袖手旁观。
“快点!”关谷的声音歇斯底里地提高。他靠在太平门上,灯光照出他脸上的汗珠在发光。怒火上升时,他可能杀了女童。
片山慢慢走下去。下面有冲上来的脚步声。
“不要过来!”关谷喊。
“停在那里!”片山也喊。“我是刑警。在那边等机会吧!”
穿制服的警卫,在两层楼下的休息平台止步。片山来到关谷所在的地方。他会放开女童,然后刺片山吧──能否避免?
片山觉得汗水沿着太阳穴滴落。
“好……我现在放了她……”关谷手中贴住女童喉咙的刀呆缓缓移向一边。
就在那一刻,在关谷头顶上照着“紧急出口”的灯破了。就跟上次在讲堂时的情形一模一样。
碎片倾注而下,关谷抱头踉跄。已经失去知觉的女童往地面倒下。片山扶着女童的身体。
“危险!”片山大喊。因为关谷摇摇晃晃地走向正面的栏杆。“会跌下去啊!喂──”
关谷的身影越过栏杆,转眼就消失了。
片山把女童抱起来,大声喊:“什么人来一下!然后转到下面去!”
片山把女童交到警卫手里,冲下楼梯,往关谷摔倒的树丛底下奔去。
“好像还有气息。”另一个警卫说。
“叫救护车!”片山说,弯身在关谷上面。“振作些!没事的!这里的泥很柔软。你会获救的。”
老实说,已经不行了。泛白的灯照出关谷的脸是土灰色的。关谷的嘴唇微动。
“嗄──你说什么?”
片山听不清楚,把耳朵凑前去。关谷的左手在动。他在柔软的泥土上,用食指缓慢地写了一个“Y”字。
“‘Y’?‘Y’怎么啦?”片山喊,可是关谷已失去回答的气力。
“现在,救护车──”
警卫跑过来。可是,关谷已去了一个连救护车也赶不上的地方……
“解决一宗案件啦。”栗原警司啜着茶慢慢地说。
“怎样呢?”片山摇摇头。“关谷确实承认刺伤桥本信代的事,但有关野田惠子、荻野邦子以及竹林明的事件,他就不置可否……而且否定了野田惠子案件与他有关……”
“谁晓得?凶手都是这样的。一度只肯承认一项罪行。”
那个片山也经历过。不过,从当时的气氛来想,假使关谷和其他案件也有关的话,他应该不会否认才对。
“还有,野田惠子也是怀孕而被杀的,不是很相似吗?”栗原说:“总之,疑凶已死,从关谷这条犯罪线过滤看看。如果出现矛盾,到时才考虑。”
“知道。”片山说。
“──就是这么回事。”片山吃过饭,躺在榻榻米上。
“桥本君也怪不幸的,居然被其中一个好友杀了胞妹。”晴美在收拾着碗碟。“而且,那出话剧,等于少了一个演员啦。”
“是吗……他们还要演出吗?”
“好像要。不然全校反而呆滞不振哪。他们希望藉文化祭来恢复元气。事件都成为过去了嘛。”
“成为过去?什么都不明不白哦。”片山咋舌。“不是吗?即使全是关谷干的,动机何在?刺伤竹林明后,他怎样跑掉的?向关谷告密说我和水口聪子在酒店的是谁?还有──对了,当时紧急出口的灯为何会破?关谷临死之际写的大字‘Y’是什么意思?”
“大‘Y’字呀……会不会是凶手名字的缩写?不过,他自己就是凶手嘛,好怪。他想说什么呢?”
“不晓得。单单一个‘Y’字嘛……”片山叹息。“喂!福尔摩斯,你也随便说点什么好不好?”他对蜷缩在房间角落的福尔摩斯喊。
福尔摩斯忽地站起来。然后走向厨房,碰-垃圾桶,“喵”了一声。
“什么?垃圾怎么啦?”晴美走过去。“没什么呀。空袋、报纸、传单广告、纸巾的空盒、茶杯碎片和朱古力包装纸……”
“喂!”片山站起来。“你说茶杯碎片?”
“对呀。不晓得怎么来的,掉在衣橱里,还装进信封哪。”
“糟糕!我忘啦,是那校长的茶杯!”
片山慌忙把茶杯碎片从垃圾桶掏出来。
“你呀,竟然把证物搞丢了。”
“一时粗心大意罢了──这个做什么的?”
片山把茶杯碎片全部倒在收拾干净的桌上。晴美注视了片刻,说:“何不组合起来看看?”
“组合这个?开玩笑吧?”
福尔摩斯“嗄”地叫了。
“连你都说那种话?好吧,好吧。”
“我去拿超能胶来。好好干吧!”晴美双眼发亮。片山认真地想,我应该和妹妹对调工作才是。
“先从底部黏起吧。来,这个和这个……”
晴美开始了,没法子,片山也陪她做。加上途中的咖啡时间,不知不觉做到天亮,茶杯除了有点扁瘪外,可说几乎回复原形了。
“──奇怪。”晴美说:“明明全部填满了的……”
片山极其渴睡,但也知道有古怪。桌子上,多出一片相当大的碎片。
“多余的碎片……福尔摩斯,我想这是解谜的钥匙哦。你说呢?”晴美说。
可是,福尔摩斯继续坐在桌旁,迷迷糊糊地睡了,晴美笑说:“福尔摩斯,你会掉下去哦。”
话没说完,传来“咕咚”一声,睡了的片山从椅子掉了下去。
5
.序幕
(启幕了。舞台很暗。左边的门打开,也产代理公司的男人拿着手电筒走进来。)男人:请进。
(中年教授从同一道门进来。大衣、手杖、软帽──无懈可击的绅士打扮。)教授:唔,灰尘很多咧。男人:没法子呀。这房子己空置了十几年啦。不过材料倒很坚固(手电筒的光在屋内扫动)。有点阴气也是事实。教授:(皱起眉头挥挥手)蜘蛛网!这个受不了!男人:(不安地)呃……撇开生意不谈,我不太推荐这里的。适合先生的该是更时髦的住家──教授:为什么?我要找的是旧房子。这间古色古香的相当不错。男人:是吗……教授:(踢到什么似的)噢!男人:不要紧吧?教授:旧椅子──你怎么如此畏惧?男人:不,没什么……(掏手帕擦汗)教授:(走到舞台中央)你来照照这边。
(陈旧的壁炉浮现在男人的手电筒光线中。)教授:我很喜欢!这不是真正的壁炉么?这才叫做家哪。男人:是吗……教授:(慢慢环视四周)就租这里吧。决定了。男人:呃……真的可以吗?教授:你也很怪咧。明明是介绍房地产的,怎么不想租出去?喔,担心改建或装修费?你大可放心,我会负责的。男人:不,不是担心那个。教授:那是为何?男人:(迟疑片刻之后)好吧。我是怕万一有事……教授:万一有事?男人:是。这间房子……据说有幽灵。教授:(大笑)那个呀!你懂吗?鬼故事乃是老房子的附属品哦。男人:不!实际上,这里真的有人死了。上次租户的太太自杀了……才十八岁,而且美丽动人……教授:十七岁罢了。男人:(吓一跳)那么,你知道了?教授:当然了。不过,我是个教授,不会惧怕那种传说式鬼话的。男人:如果是就好了……据说现在那个自杀了的年轻太太的鬼魂还在飘荡。教授:美人的鬼魂嘛,见见也无妨。来,去律师楼签约吧。
(教授和男人推开左边的门。)男人:遵命。请。(从门出去)
(教授正要出去时,又折回头。风声如泣如诉地细细传来……)教授:死人之家?正是我所要的。
(教授走了出去。门关上,舞台再度漆黑一片。风声提高。)
☆
片山坐在观众席的角落看看舞台。心想,这个序幕相当有暗示性哪。
最初,当“教授”出来时,观众席的学生们哄然沸腾了一下,因为“教授”的装扮和本宫校长一模一样。
聪子一定是故意这样做的。如果本宫校长也在看的话,肯定啼笑皆非。
文化祭之日终于来了。自那次以后,案情毫无进展。关谷是凶手的事,使所有人都松一口气,叫他别再吹毛求疵。
片山也很明白那个心情。可是,如果另有真凶的话,必须揭发出来才是,不管那是怎样难堪的事实。
“──晴美跑到哪儿去了?”片山喃喃自语。本来一起来的,却不知消失在何方。好不容易才拿到并排的座位的……
黑暗中,有人在旁边的位子坐下。
“晴美,上哪儿去了?”他喊。
“阿义!”
片山一震。荻野邦子吃吃地笑。
“你……在干什么。”
“唷,有啥不对?这张位子空着嘛。”
“可是,这里是我妹妹的──”
“还有别的空位呀。”邦子紧紧捉住片山的手腕。“我不会走开的。”
她的宣言,叫片山叹息不已。
落下的幕又升起了。
☆
.第一幕
(幕起时,舞台仍暗。左边的门打开,教授的说话声。)教授:来,我开灯。
(舞台明亮起来。宽敞的英国式客厅。除左边外,右边深处也有门。中央正面有暖炉。墙上有书架,营造出书香气息。还有圆桌子,以及围绕的沙发。)教授:(走进数步)来,进来吧。
(景子战战兢兢地走进来。她一直凝视着空无一物的房间。)景子:好漂亮的房间哪!教授:你知道吗?景子:嗯。虽然眼睛看不到,但凭气氛感觉出来。真的……好漂亮。
(不知何故,景子的语调有点牵强。)教授:来,沙发在这儿哪。景子:啊,等一下。(出去一会,然后提著有猫的笼子进来,摆在地上,打开门扉。)来,烟囱,出来吧。
(黑猫慢吞吞也、十分谨慎也从笼子走出来。)
☆
“是福尔摩斯。”片山喃喃自语。
舞台相当有气派。令人想像不到是学生话剧。女主角“景子”,当然就是水口聪子。
突然,邦子低声说:“烟囱!”她用力捉住片山。
“痛!怎么啦?”
“叫‘烟囱’……我想起啦。那是野田惠子养的黑猫的名字哦。”
“真的?”片山反问。
“嗯,‘烟囱’不是Chimney的意思么?当时觉得名字很有趣,所以记住了。”
片山的视线回到舞台上。福尔摩斯──不,黑猫“烟囱”,在其中一张沙发躺下。
☆教授:(边穿大衣边说)我明天不能来,后天会想办法来一趟。景子:嗯──老师。教授:什么事?景子:(抱紧教授)我相信老师。明知老师有太太也跟着你。为了老师,我把父母、家庭……一切都抛弃了。不要遗弃我!教授:(笑着)别担心那个。虽然我有妻子,但我爱的只是你一个。景子:我相信你,老师。教授:景子……平日适应这间房子吧。不然会很不方便的。景子:不会的!(房间更亮了,她转了一个圈。)我从来不曾如此幸福过。真的哦。教授:那就好,你累了吧。好好休息。景子:嗯,去师,好好保重。教授:(有点不安)保重什么?景子:没什么,只是说说罢了。教授:那我走了……
(教授在景子的额头吻了一下,从左边的门走了出去。在关上的门前面,景子一直伫立不动。从外面传来车门关闭声,然后是引擎发动声。车声远去。景子的表情完全改变,她不安也穿过房间,悄然坐在沙发上。)景子:(抚着黑猫)烟囱,你要永远留在我身边哦。
(烟囱叫了。)
☆
“好巧妙哦。”片山喃语。
写那剧本的乃是竹林明。竹林明知道野田惠子的黑猫的名字。可是,她很肯定地告诉片山说她不知道它的名字,为什么?为何她要撒谎?
☆景子:我对老师没说真话。你感觉到吗?这房子令人不快。我一踏步进来时,全身都起鸡皮疙瘩哦。这是个被诅咒的地方──别笑,真的这样感觉,仿佛空气中充满恶意和敌意似的。
(景子站起来,模索着在屋内走来走去。来到壁炉前,她伸手轻碰它的红砖,立刻畏怯地倒抽一口凉气。)景子:何等冰冷──难道这是壁炉?简直像冰一样。这么冷,光是烧火是不能溶化的。连丹田都冻僵啦。
(景子回到沙发上,深深叹息。)景子:虽然是老师费心机找到的房子,但这里怎样都住得不舒服啊──可是,必须暂时忍耐一下。
(风声徐徐提高。景子胆怯也抱着黑猫。)景子:哪种声音呢?风声?抑或……简直像女人的哭声一样……
(舞台外面传来敲门声。景子吓得差点跳起来。)景子:啊──有客人哪。这样子吓死人了。(再有敲门声)来啦!等一下。
(景子从左边的门走出去。俄顷,她伴着一个好奇心似乎很强的中年主妇进来。)景子:请。主妇:打搅啦。你还在忙着吧。(打量室内)变得好干净漂亮咧。景子:我去泡茶。主妇:不,不用客气。大家都是邻居嘛。景子:请多多指教。主妇:这样装修很不容易吧。花了多少钱呀?景子:不晓得……全部都是外子安排的。主妇:(环顾室内)哦。真了不起哪。你先生是做哪一行的?景子:嗄?呃──他是教师。主妇:是教师呀,难怪这里有那么多书啦。景子:你知这以前住在这里的是什么人吗?主妇:不知道。因为已经空置了十年啦。景子:空置那么久了?主妇:你不晓得?那个介绍房子的什么也没说明吗?景子:有过什么?请告诉我。主妇:也好……不过,怕你想得太深刻……景子:毋须担心那个。请告诉我。连自己住的房子的往事都不知道的话,住不安宁的。主妇:那样的话……其实呀,这房子有很多……东西……出没哦。景子:什么东西?主妇:幽灵。(景子呆了一阵,然后笑了,神经质的笑容。)不是笑话啊!最后住在这里的太太是自杀死的。精神分裂症哪。景子:精神分裂症……主妇:对。听说每晚都有恐怖的事发生。她先生经常出差,很少回家的。然后,太太把一切告诉她先生,他只说她有了身孕的关系,常做梦啦什么的,并没有理会她。景子:她有身孕?
(景子下意识地按着肚子。主妇发觉了。)主妇:你也有了?景子:不,不是……那位太太走在哪儿自杀的?主妇:听说是这个房间。那边不是有壁炉吗?景子:那个壁炉?主妇:听传闻说,她把头伸进那里边,用火铲子的尖端刺进喉咙而死……你没事吧?
(景子仿佛头晕似的站不稳。主妇伸手扶她,她逐渐回复平静。)景子:不要紧,只是搬家令我很疲倦……主妇:是呀。打搅太久,不好意思。那么,有什么事的话,随时喊一声好了。
(她站起来,景子送她从左边的门出去。回来时顺手关门。)景子:好可怕!这房子里飘着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空气──不是我的空想或心理作用啊!
(她往沙发前行)必须告诉老师才可以……老师一定什么也没听说的。如果知道的话,他不可能叫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的。(她的手轻轻贴住肚皮)我们的小孩要出世了,绝对不能住在这种房子里啊。
(烟囱从沙发跳下,在景子脚畔缠着她。)景子:啊,抱歉,忘了给你牛女乃啦。
(景子从右边的门出去了。很快又拿着器皿和牛女乃瓶回来。)景子:来,现在倒给你啦。(器皿摆在地上,她倒牛女乃。)──这样可以了。喝吧。
(烟囱开始舌忝牛女乃。景子拿了牛女乃瓶走向右边的门时,突然,牛女乃瓶“啪”也一声破了。景子惊呼,呆立在那儿。帷幕迅速落下。)
☆
“是那个!”片山呆然盯着舞台。
“你说牛女乃瓶?”邦子问。
“对。看到吧?她什么也没做──”
“很遗憾。那是水口学姐用手捏碎的哦。”
“可是牛女乃瓶──”
“从一开始就切破一点裂缝的。然后用手捏破它。我听说的。”
“怎么,是吗?”片山失望地叹息。
“不过,水口学姐了不起吧?”
“嗯,厉害。虽然我不太懂话剧。”
“那你懂什么?”
很激烈的问题。片山不答。邦子又问:“哎,阿义,上次如果没发生那件事的话,你会和我过夜吗?”
“怎会呢?”片山摇摇头。
“我就猜到。”邦子有点失望地说。
☆
.第二幕
(幕升起。跟上次一样的房间。晚上,壁炉的火燃烧着。景子坐在沙发上,手指在点字书上疾走。烟囱蹲在她的脚畔。)景子:(突然烦躁也把书推开)已经无法忍受啦!
(她叫着站起来,立刻又后悔地重新坐好。桌上摆着水果盘、茶杯、碟子等。还有其他盛菜肴的空碟。)景子:对不起,烟囱,吓到你了。可是,我有时就想呐喊一下,因我受不了啊。
(景子模索着抱起烟囱,放在腿上抚模。)景子:搬来一个礼拜了,老师一次也没来过。我知道他很忙……烟囱啊,像我这样眼睛看不见的人,凭声音却能了解一切哦。老师在电话里说“今晚我要留在学校工作”时,我听见背后有人的嘈杂声……那不是从学校打来的;而且,如果是从学校打来的话,我从声音就知道啦──干吗老师要对我说谎呢?
(景子叹息着起身。)景子:闷闷不乐也不是办法。我们自己吃饭吧。
(时钟响了。一、二……景子竖耳数算。)景子:啊,十二点啦!半夜了。赶快吃了东西去睡吧。
(景子让烟囱回到沙发,往桌子走去。突然,灯光闪灭,房间暗下来。聚光灯集中照着景子。壁炉的红火在舞台上模模糊糊地浮现。)景子:(听见烟囱的叫声)怎么啦?(专注地感觉动静)奇怪,好像……怎么啦?发生什么事?
(激烈的叩门声。景子震惊地靠着沙发。)景子:是谁?如此激烈──(开门声。又“彭”地关上。)有人进来了……不,没什么人。可是我感觉到,有“东西”……
(突然,碟子飞过景子的头顶,打中墙壁破了。)景子:(缩起身体)是谁?干什么?
(杯杯碟碟接二连三地掉在她的周围破碎了。景子抱头蹲下去。)景子:不要!什么人救命呀!
(舞台一片漆黑,壁炉的火也熄灭了。)
☆
片山呼一口气。杯碟飞天的效果的确很特出。当然,桌上的杯碟保持原样,乃是事先预备同类的东西,向水口聪子扔过去。然后趁黑暗期间,收拾桌上的杯碟……
“真的会有一、两只打中她哦,是不?”邦子压低声音说。
“是呀。她是很专业哪。”片山由衷敬佩。
在黑暗的舞台深处,响起福尔摩斯的叫声!那也是剧本里有的吗?片山突然有怪异的感觉。那个叫法……
平常听惯了福尔摩斯声音的片山明白了。那是它想对片山说什么时的声音。
它是说刚才杯和碟的事吧?丢茶杯的事,以及预备同类东西的事……
“是吗?搞不好……”片山喃喃自语。
“嗄?怎么啦?”邦子问。
本宫校长的茶杯,多了一块碎片。假设那是同类的别的茶杯的话呢?而它从空中飞来……
校长室有窗,虽然关着,但通风的小窗是开着的,假如那块碎片从那里飞进来,打破茶杯的话如何?渗在茶杯碎片里不知道吧。
“Y”字──不是!那不是文字,而是表示形状。
由此类推,在讲堂时,关谷头顶上的灯之所以突然破裂的理由一样。不,那个情形是没必要使用同样的碎片的。在那一带掉了一粒小石子,谁也不会觉得怪异。
恐怕,在那道太平梯的情形也是……那人多半跟在片山后面,下到比那里高一层的地方,然后瞄准那盏“紧急出口”的灯一击。“Y”字形的东西,是弹珠。
真正的弹珠是用铁珠子,不是玩具,甚至能击落天空的鸟。打破茶杯是很简单的事,但,是谁干的?
为何把关谷叫去那间酒店?
当时,儿岛光枝叫片山“一小时以后回来”。因他睡着了的关系,关谷先到一步。换句话说,本来关谷是去片山和邦子两个所在的房间的。
即是说……那人所期待的,可能不是要关谷杀了片山,因为片山起码也是警视厅的刑警。
谁都不会期待刑警被一个高中生刺死吧。相反的却有可能。打电话通报说片山和水口聪子在酒店的人物,期待片山拘捕关谷。这样看比较合理。
可是片山打瞌睡的缘故,关谷先到房间去了……
“都是我害到的吗?”片山不悦地喃喃自语。那人一定是从某处观看那场骚动。他之所以知道片山他们的房间号码,是因见到片山拿房间的关系吧。然后,当关谷被逼得走投无路、想杀片山之际,那人用弹珠打破“紧急出口”的灯。
大概无意杀关谷吧。只想让关谷被拘捕。
那么,那人知道刺伤桥本信代的是关谷了。关谷说,电话声是女的。可是,能够如此灵活使用弹珠的,特别是从校长室的小窗把那碎片打进去的非凡本领!女人是不可能的。
到底是谁……
“看,出来啦。”邦子捅一捅正在沉思的片山。
“嗄?什么?”
“瞧,那个不是石津先生吗?”
舞台被苍白的灯光照耀着。虽是同一个房间,却像坟场似的予人阴森之感。
话剧在进行着,聪子!不,景子正在款待客人。
客人,乃是四个怪物。光头、吊眼、尖耳朵的“诺斯菲拉切”;满头乱发、驼背、眼神邪恶的“海德”;木无表情的“科学怪人”;以及不知由谁取代的戴面罩的“剧院之鬼”。
☆景子:(端着茶)真是失礼了。我们才搬来不久……请坐呀。
(四人困惑地坐在沙发上。“科学怪人”独自坐在小椅子上。)
☆
石津笨手笨脚地想坐下时,其中一只椅脚发出“劈勒”声折断了。石津精彩地栽倒。观众席哗然。
“那也是剧本中有的吗?”邦子问。
“不晓得。”
想起石津在医院里坐坏椅子的事,片山差点失笑。
☆景子:哎呀,不要紧吧?那椅子是从前的人留下来的,很残旧啦……
(景子礼貌地为大家倒茶。)景子:你们以前住逼这儿?原来这样。听说这间房子已经空置了很久啦。你们多久以前住过?海德:(挪揄地)已经一百年啦,夫人。景子:一百年!唷,不得了(她笑)。那么,各位岂不是都很老了?可是声音听不出来哪。诺斯菲拉切:我们是不会老的。景子:那个太好了。可能的话,我也想活一百年也不老哪。诺斯菲拉切:(逼近景子)如果你愿意,我就给你永远的生命,如何?
(景子慌忙后退。)景子:呃……外子还没回来哪。其实这里发生很怪的事,我一个人怕得发抖哪,幸好大家来了,我松一口气啦。海德:松一口气?好极了!(大笑)
(其他三个也跟着笑。)
☆
好不容易才在沙发边端坐下的石津也在笑。造作的笑法反而更像“科学怪人”。他挺起胸板往后笑得太过了,失去平衡,从沙发边端掉下去。
观众席又沸腾起来。片山想掩着眼睛──晴美在哪儿看呢?她不可能不看的。
☆景子:这房子有某种令人不快的地方。大家进来时觉得怎样?因我眼睛有缺陷──海德:很幸运哪,夫人。景子:咦,什么?海德:如果看到我们,一定令你失望的。景子:好会开玩笑……我呀,我凭声音就分辨得出邪恶和有敌意的东西的。海德:啊!是吗?景子:是。你们刚刚进来时,我吓一跳。好像空气混浊了……不是脏哦。似乎感觉到……某种露骨的敌意。海德:这点完全同意。(作弄地说着,望望其他三个。)景子:这房子好像有许多阴暗的历史哪。不过,大家光临之后,好像空气突然变得清新起来的感觉。海德:清新呀。诺斯菲拉切:像墓地的纳骨堂的空气吗?景子:你说得好可怕呀。(笑)海德:那么,我们的声音听起来是怎样的?夫人。景子:那种东西……对于初次会面的客人,太失礼了,不能说……海德:非也非也。我们已经把你当老朋友看待啦。真的,仿佛认识很久似的。
(诺斯菲拉切站起来,蹑手蹑脚地绕到沙发后面去。)景子:啊,有什么事吗?
(诺斯菲拉切一震,站住。)诺斯菲拉切:不,没什么……海德:来吧,夫人,别家气,请说。景子:(迟疑半晌)那么……请别生气哦。海德:不会生气的!即使你把我海德说成是吸血僵尸一样!景子:怎会呢(笑)──不过,在某种意义上,我也这样觉得。海德:啊?景子:(急急地)话是这么说,请别误会才好。从你们的声音中……仿佛听见类似悲哀的宿命之类的东西。
(海德一震。)景子:长长的岁月……仿佛背负着禁种沉重的包袱……而且几百年了……海德:请说下去。景子:我是这样想的……人的恶意,跟所谓的宿命无关……我说得不好。大家可能曾作恶,可是实际上是很善良的人。诺斯菲拉切:我是很善良的。(把手伸向景子的脖子)景子:(连忙避开)恶意,并不是过犯或错误。只要是人,谁能无过?即使是罪,也是可以原谅的。海德:原来如此,那么,真正的恶意是什么?景子:是背叛。背叛了爱和信赖。各位,你们都是被背叛的一群,不是吗?
(海德无言,视线从景子移开。)景子:我也……爱着某人,信任他。可是,逐渐地信不下去了。这是十分痛苦的事……海德:他是你的丈夫吧?景子:(迟疑着)我……不是他的妻子。他有太太,只是偶尔到这里来罢了。海德:原来如此!景子:他有高尚的人格,十分杰出。每个人都尊敬他、喜欢他。诺斯菲拉切:太可疑了!景子:他也是我月复中之子的父亲。
☆
片山突然察觉了。
水口聪子演的是“景子”。虽然字不同,读法却和野田惠子的“惠子”一样。
然后,野田惠子也怀了恋人的孩子。竹林明是不是想透过这出话剧来重演她表妹的死?
片山骇然。突然舞台转暗。“诺斯菲拉切”向正在继续独白的景子扑过去。
不要──“海德”喊……
终于,舞台恢复普通的照明。
“景子”一个人倒在地上。福尔摩斯──不,“烟囱”在舌忝她的脸。“景子”睁开眼睛。
☆景子:(爬起来)我怎么啦──做了一个怪梦。好可怕的梦。可是,难道那是真实的事?不可能的!
(景子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他踢到什么。)景子:啊……坏了的椅子。刚才在梦中,我也听到椅子坏掉的声音……不可能是真的……
(景子收拾坏掉了的椅子。)景子:我要打扫一下。烟囱,你去找个地方躲一躲吧。
☆
再次传来福尔摩斯的叫声──它想说什么。椅子的事?
说起来,石津要不要赔他弄坏的椅子──片山猛地皱皱眉。
那天,片山先到竹林明的病房,一度跌倒。竹林明见到片山想坐时,曾经出言阻止,说:“那椅子──”
竹林明怎会知道椅子坏掉的事?听护士说的?对一个意识刚刚恢复不久的病人,护士会留意那种细节吗?
如果不是的话,可能有人先一步探访竹林明了。不是吗?由于那位客人想坐而跌倒的关系,因此竹林明知道椅子坏了的事……
若是这样,何以竹林明隐瞒有人先来探她的事?不一定非说不可,可是在普通的情况不一定会说的,不是吗?
“景子”开始打扫。当然,这是现代话剧,她使用吸尘机。
吸尘机的声音很嘈吵,在讲堂中份外刺耳。
☆
(景子一心一意地打扫着,左边的门打开。教授走进来。景子没发觉。教授蹑手蹑脚地走近景子。悄声捉住景子的肩膀。)景子:哗!(扔掉吸尘机)──老师!(叹息)吓我一跳,好过份哪。教授:抱歉抱歉,(笑着)有时就想吓吓你。
(教授抱紧景子。)
☆
说起来,竹林明也在使用吸尘机时,没察觉有人进入屋里来,然后被刺伤……
片山脸色一变。“对!”
邦子吓一跳,瞪眼问:“怎么啦?”
“不,没什么──没什么。”
没什么?荒谬的话。竹林明说她用吸尘机时被刺伤的。可是,在她的房里并没有找到吸尘机!
竹林明的话是胡诌的。片山好想揍自己一顿。
☆景子:那么,我现在去开饭啦。教授:简简单单就可以了。
(景子从右边的门出去。教授来到房间中央。)教授:听闻只要在这里住上几天,就会患上精神分裂症自杀的事,毕竟是传说罢了。(叹息)这样一来,只好用我的手了。(教授盯着自己的手。)教授:这双手习惯了翻书本,杀人却是第一次──好好干哦。
(景子端了杯和碟,摆在桌面。)景子:真的只有简单的东西了……教授:可以了。因我吃过晚饭才来的。景子:(充满期待的语调)今晚可以留下来过夜吧?教授:很遗憾。真的抱歉……景子:算了。绝不勉强你──噢,忘了咖啡──
(景子匆匆地从右边的门出去,又拿着咖啡壶回来。)教授:你也一起喝如何?景子:嗯,只要咖啡好了。
(教授一面留意景子的表情,一面从口袋掏出类似胶囊的东西。)教授:我来帮你倒。
(他拿着咖啡壶,把咖啡注入景子的杯子。同时把胶囊放进杯中。)教授:来,喝吧。
☆
假如竹林明的故事是捏造出来的话,究竟她为何撒谎?竹林明和野田惠子是感情要好的表姊妹。她对惠子的死有责任感,几乎一直穿黑色衣服上学。纵使她知道杀惠子的是谁,与其通知警察,不如“亲自”向凶手报复。可能她这样想。
为此,必须不能让警方太快找到凶手。竹林明主动请缨说要协助片山,会不会是为了拖延侦查行动?
就如栗原说的,学生们“彼此庇护”──他们自己的世界发生的事,他们要自己解决。
对他们来说,警察并不是自己的朋友。一言以蔽之,不遇是“外人”而已。
打电话向关谷告密的,恐怕也是竹林明吧。在自助餐时,她多半听到了儿岛光枝的说话。然后单独留下,看片山拿房间……
不可能是竹林明一个人的计划。她不可能是打弹珠的高手。在校长室发生的茶杯事件,是她住院之后的事。
应该有人受她指使而行动才是──装病入院的长沼?他可以自由活动。他若能使用弹珠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舞台上,“景子”正在谈未来的生活。
然后,“教授”站起来。
☆教授:我该走了。景子:要走了──好吧,不勉强。教授:乖孩子。我会再来的。(往左边的门走)啊,你一个人住,必须留心门户和煤气开关哦。景子:嗯,没事的。我会很小心的。教授:身体要紧。不要太劳累哦。
(教授温柔地吻了景子的额头一下,穿上大衣。)教授:不必送啦。我会锁好玄关的门才走的。
(教授从左边的门出去了。脚步声远去。景子疲倦地坐在沙发上。)景子:啊……怎么出奇地困起来。烟囱,我……好像累了。待会才收拾,我想睡一会……
(景子躺在沙发上睡了。烟囱消失在沙发背后。过了一会,左边的门悄悄开启。是教授。鞋子拿在手上,蹑手蹑脚地回来了。他走近沙发上的景子,观察良久,得知她没醒来的迹象时,咧嘴一笑。)教授:不要怪我心狠手辣。让你活下去,我的处境就麻烦了──煤气中毒大概很辛苦吧?不过,一下子而已。做个美梦才死吧……
(教授从右边的门出去,很快回来。门大开着。)教授:煤气开尽了。那么,景子,再见。
(教授正要出去时,突然,灯熄了,舞台一片漆黑。)教授:什么?喂,怎么搞的?(惊慌失措的声音)
☆
片山用力地握紧座位的扶手。
是的!原来如此简单!戴“剧院之鬼”面罩的男人掷刀刺伤邦子。然后,脚步声往走廊前面去。可是,那时是午休时间,在走廊上肯定遇到其他学生。如果上楼去“奇情俱乐部”的房间又绕太远路。
倘若凶手故意发出脚步声,其后月兑掉鞋子往反方向逃走的话呢?当然谁都不会见到凶手了。
相反方向有什么──校长室。
本宫校长!是他使野田惠子怀孕,并杀了她!然后,当片山提出说要向邦子问话时,他立刻决定杀邦子。那把尖刀多半是“奇情俱乐部”的东西吧。本宫知道而去拿的,顺带想到而把“剧院之鬼”的面罩戴上。幸好邦子只受轻伤。对本宫更方便的是,邦子并不知道太详细的内情……
片山在黑暗的观众席中寻找本宫的人影。竹林明写这个剧本时,肯定在怀疑本宫就是凶手,因此设定女主角是和野田惠子一样的“景子”,以及怀了“老师”的孩子。
对了,黑猫的名字叫“烟囱”,目的是为了使本宫产生心理上的压逼感吧。本宫会以怎样的心情看这出话剧?
☆
(灯光从舞台下面打上去。黑暗中,“剧院之鬼”、“海德”、“诺斯菲拉切”、“科学怪人”四人浮现。聚光灯照着教授。)教授:(惊骇地睁大眼)你们干什么?诺斯菲拉切:我想要你的血哦。海德:老师,所谓恶有恶报……
(四人徐徐向教授逼近。教授节节后退。)教授:不要!救命呀!什么人──
(四人向他扑上去。)
☆
黑猫──不,福尔摩斯突然跑到舞台中央,高声尖叫。
片山赫然,同时,头顶上的高处有声音喊:“不好了!”
仰头一看,灯光组的厢位升起红色的火焰。那些火很快就蔓延到旁边垂挂的帷幕。
“火灾啊!”
“跑哇!”
片山站起来用尽力气地大声喊:“冷静!不要慌!”
可是没用。讲堂充满了惊呼声。学生们一齐涌到出口,形成大混乱。
“阿义!”邦子紧揪着片山的手臂。
“伏下!”片山把她推向座位。同时被飞越椅子而来的学生踢倒,栽倒在地。
其后……被踢又被踩的,他只好拼命抱着头蹲在地上。
身体如同地震般摇晃,然后是叫声──突然,全消失了。
片山忍住了全身疼痛,皱着眉爬起来。
“──片山先生。”亏欠的声音。邦子从椅子背后探脸出来。
“片山兄!”石津的声音。他以“科学怪人”的打扮跑过来。
“石津!你没事吧?火灾呢?”
“我把那帷幕扯下来扑灭了。有没有受伤?”
“总算活着……”片山甩甩头。“喂,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人受伤。”
“好。不过……”
“怎么啦?”
“这副打扮,受伤的人会不会吓晕?”
两人在座位间跑来跑去,把扭伤了脚跟的学生抬出去。
“哗!”有人惊呼。
“怎么啦?”片山向邦子奔去。
“校长先生他……”
“校长?”
片山窥探一下座位间,倒抽一口凉气。本宫的身体倒栽葱似地夹在椅子之间,一动也不动。
把石津叫来,合力把他拉出来。
“颈骨折断了。”石津说:“一定是刚才想越过椅背时,头部插到那里面去的。”
“意外死亡吗?”片山俯视着本宫那痛苦的死相喃喃自语。
传来脚步声。一身怪物打扮的其他三人,以及水口聪子和竹林明都走过来了。然后,长沼也在最后紧跟着。
“本宫校长,死了。”片山的话叫众人沉默不语。“──我希望是意外。”
“什么意思?”石津吃惊地问。“科学怪人”吃惊的脸也够瞧的。
“因为杀了野田惠子的是本宫校长。”
没有任何人出声。片山在全体的脸上缓缓打量一遍。“你们早知道了!”他厉声说:“你们想亲手裁判他,是不?”
“慢着。”竹林明挺身而出。“大家只是为我做事而已。我听惠子提过,她的恋人是这间学校的人;但不知道是本宫校长。我是为了查探这件事而来这间学校的。”
“几时知道的?”
“邦子被刺伤的时候。听说状况后,我猜到可能是本宫校长。认为惠子的恋人不一定是学生……其后,我从各方面调查本宫的底细。原来本宫在别的学校也因和学生发生问题而辞职过,因此我才敢确定。”
“我被你搅得团团转啊。”片山苦涩地说。
“对不起──总之,这是我们自己的问题。即使警方拘捕了本宫,大概也找不出任何证据吧。”
说的也是。
“是你们的问题吗?”
“我们无意欺骗片山先生的。”
“你利用了‘奇情俱乐部’的人──”
“长沼君最帮忙了。”
“他是弹珠高手吧!”
“你怎知道的?”长沼瞪大眼。
“什么弹珠?”石津说:“是不是有赠品那种玩意儿?”
“以后解释给你听好了。”片山厌烦地说。
“可是,后来发生了桥本信代事件──”竹林明说下去。“我纳闷着,本宫会不会同时对好些女生下手──而且在杀了惠子之后没多久,似乎不太可能。然后,我从水口学姐的口中得悉关谷的事……如果你连弹珠的事都知道的话,大概已察悉一切了吧。”
“大致上吧。”片山点点头。“──最终准备怎么做?”
“不晓得。总之,我无论如何都要本宫偿罪。”
“不管怎样……起码和我商量一下──”片山打住。“我想知道一件事。刺伤你的是谁?”
竹林明耸耸肩,说:“没有任何人。”
“没有?”
“是我自己做的。我在打扫时,没发觉菜刀掉了,跌倒时被刀刃向上的刀割伤了背部。”
“但为何──”
“难得成立了用话剧追逼本宫的构想,我不想受警方干扰,因此捏造被人行刺的戏……我故意在打了电话后切断电话线。幸好伤口不深,没事了。”
“为了引开我们的注意?”
“是的。”
那时,片山蓦地发现明石一郎一直低着头,拳头握紧──原来如此。是明石做的!
明石爱上竹林明。然后对于只待长沼好的竹林明萌生恨意,于是刺伤了她。至于藏在桥本房间书架背后的刀鞘,那把刀多半是明石从桥本那里偷来,拿去刺竹林明的吧……可是刺伤她后,从她口中得悉真相,他一定很愕然。
竹林明叫明石离开后,自造密室,转移警方的注意力。
可是,现在逼问明石又如何?竹林明本身否定了那件事的存在。
对他们来说,那是“自己世界的问题”,不容片山出面。
片山注视这批和自己仅有十岁差异、却被难以跨越的墙壁隔开的少男少女。
“──你们可以走了。”片山说:“我会传呼你们,个别问话的。”
竹林明微微致意,转身迈步,其他人跟着她走。
“──哎,阿义。”邦子说。
“你也走吧。”片山说。
“生气了?”
片山苦笑。“没有哇。”
“好极了──我想告诉你,我也要跟他们一道走。”
“那就好。”
“那么,再见,阿义。”
邦子挥挥手,追随“自己的伙伴们”去了。
“片山兄,见到晴美小姐吗?”石津问。
“没有。她到哪儿去了呢?”
“如果她没看到我这副尊容就好啦。”
“很遗憾。”晴美的声音。两人回过头去。唯一留在现场的“剧院之鬼”摘下面罩。晴美的笑脸出现。
石津发出绝望的叫声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