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好去一趟了。”福尔摩斯说。
“可是——”我欲言又止。
的确,这件事关乎美子和美保两条人命,不能置之不理。
“我应该陪着她的。”朝田非常沉痛。“美子是个莽撞的人,从不考虑后果的。”
“也许我们太小看敌人了。”福尔摩斯说。“直到目前为上,对方并没有任何特别的行动,可是却能察觉到我们的计划。”
“为什么呢?”我问。
“不知道。”福尔摩斯摇摇头。“不过,好些人知道她们四个住院的事,积克那家伙刺探出来也不足为奇。”
“不错。”我叹息。
这是别墅中的起居室,平日不太使用,只是布置成随时可以住宿的样子。
“当前要解决的是明晚一点钟的约会。怎办?”朝田说。“必须设法救她们呀!”
“当然。”福尔摩斯用力点点头。“是我们把她们扯进
这事件中的,当然要负责救她们出来。”
“她本来有了心理准备的。”朝田摇摇头。“只不过——我被她迷住了。”
在这个时候作出爱的表白也很奇妙,却很令人感动。
“还有时间。”福尔摩斯说。“我们有一天时间去查清楚积克的真正身份。”
“可是,只有一天时间……”我沉思着。“如果掌握不到线索,怎么办?”
“到时只好先去看看再说了。”
“那个时候瞧我的!”朝田突然干劲十足地说。“我先躲起来,然后捉住那家伙,掐住他的脖子制伏他——”
“冷静一些。”我劝慰他。“你受到达尔坦尼安的坏影响不少哪!”
达尔坦尼安不在这里,他在第九号楼那边戒备。
“我对这点总是不能理解。”福尔摩斯衔住烟斗说。
“什么地方不能理解?”
“积克当然知道我们不会是一个人行动,我不认为他敢满不在乎的来。”
听他这样说也不无道理。
“那么说,对方也有什么计策喽?”
“他的脑筋不正常,大概不会想得那么周到吧!”朝田说。“所以我说捉拿他,掐住他的脖子——”
“不能过分乐观。”福尔摩斯说。“因为关乎人命,必须有周详的计划以应付任何可能发生的事。”
“真的要带玛莉——冈田君江去吗?”
“不这样做不行呀!”
“太危险了。如果不带她去,对方又逃掉的话,美子她们的性命就——”我突然想到了。“哎,我行不行?”
“怎么说?”
“我可以扮作冈田君江,这不就行了吗?”
“那更危险了。”朝田说。“万一你被干掉的话——”
“我是侦探嘛!我作好准备了。”
我故作神气,当然我不想死。
“假设对方认得冈田君江的脸,若由人顶替的话,立刻就被识穿了。”福尔摩斯说。
“可是……”
“且慢。”福尔摩斯站起来。“若是顶替的话,第九号楼有更胜任的人选。”
我不由点头附和。
“好主意!但他肯不肯合作?”
“跟他说说看。”福尔摩斯微笑。
“要我帮忙侦探工作呀?”
除了鲁潘外,不作第二人想了。
他还是新脸孔,原本是演员,扮装名人。只是做得太投入,陷入绝境,最后住进这里来了。
“拜托。”福尔摩斯拿过一张椅子,在鲁潘床边坐下。
“无论如何需要你帮忙啊!”
“让我想想看,我和你不是仇敌吗?”
“你这样说不对,那是鲁布兰任意说我是你的敌人而已,我本人没有理由和你作对的。”
“这点我明白……”鲁潘无聊地抬头望看天花板说。
“拜托,鲁潘先生。”我走上前。“你不是锄强扶弱的怪盗么?而且,你不是开过巴纳特侦探社吗?”
“你很清楚我的事嘛!”鲁潘高兴地说。
这种风流男子,一旦受到女人赞扬时,通常都会心情好转。
“所以,请你务必帮忙才好。”
“有一个条件。”鲁潘从床上坐起来。
“什么条伴?”
“你的香吻。”
“噢。”
我笑一下,吻了他一下。鲁潘倏地离开,说:“你真叫人头痛。”
他用声音模仿我的说话方式,几可乱真。
“真吓人!”站在门口观看的朝田哑然。“就像铃本小姐在说话一样。”
“可不是吗?”鲁潘这次霍地站起来。“无论如何,我都要把那个人救出来!”
这是模仿朝田的声音动作,我不禁噗嗤而笑。
纵使脸形和体型不像,可是姿势、表情、动作等等,
维肖维妙,简直就是被模仿人的化身。
“OK,我来帮忙吧!”鲁潘做回“自己”说。“我应该扮谁才对?”
“一名自称玛莉-安的女性。你认识她吧?”
“啊,认识。她常在休息室看书。时间是明天吗?”
“明晚半夜一点钟。”
“够了。”鲁潘点点头。“让我花一天时间好好观察她。还有衣服,依我的尺码,替我做一件跟她一样的衣服,还有鞋子。头发我自已做。”
“多多拜托了。”福尔摩斯握住鲁潘的手。
嘿!福尔摩斯和鲁潘竟然在握手哪!
“交给我办吧,华生君!”鲁潘模仿福尔摩斯说。
我不由大笑。福尔摩斯用复杂的表情说:“我这么装模作样的吗?”
走进酒店茶座的英子立刻找到我,急步走过来。
“凯塞琳呢?”她一坐下就问。
“她很平安,放心。”我说。
英子松一口气,把手上的报纸放在桌面。
“这个说不定是……”
上面登了自称安妮的三原讶子遭惨杀的命案消息。我点点头。
“我想是狙击凯塞琳的同一个凶手,不会错了。”
“幸好把她交给你们了。”英子终于露出笑脸。
我默默微笑。今晚的局面会变成怎样,谁也预测不到,可是现在不能提那件事。
“你那边怎么样?”
饮品来了,我比较轻松地说。
“经理人木村快要神经失常了,社长的血压上升,快病倒啦!”英子愉快地说。
“那真糟糕!”
“没关系,正好是一个教训。”
“打击太厉害了。”
英子的表情暗沉下来。
“想想,这是一种残酷的生意。将一些左右不分的女孩,七手八脚地捧成明星,趁她有名气时,榨用她到睡觉的时间也没有,一旦不受欢迎时,便一脚踢开。如果不是刻意要做明星还好,还可以做回普逅学生,可是一旦坐上明星宝座的话……能够幸存几年不倒的,不过只有一小部分而已。我觉得我们糟蹋了无数年轻女孩的人生……”
英子一直凝视着我。
“我不希望凯塞琳——丽美变成那样。无论如何,我希望她好好活下去。”
“我会尽力的。”我点点头。“不过,吓了我一跳。这样说有点失礼,没想到像你干这行的人,竟然考虑事情到如此地步。”
“其实这种事是有过前例的。”英子说。
“前例?怎洋的事?”我颇感兴趣。
英子说出一名偶像派艺人,在正式演出时突然放声大哭,自此消失无踪的故事。
“通常艺人都会把闷气发在我们这些跟在身边的人身上,以解消内心烦闷,但她做不出那种事来。”
“然后,她和妹妹两个藏起行踪消失了,是吗?”
“嗯。当然,我们也没尝试寻找……”
我沉思片刻,把这次一连串的事件,与“杀人魔积克”互相联结,是否每一宗事件都有其发生的潜在因素?
换句话说,被挑选为受害者的那五个人,一定拥有被选中的理由才是。
也许她们有过惹人仇恨的事。
“能不能把那位失踪艺人的名字告诉我?”我问。
“嗯,她叫雪正美。”
“雪正美?”
“大家都以为是艺名,其实是原名哪!”
英子掏出一本厚厚的记事簿,撕下最后一页,替我记下那个名字。
“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些了。”
上面写着:“雪正美,十八岁(当时),现在二十或二十一。妹妹,雪裕美。”
然后写上地址。
“那是我所知道的最后地址了。”英子说。
“你记得很清楚嘛!”
“那是工作呀!”英子微笑。
“好厉害的记事簿。”我说。
我也有记事簿在身上,却很小夺,而且空白很多。我认为侦探的记事簿如果写满预定计划,不太令人钦佩。
“如果遗失了后果就严重了,因为上面填满所有预定日程。即使掉了钱包,我也绝对不会丢了这本记事簿。”
“全是凯塞琳的预定日程?”
“嗯,包括她几点起床,几时睡觉,什么都写在里面了。”
我突然想起。
“凯塞琳忘记自己原来的名字是几时的事?”
“这个……”英子侧一侧头,打开记事簿,然后翻了好几页。“多半是这附近,大概两星期之前的时候。”
“可以告诉我在那之前几天的日程么?”
“不如看看这本记事簿更快,请。”
我接过来看了一会,吓了一跳。一瞬间差点错觉是在看字典似的,挤满密密麻麻的小字。
“光是看到这个,我就神经衰弱了。”我说。“这里写的医院是指什么?”
“她常常胃痛。精神紧张嘛!所以去看病。”
“哪里的医院?”
“私人医院,听说院长和我们社长是老朋友,叫做北山医院。”
北山!我不由心跳。
那不是玛莉-珍——北山惠子的丈夫经营的医院么?
这不可能是巧合,终于找到一个“共通点”了。
“其他是DJ的访问、电视的访问……她时常接受访问咧!”
“大家问的是同样的问题,回答的人也烦死了。”
“说的也是。还有TV、舞蹈练习、试片招待、商议令人头晕的紧密日程。对了,‘试片招待’,是指哪儿的试片招待?
我叹一口气,边说“你竟没搞错,了不起”,边把记事簿还给她。
“工作嘛。”英子微笑。
这时有人走过来,站在我们位子旁边。
“噢,木村。”英子抬起头来。“你怎知道我在这儿?”
凯塞琳的经理人木村,跟上次在医院病房打盹时一比,看起来潇洒多了。他瘦了许多,满眼红丝,虽不至于像疯狗,不过的确憔悴了不少。
“你有什么企图?”他用吃人的表情说。
“木村——”
“我就觉得有古怪。趁我睡着期间,把凯塞琳从医院带走的是你吧!”
“木村,你在胡说什么?”
“这女的是谁?是不是看中了凯塞琳的某间制作公司的密探?”
密探是很古老的名词了,我觉得滑稽。
“木村,你是不是发疯了?我为什么把凯塞琳——”
“你们为什么在这种地方偷偷模模的见面?不是很可疑吗?”
在酒店的茶座见面,通常不能说是“偷偷模模”吧!
“英子小姐。我走啦。”我站起来。
“对不起,麻烦了你。”
“哪里,再联络啦。”
我迈步时,木村追上来,伸手搭住我的肩膀。
“且慢。”
“噢,多谢啦。”我把发票让他握在手里。“请你拨出经费结帐如何?”
木村握住发票呆立在那儿。我斜眼瞄他一眼,快步走出茶座。
出到大堂的走廊时,忽然传来吧喀吧咯的脚步声。
“等一下!”又是木村。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付钱了——把凯塞琳还给我!”
“多谢请客。我不知道凯塞琳的事呀!”
“求求你,我快被革职了!”
“你知道吗?”说到这里,我隔着木村的肩膀,看到达尔坦尼安笑眯眯的脸。
“不行!”
说时已太迟了。
飓、飓、飓,有东西划过的声音。
“来,走吧!”达尔坦尼安催促我悦。
“可是……”
“他没有生命危险的。”
“是吗?”我踌躇一下,想到在这种时候没法子了,于是迈步走。
“等等——”
木村正要开步走时,长裤唰地掉下,搭住脚踩,木村咚一声往前仆倒。
路过的女孩发出嘻嘻的尖笑声。
“好可怜。”我边走下酒店地库边说。“他受的精神冲击一定很大。”
“本来想替他的头顶开个天窗的,后来打消了念头。”
达尔坦尼安说。
“没什么好自夸的。”我苦笑不已。
“待会想去哪儿?”
“我想见见那个跟被杀的三原讶子住在一起的过京子。我见过她一次,但她不肯相信我,这次应该没问题了。虽然已经太迟了。”
“三原是第一号牺牲者吧!”
“在第二号出现以前,必须找到积克,可是——”我蓦地停下来。
“怎么啦?”
“我觉得刚才好像看到什么吸引我的东西。”
“怎么说?”
“不清楚——也许遇见什么人吧!”
“不认识?”
“也许对方也不认识我,不过肯定——”
我转过身来。
这里是地下商店街,行人很少。
“你想怎样?”
“回头再走走看。”
某种非搞清楚不死心的不愉快心情。
我们回到刚才定下来的楼梯处,从那里开始再走。
大街的左右两边是精致的橱窗。
邻近酒店的关系,全是适合外国人的相机店、音响店、书店、导游指南、药局……
我倏地停下来,我知道了!
我慌忙回到导游指南前面,注视那里贴出来的一张海报:〈牧邦江钢琴演奏会〉。
海报上面,斜斜地贴了一张“中止公演”的纸条。
“呃!”达尔坦尼安走过来说。“这不是那位钢琴专家么?”
“身份终于揭晓了。”我详看那名面对钢琴的女性侧脸。“为何至今不知道她是谁?”
“警察大概对钢琴不太感兴趣吧!”
“尽管如此……”
我把主办的音乐事务所名称和电话号码记下来。
奇怪得很,像这样有资格贴海报的钢琴家失踪了,为何事务所不报箐?
如果报警了,新闻媒介当然会报导才是。
“看来另有内情。”我说。“还是改变行程,到这间音乐事务所看看好了。”
“到底有什么事?”绷着脸说话的是牧邦江的经理人,五十岁左右。一见就知道是出不了头的类型。
“我是音乐学院的学生。”我说。
年轻的关系,冒充学生也很方便。
“突然打搅,对不起。”
这间事务所没有所谓的会客室,在乱七八糟的办公室一角,随便摆着完全变了色的沙发和小几。
“我很忙,拜托快一点。”那男人说。
“我想无论如何都要邀请牧邦江小姐,到我学校来公演一次。”
“不行。”那男人冷淡地说。“你不知道吗——”
“演奏会中止的事,我是知道的。”
“那就好办了。她病啦!生病了,现在不适合谈这个。”
“很严重的病吗?”
“不是太严重,很快就会复原的。”不知何故,男人显得慌慌张张的。
“那就延后一些也行,时间看牧老师的方便——”
“那么,再看时间好了,可以了吧!我很忙,再见。”
这样子没法子着手了。
他为何慌慌张张?
我没法子,出到外面时,有人喊住。
“等一下。”
她是事务所的女职员,年纪相当大的阿姨辈女性。
“哦?”
“你是来问牧小姐的事的?”
“嗯。”
“你说是音乐学院的学生,真的吗?”
我迟疑一下,说:“其实是胡诌的。”
“我就猜到是!你是周刊记者?”
“不错。”我正经地说。“听说牧小姐失踪了,真不真?”
“真的哦!刚才你见到的经理人,他是牧小姐的丈夫。”
“嗬?”这真叫我大吃一惊。
“牧小姐好像是跟男人私奔去了,因此她丈夫才那样拼命掩饰遇去。”
“嗬,原来是这样。”
“你可以写出来哦,那家伙很小气,我最讨厌他。”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说完,我向她挥手告别。
“已经十二点五十分了。”福尔摩斯说。
“会不会真的来?”我低声说。
“我想会的。”
地库停车场十分安静。
我和福尔摩斯,夹着一个玛莉-安,即鲁潘变装的冈田君江(很麻烦的说法),站在车和车之间的昏暗处。
鲁潘建议“到亮一点的地方没问题”,然而福尔摩斯认为站在太亮的地方反而不自然,最后大家依从他的意见。
实际上,鲁潘的扮装的确了不起,虽然没怎样化妆,看起来却和冈田君江一模一样。
就是有人很清楚她的脸,譬如她丈夫冈田,即使看到了,也肯定在刹那间相信是自已的妻子。
四周一片寂静。
“还有五分钟。”福尔摩斯说,声音像在呢喃一般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