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进去吧!”穿短大衣的男人开了门锁之后说道。
秋天的下午,他身上的皮草大衣略嫌夸张了些。从他满头泛白的鹤发可以看出年龄在六十前后,然而满脸红光而有生气,体型魁梧如西洋人,全身散发精沛的活力,加上予人尔雅知性的印象,显示他有超乎常人的独特风范,经常站在他人的前头。
事实上,他确是一名领导人物。他是日本指挥界的长老朝仓宗和。
“这幢房子有点陰阳怪气的!”站在朝仓背后的是一名普通白领阶级装扮的男人,西装笔挺,四十左右。中等身材,也许运动不足,看来脸色灰暗,戴着深度近视眼镜,有点神色不安地不停用手托眼镜。
他比朝仓年轻得多,可是看起来比较苍老。
“是么?”朝仓愉快地说。“不知情的人看在眼里或许如此。我可十分怀念呢!”
“这里很久没人管理了吧!”
“并不很久,顶多七八年吧了。总之,先进去看过再下评语吧!”
“似乎会有小提琴的妖怪出现似的!”
“镇定些!你不是无神论者么?”
“我不信神或魔鬼,可是妖怪则另当别论!”
朝仓呆了一下,推门进去。
朝仓是新东京管弦乐团的常任指挥。跟他前来的中年人是管弦乐团的事务局长、同时兼任史丹威小提琴比赛的事务局长须田道哉。
须田虽是音乐界的人,却对音乐一窍不通。这点正是朝仓欣赏之处。不过,即使他不懂快板和行板的区别,但对于用算盘计帐的节奏感却着实一流。
所谓的指挥家都是独裁者,这点朝仓也不例外,他甚至是其中的典型人物。
此外,须田对于贝多芬或柴可夫斯基哪个较有号召力,完全不感与趣,更使朝仓觉得轻松自在。
门打开了。二人踏进一个偌大的空间。其实面积不大,只是头顶的通风处直达二楼的天花板,乍看之下感觉从玄关进入的大厅十分宽敞。
“木的气味真好。”朝仓不由叹息。“如今的音乐学院全是钢筋水泥箱子。在那种地方,乐器根本无法安心发出音响。小提琴是木造的,必须在木头环境里才能发出最好的声音──你在干嘛?这是西式房子,可以穿鞋进来!”
“是么?我正在苦恼,不知把鞋子月兑在哪儿哪!”须田松一口气,跟着进去。
“怎么样?我在这里住过三年,到处皆能唤起我的回忆。”
“唔……”须田环视一周。“没有想像中那么糟糕,大概不必花太多钱装修!”
“你这人一点诗意都没有!”朝仓笑道。“让我来向导一下吧!”
从大厅往右边走,有个对开的门扉。
“这里是饭厅。够宽大吧!”
那是一个长方形的大房间,中间摆着一张结实的长桌,周围有八张高背椅。
须田用手逐一敲打那些椅子,钦佩地说:“还很坚固。毕竟是旧东西耐用!八张椅子嘛……参加决赛的有七个人,多了一张后备用,恰好!”
“桌子是好东西哪!北欧木材,虽然旧些!”
“哦。那么比赛结束后,可以高价出售!”
“喂!你是来干嘛的?”
“不,开玩笑吧了!”须田是个不懂得开玩笑的人,却摆出认真的脸孔说这话,显得十分可笑。
“里边的门对面就是厨房。”
“哦,我最不放心就是那里。烹调器具当然陈旧不堪了。”须田率先进入厨房,朝仓不慌不忙地跟进去。
须田把里面陈设的煤气炉、烤炉和洗碗槽逐一细看之后说:“好像还可以用。煤气炉必须叫煤气公司的人来检查。当然总掣已经关掉了──对啦,这一带是否改用天然气了?”
“这点我可不清楚。”
“如果是的话,就得全部更换了。”须田盘起胳膊沉思。假如这时打开他的脑袋来看,也许可以听到算盘在滴嗒滴塔响。“要花不少钱哪!不如单单留下煤气炉煮开水,三餐就请供给伙食的公司送来吧!”
“怎能做得那样寒酸?”朝仓皱起眉头。“他们正值食欲旺盛消耗精力的年代,岂可叫他们跟白领阶级一样吃冷饭冻菜?除非‘美心’餐厅答应送饭过来!”
须田似乎预料得到朝仓的答案。“是么?那要聘请一名专用厨师了。”
“只要负责在那段时间做菜就行啦。”
“短期厨师才难找哪!”须田拿出记事簿来记下。“那道门是什么?”
“可以通到后院。”
“哦。知道了!那个怞气机……也该换新的啦。”
“厨师要好好挑选,绝不能使参赛者食物中毒!可以多花点钱。”
“老师的口头禅又来了。‘可以多花点钱’。”须田苦笑着说。
“接下去是你的口头禅了。‘钱从哪里来’是不?”
“我说不赢你啦,老师!”须田笑道。
他们穿过饭厅回到大厅。朝仓打开大厅对面的另一道门。
“这里是客厅。”朝仓说。
“真不得了。”须田往内一望,不由瞠目。
“太暗啦。你去拉开窗帘吧!”
“是!”
其实朝仓大可自己动手,但他习惯了命令别人做事。须田避开尘埃飞扬,过去把窗帘一一拉开。
房间是长方形,宽而深。其实一分为二,靠近入口的三分之一是客厅兼起居室,摆着一套围着几张小圆几的沙发。窗口对面的墙壁有个壁炉占据着。里边的三分之二像个小型演奏会场,正面有个大钢琴,迎面摆设了二十个座位。说是座位,椅子并没有固定,全是古典椅子。
须田终于把全部的窗帘拉开,象征式的用手拂着空中飘扬的尘埃,然后走回朝仓身边。
“够宽敞吧!曾经招待朋友在此听音乐家的演奏,和每个礼拜天让学生轮流表演。”朝仓得意地说。
“的确了不起!”须田重新把客厅环顾一遍。“说不定另有用途哪!”
“另有用途?”
“例如举办‘暑期集训研习班’之类的,或是举行音乐会也很有趣!对了,加一盏水晶吊灯,这里可以命名为‘骑士间’或‘公主间’……然后在广告册子上刊登彩色照片……”
“叫‘糊涂间’怎样?”朝仓嘲笑他。“当前之务是比赛呀!”
“是!那个暖炉还能用吗?”
“应该没问题。冬夜里在这里烧柴取暖,这才是真正的青春!”
“不过还是有必要考虑用暖气。这一带的晚间很冷的哪!”
“当然。绝对不能叫他们把手冻僵了。”
“用石油暖炉最便宜。可是这是木房子,万一发生火灾……还是用煤气暖炉吧!”
“这些交给你办吧!”说完,朝仓转向里边去。打开大钢琴的琴盖,拂去椅子上的灰尘坐下来。他的手指在琴键上飞驰,钢琴声在偌大的客厅里回响。
“唔,没问题。调调音就能使用了。”朝仓点头道。
“难道你想换新的?”须田惊讶不已。“那要一千万元啊!”
“总不能在这里摆一部音程不准的钢琴呀!”朝仓说。“来,上二楼去看看!”
从大厅有一道上二楼的楼梯,幅度宽,斜度和缓,跟一般日本房子的陡梯成对比。
“二楼全是单人房,每一个房间都很宽大。”
“真想搬来这里住!”须田禁不住叹息。
朝仓打开其中一道门,这回亲自拉开正面的窗帘。房间约有三十多平方米大,有床、书桌、书架、沙发,宛如古老式的酒店房间。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个乐谱架。
“房间真是不错。”
“他们要在房里练习。没有这么大的空间,根本不能充份发挥小提琴的音响效果哪!”
“保持现状就能使用了。那道门是什么?”
“浴室呀。每个房间都有浴厕在内。”
“简直跟酒店一样。”须田摇头赞叹。“应该请参赛者负担些许费用!啊,开玩笑吧了!”须田慌忙改口。“共有几个房间?”
“总共八个。楼下还有一个管理员的房间。”
“八个的话,七个人来住足够有余了。还有一间,老师要住进来吗?”
“不能这样做的。只有参赛的七个人住进来,在这里练习,然后准备参加决赛!”
“真是不得了的事!”
“不能光靠技术,还必须有顽强的毅力!”朝仓舒一口气。“该看的都看过了,不需要逐个房间去看吧!”
“以后我再慢慢看。我要请木工来修理一下的。”
“我也会慢慢想,看看还要补充什么必需品。他们不是学生,而是以参赛者的身份来此,相应地条件不同。”
“是的。不过,我希望不要花太多钱!”
“有什么关系?今年三次的‘第九交响曲’都由我担任指挥哪!”
“真的?那就好了。一定场场客满!”须田立刻开始打如意算盘。“特别座……票价就订五千元如何?”
“你订的票价不会使贝多芬生气就行了。”朝仓说。
二人走出屋外。朝仓把大门锁上。
“这个本来是怎样的住家?”
“不太清楚。”朝仓走向车子。“转了几手,换过好几个不同的主人啦。”
“其实可以变成酒店。”
“实际上做过酒店,只是维持不久吧了。”
“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么?”
“我听管理员提过。”朝仓说。“传说这里闹鬼!”
“那幢房子闹鬼?”须田不由停下脚步。
“放心!我在那里住了三年,一只老鼠也没见过!”
“吓我一跳。”须田抚胸说道:“刚才我说过了,我怕鬼呀!”
“你可不能把这件事讲出去,大家会神经兮兮的!”
“知道了。”须田替朝仓关上车门。“就是求我我也不说!”
朝仓在汽车后座舒畅地坐下来。须田坐进驾驶席,发动引擎。车子在林间道路上奔驰。
“令人难以置信这里也是东京。”
“武藏野森林的风貌就剩那么一点了。”朝仓望望窗外。“十天内可以把内部装修完毕么?”
“设法叫人赶一赶工吧!”
“拜托啦。如果早些着手就好了……拖延太久的话,对参赛者不利哪!”
静默了片刻,须田才说:“谁最有实力?”
“他们的实力都不相伯仲。”
“有许多人看好樱井麻理呢!”
“她吗?当然也是有实力的一个。不过,比赛的事往往受到当天的情况影响。”
“那首‘新作’由谁作曲?”须田问道。
“干嘛问这个?”朝仓听了,表情有点僵硬起来。
“不,没什么……若是名家的作品,酬额方面自然大不相同。”
“作曲者的名字必须保密到比赛结束为止。这点你应该知道。”
“是。只是随便问问而已。”须田的笑容有点不自然。“是不是送你回家?”
“好,开回去吧!”
车子终于出到大马路,车子的数量愈来愈多。走了三十分钟左右,车子在门上挂着“朝仓”的大宅前面停下来。
“明天彩排之前,我会去找你。你先把计划整理出来。”下车之后朝仓说。
“知道了!”须田向他行个礼,驱车离开。很快的,他的车子就混进其他车群中。
朝仓开门进去屋里,不一会又走向车库。车库里有一部BMW。朝仓像有急事似的,忽忙发动自己的车子。转眼他的车子就加入车群里,加速往前奔驰。
当BMW经过某个转角处时,须田的车子跟着出现,保持几部车的距离,跟在朝仓的后头……
2
“哦,有这种事?”片山义太郎从晴美手中接过第二碗饭时说。
“你说怎办?我的内心一直惴惴不安哪。”晴美的语气非常认真。
“什么怎办的……我知道管什么用?”片山有些推托地说。他最怕女人追问,即使晴美是他妹妹。
“哥哥就是这样。”晴美瞪他一眼。“你这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哪有机会出人头地?”
“横竖我是低级密探一个!”片山满不在乎地埋首扒饭。
“你是说,警方已为发生的案件忙不过来,分不出宝贵的人手去预防不晓得会不会发生的事件,是不是?”
“你的脑筋倒是转得顶快的嘛!”
“真是……靠不住!”晴美气豉鼓的从片山的碟子里捡起最后一片吞拿生鱼片,丢给正在用餐的三色猫。
“福尔摩斯,这个给你!”
“喂!那是我留下来最后享用的!”片山急忙阻止,已经无法挽救了。福尔摩斯开始津津有味地咬嚼生鱼片。
片山气得鼓腮,把茶浇在饭里拌茶叶饭吃。
如前所述,片山义太郎年近三十,独身,经常被妹妹晴美诸如此类的作弄欺负。身材瘦长,斜肩,有点女性化。亲切的女圭女圭脸,在标准的定义里称不上美男子。晴美时常戏称他们兄妹是“美女与野兽”,这对性情善良的片山而言似乎不符事实。
这间两房一厅的普通公寓,其实住着两位“美女”──晴美和三色猫福尔摩斯。当然福尔摩斯不是人,可是它是一只与众不同的猫,足以跟人相提并论。
它是一只母花猫,芳龄不详。毛色艳丽,从它灵敏的动作和身形可以知晓,它正值花月年华。除了月复部有点花白之外,背部全是黑和褐色,略尖的脸型则是白、黑、褐色三等分,加上前肢是右黑左白,构成独一无二的配色,十分特出。
福尔摩斯吃饱后,开始舐脚擦脸的“猫式洗脸法”。片山望着它说:
“它从哪儿学到这一招?随时随地可以洗脸,多好!”
“你别顾左右而言他!”晴美说。
“怎么?你想继续那个话题?”
“是啊!根据我的第六感,那个比赛有危险,一定有事发生!”
“小提琴不堪忍受主人的虐待,群起复仇是么?”
“我是说认真的!”
“慢着!何必在意那个电话?”片山安慰晴美。“一定是竞争对手说怄气的话什么的!”
“你没听到那个电话才这样说!那个确实是充满恶意的声音,我一听就知道了。”
“你以为这样说,搜查一课的刑警就会出动?不可勉强来的。尚且,你连她们的地址都不晓得!”
“那还不简单。只要到史丹威比赛的事务局查询就行了。我马上打电话去问!”
“等一等!”片山慌忙阻止。他知道,坐言起行是晴美的处事原则。
“算啦。这么晚了,打电话也没人听啦!”晴美说。
片山松一口气。“那就好。可是,我想警长不会答应去办这种差事。”
“你可以在不值班的时候私下去办呀。晚上下班回家到早上上班为止,时间多的是!”
“那我几时睡觉?”
“没问题。你该睡那份我来替你睡!”晴美一本正经地说。
“还有,我又不知对方是谁,怎样查?”
“当时我就觉得那个站在餐厅门口附近的女人可疑……如果我跟踪她一下就好了。”
“拜托你不要插手多管怪事好吗?万一又有什么陰差阳错,我可不管!”片山露出不厌其烦的样子。
到目前为止,晴美曾经多次私自插手案件,险些丧命,做哥哥的当然为她担心。
“不要紧!我有福尔摩斯陪着。对不对?”
福尔摩斯假装没听见,兀自走到屋角的坐垫上蜷成一团。晴美气得咬牙切齿,骂它无情。
“你应该在喂它吃饭以前说这些话!”片山笑了。
“能不能做点什么?”晴美认真地说。“这么难得的比赛,希望平安无事的举行。”
“我明白你的心情。如果对方提出保护的要求,也许可以做些防患工作。”
“那样不行啊!必须在她不发觉的情形下晤中保护!”
“在不发觉的情形下暗中保护?那就更不可能了!”片山听得睁大眼睛。
“如果被她知道警方出面,就会造成心理压力,无法充份发挥实力的呀!”
“那么困难的条件,真是……”
片山还想说什么,电话响了。晴美伸手去接的当儿,片山说:“若是根本打来的,就说我不舒服,睡了!”
晴美拿起话筒。“是,片山家……啊,根本先生。哥哥呀?他说他叫我告诉你,他的身体不舒服,已经睡了。”
片山抢过晴美的话筒。
“啊,对不起,舍妹乱讲话……不,我没说过那句话!舍妹捏造的……什么?命案?在哪里?好,我马上去!”
片山放下话筒时,脸色沉下来。晴美说:
“是不是?不听我的请托。怎么?发生什么……”
“你的不安不幸言中了!”
“什么?那是……”
“其中一名参赛老,被人用小提琴的弦勒死了!”
“糟糕!”晴美跳起来。“福尔摩斯,咱们出动!”
“嘻,我骗你的!”
晴美张牙舞爪的向片山扑去,福尔摩斯被吵醒,困惑地望着扭成一团的两兄妹,打个呵欠又躺下去。
“来得这么迟。怎么啦,你的脸受伤?”
“不,没什么……”片山抚着隐隐刺痛的脸颊。“被猫抓了一下……”
“哦。”根本刑警讶异地说。“你家的猫抓伤了你?是不是偷吃它的食物呀?”
“没这回事,根本兄!”
案发现场在新建住宅区附近的杂木林里,从附近的车站走路二十五分钟的地点,人烟稀少。
入夜之后,四处漆黑一片,远远只能望见一些零星的灯火。如今这个树林一角,灯火通明,照出人们在忙碌的走动。在四周的黑暗中,有如银幕上的影像。
“你怎么发现的?”片山跟着根本走到现场时说:“这么偏僻的地方,很难被人发现的哪!”
“瞎猫碰着死老鼠──侥幸成功的。”根本笑道。“一对夫妇吵架了,老婆跑出家门,老公在后穷追。你追我遂的结果,跑进这里来。”
“然后发现尸体?”
“是做老婆的发现的。这么一来就把吵架扔开一边,一起跑回家打电话报警啦。”
“那真幸运。可能凶手还在附近。”
“这可说不定。一看到尸体……”根本瞥见南田验尸官从树林里走出来,改口问道:“大法医!发现什么了吗?”
“半夜把人叫醒,竟然问得如此随便?起码应该带瓶酒来孝敬才对!”南田带着惺忪睡脸发牢蚤。
“下次带一瓶装了篦麻籽油的酒来好了。死因呢?”根本似乎习惯了,不理南田那一套。
“脑部受击。凶器是丢在旁边的螺丝扳子。可能也是被同样的凶器毁了容的。”
“被毁容?”片山问。
“哎,惨不忍睹。而且全身被剥光,很难确认身份哪!”
片山听了顿时变色。他的神经十分纤弱,一见血就闹贫血。想像到死者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立刻吓得缩成一团。
“死者大概四十五六岁。没有发现伤疤或动手术的痕迹之类的特征。”南田说。
“什么时候遇害的?”根本问道。
“大概距今六个钟头左右。”
“其他还有什么?”
“就是这么多。”南田以一贯的冷淡语气说。
“可以把尸体搬走啦!”根本大喊。不稍一会,放在担架上的尸体就被抬了出来。尸首身上盖着布。片山拼命忍住,才使眼睛没闭上。
“这样的手,哎。”南田像在自言自语。
“死者的手怎么啦?”根本问。
“哦,我曾经见过这样的手,很像什么人,却又想不起来。”
“手也有像不像的么?”片山惊讶地问。
“你们还年轻,当然不知道。手能代表一个人。男人的手、女人的手、老板的手、职员的手、主妇的手、母亲的手……都有微妙的差异。”
“原来如此。”片山大感兴趣,悄悄端起从担架的布盖底下伸出外边的右手。可是无论怎么看,也看不出微妙之处。正当他想放回原位时,突然在死者掌边的柔软部位,即是写字时压着的部份,发现一点字迹模样的痕迹。
通常在写完一行字再移到另一行时,如果墨水未干透,就会沾到手边。当然写字不同盖章,无法看得清楚,而且左右相反……
片山专注地察看。好像是日交片假名的su(ス),然后是ta(タ),然后那个字不知是ng(ン)还是so(ソ)。
只有这么几个片假名,无法找出什么线索。死者的身份应该可以慢慢查出来吧!
尸体被运走了。南田正想迈步,突然回过头来,满脸得意地说:“我想起来了!那是厨师的手!”
“我是来应征厨师的。”女人说。
“新东京管弦乐团”的女事务员道原和代,正在办公室里想着今晚吃什么菜时,蓦地听到有人说“厨师”,不觉吓了一跳。
“听说史丹威比赛当局要请厨师,我是来应征的。”女人重复一遍。
“啊,好的。”道原和代点点头。“请到那边去。”
她用手指示小房间里的另一张桌子。桌面上摆着“史丹威小提琴比赛委员会”的告示牌。“新东京管弦乐团”几个字倒是正正式式的刻在塑胶板上,而这次比赛只是暂时性组织,不过使用卡片纸,然后用奇异墨水笔书写。
“请问……负责人是否不在?”妇人又问。
“现在来了。”道原和代说着,把手中的工作搁在一边,快步走到“比赛委员会”的桌子前面坐下。
“哦。”妇人觉得有趣。“你一个人负责全部?”
“是啊。本来应该临时多请一个人帮忙,可是我们的事务局长为人吝啬……”道原开始发牢蚤。“我做两个人的工作,只拿一份薪水,你说可恶不可恶?”
里头的门打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探头出来。
“道原小姐!刚才托你做的会计,做好了没?”
“是!马上做好!”道原和代慌忙回答。
“拜托快点吧!”男人皱眉苦脸。然后望到妇人。“有客人吗?”
“嗯……她说她想应征厨师……”
“是吗?可是……”男人欲言又止。“我是这里的局长,小姓须田。”
“真是失礼了……我叫市村智子。”妇人礼貌的鞠躬致意。
“不客气。其实,昨天已经找到适当人选了。”须田有点难启口似的拍拍头。
“真的吗?那么……”自称市村智子的妇人立刻明白的样子。“对不起,打搅了。”然后准备离去。
“请等一等。”须田叫住她。“道原小姐,昨天那个人怎么啦?不是说好今天中午以前来这里……”
“呃?”道原和代呆了一下说道:“对了,今天早上,她打过电话来。”
“她说什么?”
“好像有什么不方便,辞退不干了。”
须田忍不住叹息。“干嘛不早点告诉我呢?”
“我没告诉过你吗?”装糊涂是道原最拿手的把戏,须田懒得责备她,转身对那妇人说:
“你是市村女士吧!你已听到刚才的话了……请到里面详细商量。”然后对道原说:“倒茶进来!”
市村智子随他走进局长室,关上门。
“请坐。”他请市村坐在称不上漂亮的沙发上。“你有没有带履历表之类的文件?”
“有!”市村智子从手提包拿出一个封套递给须田。
须田心里已经决定录用这个女人。这对处事慎重的须田来说十分罕见。
履历表上的市村智子是四十七岁,可是看起来只有四十出头,她说四十也有人相信。身段均匀窈窕,日本美女典型的瓜子脸,还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身上穿着朴素的灰色套装,不过看得出是高级品,令人想到一定是来自相当不错的好家庭。
“恕我冒昧,为何你对这份工作……”须田的语意说得有点含糊。
“哦,外子在去年去世了,独生女儿又嫁了人,我每天赋闲在家,无所事事。”
“原来如此。一定很寂寞吧!”
“因此我想找点有意思的工作做一做。刚好读到比赛大会征聘厨师的报导。虽然我的烹饪功夫不怎么样,不过我很喜欢做菜,自信可以胜任这份工作,帮一点忙的。”
“是么?你的心意实在难能可贵。”
“其实,我女儿一直都有学小提琴,但还不到成为职业音乐家的地步,结婚以后当作休闲消遣玩玩而已。”
市村智子说到这里,道原和代端茶进来。市村道谢一番,呷了一口茶又接下去。“因着这样,我想为年轻的小提琴家做点事也是好事……”
“我明白了。不过,这份工作相当辛苦哦。共有七位男女参赛者,一星期的时间内要做七人份的饭菜哪!”
“这个我晓得的。”
“本来我的意思是请参赛者分担一点工作的,可是朝仓老师──就是指挥家朝仓宗和先生──他认为大家必须以同样的条件参加决赛,所以才要请人预备膳食。”
“这个当然啦。如果叫他们帮忙洗碗什么的,弄粗或弄伤了手就糟了,说不定影响他们一生的前途哪!”
“朝仓老师也是这么说。”须田苦笑不已。
“请不必担心。虽然我看起来不年轻了,体力还不错的。”
“是吗?”须田干咳一声。“你愿意帮忙,我们感激不尽。只是由于预算的关系,不能付出太高的酬劳。昨天那个人可能是不满意这一点才拒绝的……”
“这点请放心。”市村智子打断他的话。“这是我主动要求的工作,我不需要报酬。”
“不,不能这样……”须田大吃一惊。
“我的生活十分宽裕,请把这笔预算拨到其他方面去吧!”市村智子微笑着说。
这么一来,须田根本没有理由可以拒绝她了。
“那么,照你这样说……真的没关系吗?”
“是的。不过,我有一点小请求。”
“什么事?”
“现在那个工作场所怎么样了?”
“你是说那个要住一个星期的地方?那是一幢古老的大房子,目前正在进行紧急的装修工程。”
“是么?我是想,能不能让我事先看看厨房的设备和烹饪台之类的……”
“这个嘛,应该不成问题。”须田点点头。“许多木工正在工作,我怕太吵杂。”
“我不介意这些。能不能把地点告诉我?我想自己开车去看看。”
“当然可以。请等一下。”须田拿出自己的名片,在背面画好简图,递给市村智子。
“就是这里。你把名片拿给那边的人看,说明来意,他们会让你进去的。”
“谢谢。”市村智子把须田的名片收进手提包,很客气的道谢一番,离开局长室。
道原和代正在悠闲地剪指甲,见她出来,慌忙把揩甲刀收进怞屉里。市村智子向她鞠躬才离去。
须田目送她离开后,对道原说:“她是免费服务的!我正在为筹募资金头痛呢!”
“免费的?世上竟有这么稀有的人啊!”
居然有人工作不要酬劳,似乎难以置信。
“我看还是不要用她比较好。”
“为什么?我们求之不得呀!”
“就是太好了才糟糕。就以我到这里来的条件来说……”
须田赶快逃进自己的办公室。
3
“麻理!起床-!麻理!”
一阵激烈的摇晃,把樱井麻理弄醒。
“几点钟了?”她柔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五点半。”
“早上五点半?”
“当然。说好今天开始要早起的!”麻理的母亲樱井充子用执行公拿的语气说:“快,起来!”
“昨晚两点才睡哪……”麻理嘀咕着,打了个大呵欠,又躺回床上去。
“你干什么?起来!”充子毫不妥协地拉她起来,开始动手替她月兑睡衣。“去洗个澡,就会清醒了!”
无可奈何之余,麻理只好乖乖的走进浴室,途中不住打呵欠。
第一天就五点半起床,真是的。应该是起初七点,第二天六点半,然后六点的渐进方式才对!
“妈咪是鬼军师!”麻理进到浴室时还在打呵欠。
大家是不是全都这样早起?真知子说她要睡到中午。母亲的解释是:“她要让你大意轻敌。”麻理心想,对一个从小一起学小提琴的朋友也如此怀疑,真是悲哀!
充子这么一大早就把麻理叫醒,理由是比赛是从上午十一点开始,如果继续她的夜猫子熬夜生活,恐怕十一点以前这不能完全清醒。因此强迫她趁早调整生活习惯。母亲的解释很有说服力,像麻理这种性格散漫的人根本说不过她,只好乖乖顺从。
音乐比赛是一决胜负的舞台,任何小处都足以影响成败,不是光凭个人本领那么简单。
麻理小时候教她学琴的女性,原是一名有实力的小提琴手,然而每次比赛只能得第二或第三名,始终无法登上冠军宝座。由于一到决赛那天,她就莫名其妙的发烧,无法尽情发挥原来的实力。
比赛的时候,“平时我能弹得更好”这句话毫无意义。到那一日,能在那一瞬间弹出水准的人才是胜者。此外还要靠点运气。譬如决赛当天所指定的协奏曲是什么?当然可能指定的曲子都会弹,毕竟也有个人喜好和拿手与否之分。遇到的指定曲是自己拿手与否,只有靠运气了。
麻理对于这种寄望于偶然的比赛相当反感,但一想到突破这道难关后就能达成愿望时,唯有摒弃这种矛盾的想法。
淋浴之后,头脑清醒不少。充子已经为她预备好干净的内衣裤和慢跑运动装。麻理换上运动装,把头发吹干,然后走去饭厅。
“动作快些。六点多了。”充子把刚榨好的鲜橙汁交给麻理。
“第一天而已,请您放宽点吧!”麻理说完,开始喝果汁。
“不行。就是第一天才要严格实行。”
“好啦好啦。”麻理做个鬼脸,把果汁喝光。“爸爸呢?”
“他的学术会议到明天结束。”
麻理的父亲是医科大学教授。他到京都出席学术会议去了,这个星期都不在家。
“快去吧!”
“外面冷不冷?”
“跑跑就不冷了。”母亲的话说得极有道理。
麻理出到玄关,慢跑鞋已摆好。接过母亲手里的小毛巾,她步出玄关去。
“小心车子啊!”充子喊一句。
这是清晨六点的住宅区,很少车子经过,况且麻理走在行人道上。然而对麻理的事,充子绝不马虎。
充子出到门口说:“刚起步时别跑太快哦!”
“是!”麻理在原地上轻踏两三步,开始往前跑。跑了一段路,母亲的声音又追上来,叫她小心野狗,这时她已懒得回答。
麻理在安静的住宅区跑着。空气微寒,有云,看来会是寒凉的一日。跑了一会,身体热起来,呼吸有点急促。她放慢脚步,采取跑与走路之间的速度。一大早被母亲叫醒确实不愉快,这么跑一跑,她又肯定晨跑是一件顶愉快的事了。
起初有点纳闷,小提琴比赛与慢跑有何关系。实际上,演奏也是一种劳动,相当消耗体力。配合交响乐演奏协奏曲时须要消耗相当的体力,尤其是决赛时,包括独奏的指定曲,通常要花两个钟头以上,甚至长达三小时!
体力不好的人,即使勉强撑到最后一曲,结果也必然惨败。充子强迫麻理晨跑,就为锻炼她的体力。
来到和缓的上坡路。今早似乎可以跑上去,那是依据当天的心情而定,有时她是用走路的速度慢慢走上去的。这时的麻理加紧脚力,跑上斜坡,途中有点辛苦,不过自信可以坚持下去。
“当你觉得痛苦难挨时,已经走过一半的路程了。”
这是母亲对中学时代的麻理所说的话。年轻时,充子也曾以小提琴家为目标。她有不服输的刚烈个性,当年以第一名的成绩从音乐学院毕业,正觉前程似锦时,不幸遇到车祸折断手臂,从此只好放弃成为小提琴家的念头。
当她入院留医时,替她治病的医生就是现在的丈夫樱井。
充子将自身的遗憾化为对独生女麻理的切望。麻理三岁开始学钢琴和小提琴,五岁时,每天的拣琴时间长达五小时。回想起来,麻理也佩服自己怎么熬过那段苦日子的!
也许因着她的性情比较沉静,反而不觉得长时间的练琴是一种痛苦的负荷吧!
距离斜坡上的麻理大约一百米的附近,有一部小型轿车在慢速追踪。
“我成功了!”麻理跑上斜坡,不由欢呼跳跃。心想再走一段路吧!
前面的路是个小弯角,经过公园旁边。路上开始出现早出门的白领职员,以及跟她一样是运动装束的慢跑者。麻理加快脚步,一边用毛巾抹汗。她比较容易出汗。这也是充子担心的事之一,怕她演奏时由额头流下的汗水跑进眼睛,造成眼睛刺痛。
小车子走过斜坡后稍微加速,距离麻理只有五十米左右。
有时麻理也不了解自己。她知道自己是朝什么方向走,却不晓得到底那是自己的梦,还是母亲的梦。至今她从未反叛过,一切依照母亲的意思去做,全心全意学小提琴。当然麻理自己很喜欢小提琴,从未想过放弃。但一提到比赛,反而是做母亲的比较热心,觉得麻理的竞争心不够而时常噜苏。
“独生女就是不行,宠坏啦。”这是充子的口头禅。实除上,假如麻理不是独生女,她也没那么多时间和精神花在她身上。
麻理走进公园时,车子停下来。
说是公园,只有一个小水池,一条小径环绕池边而已。麻理优哉游哉地在池边走一圈。想到母亲一定在看着时钟干焦急,她就不禁觉得好笑。
老实说,麻理并不讨厌这段慢跑时间。虽然这是充子训练她的课程之一,但能暂时月兑离母亲的限制,也是高兴的事。
麻理跑出公园。这回以马拉松的速度跑,风过时有刺激的块感。
后面的车子又开动。这是单行道,两边是高围墙。这条路不分车道和行人道,所以麻理尽量靠右边走。
车子突然加速,缩短麻理之间的距离。但从前面的转角处,有几名穿制服的中学男生吵吵嚷嚷的走过来。
车子放慢速度,静静地停下来。
“小姐,加油!”“很帅气咧!”
麻理无视男生们的取笑,加快脚步拐弯离去。
麻理还没有男朋友。事实上,她没多余的时间交男朋友。练琴之后还是练琴。母亲替她决定的日程表,只有练琴以及调整体能,目的也是为着练琴而已。
肯定出席决赛后,母亲给她一点时间自由玩乐。可是对一个不常玩乐的女孩而言,她只懂得到百货公司购购物,或跟朋友看场电影吧了。她常跟真知子她们开玩笑说,自己的生活毫无情趣……
同期的朋友中,有人已经订婚,也有人跟男友作婚前旅行,还有经常传出艳闻的“多情女”或“多情公子”。即使不到那个地步,大体上都有一两位异性朋友。可是充子却有不同的看法。
“那是他们的掩饰,企图令人大意轻敌!”
不可能每个人都像充子所说的“小提琴即是人生的全部”吧!
麻理已经二十一岁。好像经常有人向父亲提亲,却被母亲完全否决。最近父亲也死了心似的不提了。尤其获悉充子对这次决赛的事十分重视,父亲的心情更是认为:在比赛结束之前,什么都别提!
麻理本身对结婚相亲之类的事也不感兴趣。假如她表示“小提琴就是情人”,充子一定很高兴。
“唷!”麻理停下来。好像有小石子跑进鞋里去了。她看看左右,跑到别人家的玄关前面阶梯坐下,月兑掉慢跑鞋。
刚好对面的大门打开,有人走出来。麻理无意中瞄一瞄,吓了一跳。对方居然穿着跟她一模一样的运动装!可能是同一个畅销牌子的产品,不足为奇,可是……
对方也发现麻理了。大概是那一家的年轻主妇。彼此露出有点尴尬的笑容。然后对方举步走远去了。
麻理心想,待会再走吧!二人同样的装束一同跑步,未免可笑。于是穿好运动鞋,歇一口气。
一部小轿车从前面经过。麻理又想,刚才的女子不知有否觉察。那不是太窄的路,车子可以避开行人通过的。
然后麻理站起来,用手拍拍,出到马路上。走了一会才发现,那部车子已经消失无踪,看来以相当高速开走了。
走过一点,见到那位同样装束的女子靠在路边的围墙上。怎么跑那一点路就疲倦了?麻理加速跑上前去。
“你没事吧?”麻理说完大吃一惊。
那女子的左臂染成血红色,手臂中央裂开一道很深的刀伤,鲜血汩汩流出。
“振作些!我马上……马上去叫救伤车!”
麻理冲到附近一户人家的门前,拼命按门铃。
4
“喂,警长在干什么?”根本刑警问片山。
东京警视听搜查一课的早晨。那个身份不明的女性尸体已经送去验尸和解剖,正在等候结果。片山昨天在附近查访了一整天,双腿依然酸痛。这么跑一天就喊累,实在无法做好密探工作。
片山斜睨栗原警长一眼,心想,我可不稀罕这份工作呢!辞职信早就交上去了,上面的人根本不加理睬吧了!
栗原严肃的闭起眼睛。他生就一副不稳重的童颜,不管表情如何严肃,还是令人感觉不出威严。不过,他是全体一致公认的精干探长,虽然有个坏习惯是记性不好……
“哦,他好像在用耳机听什么吧!”片山说。
“是不是随身携带那种录音机?我还以为他用助听器。”根本口不留情。
突然,栗原拿起桌上的原子笔,左一下右一下的开始挥动,而且嘴里念念有词。片山看得目瞪口呆。
“警长疯了吗?”根本严肃地说。
“我知道了!他想做指挥家!”
似乎指挥得太入神,栗原的手摆动的幅度愈来愈大,像个特大号的水拨在左右挥动。也许挥动得太激烈,放在桌边的茶杯被他飞起,摔在地上,发出响亮的破裂声。
茶杯的破裂使栗原回过神来,他匆匆忙忙的拿掉耳机,面不改容的继续批阅桌面上的文件。
“缺少这种处变不惊的魄力,他就不能成为上司了。”根本钦佩的摇摇头。
练习生在收拾破茶杯时,栗原桌上的电话响起。
“我是……他来了?好,请他进会客室。”
不管来客是谁,通常他会以妨碍工作理由拒绝会客。今天显得神色紧张,整理一下领带,干咳一声才走出去。
“什么地方的大总统来访?”根本好奇地问。
正在收拾碎片的练习生说:“朝仓宗和来了。”
“他是谁?”根本一副模不着头脑的样子。
“你不晓得吗?他是很有名的指挥家哪!”
“咦!你怎知道得那么清楚?”
“刚才听警长说的。”练习生促狭地伸伸舌头。
朝仓宗和。片山听过这个名字。不是他对古典音乐有研究,而是晴美偶尔会听一些简单的乐曲,听她提过。
听说朝仓宗和年纪很大了,乃是少数闻名国际的日本指挥家之一。
片山蓦地想起,那个把晴美搞得疑神疑鬼的小提琴比赛的主办人,就是朝仓。难怪有点耳熟。
那个朝仓为何到警视厅的搜查一课来?
“警长好奇怪。”练习生笑道。“今天突然在会客室里挂起贝多芬的照片,还带了录音机,说朝仓先生来了就要播放……”
“警长大概想改行当音乐指挥。”根本愉快地说,顺手点一支烟。“对了,片山。你说那个死者的手有字迹。查到什么了没?”
“呃?那个呀。只知道‘suta’而已,下面的字不知是‘ng’还是‘so’……”
“若是‘sutan’就有可能,譬如‘台灯’(stand)、邮票(stamp)等外来语发音的字……”
“光是这几个字母查不出什么来。”
“必须先查出死者的身份,说不定到时就有用处。”
对了。片山突地想起,那个比赛叫做“史丹威小提琴比赛”。相近的发音数之不尽……
“昨天早上发生一名慢跑的女性被人割伤手臂的事件,你知道吗?”朝仓说。
“是的,我当然知道。”栗原恭敬地说。
“目前还没有线索找到嫌犯是吗?”
“是的。那部小车越过时,从车窗伸出剃刀去割那位女性的左臂……真是讨厌的事!”
其实有事发生他才高兴,但是不能那样说。
“有位少女报案了。”
“是的。她就跟在受害人身后。可惜她记不得车牌号码和车款。女人对这些向来不太有概念的。关于这件事,您有什么高见?”
“凶手的狙击目标其实是樱井麻理,就是那位报案的少女。”
栗原听了十分惊奇。“那是……确实吗?”
“受害人不巧穿着同样的运动装,她在樱井麻理歇息时跑到路上,真是运气不好。开车的犯人只是看到她的背影。见她转了弯,没发现出来的是别人。”
栗原沉思片刻。“那么,那位樱井……麻理姑娘,她为什么被人狙击?”
“她是‘史丹威小提琴比赛’的决赛入选者之一。”
“原来如此。”栗原点点头。“那是您主办的吧!”
“是的。麻理是个纯情少女,她本身没有怀疑什么,乃是她的母亲听说因由之后看出真相的。”
“因此她去找您……”
“她来投诉,要我设法阻止类似的事情再度发生。我对这件事觉得遗憾。如果伤势严重,她可能一辈子不能再拉小提琴了。”
“这么说,您是认为有人不想让樱井麻理比赛获胜,对吗?”
“我不敢肯定,不过这样想应该没错。”
“会不会是其他参加决赛者的其中一个……”
“我不愿意这么想,但是不是不可能!”朝仓说。“当然,也许有人嫉妒她的才华,还有各种可能的原因!”
“譬如异性问题……”
“这点绝不可能。”朝仓微笑着说。“她的母亲管教很严,不让女儿有时间结交异性朋友的。”
“哦。说来说去,毕竟还是跟音乐界有关……”
“即使嫌犯本身跟比赛无关,也可能是其亲友或教师对这项比赛十分执着。”
“这么说,嫌凶的范围就扩大许多了。”
“请你不要误会。”朝仓说。“我不是来帮忙搜查嫌疑犯的。捉犯人是你们专家的事。我是来请求警方保护参加小提琴决赛的人。”
“这个……明白了。警察总监特别打电话给我,我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哪!”
“我知道这不是你们负责的工作范围,不过对参赛者而言,这是关乎一生的重要转机。我们不希望因一个行为不正的人而失去有前途的音乐家!”朝仓那把宏壮的男中音嗓门,使会客室的空气震动不已。
“好吧。不过我要取得总监的同意,尽量配台您的要求去做。”
“那真感谢。”朝仓舒一口气。
“总共有几个人参加决赛?”
“七个。但是不必逐个逐个派人保护。三天以后,他们就要集合在一个地方共同生活。”
“啊?”
“我把新曲的乐谱交给他们,他们要在一星期内,在指定的场所生活,不能外出,也不能写信或通电话。”
“那么严格啊!”栗原瞪大眼睛。
“我所担心的就是那一星期。地点是在郊外树林中的别墅里,目前正在装修。他们将在那里与外界隔离七天。假如有人蓄意伤害其中一个……”
“或是其中一个蓄意害人的话,对不对?”
“对。在那个隔离封闭的地方,谁也无法预料发生什么事。”朝仓点点头说。“他们都很年轻,却被关闭在一个地方一星期之久,断绝外界的一切联络,不够坚强的人实在承受不住呢。”
“可是,有必要做得那么严格吗?”
“这样做是为他们好。”朝仓说。“专业演奏家是非常严格的,必须生活在紧张里,如果连一星期的压力也无法承受,怎能成为职业小提琴家?顶多是当音乐老师……”
“哦。那么精神毅力也是比赛要素之一。”
“不错。”
“那么,在那个星期内,我们派警察丢看守吧!”
“穿制服的警察不太方便。正常状态下的压力倒无所谓,造成异常状态就是我们的责任了。我想,若是派个便衣警探去最合适不过。”
“你是说刑警?”栗原不禁为难。正是忙碌之际,压根儿找不到多余的人手啊!
“希望不要太过引人注目那种。”朝仓继续悠然提出条件。“最好不要令人发觉他的存在……此外身手要好,不然就糟糕啦。”
栗原点头应诺。他索性听完就算数。实际上不可能找到完全符合条件的人啊!
“此外还有什么?比方有点音乐修养啦……”
“不,正好相反!”朝仓立刻否定。“有关新曲的诠释,绝不允许接受他人的帮助。懂得一点音乐的人,也许会对新曲表示意见,那就违反原则了。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完全不懂音乐的人!”
“啊……不要绝对音感,而是绝对钝感!”
“正是如此。譬如提到贝多芬,他只知道第五交响曲‘登登登凳──’,这样最好。”
栗原产生绝望的心情。这是他所尊敬的大指挥家朝仓宗和的请求。如果答应他的要求,也许他会送一张年底的“第九交响曲”招待券过来,可是……算了吧!
“还有,加多一项……”朝仓又说:“参赛者都会显得神经质,尤其接近决赛日更严重,有些人会紧张得引起歇斯底里症。希望他是个体贴的人,理解他们的心境!”
“好的。”
“还有,我想那位刑警一定是男的吧!七名参赛者中有四个是女的,而且全是音乐学院的学生或研究生。如果她们和刑警先生……发生那个的话……就不好了。”
“绝对不会发生那种事的!”栗原开始沉不住气了。
“不,不是那个意思!”朝仓摇摇头。“我是说,她们也有可能偷袭那位刑警先生!”
“不会吧!”栗原睁大眼睛。
“在过度的紧张里,她们可能会找发泄的地方,由于心理状态特殊。曾经发生过主动接近身边男士的前例。除了竞争对手有男性以外,只有刑警先生了。最好是遇到诱惑而不为所动的人──以上是我心目中的人选。”
栗原叹一口气。要一个不引人注意的,有本事的,完全不懂音乐,还要体贴入微,更要有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情躁……尽管现在电脑发达,如果输入这些条件,恐怕打出来的答案是“没有这种人”吧!
“怎样?有没有适当的人选?”朝仓问。
“这个……”栗原突然灵光一现。“有了。那个家伙最适合!”
“什么人?”
“有一个人,既不显眼,又不懂音乐,温柔体贴,还有女性恐惧症!”
“这样最好不过了!”朝仓的脸顿时发亮。他的声音变成男高音,又使室内空气呜动起来。
唯一的问题是他有没有“本事”。栗原不忍心使朝仓失望。他点点头说:
“这件事交给我办吧。不过,有一个请求……”
“什么事?”
“他可以带一只猫去吗?”
“哥哥!由你负责保护史丹威比赛的参赛者?”
“是啊。”片山露出极其高兴的样子。“警长说,这么微妙的差事,只有我才能胜任!”
“哦。”晴美依然不能理解。“那为什么要带福尔摩斯一块儿去?”
“不晓得。大概不是叫它去弹三弦琴吧!”片山胡扯一番,把饭碗递给晴美。“再来一碗!”
“不过也好。起码可以保护樱井麻理了。”
“我不是单单保护她一个人哦。”
“我知道。但她被人狙击却是事实!”晴美很有自信地说。“如果早点听我的话而有所戒备,说不定已经把那个割人手臂的魔鬼捉到了。”
“现在说这话有什么用?”片山把茶浇在饭上。“我有一星期的休假啦。”
“你倒说得轻松!晓不晓得自己责任重大?”
“当然晓得!别忘了我是正牌刑警咧!”
“第一次听到!”晴美说着,回头对福尔摩斯喊道:“拜托你啦!福尔摩斯!一切靠你了!”
福尔摩斯的耳朵动了一下,继续若无其事的吃饭。
“还有两天才去。这段时间怎么办?”晴美又问。
“当地的警局派刑警保护他们七个。”
“不是单单保护樱井麻理呀!为什么?”
“其他的参赛者家长提出抗议,认为光是保护一个人有欠公平。”
“可是,受攻击的只有麻理啊!”
“大家都认为自己的孩子最有希望,一定有人狙击什么的。”
“真不像话!好像不受狙击就不光荣似的!”
“自尊的问题最复杂啦!”片山好像很懂心理学。
“今天暂停一天好不好?”麻理一脸的不耐烦。
“不行!”母亲充子顽固的坚持己见。
“一天不跑有什么关系?而且,那一星期根本不能外出,也无法慢跑呀?”
“在屋里跑吧!”
“开玩笑!大家会取笑我的!”
“就让他们取笑好了!问题是能笑到什么时候!”充子一点也不让步。麻理只好叹息。
“好吧!今早也是巡逻车开路吗?真丢脸!”
“今早还没来呢!再不来的话,我们的日程就搞乱啦!”充子正在埋怨时,门铃响了。“啊,来了!”
“我是目黑警署派来的!”门外传来洪亮威猛的声音。麻理觉得声音有点熟,不知在哪儿听过。
充子透过一道门喊道:“让我看看你的警察证!”
麻理不禁羞红了脸。充子从防盗眼望了一下,最后才放心的拉下锁链,打开大门。
“早安!”一个身穿慢跑装的大个子站在那里。麻理睁大眼睛,惊奇不已。
“怎么这副打扮?”充子惊愕地问。
“我想,为着保护令千金遇到突如其来的危险,最好的办法是陪她一起晨跑!”刑警说。
“你──不是石津先生么?”麻理说。
“上次真是多谢了!”石津跟她打个招呼。“准备好了没?”在充子楞然不知怎么回事时,麻理已经迅速走到门外,跟着石津一块儿跑开了。
“听说片山兄负责保护你们!”石津边跑边说。
“嗯。麻烦了大家,真不好意思。母亲太噜苏……”
“片山兄一定喜欢这份差事!一发生凶杀案他就会晕倒的!”石津夸张地说。
“他是上次代我听电话那位小姐的哥哥?”
“是的。他比妹妹难看多了,不过人很好。”
麻理噗嗤一笑。“你真好玩!”
二人走上缓坡。石津问:“对了,几时决赛?”
“一个星期以后。”
“很累吧!”
“没法子。就是为了决赛才每天这么卖命的!”
“跑几公尺的决赛?一定是长途比赛吧!”石津说。“上次见你带着小提琴。你也拉小提琴吗?”
麻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想了一下,忍住笑意说:“唔,会拉一点!”
他们并肩走完斜坡,经过公园旁边。
“就在那个转角的地方。”麻理说。“如果攻击目标真的是我,我觉得很对不起那位朋友……”
“不关你的事。世界上有许多莫名其妙的怪人啊!”
怪人。麻理心想,在世人眼中,我们何尝不是怪人?一生投注在小提琴身上,为着那一日的比赛不知浪费多少青春岁月,目标只为求胜利!也许有人蓄意伤害自己的竞争对手。这种人可能是参赛者的亲友或教师!对他们而言,贝多芬和莫札特根本毫无意义!
一切只是为了求胜利……
见到那人的手臂被割伤而流血的冲击,在麻理心里久久不能散去。她突然产生怀疑:何必拚着老命竞争得如此剧烈?音乐不是原本使人喜悦的事吗?
现在不能放弃比赛了。她必须为母亲尽最大的努力。如果没有发生凶手为这次比赛而狙击自己的事,何等轻松愉快啊!
5
“麻理,时间到了。”充子走进房间时,吓了一跳。麻理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书台前面等候。
“早安。”麻理微笑着。“我有点紧张。”
“怎么啦?还有一个礼拜才正式比赛,现在就这么紧张的话不行的呀。”
“妈咪的要求好难应付。又要我早起,现在又……”
“算了算了……身体情况怎样?”充子担心地问。
“嗯。没什么不对劲。”
“车子十点钟来接你。行李箱呢?”
“昨天妈咪你不是替我拿到楼下去了吗?看,你比我更紧张呢?”麻理笑了。
“拿好小提琴。吃过早饭才去吧!”
“妈咪呀!我又不是出国去!”麻理边下楼梯边说。
“出国的话还可以通电话,这次连电话都不能打呀!记得尽量好好表现哦!”
“真是的!”麻理说。“会有人带那么大的行李箱么?”
“装的全是有用的东西啊。”充子为麻理倒咖啡。“换洗的衣服、毛巾、盥洗用具、化妆品。还有……你那个不要紧吧!”
“没问题,刚好中间期。”
“一紧张就可能不准期的。还是带着比较好。”
“那就替我放进皮箱吧!”麻理说。充子急忙冲上楼去。有些事情可以自己动手做,让妈妈去做她会比较高兴。
麻理慢慢喝咖啡,体内涨满紧张的情绪。迄今参加过无数的比赛,麻理并不讨厌当天的气氛。由于天性悠闲散漫,偶尔体验一下瞬间的紧张也是好事。可是这次不能随便了。这种紧张将要持续一个礼拜。她不能想像,那一星期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真知子还在练琴?”父亲担心地问。
“嗯。”母亲望望时钟。“我再去催催。”
植田克洋是T音乐大学教授。他的女儿真知子进入史丹威比赛的决赛,使他在大学的同事面前十分自豪。若是优胜就更体面了。植田希望她得冠军。
“她一定做得到。”植田喃喃自语。实际上,真知子的实力也到达优胜的程度。唯一的问题是新曲的诠释。真知子并不擅于演奏新接触的乐章,当然可以照样弹得很娴熟,至于快速地理解诠释的能力还嫌不到家。
若是预先让她知道曲子就好了。即使仅仅知道作曲者的名字,起码可以猜到乐曲的倾向。植田曾经向熟悉的音乐界朋友和作曲家打听过,毫无结果。这种事是第一次。
植田只能暗自祈祷,希望新曲不会太难解。
植田路子走到地下室时,真知子正在MMO唱片的伴奏下,演奏孟德尔颂协奏曲的第三乐章。已经到了最后的终曲部份,路子沉默着等候。
演奏完毕,真知子终于发现母亲。
“情形不错吧!”路子微笑着说:“时间差不多了。快去准备吧!”
“知道了。”真知子扶好眼镜,把小提琴的弦放松一点,收进箱子里。
“若以练琴时间来说,你一定第一。”路子说。
“问题是到正式比赛的时候!”
“虽然这样说,有自信的人毕竟不同些!”路子说着,环视地下室一周。大约四十平方米大的空间,一个没有窗口的地下室,是特为真知子练琴而造的。没有人知道地下室的存在,包括真知子的好朋友。
当真知子念中学的时候,路子说服了丈夫,建造了这个地下室。理由是练琴的声音不让邻居听到。不是怕琴声干扰别人,而是不愿给人知道真知子练多少时间。
“你家的孩子一定花很多时间练琴吧!”
“哪里,我家孩子才懒得练哪……”
这套打官腔似的对话后面,表示谁家的孩子每天都花不少时间练琴,唯独真知子好像真的没有练,由于外面完全听不见她家传出小提琴的声音。
可是真知子经常名列前茅。这使其他家长信心动摇了。
其实真知子每天花上比别人多一倍的时间,在这个完全隔音的地下室里面不停的练琴。
“那边的练琴室不知怎么样?”从地下室走上来时,路子说道。
“听说全是单人房,每个房间的门都有隔音。”
“哦。若是这样的话……”
“不行哟。每个人都拚了命的,不能耍花招!”
“不是这个意思。”路子说。“我是说,到时大家都很紧张。你大可故意岔开练习时间,假装不大练习!”
“看着办吧!”真知子对这件事的反应一不太热衷。
进到客厅时,但见父亲不安地坐在那里。
“准备好啦?”
“嗯。没问题的。”
“好好加油啊。决赛那天我会出席!”
“你若替她打听出来,准得第一啦。”路子说。
“我已尽人事了,还是打听不到,一定是起用无名作曲家的作品。”植田愁眉苦脸地说。
“这个没什么重要。”真知子打了个大哈欠。
“怎么不重要!决赛时不能胜出就完了。”路子说。
“我知道。我会赢的!”
“拜托。你若得胜,要去维也纳也可以。”
“我想去别的地方。”
“哪里?巴黎?伦敦?”
“狄士尼乐园!”真知子一本正经地说。
大久保靖人在七点钟准时醒来。张开眼时,闹钟响起,就跟往常一样。他伸手把响铃按掉。
这是二十平方米左右的廉价公寓房间,隔音不良,有时会被隔壁房间的闹撞吵醒。
“终于来了……”大久保坐起来自言自语。但不知道自己紧不紧张,也许这就是紧张的证据吧!最好是照平日一样生活起居。
盥洗之后立刻收拾房间。他要离开一个星期,不能不先打扫一番。不过七点钟,邻居还在睡觉。他怕吸尘机的声音干扰别人。车子在九点钟来迎接。还是吃过早餐才回来打扫吧!
他拿着钱包离开公寓,走下楼梯到走路五分钟就到的咖啡室去。从七点开始有特价早餐,为早起的上班族供应。
“早哇。”相熟的女侍应端水过来。
“我这个星期都不在家。”大久保说。
“出去旅行?”
“差不多是吧!”
“做学生真好啊!”
大久保慢慢啜着美国咖啡──一个礼拜,七个年轻人为决赛而竞争。他想,七人之中,大概只有自己是靠自己的能力赚取生活费和学费的吧!
在预赛时遇到的全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和少爷,无拘无束的聊天,畅怀大笑。他们在家拉小提琴时,一定不会顾虑到琴声会吵到邻居。他们用父母的钱买昂贵的小提琴,演奏死于贫困中的天才音乐家的作品。真是不公平啊!当然他也知道,他们之中也有真正的天才。
不要再想别人的事吧!我就是我。这个星期,我要向我自己挑战。
对大久保靖人而言,这是最后的机会。家里没有多余的钱栽培儿子成为音乐家。他是长子,必须照顾父母。如果比赛失败,也决定从此放弃小提琴!
他一边吃着多士一边想,下次再到这里来时,自己的命运已经有所决定了。这么一想,居然没有感慨。对他来说,其实每天都生活在战斗状态之中啊!
“怎么啦?”女侍应走过来问道。“你的样子好可怕。是不是想自杀?”
“明白吗?”透过电话传来的男声十分冷淡。
“明白了。”她回答。
“这件事被人知道了,我和你都会完蛋!”
“嗯。”
“你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若无其事。”
“我知道了。”
“好。我们在那边见。”
电话挂断了。她握着话筒站了片刻,然后慢慢放回电话机上。那个锵一声的巨响,使她的心脏紧摇不已。
“车子来了。”听到充子的声音,樱井麻理站起身。出到门外,一部小型巴士停在那里。
“那我去啦。”
“小心一点。其实不必巴士,我们用车载你去不是更好?”充子埋怨着。“来,拿好行李箱。”
司机下来,把麻理的行李箱搬上车去。
“别忘了小提琴哦!”
“那还用说!”麻理难为情地羞红了脸。
“早安!”朝仓宗和从巴士探出脸来。
“啊,朝仓老师!早安!”麻理慌忙鞠躬致敬。
“我把令千金带走啦!”朝仓对充子微笑着说。
“请多多指教!”充子深深鞠躬。
“麻理!”麻理坐上车时,真知子从后面的位子向她招手。
“真知子!”麻理如逢救星似的在她旁边坐下。
巴士开动了。
“我的行李真多!”麻理不好意思地说。
“就那么一个?”真知子一点也不惊奇。“同样大的行李箱,我带了两个哪!”
麻理睁大眼睛。
“大家早安!”坐在前面的朝仓站起来,扶着椅背说:“从现在开始的一个礼拜,是你们的紧要关头。详细情形到了那边再说。总之,希望你们以集训的方式轻轻松松的过生活。当然不是去度假,这么说也许不容易做到。”
麻理回望巴士内部。一、二、三……总共七个,都到齐了。有些在其他比赛中见过,脸孔有点面善。大家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来看去。
“刚刚上来的是樱井麻理,参加决赛的七个人全体到齐了。”朝仓说。“不过,还有一个人要跟你们一起去。我想大家都知道的,他是警视厅的刑警先生,负责保护你们!”
真知子悄悄对麻理说:“不知长得什么样?”
“听说很有趣。”
“有趣?不如帅气的好!”
二人相视而笑。
说实在话,麻理和真知子并不是知心朋友。传说真知子与人之间有一道墙,外人很难接近,因此她没有真正的知心朋友。只是到了这种场合,她们自然而然的彼此信赖对方起来。
“他虽然是警探,却不是来监视你们的。”朝仓继续说。“因此你们不必挂在心上。”
麻理觉得心情沉重起来。因着自己差点受到狙击,这才出动警探前来护卫的。一听到警察,立即使她想起那只血淋淋的手臂!虽然这件事不是自己造成的,可是刑警的存在会令他们的生活受到拘束,使她觉得对不起大家……
“快到指定的地点了。”司机说。
“哦。他说他会在那个十字路口等候的……”
“我们早到了些。停在路边等他一下好吗?”
“好的──咦,那个跑着来的就是吧!”
“那是一只猫啊!”
“后面跟着的是人呀!”
全体望向窗外。轻盈地奔过来的是一只三色猫,后面有个人抱着手提箱和大衣,气喘喘地呱嗒呱塔走过来。
“他是刑警?”真知子露出不相信的失望神情。“我觉得那只猫还比较像刑警些!”
“我忘了说……”朝仓的话还没说完,三色猫已从打开的车门轻巧地跳上来。“这只花猫也是警方的一份子!”
“好可爱!”“来这儿!”“好漂亮的猫咪!”
女孩子们喊起来。三色猫轻轻吸气,穿过走道,来到樱井麻理的脚畔坐下。
“好像是麻理个人专用保镖嘛!”真知子说。
那时,巴士外边传来一声巨响。原来那个跑来的刑警跌了一跤,手提箱撞开了,里面的东西洒了满地都是。
刑警慌忙把牙刷、肥皂、毛巾、内衣裤等捡起来,塞回手提箱里去。
“看!他的及膝衬裤有个破洞!”
“还带了朱古力,好像是去郊游!”
“连罐头也带来了!”
巴士里面发生大骚动。那位刑警好不容易才把东西收进箱子里,红着脸跑上巴士来。
“我……我是警视厅的片山!”
“请。辛苦你啦。”朝仓笑脸迎人。“果然如栗原警长说的。你真是位特别的刑警!”
片山以为这番话是赞扬呢!他笑嘻嘻地打招呼,然后望到三色猫。
“福尔摩斯!过来这边!”
三色猫完全漠视主人的命令,跳上一张空位子,舒舒服服地躺下来。
“它有点特别!”片山不好意思地抓抓头皮。
“没关系!”朝仓在片山的旁边坐下,对司机说:“可以了,开车吧!”
“还有人跑过来。”麻理望见窗外的人影。“咦,她不是上次那位……”
来者是晴美。她气咻咻地奔过来。
“喂!怎么啦?”片山起身问道。
“你忘了带手帕!”晴美将一个塑胶袋递给片山。“记得把穿过的内衣裤放在这个袋子里面。”
麻理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