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夕里子说。
“对。这就是我的城堡。进来吧!”
仓崎用力去推那道沉重的木门,却因肩膀的伤口而声吟着。
“又出血了。”
夕里子用身体去顶那道门。门发出“吱吱”的声音,镶着铁框的大门打开了。
“来,进去吧!”仓崎催促着。
好一座城堡!
由许多厚石垒砌而成。果真是地地道道的“古堡”。
进到庭院,下面是石板路。往里便是居住的城。
“你——住在这儿?”夕里子问。
“也不常住,管理维修很不容易。不过,是随时可以在这里过夜的。”
仓崎的肩伤似乎很痛,他皱着眉头。
“你总不肯治疗一下。”夕里子说。
“这倒没关系,治不治疗都无大区别。”仓崎说,“你饿吗?我想厨房应该有东西吃的。不过,多是火腿、女乃酪之类。”
“现在有什么吃都行。”
夕里子环视客厅,真不晓得能否叫做客厅。
一个被冷冷的石壁包围的房间,像一个特大的冰箱。
“里面会不会比外面更冷?”夕里子说。
“啊!等一下。我现在打开关键。”
仓崎把墙上的杠杆推上去时,“喀嚓”声在客厅里回响。
“现在水管内有热水经过。这种古老的建筑物,暖气也起不了太大作用,需要等一点时间才暖,就穿着大衣好了。”
夕里子在沙发里坐下。
暖炉是发黑的石块砌成。挂在暖炉上面的画。是一名美貌女子的肖像画。
“无名画家的作品。”仓崎仿佛留意到夕里子的视线,“原本就挂在这座城堡里,她大概是城堡主人的太太吧!”
“她有一张陰郁的脸。”
“对。也许在哀叹自己的城堡给外国人买去了吧!”
仓崎笑一笑。
大概感到伤口作痛,仓崎的笑容马上消失了,皱起眉头。
“伤口不要紧吧?”夕里子说,“是不是还在出血?”
“别管它!不至于死的。”
“怎么说这种话!让我看看。”
夕里子把仓崎空着袖子的外套月兑掉,看见血已渗出了白衬衣了。
“果然还在流血。热水在哪儿?”
“呃——”
“洗洗伤口,换换新的绷带。在哪儿?”
仓崎有点犹豫的样子,他终于慢慢站了起来。
“那就去浴室好了,那里有绷带之类的药品。”
“扶着我。”
“不,我能走!”
仓崎一步一步地走去。
出了客厅。走过微暗的走廊,迈上楼梯。他呼出的气息凝成白色细雾。
在楼梯上。仓崎不得不扶着夕里子的肩膀,艰难地走着。
“不要紧吧?”上完楼梯时,夕里子问道。
“嗯!那道门就是了。”仓崎说。
沉甸甸的门紧闭着,仿佛拒绝别人进去似的。
夕里子使劲地打开那道门。
“右手边有开关,高了一点。”
灯亮了。
“现在比较暖和了。”夕里子说。
“在下面开了暖气,这里也会有热水经过——进去吧!”
是卧室。夕里子有点犹豫。可现在总不能走回头路。
卧室不太大,但和酒店的房间相比,要宽敞得多。
有天棚,世纪风格的床靠在墙边。
床两个人睡绰绰有余,还很高,大概是个旧古董。
“浴室在里头。”仓崎说。
“知道——你呆在这儿。”
夕里子打开卧室里面的那道门。
浴室的设计很现代化。光线明亮,瓷砖光可鉴人。
里面有硕大的镶镜盥洗台和足以容得下夕里子的大浴缸。
夕里子打开药柜。找出绷带和纱布。她在脸盆里盛了热水,把毛巾浸在水中。然后端到卧室。
“对不起!”仓崎说。
仓崎坐在高高的床上。
“那里太高了。请坐到这边的椅子上来。”
仓崎顺从地走过来。
“月兑走外衣——又出血了吧?”
“不是很多。”
“幸好子弹给拔了出来。必须消毒才行。”
“嗯!”
涂消毒液时,仓崎发出像是呼吸的嘘声。夕里子噗嗤一声笑了。
“别笑!”仓崎难为情地说,“真的很痛。”
“我知道。不过,感到好笑的时候必须笑才是。”
夕里子仔细地用热水擦洗伤口。
“不要动——缠绷带时动来动去的话,待会绷带会松的。”
夕里子从仓崎的肩膀到胸部绕了几层绷带,并紧紧系住。
“真会包扎。你学过吗?”
“家里我手最巧了。”夕里子说,“姐姐总是慢条斯理的,妹妹脑筋来得快,只是粗手粗脚的。”
“是吗?你们没有母亲吧?”
“由我代替。我垂垂老矣!”夕里子笑说,“这样可以啦!我绑得很紧,请不要动。”
“谢谢!”
仓崎轻轻地伸上衬衣的袖子,从衣橱里拿出大衣披上,然后回到椅子上。
“你——为何对我如此细心?”仓崎说,“我这么野蛮地带你来到这里。”
“但你让我开车。”夕里子说,“真是少有的经历,竟然在逆行车遣上横冲直撞。”
当然,并非由夕里子一个人驾驶来到这里的。在夜道危险上,改由仓崎驾驶。
“尽管如此——我是个受伤的人,你若想逃走,完全可以做到。”
“是的。”夕里子说,“可是,还有姐姐的事。”
“绫子小姐?”
“姐姐以为自己杀了人,但这决不是事实,姐姐不可能杀人。”
“呃——我也没亲眼见到她杀人。”
“案件审讯时,需要你做证。万一……”
“万一?”
“万一——你想寻死的话,请你把你想告诉我的一切写下来留给我。”
夕里子直盯着仓崎。
“原来如此。”仓崎微笑,“我明白绫子说的‘只要有夕里子在,我们家就不会有问题’的意思了。”
“这是赞美吗?”夕里子苦笑着,“对了。若是可能,可以在遗书上写‘我杀了加山纪昭’吗?这样姐姐的嫌疑便可以洗清了。”
“也许这是个好主意。”仓崎抬一抬眼,“但凶器是什么,这个细节你有没有听过?”
夕里子做梦也没想到,姐姐使用的杀人凶器竟是“拖鞋”!她又不是在打蟑螂!
仓崎慢慢站了起来。
“怎样?快去楼下拿东西上来吃好吗?否则挨不到明天了。”
“好。”
夕里子也有点饿了。
“你听国友说过我的事吗?”仓崎说。
“只听过‘蓝胡子’的故事。还有,他和你是老朋友的事。”夕里子说。
两人在厨房里。厨房几乎跟卧室一样大。
“那边有女乃酪,大块的,用刀切吧!”
“嗯!简单真好,火鸡和女乃酪,若有面包更完美了。有酒吗?”
“你能喝吗?”
“一点点也可以的。”
“那就请你把杯子拿出来。”
在大托盘上摆着切成片的女乃酪、火腿和面包,夕里子端着上楼。仓崎拿着葡萄酒和玻璃杯,在后面慢慢跟着。
“噢!很暖和。”
来到卧室,夕里子松了一口气。
她切开面包,夹上火腿和女乃酪吃起来,是极其简单的食物。
“来。喝点酒。”仓崎往杯里倒酒。
“一点点便够了。”夕里子急忙说。
“应该不是太差的酒。”仓崎说。
“我分不出酒的优劣。”
夕里子喝了半杯酒。舒了一口气。
“我和绢代——”
“什么?”
“很早的时候。死了母亲。”
“是吗?”
“绢代是个坚强的女孩。母亲死时。我哭了,但她没有哭。”仓崎的眼神仿佛在注视远方。“我18岁。绢代l4岁。从那天起,绢代代替母亲,克服重重困难,直至今天。”
夕里子慢慢喝着葡萄酒。
“令尊还健在吗?”她问。
“我们没有父亲。”仓崎摇摇头,“先母始终没有改嫁。我和绢代是同母异父的兄妹。”
“我不知道。”
“当然,这是一宗‘家事’而已。每个家都有许多不同的故事。即使有些家庭父母健在,但也不一定比我们幸福。”
“你说得对。”
“我一定在寻求失去的母爱,虽然自已没有这个意思——”
“所以跟年纪大的女性——”
“有钱的未亡人?”仓崎自嘲地笑了,“说来很有讽刺意味。每次要结婚时,犹豫不决的总是我。对方说:‘不管世人说什么,都与我无关。’她们这样说,我不能反驳。对不对?的确,错不在我。当时做梦也没想过,她们竟然这么快便死了。”
“要是连续三个的话,别人想毕竟有些‘怪异’了,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我理解。但是,‘蓝胡子’成为报刊传媒的报道热点时,反而激起了女性的好奇心。聪子死后,我被新闻界纠缠不休,想到女人便更怕了——但是女人却来了。到底有多少女人寄信寄礼物来想引我的注意,你大概想像不到吧!”
“嗬——”夕里子甩甩脑袋。怎么搞的,有点迷迷糊糊的困意。
“那你不是‘蓝胡子’。你没杀你的太太。”
“你怎么想?用你的眼睛来看的话。”
“我——”夕里子打着呵欠,“糟了——怎么突然——是不是疲倦了?”
“哦!眼皮快粘起来了。”仓崎在笑,“你一直处于紧张状态,又无执照驾驶。喝了酒,想睡是自然的。不妨在这张床上躺一下。”
“对不起!呃——请叫醒我。”
“嗯!别担心!”
夕里子爬上床躺了下来,呼了几口气,就这样睡着了。
仓崎注视着夕里子喝过的酒杯-—
“药力会在一段时间内存效的。”他念叨着说,“抱歉!”
他对着夕里子这样说,当然夕里子已不可能听见了。
仓崎弯下腰,轻轻把嘴唇贴在嘴巴微张、沉沉睡去的夕里子的面孔上。
他直起身时。仓崎的脸变得极其严峻。
他的眼睛转向床头上雕刻着天使的座钟。
“没时间了。”仓崎低声说,“我没时间了。”
然后,他开始月兑去熟睡了的夕里子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