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汁没喝完,怎办?”夕里子说。
“哦?但我现在已经很饱了。”珠美说。
“当然啦,你吃那么多。”
从外面买回来的三文治,被珠美完全摆平了。
“住院也会胖的。”珠美在床上伸个大懒腰。
“只有你才会。”
“是呀。”珠美沉思起来。
“怎么啦?”
“班上同学来探病时,如果我太有朝气,买不到同情吧。有没有办法可以令人看起来憔悴些?”
“谁晓得!”夕里子讶异不已。“那么,这杯果汁扔掉喽。”
“等等!我喝,浪费了可惜。”
“可是已经不冷了。”
“那就帮我放进冰箱去,好不好?”
“就这么办。百分百鲜橙汁哦,非常美味的。”
“我会喝的,吃药后用来解解药味。”
“也好。”
夕里子把果汁杯放进冰箱里。
“啊——,饱死了,想睡……”珠美打呵欠。“偶尔住住院,真好。”
“不知别人的心情……学校的功课,有没有交托同学帮你抄笔记?”
“完全交托了。”珠美闭着眼睛。“替我付了兼职费吧。”
“你真是……”夕里子苦笑。“不过,你运气好,一定可以长命百岁。”
“嗯……”
“不知国友在做什么?他不要紧吧……”夕里子喃语。“不能见面,更叫人挂念。”
国友一定也想陪伴在我们身边。夕里子了解他的心情,愈思想愈心焦。
“不过,你能获救已经太好啦,真的。”
珠美什么也没说——抬眼一看,她已睡着了。
“好幸福的小妹。”夕里子低喃着,轻轻拉起毛毯替她盖上。
门打开,白袍医生走进来。
不是守口。
“请问——”
“佐佐本珠美,是这间房吧。”
“是的……”夕里子回答。
这张脸似曾见过,她想。大概在医院中碰过面的关系……
“是吗?”
那名医生反手关门。当他的右手从口袋伸出时,手里已握了一支发出微光的枪。
夕里子想起来了。在那间餐厅擦肩而过的男人!
“是你下毒的——”
“她命大。”男人说。“不过,工作必须完成才能交差。哦,外面的刑警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晕厥啦。”
夕里子反射似地迅速站在床前保护珠美。
“你想一起死?那也无妨,我本来尽量不杀害多余的人。”
“女侍应是你杀的吧?”夕里子说。
“她看到我的脸嘛——没法子。姊妹俩共赴黄泉去吧!”
说完,男人把枪口直直瞄准夕里子的胸膛。
今田公子快步走在走廊上。
公子时常被人说她“急性子”、“匆匆忙忙”,她自己也这样认为。
可是,现在不同了。即使不急,她的脚步也轻盈起来。
跟守口结合的事,足以使公子步伐轻盈有余了。
她并没有想到要跟守口结婚。凭守口的条件,他可以转去名门大学医院,升上相当高的职位。
纵使守口和公子继续保持这种关系,最后他也可能跟别人结婚。不过无所谓。
公子随时可以回去故乡,只要她有意思结婚,相亲对象多的是-—
“真是急性子。”公子边走边笑自己。
守口并没有表示什么,然而凡事想到将来,乃是公子的习惯。
说不定干脆地跟守口结婚——可不是?
以后的事,与其往坏的方面想,不如往好的方面想来得开心……
“咦?”
又在打瞌睡了,这刑警真是。
那是为了什么而来看守的?
刑警坐在椅子上,头垂向前。公子走过去,嗡地拍他的肩膀,企图吓醒他。
刑警的身体慢慢倾斜,从椅子横跌下去。
公子倒怞一口凉气。不好了-—
公子冲到珠美的病房门前,使劲打开。
夕里子看到房门啪地打开,经常巡视这个房间的护士冲身进来。
持枪的男人霍地转身。
“来人哪!”护士喊。
男人揪住护士的手臂,二人纠缠在一起。
夕里子拿起床边的椅子,不顾一切地高举起来,对准男人的后脑敲下去-—
转来“砰”一声,椅子一秒不差地直击男人的脑袋。
男人声吟着跪倒在地。夕里子再度举高椅子,可是,男人就这样躺在地上不动了。
“成了……”夕里子把椅子放下。
“你没事吧?”护土问。
“没事……托福。是你救了我。”
夕里子蓦地瞠目。护士那白色制服的胸膛一带,有红色血迹在慢慢扩散。
“我好像……中枪了。”护士说着栽倒在原地。
“怎么啦?”珠美醒了。
“不好了!来人哪!什么人快来!”
夕里子大声喊着,从房间冲出走廊。
“医生。”
夕里子察觉守口站在病房门口。
“不要紧吧?您被击晕了——”
守口制止三崎刑警说到一半的话,问:“今田君她——”
今田公子继续躺在地上,血不再扩散了。子弹射穿她的心脏,出血并不严重。
“当场死了。”三崎垂下头去。“万分抱歉,看守的刑警也受了重伤。”
走廊上聚集了许多住院的病人,战战兢兢地窥望着。
“托今田姑娘的福,我获救了。”夕里子说。“她代替了我们——”
夕里子从珠美那儿听说了,今田公子是守口的情人。
“凶手被逮捕了。”三崎说。“真是不幸。”
没穿白袍的守口,予人沮丧的感觉。他跪在今田公子身旁,拿起她的手腕探脉。
大概他想亲自证实才肯罢休。
“医生,对不起。”珠美说。
珠美哭了。眼泪潸潸落下。
守口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似的,蹲去亲吻她的额头。
“三崎先生,关门吧。”夕里子说。
“嗯。”三崎过去把门关上。
守口慢慢抬起脸来,问:
“刚才摆在这儿的果汁……怎样了?”
“嘎?”夕里子不解。“果汁吗?”
“晤,刚才不是放在那张小桌上吗?”
“珠美说待会才喝,摆进冰箱了。”
“现在还在吗?”
“还在……”
“可以给了我吗?”守口说。
“当然可以……”夕里子从冰箱拿出果汁杯。“舍妹喝过的。”
“没关系。”守口点点头,接过杯子。“有许多事,事后才能分晓啊。”
说完,他走出病房。
“医生是不是有什么事?”珠美担心地说。
“不晓得。”夕里子也困惑不解。
“对不起。”护士探脸进来。“佐佐本夕里子小姐,您的电话。”
“是——”
夕里子虽然在意守口的表情,还是赶过去接电话了。
“我是夕里子——喂喂?”
“夕里子?”
“姐姐!不好了!现在你从哪儿打来?”
“不知道。”
“嘎?”
“但你不能来哦。他们说什么你都绝对不能来,知不知道?”
“你在说什么?”
正在吃惊时,对方突然变成男声。
“你懂了吧。令姐在我这里。”
“你说什么?”
“我叫永吉轮三。”
血色唰地从夕里子脸上退去。
“你知道我是谁吧!”声音说。
“呃。”
“我的目标其实是你一个。看来你们家山有福。姊妹都是好运的人。”
“不要伤害我姐姐。”夕里子用挤出来的声音说。
她不想被周围的人听见。
“你,还有你的情人刑警国友。只要得到你们两个,我就满足了。假如你一个人来这里的话,你的姐姐就可以活着回去。我保证。”
夕里子闭起眼睛——应该怎办?
总之现在——只能依从对方的话去做了。
“好吧。”夕里子说。“我要去什么地方?”
“回去公寓等候,我去接你!”永吉说。“你懂吗?我失去了唯一的儿子,等于死了。假如你做任何小动作的话,我即刻杀了你姐姐。”
“明白了。”
“今晚十二点,留在房间里——我期待跟你见面。”
电话挂断了。
姐姐!夕里子深深叹息……
守口从壁橱拿出新的白饱穿上。
重读那封写好的信——最后写错字的话,很没面子。
“好了。”
守口把信放进信封,封了口,摆在桌上。
果汁在眼前,半杯左右的深橙色液体。
守口笑一笑。
第一次知道,失去之后才知道。
神的国在今田公子里面——那个平凡的护士,平凡的女孩之中。
为了迎接“神国”而献上活祭,不惜杀人——其实神国就近在咫尺。
而我竟然一无所知。我做过些什么?
守口甩一甩头,然后拿起杯子,毫不迟疑地一饮而尽。
神国来了吗?抑或……
守口伏在桌面,闭起眼睛。他知道,他的眼睛将永远不再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