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哪里去玩?”
加奈子“哼”地一声,在这种细雨纷飞的日子里,到哪里去都同样索然无味。
“去那边,不许上那儿,走开,过来。”
“烦不烦哪,管得这么多!”
没有一件事不麻烦,也没有一刻不令人感到窒息的郁闷。加奈子,正是处于这种尴尬年纪的少女。
十七岁。依照正常的情况,大部分的女孩在这时候应当是高中生。而事实上加奈子也是,不信的话,瞧她身上穿的略显过时的水手服以及手上伶的书包便可明-,虽然干疼的书包里几乎空无一物。
里头仅有的东西包括一面镜子、一把梳子和在半路捡到的电话卡。
“一点也不好玩,无聊死了!”
阿部加奈子难得如此焦躁地走着。以前纵使闹别扭,去学校时书包里至少也会放个一两本教科书或笔记簿,但是今天并没有。
若是问她有没有认真听讲,保证会得到模棱两可的答案。
这是个下雨的午后。
加奈子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胸月复之间充塞着憎恨对于欠债累累而离家逃亡的父亲的愤怒,以及趁此大好机会把小白脸公然往家里带的母亲的怨恨。
“你要乖乖上学。不许跷课哦!”母亲这么说时,一阵阵冲人的酒味。
为了不违抗母亲的叮咛,加奈子只好打扮成上学模样出来。
由于出门的时候没有下雨,所以身边并没带伞的加奈子选择这条道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真要说理由的话,或许是店-一家连着一家,走起路来还不至于淋成落汤鸡。
自市街上人潮开始汹涌的清晨逃离开家。到接近中午的时刻,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公园或书店里。当饥肠碌碌,想吃点东西填饱肚子时,才发觉忘了携带钱包,口袋里一毛钱也没有。
这种窘境确实令人难堪,若是不想回家,而又必须空月复挨到傍晚,相信那种痛苦会更加浓烈。
就在加奈子犹豫不决当下,老天竟落井下石,下起雨来。
“快停吧!”加奈子放缓脚步,愤愤地仰头凝视乌云密布的天空。
雨势愈来愈强,大到无伞寸步难行的境地,不得已,只得站在屋檐下避雨,幸好洋装店老板挺有同情心的,加奈子站了许久也没听见一句抱怨。
滂沱大雨中有个男人蹒跚地走着。看起来像是流浪汉。
不消说他并未撑伞,任凭豆大的雨珠打在身上,然而他仿佛不在乎老天对它的凌虐。
就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那个男人突然扑地一声倒在地上,在他险上看不到丝毫痛苦的表情或是挣扎,整个动作让人联想到电池用尽的洋女圭女圭,在能源切断后应声而倒的景象。加奈子被眼前突如其来的意外吓了一跳。
如此临场感十足地看人在咫尺之前倾倒。这还是极为稀罕的事,加奈子只是呆呆站着不动。不知所措。
就算想跑过去扶他起来,凭一个少女的力气也。更何况扶起来之后又该如何,脑子里一点主意也没有。
最好的办法应该是叫救护车吧!
加奈子满心期待会有某个过路行人出面替她解决这个难题,可是不幸,这条道路只有在入夜以后才开始有游客痕迹,平时显得冷冷清清。
去和洋装店老板商量吧,或许他有办法,如果她的办法行不通,至少可以打110报警。
煞车声。眼前一辆大型的汽车正喘着气。它的庞然身姿令人瞪目结舌。
作为普通自用车未免太大了吧,简直就像小型的巴士。
加奈子满脸狐疑盯着那辆车:“有什么事吗?”
车子那一面的门开了。下来两个男人。他们跑到倒在路上的男人身旁,然后一左一右架起那个男人返回车内。
究竟是怎么回事?加奈子搔着头,理不出思绪:“轿车看起来不像警察的巡逻车呀,管他的!反正和我没有关系,少管闲事为妙!”
加奈子因为自己不必再为那个晕厥路上的人伤脑筋,着实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候面向加奈子的车窗迅速往下滑,露出一处缺口。
窗子内探出一张男人的脸。看得出他皮肤黔黑。嘴唇上蓄着一撮短发,年龄比实际上少了许多,头发有些斑白。那双眼睛炯炯有神,咄咄逼人。
男人前后左右环顾一番,然后眺起眼抬头望向下雨的天空。当他把视线收回时,正好落在加奈子身上。
加奈子一经接触到那对明亮的眼睛,却无法逃开。然而这与钢栋有着微妙的差异。
那是一对具有引人魅力的黑珍珠。加奈子觉得自己好像被卷入它那深遽的漩涡……车子启动引擎,慢慢地向前行驶。刚才那个男人突然命令前座的司机:“等一下!”
声音传到了加奈子耳中。
车子又熄了火。
男人这次以极为温柔的眼神注视着加奈子。
“你好像要去什么地方?”
比想像还要稳重的语气。
加奈子默默地摇摇头。
“有时间吗?”
加奈子仍旧不开口,但是点了点头。
“那么,上来吧。”
萍水相逢的人的车子。若是平时,如奈子绝对不会大胆地上陌生人的车子。
可是这时加奈子却不可思议地遵照男人的指示,钻进他为她开启的门内。
“请进!”男人说。
坐垫非常柔软且富有弹性,一时之间,不久前有个男人倒卧于雨中路上的事便已忘得一干二净。
“告诉我。”男人询问。“你现在在想什么?”
加奈子略微犹豫。半晌之后才回答:“我快饿昏了。想不出来。”
男人听了扑哧笑出声来。
……
加奈子睁开眼睛。
虽然恢复了知觉,但神志仍然有些恍惚。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沉睡数日的倦怠席卷整个身体,甚至窜渗到指尖,几乎动弹不得。
“可是……。这是什么地方。”
能够确定的是,这里绝不是自己的房间。加奈子的家铺着榻榻米,寝具充其量是几床棉被,而不是一张床。家里狭窄的空间怎么容纳得下这么大张床?
“大……床?”加奈子生了起来。我,我做了什么事?
“发生过什么事?在这里,就在这张床上……?”
加奈子极度不安。身上穿着一件薄得不能再薄的睡衣。
想起来了:“我跟着那个人来到这里,然后大吃特吃一番……啊,真是山珍海味,回想当时的情景,有如在梦中。吃得撑不下去后,突然间变得困极了……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事?”
想不起来,脑筋一片空白。
加奈子想离开。总之尽早。但是衣服不见了:宽敞的寝室中摆饰着非常豪华的家具,但是自己的水手服被放在哪个橱柜里呢?
门被打开,那个男人走了进来。加奈子匆匆忙忙跻进被窝。把毛毯拉到下颚。
“你睡得可沉呢。”男人面带微笑说,“快到中午了。”
“中午……?那么昨天……”加奈子愕然。“我必须回家!”
“回家?回到家去就会快乐吗?”
“谈不上快乐……。可是不回去……”
“你回去那个母亲和小白脸寻欢作乐的地方又能怎样?”
加奈子怞搐了一下。这个人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爸爸离家出走,妈妈看来似乎并不打算供你上大学。而你自己每天则浑浑噩噩地到学校,全然不觉得有趣,不是吗?”
“可是……”
“难道你甘心混个高中文凭,将来讨个区区女作业员职务糊口度日?你母亲和情人悠哉游哉,你却为生活拚命,赚取微薄的薪水?”
“有什么办法?我又没有特殊才艺!”
“有件事你能够做!”
男人说,“我昨天把你彻头彻尾检查过一遍。”
加奈子全身僵硬:“我讨厌,全被看光了……”
事到如今,实在想不出台词。勉强挤出一句:“别叫我做下流勾当,我……”
“谁这么说了?”男人笑笑,“如果我存心不良,把你带到这之后早就把你怎么样了,你认为自己还能像现在这般‘无事’地说话吗?”
听到这番话,加奈子也无法反驳。的确,加奈子至今仍“未有经验”,沉睡之中好像也没有遭到侵犯。
“那么你要我做什么?”加奈子问。
男人挨近加奈子。顺势坐到床沿。
“要你成为‘神’。”
“什么?”加奈子怀疑自己的耳朵。
“神。懂了吗?”
“这么说要把我杀死?”
“别瞎猜。我是要你以本来面貌作为神,接受众人的膜拜:请跟我来.”加奈子身罩薄衫,简直形同全果,虽然觉得羞赧,可是男人的话有种不由分说的强迫威力,只好离开床,跟着他出去。
没多久,来到隔壁小房间,打开照明。男人取下展示在桌形台上的衣裙。
“穿上它。从头套进去,”男人说。
那是件丝质的华服,色泽耀人,纯白的贴身剪裁,充分显此主人的轻盈体态,若是仔细看的话。曾发现它在宽阔袖口以及圆领的周边缝有用金银两色刺绣的图案。
“这件?”
“直接穿上。不要犹豫。”
加奈子望着男人的眼睛,竟像是被催眠般,心中涌起一股奇妙的亢奋。
睡袍轻轻滑至脚跟,抓起那件衣服,迅速地套在赤果果的躯体上。丝的滑腻与肌肤摩擦。让她顿时产生酥痒的块感。
“好重!”
“那当然,‘不重则不咸’嘛!”男人稍微退半步,上上下下打量加奈子。
“合适吗!”加奈子有点羞怯地问。
“十全十美!”男人点头。“你觉得自己可爱吗?”
“我?我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子……”
“或许你不曾被星探发掘捧为偶像明星,可是你的眼睛有着不可思议的魅力。又孝又黑,非常吸引人。”
加奈子想都没想到这种赞美会落到自己身上。他到底要我穿这个做什么?
“快走吧!”男人褛着加奈子的肩膀催促道。
走廊像是无穷无尽般。走了许久还未走到终点。
“好大的房子呀。”加奈子想。
“那是什么声音?”加奈子看着男人。
某处传来嚼嚼的嘈杂声,并且随着步伐的愈向前迈进回响愈大,“他们在等你。”
男人说:“快到了!”
穿过长廊,面对两人的,是扇两扇开关的大门,门板上雕刻着各式图案,看起来不轻。门的左右两边各站一个男侍卫看守。他们穿着与加奈子相同款式的服装,只是更为朴素,少了点缀饰。
“开门!”男人下令。
门缓缓地向两侧靠拢,面是间铺着鲜红地毯的房间,正中央重重地垂着幕帘。刚才的响声便是从帘幕的另一边传来,当门打开的时候,遽增的音量宛如洪水狂奔似地包围加奈子。
房间面有十名左右的男女全都上了年纪,不约而同朝向加奈子。
加奈子瞬间想拔腿就跑。然而男人在她肩膀上的手用力按着她,这才镇静下来。
“各位,”男人宣布道。“我们的新教祖!”
“教祖?”加奈子现在对于自己的身分才渐渐有了模糊的概念。
“神。教祖。这些人一定是某个宗教团体的干部。”
“为什么要我来当教祖?”
“没有异议!”头发灰白,身材矮胖的男人点头道。
眼前这几个男女,全都西装笔挺或是套装,让人误以为是否在召开重要会议。
“无可挑剔。”嘶哑的声音来自一位骨瘦如柴,戴着深度近视眼镜的女人,“大家都等得心焦如焚呢。”某个急性子的中年男人催促着说。
“下子总算可以放下心底一块大石头了!”矮胖男人舒了口气说,“快,快来台上!”
帘幕拉开,加奈子被人按着背脊,徐徐地迈开步伐……。
加奈子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像在做梦,竟、竟然会有这种事情!”
脚底踩的,是凸出于楼面的半圆形阳台。
然后,几十公尺下的人们,几千或几万的人潮,总之多得无法估算,占满了所有找得到的地板。抬头仰望,高处盖着圆形的屋顶。其庞大可比美真实的天空,人们的喧嚣以及呼喊声,仿佛漩涡般卷上顶端。
加奈子前进到阳台的栏杆处,众人之中立即爆起沸腾的欢呼,当幻妙的余韵尚飘荡在空中的时候,站在加奈子身旁的男人扯开它的喉咙。
“各位信徒,”明明是极其普通的发言,却能传到大厅的各个角落。
“这位是我们的新教祖。”他说完后,轻轻地吩咐加奈子:“把两手举高。”
“啊?”
“装作接受大家欢呼的样子。”
加奈子胆怯地举起双臂。看起来手里好像捧着隐形的宝物。
于是声势惊人的呼喊即刻引燃,巨大的声波汹涌起伏吞噬了加奈子。
加奈子感到恐惧,她想要逃离现场,可是就在这个意念闪过心头的那一刹那,却同时有种莫名的力量牵引住她,以致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