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哥哥!”
片山晴美扶着即将摔倒的片山义太郎。
“晴美……我不行了!”片山义太郎更加蹒跚,自己靠在冰的墙壁上。“你先走吧!不要管我!”
“我不能这样做。”晴美说。“因为回程的车票在你手里。”
“不……我把回程票交给石津了!”
“哦?是那么我先走了!”
由于晴美突然松手,片山脚下一沉,栽个四脚朝天。
“喵!”三色猫福尔摩斯幸灾乐祸地“笑”
“岂有此理!全是冷血动物!”
片山好不容易爬起来,依然头晕眼花,脚步踉跄。抬眼一看,晴美、石津和福尔摩斯,早已穿过冰的通道走在前面
“为何只有我遭遇如此不幸?”片山禁不住发怨言。
这里是个挖空的冰室,当然气温很低,气压也低。
标高三四五四米的山巅。片山等人搭登山列车上来,一鼓作气地下车后,由于氧气稀薄,片山就象喝醉酒般天旋地转,双脚不听使唤。
石津、晴美和福尔摩斯,也许适应力很强,仅仅稍觉头晕,很快就恢复正常。只有片山一个例外,至今回想起来,还有想死的感觉。
当然,这里不是日本。
他们来到瑞士阿尔卑斯的观光胜地——翁格花拉峰(Jungfrau)。
穿过这个“冰宫”,就能到达展望冰河的眺望台。
片山想起导游的话,若想尽量吸入氧气,不妨连续不断地急促呼吸。其他游客逐渐越过片山前头去了,片山顾不得仪态,像一只大热天的狗似的哈哈拼命喘气。
“请!”
传来女孩子的声音,同时一块糖伸到片山面前。
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女,轮廓分明,体态窈窕。
“吃点甜东西,比较容易复原。”
“谢谢……”片山毫不客气地接受
并非由于对方是女孩子的缘故。
把糖衔在嘴里一会,身体也逐渐适应环境,果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逐渐好起来啦——哎呀!”
“不要急着走路比较好。你是哪一个团体?”
“我们四个人结队来。”
“那就不必特别赶时间,慢慢走好”
“真不好意思!”片山抓抓头皮。总算有心情觉得难为情
“没有的事。你看,那边那个人更严重!”
片山往少女指示的方向望去,但见一名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苍白着脸蹲在地上。
“你的朋友”片山问。
“不是。我跟阿姨一道来。”
“哦。”
“她们一班人在前面不远,累得走不动了!”少女微笑着说。
“对不起,把你拉住请先走吧!我再休息一会就走。”
“是么?不要紧”
“晤。已经没事”
“好极那我失陪啦!”
少女踏着稳定的步伐,用力踩着冰前进。
片山不由叹息。我也实在运动不足
还是走吧!晴美那小妮子,难保她不会先搭下山的列车回去,丢下他不理死活!
振作精神,准备迈步,不料脚下一滑,哇然大叫的同时,已经结结实实地跌在冰地上。
由于这是挖空冰块做成的房间,不仅寒冷,地面也是冰。虽然地面铺了木板以便步行,然而一旦踏出板边,就如穿着皮鞋在溜冰场走路一般。
传来吃吃笑声。抬眼望,刚才那位少女又在看着他。
“你没事吧!”少女伸出手来。“抓住我。对了!那边的木板湿了,很容易滑倒。”
“谢谢你。”
片山发现自己像个老人,被年轻人牵着手过斑马线。唉!自己不过刚届三十而立之年
“有没有弄脏?”少女问。
“大概没问题。唉!高处不胜寒,果然不错!”
随着形势发展,片山很自然地跟少女走在一起
“你不必等那些阿姨也可以么?”片山问。
“这里又不会迷路,她们一定会来的。”
“那就放心”
“既然付了一大笔钱来旅行,假如什么也没看到就空手回去的话,太浪费啦!”
听了少女的话,片山不由笑起来。他也觉得有道理。
片山突然想起姑妈儿岛光枝来。那位“摩登红娘”,最喜欢替片山安排相亲。
姑妈不是坏人,可是定期把相亲照片带到搜查总部来,令片山啼笑皆非。
这回欧洲旅行一路平安无事,但一回到日本,相信姑妈又会一下子拿出十张相亲照片,排列在片山面前……
“其他国家去过”女孩问。
“嗯,只去了德国和奥地利。这次是从维也纳进入瑞士的。”
“哦。那么,下一站是巴黎还是罗马?”
“不,我们要直接回日本”
“这段旅程相当枯燥呢!”
“你去了很多国家?”
“不,现在开始而已。还要去轮敦、巴黎、罗马……后面才有趣呢!”少女回头望望背后。“还没来呀……我要不要等等他们?”
“你应该这样做的。我得追赶其他同伴去了,不然他们将丢下我不理!”
“怎么可能——你的太太和孩子”
假如说片山没有受到冲击,那是谎言。行年三十别人看他是有家室的人。并非因他看起来很老,而是外表稳重的缘故。唔——一定是这样。片山安慰自己。
“不,我跟妹妹一起来。”片山说。“我还独身。”
“是对不起。不过,结不结婚都无所谓啦!”
少女的语调突然深沉起来,片山有点惊讶。
希望不要在这里牵连任何事情。先后在德国和奥地利卷入凶杀案,但愿在瑞士平安度过!这是片山发自内心的悲切呼喊……
“非常感谢你。我完全好转啦!”
片山开朗地说着,往前迈步。
“一路小心哦!”女孩叮嘱一句。
相当可爱的少女。从前的片山,不管空气是否稀薄,早就闹贫血置身三千米以上的高山,凛冽的空气,刚从登山列车的窗子望见阿尔卑斯的雪和岩石山头……在这样月兑离日常生活的环境中,女性的魅力变得不太现实,因而片山的“女性恐惧症”也不至于发作
况且,可以大胆地说一句,在这次的旅程中,片山的确成长不少……虽然置身于“冰宫”之中,由于没有风的关系,并不觉得寒冷。
然而从白光洋溢的出口往外探看……
冰天雪地。风和雪,使他的脸立刻冻僵
“咦!哥哥。”晴美从外边走进来。“来得倒真快。我还以为你一定老半天走不动呢!”
“好冷!”石津也跑进来。“咦?不是片山兄抑或是另外一个很像片山兄的人?”
“可惜正是我!”片山气得撅嘴。“看来我打搅你们啦!”
“喵!”
不知何时,福尔摩斯走到脚畔,愉快地抬头仰望片山。
“哥哥了不起,那么快就恢复正常了!”
“片山兄出来玩玩如何?踩雪很好玩!”
说老实话,遇到下雪天,片山是那种躲在被窝里吃蜜柑的人。不过,好奇毕竟是人类共有的天性,而且星期日上瑞士的阿尔卑斯山,不是人生常有的经验。于是片山决定出去看看。
“地方宽敞”片山问。
“是梯形台阶。不过要小心。虽然围着绳子,如果滑倒的话,可能会溜到好几百米的冰河下面去。”晴美说。
“知道”
片山竖起衣襟,瑟缩脖子,走进雪中,日本游客相继回来。
雪在鞋子底下吱吱作响。
外面虽然寒冷,不过一会就适应
远山被雪幕遮住,看不见了,但是透过本板做的梯形台阶,可以眺望形成几公里斜坡的巨大冰河。
确实像晴美说的,虽然有绳子围着,但若不小心滑倒的话,可能会从绳子下面掉下去。如果在日本,这种场所必然围上比人高的铁丝网,到处竖起“注意”的告示牌,连小孩子也绝对不会跌倒。
如此这般只拉一条绳子,也许出自“跌倒了自己负责”的想法。
片山用力深呼吸,以期吸满阿尔卑斯的空气才回去。
“哗!雪”
“好棒!冷死啦!”
突然蚤乱起来。一群日本游客蜂拥来到台阶上。
总之到处都是日本人。自己也是其中一个,片山无话可说。
上山的登山列车,恐怕三分之二是日本人!
大学生团体,中年人旅行团,度蜜月的爱侣……感觉上,各种各类的驴客们都齐集在列车上。
如今来到台阶的是女子大学生模样的团体,以及蜜月旅行团。她们一边吱吱喳喳地喧闹着,一边在台阶上走来走去。
片山想,也许这一带的气温因此上升了些。大概不至于造成雪崩吧……
台阶开始嘈杂混乱,阿尔卑斯山的雄伟气氛顿时减退,片山准备回去
“喵!”
“咦,福尔摩斯,你也跑出来凑热闹”
猫怕冷,来到这里实在相当难为福尔摩斯。不过,它身上的三种毛色,在白雪中非常醒目。
“冷不冷?进里面去吧!”
片山正想迈步时,传来“哇”女孩的叫声。
回头一看,一名少女正从绳子的隙缝间溜下去。片山顿时吓得屏息。
少女溜到二三米的地方,被一堆积雪挡住她匍匐趴在那里,但是难保不会继续溜下去。
片山回过神来,对福尔摩斯喊道:
“快叫石津过来,我们要把她拉上来!”
片山奔上前去。可是,其他游客只是目瞪口呆,没有行动。
他妈的!这个地方在我管辖的范围之外
牢蚤归牢蚤,片山可不忍心见死不救。
“振作些!”片山喊。少女抬起头来。
片山这才留意到,她就是刚才给自己糖吃的少女。
少女已从绳子所在处溜到三米外的地点,怎样伸手也够不到。
片山月兑掉外套,对身边的年轻男人说。
“压住我的脚,可以”
“是!”
片山整个人趴在地上。由于积雪满地,加上人来人往,地面积雪混杂,既冷且脏。可是顾不了那么多
“捉住这个!”
片山把外套的袖口拼命扔给少女,然而还是到不
“压住我的脚!”
片山再度怒喊。那名还是大学生的男子慌忙用力压住片山的脚,几乎整个人压在他身上。
“……再往前面一点。再过一点……”
片山握住外套的袖口,再把外套抛给少女。少女捉住另一只袖口。
“行了!知道千万不要放手!”片山大喊。
少女点点头。然而,凭片山的姿势,无论如何也无法把她拉上来。
“喵!”
“让路让路!”传来石津的声音。“片山兄!”
“喂!快点拉她上来!”
“遵命!”
石津揪住片山的长裤用力拉。少女的身体逐渐拖了上来。
“对!再用力拉!”片山喊。
一旦投入这种“出力”的工作,无人能出石津其右。拉呀拉的,少女的手可以够到了,石津直接拉住少女的手,拖她上去。
噼啪一声——传来布料撕裂的响声。
片山喘着气爬起来。
“片山兄,那是……”
不错。少女应该已经拉上来了,却有什么物体从冰斜坡溜下去。
“那是——我的手臂!”片山喃喃自语。
真正的手臂当然好端端地在身体上,然而外套的袖子不堪少女的体重摧残,线口裂开了……
“哥哥!”晴美跑过来。“吓坏我了!你没事吧!”
“还好。只不过……”片山把西装外套拿在手上。“这个不能穿啦!”
片山含怨地凝望少了一只袖子的外套,心疼不已。
“先进去再说!石津,把她抱起来吧!”
“是!”
少女月兑险后,依然苍白着脸坐在地上颤抖。石津一下子把她抱起,急急地离开台阶。
“哥哥,有没有受伤?”
“没有……只是肚子很冷。”
片山俯视被雪泥弄脏的衬衫和长裤,苦笑不已。
“对面有喝茶休息的地方。你做得很好嘛!”晴美稀罕地称赞他。
“喵!”福尔摩斯好像十分同意。
片山从台阶走进咖啡座时,响起如雷掌声。其他游客都目睹刚才“英雄救美”的一幕,一同向他喝彩!
一名外国中年男人紧握片山的手,拍拍他的肩膀。也许他以为拍得很轻,却叫片山暗自呼痛。一位像是他太太的妇人露出笑脸,上前轻吻片山的脸。
又响起掌声。片山觉得不好意思,频频点头哈腰行礼:“谢谢……不……啊……对不起。”然后催促晴美:“喂!快走吧!”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是大英雄嘛!”
“免了吧!我最不习惯应付这种场面!”
片山做梦也没想到,还有更难应付的场面等在后头……
2
少女喝过热可可后,终于平静下来。
“谢谢你。”她向片山行礼。
“不用啦!这是他的本行嘛。”
依照惯例,晴美抢先替片山回答。片山刚喝过红茶,正想喘一口气,乐得有人代他答复。
“本行?”少女不解地望着晴美。
“对。因为我哥哥是个刑警。”
“呀!他是刑警先生?”
“是所以救人是他的份内工作。”
可是,雪山救险可不属于搜查一科的工作范围哟!
不过,这样子助人一臂之力,片山却很高兴。大体上,“助人为快乐之本”乃是传统上的想法,心情十分愉快就是
“不过,也许我真的想死……追随姐姐而去……”
“”
“不。没什么……”少女支晤以对。“我叫多田靖子。”
“靖子小姐,我是片山晴美。这是我哥哥义太郎。还有,他是石津,也是刑警!这是三色猫福尔摩斯。”
“请多多指教!”
福尔摩斯当然不会说话,但是伸出前肢跟多田靖子“握手”。
“靖子小姐今年几岁?”
“十八。”她说。然后对片山说“这位是……片山太义郎先生”
“是的。”
“说不定我认错人请问……”
靖子还没说完,传来了一个高频度的叫声,在“冰室”旁边的小咖啡座回响不绝。
“靖子小妹!”
“阿姨!”
“刚刚听说了你的事,吓得我心脏都快停了!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有。只是衣服湿了,有点儿冷,不要紧的。这位先生……救了我一命!”
“喵!”福尔摩斯愉快地叫起来。
片山和晴美当然一眼认出来者是谁,只是片山不肯承认这是现实而已。
“阿义!哎哟!你不是阿义”
“嗨!姑妈……”片山向儿岛光枝鞠躬致意。“真是奇遇呀!”
“是怎么回事?”儿岛光枝蓦地“啪”一声拍掌。“难道是阿义救了小靖一命?”
“不光是我的功劳,还有石津、福尔摩斯……”
片山一连串说的话,完全没有听过光枝的耳朵。
“那么说,你在不知道她是我的同伴的情形下出手相助”
“我们没时间自我介绍嘛。”
这句台词出自片山的真心,光枝并不认为那是调侃,很率直地接受
“说的也是。”她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这件事,给人命运安排的感觉!”
照这位姑妈的理论类推,即使是同搭一部电车的陌生人,也有“命运的安排”之类的关系
“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啦。不过,我跟她母亲很熟……等于金阑姐妹啦,所以非常关心她。”
“阿姨。”靖子说。“他就是你常提起的那位人品很好,可惜有点迟钝的刑警先生”
光枝忙不迭地假咳几声。
“我这样说过哎呀!一定是讲梦话啦!”
片山苦笑不已。被人这样批评也无法生气,因为说的是事实的缘故吧!
“但他一点也不迟钝!假如不是他立刻行动的话,恐怕现在我已经……”
“总之平安无事就好”光枝用力敲一敲自己的大腿。“假如连小靖也死了的话,改天我去到那个世界,也无脸见你的母亲啦!”
晴美留意到靖子的视线移向其他桌子,仿佛见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一定不是普通朋友,因为靖子的脸变得十分苍白。
“对不起,失陪一下。”靖子离席走开
“好意外呀!竟然在这个地方遇到阿义。”光枝说。
“姑妈。”晴美说。“你怎会跟那位靖子小姐一块儿出来?”
“为了……带她散散心,解解闷,转换心情啦。”
晴美向来知道,光枝并不是“慷慨大方”的人,甚至相当“吝啬”。现在竟然出钱带靖子出来旅行,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
“小靖的姐姐结婚时,请我做媒人。可是……”
光枝说出多田衣子在婚礼时自杀的故事后,片山等人顿时哑然。
“好残忍的男人!”晴美首先发言。“我想杀了他!”
“喂,晴美……”
片山不由叹息。置身瑞士阿尔卑斯的宏伟大自然之中,晴美依然改不了“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的口头禅。
“好伤感的故事。”石津也说出自己的感想。“应该即刻拘捕那男的!”
石津思想单纯,换一种说法,就是很有人情味也许是受到晴美的影响之故。
“喵!”福尔摩斯也表示气愤不平。
“那叫浅井的负心人,结果无法在公司呆下去,辞了职,搬去别的地方”光枝说。“唉,衣子小姐也怪可怜的。”
“那么,靖子小姐变成孤零零一个人”
“是我也觉得自己有点责任,恰好几个好朋友谈起有个廉价的欧洲旅行团,于是我就硬硬地把小靖拉来”
“不愧是好姑妈!”晴美稀罕地拍马屁。
“不过,现在遇到你们,我就放心”
片山开始觉得不安。
“为什么?”
“可不是那孩子还年轻。跟我们几个老太婆在一起,太可怜啦!毕竟年轻人还是跟年轻人在一起的好,对不对?”
片山望着晴美,确实他也很同情多田靖子的境遇,但是……
“知道”晴美点点头。“这也算是一种缘份吧!靖子小姐交给我们吧!”
“听你这么说,我也很高兴。”
片山希望更正光枝的台词,把“我也”改成“我”。因为片山觉得一点也不高兴!
“我的朋友来啦……那么,待会见。一起下山去吧!还有酒店的事没弄妥呢!”
“等靖子小姐回来,我们再碰头吧!”晴美对光枝说。
光枝走开后,片山叹一口气。
“唉!怎咱们不如就此回日本算”
“那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说不定那个多田靖子还想到处观光的呀!”
“你怎知道?”
“刚才她说的。她说还想去巴黎、轮敦、罗马转一圈。”
“几时说的?哥哥,你早就认识她”
“不……”片山暗呼不妙。
“从实招来!你在什么地方勾引过她?”
“尊重一点好不好?我没有勾引她,只是拉地上来罢了!”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这个时候的晴美,就跟审问凶犯的刑警一般凶悍。“你想隐瞒我好,我会直接问她!”
“好啦好啦!”
片山只好服输,把在冰室时接受她的糖压头晕,以及在她的搀扶下步行的事说出来。
“笨蛋!你向女孩要糖吃?”
“人在不舒服的时候互相帮助是天经地义的事。”
“虽然如此……作为你的妹妹,我却觉得羞耻你说是不是?石津!”
“我……”
这是石津感到为难的时刻。假如过份得罪片山,恐怕片山会禁止他和晴美来往。
“我……不是片山兄的妹妹,没有意见。”石津苦巴巴地说。
“总之,为何让她跟我们走在一块?”片山问。
“对她而言,这次旅行是为了使她从悲哀中重新站起来。巴黎或是罗马不是问题,需要的是如何制造契机,使她坚强起来!”晴美振振有词地说。
“这种事你从何得悉?”
“因为我是女人!”
对于“不是女人“的片山而言,再也无话可说。
况且,纵使这边厢愿意带她同行,那边厢也不一定答应。于是片山不再表示意见。
“怎地吵吵闹闹的。”晴美说。
话没说完,一群日本游客涌进咖啡座来。好像是新婚夫妇团,大概是二十人左右。
“蜜月旅行团呢!”晴美瞪大眼睛。“有我们在不太好似的,出去吧!”
地方很小,位子不够。总不能若无其事地霸占座位。
“可是那位小姐……”
“我们在门口等她好”晴美说。
片山可不太愿意。一方面是衬衫弄脏了,二方面是外套一只袖子没有了,无法穿着走路。这样的装束却是太寒冷
然而那是别人的蜜月。故意坏心眼为难不离开的事,片山做不出来。
晴美扶住一名转来转去找不到位子的女性。
“这里有空座。”
“对不起!”
对方活泼地回答。看来是个年轻的新娘子,顶多二十岁,也许只有十九岁。身材娇小玲珑,然而充满活泼的朝气,联蹦跳跳的显得更加年轻。
“勇治!他们让位子给我们了!”女孩子说。
“那真过意不去——
男人微笑着行礼致谢。女的有点撒娇的样子,男的看样子年纪比女的大许多。
因为蜜月的关系,当然会撒娇的了……
片山在晴美的催促下,无可奈何地站起来。
出到店外,但见晴美走近光枝所在的桌子侃侃而谈。
“真是好事者!”片山自言自语。“同情归同情,怎能带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一块儿旅行?你说是不是?”
片山想看一看福尔摩斯,不料发现那个“素昧平生”的多田靖子站在眼前。
“嗨!你好。怎冷不冷?”片山慌忙解释。“不,我不是讲你。恰好其他团体涌进来,我在说他们……”
片山愈描愈黑。可是多田靖子似乎完全没听见片山的解释。她的表情十分僵硬,眼睛望向片山他们刚才坐的位子方向。
“是否忘了拿什么东西?”片山问。
“对不起……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
“阿姨在哪儿?”
“那边……晴美正在跟她聊天。”
“我知道”
靖子径自走向儿岛光枝等人的桌子。
除了晴美,还有两名跟光枝同辈的妇人在一起。看来靖子跟着她们,确实无甚情趣可言。
片山耸耸肩。到了这种田地,只好走着瞧啦!
“下山的感觉跟上山大不相同!”片山说。
“因为是下山的关系!”晴美冷冷地答。
从翁格花拉峰下山的列车,在长长的隧道内慢吞吞地往下移动。
这是一条挖空艾格峰(Eiger)的岩石造成的铁道。
想到工程所需之时间和劳力之浩大,更叫片山哑然无语。
“我说过,在列车里要保持安静!”晴美说。
“喔!说的也是!”
“不行。你缺少观察力!”说完,晴美打个哈欠。
“那家伙氧气不够呢!”石津说。
确实,由于空气稀薄,大家都昏昏欲睡。车厢内出奇的安静,就是这个缘故。
上山的列车相当嘈闹,但在山上耗一阵子后,大家都有缺氧现象。
片山的身体已经适应了,什么事也没有,不少人却在哈哈喘气。
尤其是度蜜月的新婚团,大部分男的都脸青唇白。
“你看那边那个人,整个人都瘫痪”晴美说。
“哪个?”
片山偷窥一下。不错。看来相当严重,脸都绿
“那两个不是刚才坐我们位子的”片山说。
“对呀。毕竟年龄不同,做丈夫的累垮了!”
在蜜月期间,男的多少想逞强,在空气稀薄的地方也跑来跑去,落得这种惨败的光景。
“哎呀呀!完全垮了!”晴美说。
那男的啪一声伏倒在年轻太太的大腿上哈哈喘气。
“勇治……你没事吧?”
做太太的也许年轻的缘故,脸色丝毫不变。
“好可怜。请他吃一片巧克力好了!”晴美又发挥她好管闲事的一面。
“可是,像他那样子,巧克力也无济于事呀!”
“总比什么也不做的好……咦!靖子小姐。”
片山顺势一看,但见靖子从走过来。
“她不是跟我姑妈她们一伙”
“是刚才她说一块儿下山的……”
片山等人坐在车厢的后面,靖子好像没发现他们。
多田靖子满怀心事的表情,令片山十分介意。
啪一声,坐在晴美旁边的福尔摩斯跳到地面。
这部登山列车的车厢造成斜形,里面的座位是阶梯式的。
福尔摩斯穿过阶梯状的,在靖子面前停下来,“喵”了一声。
靖子大吃一惊,抬眼望见福尔摩斯,然后看到片山和晴美。
“喵!”福尔摩斯再叫一声,叫法有奇妙的含意。
“它想表示什么。”晴美低语。
“唔……普通打招呼罢”片山站起来喊多田靖子。“嗨!一块坐”
靖子突然放松肩膀,走下,向他们行礼。
“请坐。”晴美移开行李,腾出空位。
“对不起……”靖子在硬木椅上坐下来。
“怎么啦?你好像有心事?”晴美抚模福尔摩斯的头。然后对靖子说:“你也好像满怀心事似的。”
“嗯。”
“不必勉强自己,假如不想说出来的话。”
靖子沉默一会,终于慢慢摇摇头。
“我想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什么事”
“我……差一点杀人!”
片山和晴美面面相觑。
附带说明,石津已经呼呼入睡这点与空气稀薄没有直接关连。
“你说……杀人?”
“嗯。那边不是有个脸青青入睡的人么?”
“你说那对新婚夫妇?”
“是的。他的头枕在女人的腿上嗯……”
“那个人怎么啦?”
“就是他——浅井勇治。他就是始乱终弃、逼死我姐姐的男人!”靖子说。
3
人生何处不相逢。
只要循着相同的路线,参观相同的名胜地,总有碰面的时候。
现在,片山一行人又遇到同一批日本游客对方或许也是这样想:人生何处不相逢嗯……
尤其是到了土产店,到处都是日本人。日本人狂欢狂买纪念品,因此店家也用日语贴出“谢谢光顾”、“欢迎光临”之类的标语。
“有点奇怪。”晴美说。“如果用‘Dankeschon”(谢谢)的话,大家都懂嘛!”
“我也懂!”石津沾沾自喜地说。
据说石津读大学时修过德语,可是他只记得一句“谢谢”的话,实在没什么值得自豪!
“哥哥,要不要买点纪念品?马上就要回日本啦。”
“嗯……正在迟疑着!大家都在忙,而我四处游览,还带纪念品回去示威的话……”
“话是这么说,可是大家都知道你出来旅行了,假如空手回去的话,反而更不应该啦!”
“说的也是。”
“况且,稍后栗原先生也会过来这里跟我们会合,他知道我们不光是游山玩水那么简单的嘛!”
不光没有游山玩水。所到之处频频卷入凶杀案。遭遇诸多不幸!早知如此,不如留在日本更好过了!
不过,德国的浪漫街头、维也纳的教堂以及瑞士的阿尔卑斯山,并不是一年到头有机会参观的场所,说起来也算不枉此行了——片山认真地想。
“好吧!那就买点什么回去吧!”
“我也为目黑警署的同事买点比较好吧!买什么好”
石津露出非常凝重的表情思考。
“应该的。不过,你有什么苦恼”晴美问。
“不……只是,我已经没剩多少钱了!”
晴美禁不住笑起来。
“没关系。我来替你垫一些吧!”
“真的?”石津顿时如释重负。“太好了!我有救了!”
“太夸张啦!”
“不,真的。假如把钱花光了,我担心回到日本以后没钱吃饭呢!”
“有情的话,你不吃也可以啦!”片山调侃地说。
“哥哥,你听那个声音……”
“哦?好像是她!”
日本游客虽多,可是那个刺破其他声音传到耳际的,肯定是儿岛光枝的声音。
“这个不错!喂!等一等,我要这个嘛!”
从翁格花拉峰的登山列车下来后,来到阿尔卑斯登山根据地格林德瓦(Grindelwald)的人很多。晴美暗忖,如果在这里遇到多田靖子,就要决定怎么办
可是抵达之后,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走进土产店选购纪念品去毕竟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喵!”
最痛苦的是福尔摩斯由于店内人潮汹涌,搞不好被踩个稀烂.死无全尸!
“嗨!阿义!”光枝也发现片山“我们又见面啦!”
“是啊……”
“你买了什么?我想为孩子买这个!”
光枝摇动的纪念品发出当啷当啷声,原来是挂在牛颈上的牛铃。当然只是纪念用的玩具,可是声音清脆,十分悦耳。
“我想买五六个回去。”
“买那么多?”
“可以送人呀!如果有多就挂在死鬼老公的脖子上!”
光枝说话的语气并非开玩笑,听了叫人毛骨悚然。
“姑妈。”晴美说。“靖子小姐”
“我们一道来的,她说店内拥挤,出去外面——唉!她没心情买什么纪念品啦!”
看样子,靖子并没有把在翁格花拉峰遇见浅井勇治的事告诉光枝。
“对了!晴美呀,能不能拜托你们照顾她?她毕竟不想跟我们一块儿走!”
“假如靖子小姐愿意,我无所谓。”晴美说。“那么,今晚请她来我们的酒店如何?”
“那就最好不过了,我的朋友也可以来”
“当然。一道吃饭好了!”
想到以后的情形,片山顿时觉得胃痛……
片山托晴美为他选购送给搜查一科的纪念品,然后逃也似的出到店外。
呜呼!想不到来了瑞士,竟然如此累人!
对了,光枝说多田靖子在店外等候。
见到一个面善的脸孔,不是多田靖子,而是……
“喵!”
福尔摩斯?不,福尔摩斯当然“面善”因为呆在店里有被人“践踏”之虞,所以跟着片山走了出来。
片山见到的是跟浅井勇治在一起的年轻女子——即是浅一井勇治的新婚妻子。
看来,小夫妻俩也到格林德瓦来也许投宿不同的酒店,然而这是一个小市镇,随处遇见井不稀奇。
年轻女子跟片山的视线相遇时,也呀了一声。
“咦!刚才不是在翁格花拉山上见过你”她发出和蔼可亲的声音。
“是是的。”片山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你的记性很好。”
“那只猫提醒我的。带着三色猫旅行的人很少见!”
她说的可能是真的。
“原来这样。你先生他好像不太舒服似的。”
“哦!你也同坐一部下山的列车我倒没留意到。不过,他的脸色的确很难看……我以为他死定”
女人做梦也没想到,她丈夫真的差点被杀吧!
“已经没事啦?”
“嗯。不过还是有点疲倦,在酒店的房间睡觉——对了,我叫浅井实穗。”
“我叫片山……”
“片山先生?你也是来度蜜月的”
“不,我跟妹妹一起来。”
“哦!是她在土产店里”
“嗯。我托妹妹买东西,自己跑出来。”
“那么我也进去看一看好蜜月虽然好玩,但是必须为许多人买纪念品,相当不容易!”
“我还没有度蜜月的经验。”
“哦?你是单身汉?不过看起来非常稳重”
这句话好像不太值得高兴。
蓦地,片山的视线落在多田靖子身上。
她是几时站在哪儿的出来时的确没见到她。现在,她正百无聊赖地浏览土产店的橱窗。
片山发现靖子并没有转移视线,可是注意力却集中在自己和实穗方面。
“买什么纪念品好你买了什么?”浅井实穗坦然地叫。
“呃……买的不是贵重的东西……”
“喵!”福尔摩斯高叫一声。
“”实穗露出愕然的表情,望着片山的背后。
片山回头一看。有个男人站在十分靠近的地方。近得令他吃惊。正确地说,那人似乎准备出手殴打片山的样子。
只是恰好福尔摩斯尖叫。浅井实穗发现那人才停止行动而已。
“忠井先生!”实穗一脸不能置信的表情。“为什么……你会来瑞士?”
那叫忠井的男人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片山松一口气。
万一被他冷不防地出手一击,那可不得
忠井比片山矮一些,跟高瘦型的片山一比,对方的体格看起来魁梧得多。
而且他比较年轻,顶多二十五六岁。也许正式受过体育训练吧!那身体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锻炼出来的。
对方有一副严肃的脸孔,跟他的体型十分相称。然而那张绷紧的脸却毫不客气地斜睨着片山。
“忠井先生,你好。”片山露出痉挛般的笑容。“我是……”
“我知道你是谁!”那叫忠井的男人粗暴地推开片山,走到实穗面前。“你太残忍了!”
实穗仿佛从惊诧中醒觉过来。
“我知道。我想我对不起你。可是,已成定局了,实在没法子呀!请你谅解我!”
“你说分手就分手”忠井似乎相当激动的样子。“订了婚,发了婚宴的请柬,却在婚礼前一个星期突然取消婚事!世上有这么荒谬的事”
片山吓了一跳。不仅是浅井勇治,连他的妻子实穗也是半途取消“婚礼”的人。
物以类聚,的确是天生一对。
“忠井——你是追踪我到这里来的”
“我知道你们来这里度蜜月,但不知道详细行程。所以我在这个市镇一直等候。我想你们一定会经过这里的。”
实穗缓缓地摇摇头。
“为什么……这样做又于事何补”
“这是你理屈。”忠井的脸歪曲了一下,也许是想笑一笑。“我有我的道理。这是当然的权利!”
这个严肃的男人提出“权利”的字眼,令人有怪异的感觉。
“好吧!”实穗的脸也僵“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你是不是跟那个女人在一起?”
忠井脸上的表情消失
“我跟谁在一起,你管得着”
那个被情人背叛的男人突然变成一个黑道的小流氓。
“总之,被我找到,你再也逃不掉啦!”
“你想要什么?要钱的话,我可以给你。不过现在手头上没有……”
“这件事以后再说。”忠井抖抖肩膀。“后会有期。打搅啦!”然后转向片山。“起码让你们留下美好的回忆!”
说完,那人大踏步走开
片山终于明白过来。
“看来,他以为我是你的丈夫。”
“对不起,……让你看到丑陋的一幕。”实穗深深叹息。
“不过。他追你追到瑞士来,也真了不起。”
“他就是那种人。我知道他的为人后,这才取消婚约的。”实穗振奋精神,露出笑脸。“我们住在‘雷珍娜酒店’,有空请来坐坐。”
“雷珍娜酒店?我们好像也住那儿。”
经过一段旅程后,片山已养成一种习惯,一到目的地,首先记住酒店名称。不然他怕迷了路回不了酒店,露宿街头就惨了!
“是……”
“那么,到时见。”
实穗走进土产店去从店里走出来的是两手空空的晴美,以及大包小包的石津……
“哥哥,刚才进去的是不是……”
“对。她叫浅井实穗。”
“你和她交谈过”
“嗯。我们好像住同一间酒店。”
“嗬!”晴美的眼睛发亮“愈来愈有趣啦!”
“我还被人误会是她的丈夫呢!”
“什么?”晴美睁大眼睛。
“她所抛弃的男人误会我。”
晴美不明所以,瞪大眼睛。
“这是什么故事?”
“故事太长了,不说也罢!”
见到晴美双眼发光,片山不由叹息。晴美唯恐天下不乱似的……但愿什么也不发生。我想活着回去日本!
望望福尔摩斯,他在优哉游哉地用后肢搔耳朵……
“好极团里增加年轻小姐的确是好事。”
餐桌上,一个兴致勃勃的人是从瑞士到日本之间做片山等人的旅行社导游松本。
“葡萄酒没问题吧!一杯如何?来到欧洲连酒也不喝,真不明白是为何而来的!”
松本性情开朗,看来不仅是职业的关系,乃是生来性格如此。有点胖子的味道,脸圆圆,眼镜也圆圆……整体来说,给人“圆”的印象。
“不够细心的人,不能做这份工作。”松本说。“还要有健康的胃。为了消除精神压力,我不停地吃,所以愈来愈胖”
听他的口气,好像在为他的肥胖找正当的理由,拼命提出自己的主张。
“谢谢……”
多田靖子也喝了一点酒,脸颊红艳艳的煞是好看。
也许提早来酒店餐厅的缘故,这里并不拥挤。
片山和晴美经过商量,决定提前预约晚餐。主要是担心靖子和浅井勇治夫妇碰见了引起尴尬。
因为晚饭时间提早,儿岛光枝等人反而不来,多多少少解除了片山内心的不安。
“明天是去马特汉峰〔Matterhorn〕。”松本说。
他因为喝酒而脸色涨红。片山当然坚持不能喝,所以脸色不变。
“食物方面,德国和奥地利比较理想。”晴美说。“这里的面包有点怪昧道!”
“瑞士为了国防,面粉是几年前储蓄下来的。”松本说。
“这点我也曾在什么地方读到”靖子说。“所以先用旧面粉,难怪面包做得不好吃!”
“不愧是瑞士!”晴美点点头。
“上山的路途中到处可见碉堡,有些地方,汽车道直得吓人。因为半路转弯处有个空军基地,紧急时那条汽车道可利用来做跑道哩!”
松本年轻时住过德国和瑞士,十分熟悉地形,德语也很流利。不然他也不会当导游
“马特汉峰?”靖子叹息。“我在记录片上看过。山峰很小,可是山形十分美丽。”
“明天若是天睛就好”松本说。“有我在,包准天晴——来,再来一杯!”
“我已经醉了!”靖子一边娇笑着,一边在玻璃杯里斟酒,斟到半满就一口气喝掉——
好现象。片山和晴美相视而笑。
另一方面,石津也在席上。但他没有加入对话,皆因忙着吃个不停。
盘子里的食物吃光以后,他才舒一口气问:“刚才是不是谈起面包的故事?”
“再跟你谈面包的话,我们就反常”片山苦笑。
顺带一提,福尔摩斯也在桌子底下默默用餐。
饭后,喝着咖啡时,靖子对晴美说。
“晴美小姐,我跟着你们走,真的不要紧”
“当然啦。假如我们觉得不便,就不会邀请你加入放心好啦!”晴美笑眯眯地说。“不过,这样你就不能去其他国家游览啦……你还年轻,将来随时可以来。”
“怎能随时想来就来”靖子笑
“咦!片山先生!”
听到有人喊自己,片山意外地抬起头来。
是浅井实穗,而且这次不是她一个人。
“他是我先生。这位是我说过的那位片山先生。”
实穗如此介绍。
“幸会幸会。我叫浅井。在山上露出的辛苦样子被你看到,真不好意思!”
浅井似乎已经完全恢复精神他的脸跟随着声音回头的靖子打个照面,又因此变得苍白。
“我们的位子在那边。”实穗没有留意浅井的表情变化,催促他。
“好。那么失陪了!”
浅井几经辛苦才挤出笑脸,到稍远离的桌子就座。当然,他背向片山等人的桌子而坐。
靖子耸耸肩说:“幸好已经吃过”
片山想,在山上时,靖子毕竟看到他和浅井实穗谈话的情形。否则她一定会觉得奇怪,为何片山认识浅井实穗。
“喝完咖啡,出去走走好”松本说。“明天可能要提早出门。早晨散步也不坏呀!”
“我想在这里多留一会。”靖子说。
“我陪你。”晴美立刻附和。
过了没多久,又有一对男女走进餐厅。
男的就是刚才见过的忠井安夫,跟他走在一起的是个比忠井年纪大的女人,多半有三十二三岁的光景。
瘦削型的女人,予人神经过敏的感觉。
晴美飞快地瞥片山一眼,片山在桌布上用手指写了“忠井”给她看。不用说,晴美的眼睛更加闪亮
可是,那个女人是谁片山记起,实穗曾对忠井质问:“你跟那个女人在一起吧!”
她就是“那个女人”从年龄来看,她和忠夫既不像母子,也不像情侣。
忠井和那女人在浅井实穗正对面的桌子就位。实穗正在着菜牌,无意地瞥见忠井二人,连片山也看出,她显然大吃一惊。
浅井正在用心阅读菜牌,没留意到妻子的表情变化——
何等复杂的光景
多田靖子看浅井勇治,以及忠井安夫看浅井实穗的眼神都不太善意。加上那个神秘女人……
“阿义!”
一个女高音的叫声响彻餐厅,片山愕然。
“姑妈!”
“你在这里好极了!”
儿岛光枝夸张地拼命哈哈喘气。
“怎么啦?姑妈。”晴美问。
“我被偷了!”光枝高声地说。
“被偷”
片山望望周围。特别是日本游客,全都回头看过来,以为发生什么事。
“总之,请先坐下再说!”
光枝坐下来后,片山问:
“怎么啦?是不是护照被人偷”
“不。是牛铃”
“什么?”
“我在土产店买的纪念品,挂在牛颈上的铃哟!”
“哦——那个东西被偷了呀!”
“就是我回到酒店,在柜台讲几句话期间,随手摆在椅子上的牛铃就不见了!”
“是”
假如是昂贯的东西还情有可原。可是那个牛铃可称不上“贵重品”。
“阿义呀!看看你能做点什么吧!”
“可是……我在这里帮不止什么忙吧!”
“阿义!你不是警视厅的刑警你跟这里的警察接洽一下嘛!”
“姑蚂,请你小声一点……”
片山说归说,光枝发出的声量却不可能压低下去
片山感觉得到。浅井夫妇、忠井安夫、以及神秘女人的视线,全都回头集中在自己身上。不由叹息连连……
4
电话铃声大作。
片山醒了,从床上伸手探索话筒。
讨厌!怎么搞的?到了瑞士还有电话?
可是,怎样探索都找不到电话,没法子。片山只好起床,开了灯。
继续呼呼大睡的当然是石津。电话还在响着,而他完全没有被吵醒的迹象。
“幸福的家伙!”片山喃语一句,拿起电话。
“喂喂!”
“片山你要睡到几时”一下子跳进耳膜的是栗原探长的声音。
“探长!”
刹那间,片山怀疑自己置身于东京的寓所,欧洲之旅全是梦境里发生的事。
“哈哈哈!”立刻传来栗原的笑声。“吓一跳是”
片山火了——这是哪一门的搜查一科科长?
“探长!你从哪里打来?”
片山有点不安。搞不好,栗原也来了格林德瓦……
“当然是东京罗!你的声音倒是听得很清楚哩!”
片山总算松一口气。
“现在是半夜”
“是那我算错时间了!算啦!”
算啦?好自为之吧!片山在心里嘀咕不已。
“有什么事”
“嗯。你不是快要回国了我有事拜托你。”
回国?太夸张自己不过声了三个国家而己!而且仅仅是路过性质,就像路过阿拉斯加、意大利……但是。一切都无所谓啦!
“什么事”
“我想托你买纪念品!”
半夜把我吵醒,就是为了这件事?片山想,回去以后再提一次辞职信!
很久以前就提过辞职信了,却在栗原的抽屉里安眠。
不,搞不好已经无声无息的被他埋葬了!
“买什么?香烟?还是威士忌?”
“这些可以意思意思买一点,还要托你买一件特别的。”
“怎么说?”
不可能叫他带一堆马特汉的雪回去吧!
“杀人犯!”栗原说。
片山愣住“探长……刚才你说什么?”
“我说杀人犯!”
看来不像是搭错线的样子。
“这是什么意思?”
“晤……一言难尽……说来话长啦!”
“电话费谁付?”
“当然是警视厅。”
“那么,请说。”片山说。
大木幸江在水田家帮佣已经二十年。这天正在二楼打扫时,听到玄关的门钟响起,不由停下手来,喃喃地说:
“什么人”
水田宅位于东京世田谷区的高级住宅地,占地将近三千三百平方米,在这一带也是住得最久的名门望族。
帮佣的人有时用到好几个。可是工作超过二十年的只有大木幸江一个。她做事很有程序,纵使身体疲倦,她还是喜次一个人打理家务。
尤其现在水田家全体成员都出门去了,留下幸江一个人看家,她乐得优游自在地慢慢整理。
玄关的门钟继续在响。
“来了来了!等一等”
幸江一边喊着,一边从宽广的楼梯下来,拿起室内对讲机。
“哪一位?”
“我是K土木工程公司的人。”
土木工程公司?幸江皱起眉头。
“有什么事”
“我们受托来做工程的。”
奇怪。幸江不记得曾经有过类似的委托。
“地下室的工程,从今天起预定一星期完工。”
“等一下。”幸江说。
好奇怪的事。地下室的工程,持续一星期之久,幸江没有理由不知道。
幸江转进厨房,从窗口往外窥望,恰好可以看到玄关前面。站在那里的,确实是工程公司装扮的人。
幸江找到其中一张脸孔,以前来过这里装修厨房,不由松一口气。
回到玄关打开大门。
“对不起,并非不信任你们,只是现在治安不好!”
“没什么。”男人没有生气的样子。“这是你家主人托我保管的。”
“我家老爷?”
幸江接过一封信,愈发大惑不解。
而且,信封上的收件人写的是“幸江女士”。
“对不起,请等一会。”
幸江急忙回到厨房,从抽屉拿出一副眼镜戴上。
这家的主人名叫水田雄一郎、虽然六十多岁了,却是精力旺盛,一年到头在全球各地飞来飞去
他并不为公事而忙。但从祖先继承了相当庞大的资产和股份,可以过优游富裕的生活。
现在,水田雄一郎去了中东,一星期以前出发的,像平日一样,带着一个旅行袋轻轻松松地起程。
出发的前一天,水田雄一郎的独生女实穗结婚对象是个叫浅井勇治的青年,水田并不怎么欣赏他。可是实穗是他四十多岁才生的掌上明珠。平日宠爱有加,对她有求必应,要什么有什么,对她的婚事也不能说不行
实穗才十九岁,浅井却是二十九。
实穗的母亲在四十多岁才生产,生下实穗不久就死
此后,幸江几乎取代母职抚养实穗长大成人。
水田也长期过着鳏夫生活。直到实穗十五岁那年,他才娶了一位比自己小一半的继室,名叫夏代,那年才二十八岁。
此后四年,水田雄一郎、夏代和实穗三人在一起生活,实际上加上幸江是四个人。
浅井和实穗蜜月旅行回来之后,决定住在水田家。幸江暗自庆慰,这个家将会热闹起来
怎么说都好,夏代和实穗的年纪不过相差十三四岁,母女之间的感情绝对称不上融洽。
水田最近时常出国,幸江认为可能是跟家里经常冷冰冰的感觉有关。
总之,实穗和浅井起程去度蜜月的第二天,水田就表示要去中东,离开家里然后再过一天,夏代也往外国旅行去
于是偌大的独立式房子,只剩下幸江一个人……
幸江摊开水田给她的信。
幸江:
我请这些人装修地下窒。你让他们去做就可以可。不过。必须在我出发之后五天,什么也没联络的情形下。才让他们进行工程。
假如在这之前有所联络时,工程就得取消。
拜托
雄一郎
奇妙的信。
幸江不太明白。何谓“什么也没联络的情形下”才进行工程。还有,假如主人出门时已经知道要装修,为何不直接告诉自己
不过,信上的字迹肯定是水田的字。就像大部分的有钱人一样,水田也是情绪化的人,凭一时高兴做事。
信上既然这样写着,幸江没有理由拒绝。
“对不起。”幸江回去玄关,对工程人员说,“请你们今天开始工作吧!”
“是。可能有点吵”
“怎样的工程?”
“水田先生说,替他扩大地下室。”
“扩大?”
“是的。先把墙壁和地板全部拆掉,再把地方挖大。”
“很不容易”
“我们不能带铲泥机进来,只能用人力”男人笑一笑。“我想一个礼拜时间可以做完。”
“请你们白天做好因为附近的人家很多,吵到别人总是不方便。”
“好的。那么,打扰”
“地下室的入口在走廊的尽头。”
“知道”
四五名工程人员走进走出。
幸江觉得无法释疑。
扩大地下室一为了什么?
这么大的房子,光是房间就够多了,储藏室也不少。
所谓的地下室,虽然拿来放东西,可是放的都是嫌麻烦不太移动的物伴,随便安置在地下室而已。
为何故意扩大地下室
装修工程开始之后,依然没有水田的联络。这是常有的事,水田喜欢静悄悄地出门旅行,有一天突然跑回来,给大家一个惊喜。
工程进入第三天这天,幸江走进下室的现场。
“辛苦你们啦!”
幸江为男人们送饮料,让他们休息一会。
“谢谢。”其中一个说。“对了,这里最近也施过工程吧!”
“最近?”
“最近一个月左右一不,就是最近。”
“没有这回事。”幸江笑道。
“不。你看那边的墙壁,是不是很新?”
幸江照他的指示望一望,发现那边的墙壁特别白,一眼可以看出施工不久。
“奇怪。我不晓得……”幸江侧侧头。
“总之,我们会拆掉它。虽然很可惜。”
“那是外行人做的。”另外一个说。“必须重新做过,不然太丑了,迟早出现批漏。”
“说的也是。那就开始吧!”
幸江慢不经意地注视男人们走过去,拆毁那道很新的墙壁。
“咦!这是什么?”其中一个人喊说。
男人们的脸色猝变。
从剥落的墙壁上,赫然出现一条下垂的手腕。
栗原的电话讲到这里时,片山的脸都白
“换句话说——即是——”
“猜到了吧!从墙壁中跑出来的是水田雄一郎的尸体。”
“他是被杀的吧!”
“不错。由于死后不久,剖尸的结果,发现死因是毒杀。”
“即是说,水田他……”
“他预测自己将被杀害,然后被埋在地下室。”
“因此他说。没有联络时就挖掘地下室,原来是这个意思。”片山叹息。“那么,凶手是……”
“发现尸体的事是隐秘的。换句话说,凶手以为尸体不会被人找到。”
“原来如此。浅井和水田的女儿住在这间酒店!可是,他们马上起程去别的地方度蜜月了”
“最大的嫌疑人物是水田的老婆。丈夫不在家的第二天,她也起程去了瑞士。”
“等一下。”
片山突然想到,实穗所说的“那个女人”……可能就是跟忠井在一起的女人。
她很可能就是水田夏代。
实穗把一个跟自己年纪相差不过十来岁的继母称作“那个女人”,一点也不出奇。
“喂,片山,怎么啦?”
“不……探长,为何叫我查这件案子?”
“水田家是名门望族,跟现任的警察厅长官很熟。他的尸体发现以后,长官急急把我从维也纳叫回来。我查了一下,觉得水田的妻子最可疑,于是迫查她的行踪。”
“然后查到这间酒店……”
“还不知道是不是,她不一定用真名投宿。”
“不过,你肯定她来了格林德瓦吧!”
“可以迫踪到此而己。她好像跟一个男人在一起。”
“男人?”
“说不定是情夫,不奇怪。”
“探长,请你查一查,有个叫忠井安夫的男人,跟水田夏代有没有暖味关系。”
“谁?”
“忠井安夫。”
传来对方用笔记录的声音。
“忠井……安夫,对这个人是什么来头?”
“听说他本来要跟水田实穗——不,浅井实穗结婚。你向那位大木幸江女士问问看,也许可以知道什么。”
“我马上去查……对了,明天去哪儿?”
“呃……马特汉峰。”
“好,我再跟你联络。那个男人的……”
“他也来了这里,跟一名三十多岁的女人在一起。实穗好像认识那女的……”
“那就有希望了!”栗原高兴得大喊。他是那种查案比吃饭重要的人。
“喂!片山——在知道这件事以前,你好像查了不少事情嘛!”
“可以称作第六感吧!毕竟有名探相随!”片山神气地说。
偶尔神气一下并不为过吧!
“好。那么,记得不要离开那个忠井和那个女人,好好监视哦!”
“我去看马特汉峰时,也许不能看住他们!”片山一本正经地说。
另一方面,晴美这边没有电话响,但是骤然醒来。
骤然醒来的理由,可能是福尔摩斯在床上翻了个身的缘故。
张开眼睛,凝视黑暗,朦朦胧胧地看到了房间的情形。
晴美跟多田靖子同房。之前的旅程她都是跟福尔摩斯相依,现在可以不浪费双人房的使用权,暗觉欢喜。
眼睛习惯黑暗之后,发现靖子的床是空的。她到什么地方去了
再望一望自己的床,福尔摩斯也不在!
好狡猾!为何不把自己叫醒。
晴美下了床,悄悄走近门口,突然脚畔“喵”了一声,吓得她差点跳起来。
“福尔摩斯!吓人无药医的!”晴美叹息。“靖子去外面了”
“喵!”。
晴美轻轻打开房门。这是关门后自动上锁的门,大概靖子带着钥匙在身上吧!
晴美也担心被关在门外,于是用链子夹在门缝间,以防万一。
走廊上水尽鹅飞,一片寂静。不像日本大多数的酒店,二十四小时播放音乐。
慢慢向前走时,发现走廊上有个小空间,刚好摆放一套沙发,从玻璃窗可以眺望外面的风景。
从这间酒店,可以正面眺望艾格峰的北壁,那是一块峭立的巨大石壁。
晴美来到可以望见那个空间的角落停下来,因为她看到靖子坐在沙发上眺望外面的背影。
也许她半夜梦回,想起已故的姐姐而黯然神伤吧!
回去好正想催促福尔摩斯时,传来脚步声。
有人从走廊的另一边走过来。晴美慌忙躲在走廊角落的厚窗帘背后。
来人看到靖子,好像停下脚步,然后在沙发上坐下来。
晴美悄悄探头出去窥望。
怎么可能!跟靖子恰好面对面坐在那儿的,不就是浅井勇治
意外的是,靖子并不是想象中的霍地站起来拂袖而去,而是继续凝望窗外。
“你在看什么?”浅井说。
靖子没有马上回答。晴美以为她在漠视浅井的话。
“那是不是星星?”过了一会,靖子说。“刚才我一直在看。那边,两颗星星并排着。看起来距离非常近……”
“哪儿?你说那两道并排的光?”
“是的。”
“那不是星星,乃是窗子。”浅井平静地说。
“窗子?”
“现在漆黑一片,看不清楚。但那不是夜空,而是艾格峰的坡壁,缆车途中不是有个车站”
“嗯。”
“就是那边窗子的灯光!即使半夜也亮着灯。”
“哦……应该是吧!如果是星星就太奇怪”
晴美皱起眉尖。怎么回事?靖子应该十分憎恨逼死姐姐的浅井才对,为何如此亲密地谈话?
“应该一直保持不动的。可是,好象在空中飘浮的感觉,看来是非常孤独的灯”
“是”浅井点点头。
靖子突然抬眼看他。“你丢下太太不管,可以”
“她睡着有点疲倦,虽然那么年轻。”
“很年轻。十八?”
“十九”
“哦。原来比我大一岁。”
“时差的关系,身体的调子有点打乱”
“你该好好珍惜她。”
“晤。”顿了一会,浅井又说。“没想到,在这个地方遇见你。”
“是啊……吓了一跳。”
“我也是。”
二人沉默不语,突然传来啜泣声。
“你哭”
“没什么……也许我累”
“你很恨我是不是?”浅井说。“关于你姐姐的事,我真的觉得很抱歉。”
“现在还提她干嘛……”
“是的。变成借口罢我知道的。可是。我无能无力,怎样也办不到。”
“勇治!你想说,我姐姐的死归咎于我么?”
靖子的哭声。晴美一直站着偷听,屏住呼吸。甚且冒汗。
“我没这么讲过……”
“可不是因为你喜欢的本来是我,所以没有跟姐姐结婚。你想这样说的,不是”
浅井迟疑了一下,说,“这是事实。”
“事实啊……我以为姐姐绝对不会发现的。”靖子好像在拼命咽掉眼泪。“你若这样跟她结婚就好了!”
“可是不会持续长久的,因为你在身边!”
“没有的事!你们很快就有小孩,你的心情也会逐渐改变的。这样,我就会对你死了心,跟别的男人结婚!”
“你以为事情会以这样的方式发展么?”
“我不知道,但是起码姐姐不必寻死”
“那是……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但是已经是这”
“唉!”浅井深深叹息。“你有没有想过?”
“想过什么?”
“也许,衣子已经知道一切”
沉重的沉默。浅井敲破了沉默。
“你想不是不然,为何衣子身上带着氰酸钾?”
“住口!不要说了!已经无关紧耍了!”靖子说。“我讨厌你!轻视你!恨你!”
浅井不再说什么。靖子继续说下去。
“像装模作样的公子。我常问姐姐,为何喜欢一个像你这样的大众情人?”
“我不否认,我就是这样的人。”
靖子在啜泣。僧恨以及无可奈何的疲倦心境。晴美听了,觉得心痛。
人类有时会被自己最厌恶的东西强烈吸引。晴美也曾尝试过爱情的苦涩滋味。
“总之,衣子死我和你之间也结束”浅井说。
“现在我己结婚。你还年轻,日后一定会有美好的恋情。”
靖子擦干眼泪。“是的——也许是的。”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回到你太太身边吧!说不定她醒过来”
“晤……明天你会在……——
“马特汉峰。你”
“毕竟走的是相同的旅程”
“无可奈何啦!不过,到了那边以后,我们会分道扬镰。因为。我要回日本”
“是么?我们还会去其他地方旅行一阵子。”
“她是个可爱的人。”靖子的声音比较坚强起来。“那么,我走”
“不好好睡一觉的话,明天就会很难受。”
“是的——晚安!”
“晚安!”
浅井先站起来,走向走廊的另一端。
晴美蹑手蹑脚地急急回到房间,关上门,钻进床上。
两三分钟后,门锁开了,靖子走进来。
福尔摩斯“喵”了一声,晴美转了个身。
“啊——吵醒你们啦!”靖子说。
“没关系。无缘无故地睡醒而已。你到哪儿去”
“我睡不着,去走廊外面看看风景。很美呀!”
“是不过,还是早点睡比较好。”
“嗯。”
靖子钻上床去,自此不再开口。晴美不知道她是否睡着抑或是在偷偷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