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东城、西城
(一)
几条纵横帕尔斯王国东部国境的大道上布满了武装的士兵和军马。
帕尔斯历三二一年四月,这是一个充满花朵和蜜蜂的季节。大道两侧布满了桔木、石榴、芍药、罂栗、紫花地丁、延命菊、桃花、金盏花等各式各样的花丛,花瓣在骑着马的骑士的甲上飞舞着,呈现出一样的美感。
他们的目的是由红色砂岩筑成的培沙华尔城。目前这座城塞已为王太子亚尔斯兰所占领,正要向侵略国土的鲁西达尼亚人发动战争。檄文被散发到各处,憎恨着鲁西达尼亚军的暴虐但是又不知道该采取什么行动的各地诸侯和领主们,于是聚集了兵马络绎于途地跑到亚尔斯兰身边来了。
他们在培沙华尔城的西方会合,在河上搭起浮桥,陆陆续续地集结在王太子麾下。
培沙华尔城的大门从天明到黑夜大大地敞着,仿佛饥渴已地吞食着闪闪发着光的甲群。他们的领导者们对着把马停在面对着广场的露台下,月兑去了甲的亚尔斯兰表示敬意,有人自豪地,有人竭尽全力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在下是雷伊城主鲁项,今天是为响应亚尔斯兰殿下的檄文号召前来击退侵略者鲁西达尼亚人的。请殿下准许我们追随左右。”
“在下是欧克萨斯领主姆瑞鲁之子萨拉邦特。受老病的父亲之命前来追随亚尔斯兰殿下。若能获得殿下首肯,那是在下的万幸。”
“在下是蒙安德拉寇拉斯陛下赏赐万骑长荣誉的夏普尔的弟弟伊斯方,希望能代亡兄之位为殿下效命,决不能让兄长的仇人鲁西达尼亚人留下任何一个活口。”
“我是特斯,原本在南方的萨拉担任守卫队长,此次同志们一起来投效殿下,请殿下准许我们随行。”
就这样,这些自报名号的骑士们带着部下陆陆续续地来到亚尔斯兰的阵营。
鲁项是一个年纪已经超过五十岁,有着健壮格和堂堂仪态的人物,头发和胡须都是深灰色的。萨拉邦特和伊斯方则都是二十左右的人。萨拉邦特是一个和达龙和奇斯瓦特相较之下也丝毫不逊色的伟丈夫,他只在脸颊的部分蓄着胡须,这或许是因为不喜欢自己稍显稚女敕的脸庞之故吧?伊斯方个子中等,有一副像生长于沼泽旁的苇草似的强韧格,透明也似的琥珀色眼珠。特斯年纪大概在二、三十岁,有一对像银币似的眼睛,是一个有战士容姿的男人。在他的左肩上挂着铁锁。
万骑长夏普尔的弟弟伊斯方素有“被狼养大的男人”之称。家中的主人对女奴隶下手使其珠胎暗结的情形,在贵族或骑士阶级的家中是经常会发生的事。而正妻因为嫉妒,把女奴隶和孩子一起出家门。在伊斯方两岁的那年冬天,他和母亲被弃置于山中。父亲虽然知道这个情形,但是为了不引发任何家庭风波,也只好装作不知道了。
当时才十六岁的夏普尔眼见父亲的无情和母亲的刻薄感到十分不满,他策马朝山中急驰而去。而到了三十几岁的时候,这个男人便成万骑长。在他只有十六岁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个顶尖的骑手了。他把粮食、装满了水的皮水筒和御寒的毛毯放在马背上,好不容易才找到目的地。幼儿还活着,母亲则把所有的衣物都里在自己的小孩身上,自己只披了一件薄衣因而冻死了。当夏普尔从马上飞跳下来的时候,两匹狼立即逃跑了。夏普尔原以为幼儿被狼吃了,没想到那两匹狼是把自己猎获的兔子放到幼儿的身旁去。
于是,伊斯方便被哥哥所救,平安健康地成长了。当哥哥在王都担任武将的时候,伊斯方便成了王都的代理人,留在故乡守卫。哥哥的死让伊斯方悲痛不已,同时又感到十分激怒,但是,在这之前,他都没有会找鲁西达尼亚人为兄仇。
这些士兵们彼此推挤着在广场前列队等候,这时候,露台内部的门打开了。
穿着黄金的甲,左肩上停着告死天使的王太子亚尔斯兰出现在露台上。今年的九月他才十五岁。他那如晴朗夜空颜色的瞳孔给旁人一很强烈的印象。
亚尔斯兰的左边是奇斯瓦特,右边是达龙,这两个人号称帕尔斯的两大万骑长。就制度上而言,帕尔斯军在国王和大将军之下有十二名万骑长,但是,自从亚特罗帕提尼败战,王都叶克巴达那陷落之后,再加下远征辛德拉,这期间又有许多人战死,或是行踪不明,能够认还健在的就只有达龙和奇斯瓦特两个英雄了。不过,光是这两个人的威仪就足以压倒大军了。
“帕尔斯万岁!王太子殿下荣光无限!”
萨拉邦特首先发出了轰然的欢呼声。其他的诸侯和骑士们也跟着大声唱和,培沙华尔城的广场上充满了足以摇撼地轴的响声。无数的枪和剑举向天际,奏的太阳反射着这些武器,光所形成的波涛不断地闪动着。这个情况比去年年末开始远征辛德拉时还要壮观。
两个女性在广场的一隅看着这个景象。
“好壮观啊!”
如此感叹着,发色带红的少女就是亚尔佛莉德。另一个黑绢般的头发长及腰部的美女笑着回答道:
“实很壮观。那个人或许会为我们将帕尔斯变成一个乐世界呢!而要做到这一点是需要时间之神来相伴的。”
法兰吉丝一笑,那仿如银色月光反射在水晶杯难以言喻的华丽感就洋溢出来了。身为侍奉密斯拉神的女神官,同时也身为一个武艺高超的人,法兰吉丝也是一个让周遭的人不禁要多看几眼的美人。
“或许我们正处于历史的重要舞台,在将来的时代中会出现在吟游诗人的诗歌之中呢!”
“亚尔佛莉德,对你而言,目前最重要的是和那尔撒斯大人的恋歌走向吧?”
法兰吉丝不带恶意地揶揄亚尔佛莉德,轴德族的少女带着认真的表情深思着。
“嗯,话当然是没错。不过,想起自今年春天以来的事情,和我以前的生活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嘛!我还想为王太子殿下多做一点事。”
“真是令人感到高兴。如果你有这样的自觉,不只对王太子殿下,对那尔撒斯大人而言都会是一件好事哪!”
人一旦增加,工作也就相对地多了起来。为各事情忙得一蹋糊涂的那尔撒斯和达龙,能够坐下来喘一口,喝喝耶拉姆为他们泡的绿茶已经是许久不曾有过的事了。
“老实说,那尔撒斯,我原先并没有预期会有这么多的诸侯齐聚到殿边来。”
达龙这样起了个话头,那尔撒斯轻轻地笑了笑。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疑虑。你是担心奴隶解放令会引起贵族和仕绅豪商们的反感而不响应号召吧?”
“是啊!因为再怎么说,他们都得不到任何好处的。虽然我知道殿下的善良、公正,但老实说,我没有想到你会将那个废止令明文化。”
以达龙的眼光来看,奴隶制度的废止是亚尔斯兰成为一个国王,掌握不可侵犯的权力所必须实施的措施,根本不需要打一开始就做这样的宣言。
那尔撒斯闻言又笑了起来。
“如果诸侯们有这样的想法,自然也会有他们的算计。奴隶制度废止令中有一个微妙之处。”
那尔撒斯所指的是记述于奴隶制度废止令的前提条件。帕尔斯国内的奴隶要完全被解放,禁止贩卖人口是在“亚尔斯兰即位为国王之后”,而不是现时的事情。当然,这是那尔撒斯所细心设想出来的。如果目前就断然实施的话,一来没有实质的效果,二来,如果事情没有弄好,搞不好那些希望奴隶制度继续保存下去的诸侯们甚至会以此为要挟而投靠到鲁西达尼亚那边去。
以诸侯们的立场来看,除了亚尔斯兰王太子之外,没有人可以作他们和鲁西达尼亚国作战的盟主。而当亚尔斯兰收了帕尔斯全部的失土即位为国王时,诸侯们所拥有的财产,也就是那些奴隶就要全部被解放了。对诸侯们而言,这是一个大的矛盾。
尽管是为了恢帕尔斯国土和王权的正义之战,但是,如果结果反而使自己受到了大的损失,那么,诸侯和贵族们就不可能这么热心的。要让他们成为同志是必须耍一些计谋的。也就是说,让诸侯们有以下这样的错觉。
“亚尔斯兰王太子在即位之后就要废止奴隶制度,但是,王太子也需要诸侯的力量相助。所以,如果诸侯为王太子建立功勋,之后再团结起来要求继续保留奴隶制度的话,即使是王太子也没有办法加以拒绝。没有什么好心的,奴隶制度废止令终是会如水泡般消失得无影无踪的**”
听了那尔撒斯的说明,达龙不禁讶地看着朋友。
“那么,这么说来,不是等于欺骗了诸侯了吗?那尔撒斯,反正你是打一开始就不打算接受他们的要求罗?”
“你也可以这样解释。”
那尔撒斯恶意地笑着,喝着他的绿茶。
“可是,诸侯要怎么想是他们自己的事,殿下不需要负什么责任的。因为对殿下而言,正的道路就是靠殿下自己本身的力量和德泽收国土,实施比旧时代更公正的统治。”
所谓的改革并不是让所有的人都获得幸福,在以前不公正的社会制度中获得利益的人可能会因改革而蒙受损失。如果奴隶自由了,诸侯们就会失去拥有奴隶的自由。也就是说,问题的关键在于应该把重心放在哪一边,而不是什么事都可以变得更好。
“达龙,我觉得亚尔斯兰殿下有一不可思议的感化力。”
“对于这一点我也有同感。”
“所以,我甚至想像着在收帕尔斯国土的这几年间,诸侯们的想法也会受到殿下的影响。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是最好的。如果事情没有这么顺利,凭着你的勇武和我的策略,我们也无需太过慌张。”
(二)
兵力急速地膨胀了。人马不断地涌入培沙华尔城内,也有很多的人在城外张起了帐幕露营。
但是,并不是兵力越多越好。如果聚集了十万名的士兵,一个月就需要九百万份的粮食。除此之外,军马也需要草料。军队对生产没有什么帮助,纯粹只是消费物资,所以,本来数量应该压到最低限度才是。
“哎呀!如果他们也能带来像士兵那么多数量的粮食来就好了。”
那尔撒斯正式被王太子亚尔斯兰任命为中书令。这是王太子代理国王掌理国政时赋予辅佐者的地位。这个地位事实上就是宰相,地位比其他臣子先,负责御前会议的书记工作,是一个很重要的职位,公文也都是由中书令起草。亚尔斯兰先前所发布的檄文也是那尔撒斯以中书令的身份所草似的。
那尔撒斯快速而有效率地将应该称为帕尔斯王国的临时政府的王太子府加以组织化。他首先将王太子府分为文治部门和军事部门,再把文治部门分为会计、土木等八个部门,在每个部门都设置一个负责人。其中最重要的是就是担任会计部门的负责人人选。
那尔撒斯选用的会计是一个叫帕提亚斯的人,他是一个担任大队商副队长、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以前曾在南方的港都萨拉的关里担任负责会计的书记官。当那尔撒斯任职宫廷书记官的时候,从萨拉送来的文件突然之间变得井然有序,那尔撒斯觉得很不可思议,曾经命人调查过到底是谁制作这些文件。而这个帕提亚斯逃了王都,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到达了培沙华尔城,于是,那尔撒斯便立刻委以重任。帕提亚斯不但长于计算,也精于文书,对各地方和商业的实际情形也了若指掌,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某一天,帮忙那尔撒斯处理文件的耶拉姆问道:
“那尔撒斯大人,后世将会怎样评论亚尔斯兰殿下所做的事呢?”
“那要看结果而定了。”
那尔撒斯的回答其冷静。
“如果亚尔斯兰殿下以王者的身份获得成功的话,或许会被评为一个宽厚、讲信义的人吧?但是,如果他失败了,或许就会被批评为不听诸侯的忠告,执意改革而又感情用事,以至于有了错误判断的人吧?到底会有什么评,现在还无法知道。”
“一切都要看结果吗?”
“王者是很辛苦的角色。他会获得什么样的评不是取决于他想做什么,而在于他做了什么。人们不是根他有什么样的理想,而是根他为现实世界带来了些什么来判定他到底是明君还是暴君,是善王还是恶王的。”
“真是严苛啊**”
耶拉姆喃喃说道,那尔撒斯用一只手拢拢他色泽明亮的头发。
“可是,这评方式却是很正的啊,耶拉姆。”
如果不是这样,就会有为了一已的理想而将人民当成牺牲品的国王出现了。只因为自己认定是一件好事便不计后果,以致造成了许多的牺牲者也不在乎,这样一来,民众就将陷于水深火热当中了。当然,为了自己的权势和利欲而迫切渴求王位的人就不在讨论之列了。”
“所以,我一点都不想当国王啊!我还是喜欢快乐一些、逍遥一点的生活方式。王者的辛苦就交给亚尔斯兰殿下去担吧!”
那尔撒斯带着玩笑的语说完又把眼光落在文件上。耶拉姆不想打那尔撒斯工作便悄悄开了。
忙碌的不只是那尔撒斯。担任侍卫兵的加斯旺德在亚尔斯兰的房间门口铺了毛毯,抱剑而眠。亚尔斯兰阵营的兵力因为急遽地增加,所以培沙华尔城内到处都有陌生的脸孔四处活动。这些人当中或许掺杂有和鲁西达尼亚军勾结的刺客。
在白天,法兰吉丝也经常守在亚尔斯兰旁边,不准可疑的人接近。然而,她毕竟是个女儿身,晚上还是要回到自己房间的。原本在亚尔斯兰的房门口抱着剑睡觉的是勇将达龙,但是,在当了万骑长之后,因为工作繁忙,于是守卫的工作便交由加斯旺德来负责了。
这原本是无可厚非的事,但是,对培沙华尔城的环境不甚熟悉的萨拉邦特,在晚上要回自己的房间时却走错了路而来到了亚尔斯兰的房门前,他差一点踏到加斯旺德,在不问青红皂白的情况下被训叱了一顿。
对加斯旺德而言,这是他对王太子忠诚的表现,并没有其他不良的意图。然而,在萨拉邦特看来,这个外国人根本就是藉着身居王太子身边的要职而狐假虎威,轻视他这个新来的人。加斯旺德生硬的帕尔斯语和让人感觉严厉的语也是造成误解的原因。萨拉邦特不禁怒火中生,用长靴跺着地大声吼道:
“以一个外国人的身份却待在王太子殿下的身边,简直就是僭越得过火了。立刻滚回自己的国家去养你的牛吧!”
面对这些苛刻的侮辱,加斯旺德的表情显得很僵硬。浅黑色的皮肤上漾起了血色,往前跨出了一大步。
“你再说一次试试看!无礼的家伙!”
“真是可笑啊!黑狗竟然变红了。”
帕尔斯人侮辱辛德拉人的时候,经常大声骂对方为黑狗。
对加斯旺德而言,帕尔斯语并不是他的母语。他虽然想立刻回骂回去,可是,在这一瞬间,他却说不出帕尔斯语来。他重重地吐了一口,用辛德拉语回击。
“罗嗦的家伙!如果我是黑狗的话,那你又是什么?那张笨蛋一样的脸孔不就跟那偷吃了东西之后,在熟睡之际被勒死的驴子一个模样吗?”
萨拉邦特听不懂辛德拉语,可是,很明显的,对方并不是在赞赏他,所以,他的血也直往上冒,火并不下于加斯旺德。他斜睨着年轻的辛德拉人,把手搭在剑柄上。
“辛德拉的黑狗!我要教教你什么叫做文明国的礼仪作法。拔剑吧!”话刚说完,他的大剑已经半怞出了鞘。加斯旺德可不是那面对挑战就会畏缩的人。他也拔起了剑,两个人也不管是在什么地方,就在王太子的寝室前单挑起来了。
这时候亚尔斯兰和耶拉姆在那尔撒斯的房间里研读绢之国的兵法书,并不在自己的寝室里,所以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剑和剑正要交击的时候,微暗的空中发出了咻的一声。吓了一跳的加斯旺德和萨拉邦特倏地往后一跳,一支枪就插进了他们两人的中间,长长的枪柄不断地摇晃着。
丢出这一枪的男人无言地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原本要发出怒吼的两个人在一瞬间噤了声。
“奇、奇斯瓦特大人**”
萨拉邦特拘谨地纠正了自己的姿势。有“双刀将军”之称的奇斯瓦特对萨拉邦特而言就等于是武神一样,对加斯旺德而言也是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双刀将军站在血方刚的两人当中,静静地开了口。
“王太子殿下最重视的就是同志的协调和融合,你们应该都知道这一点的。追随在殿旁的人因为一些无意义的小事而流血,这岂不是亲痛仇快吗?”
“可是,这家伙太无礼了!”
奇斯瓦特锐利的视线落在口同声谴责对方的两人脸上。
“不服的人就拿我奇斯瓦特当对手好了!我可以用左手和右手同时跟你们打斗。怎么样?要不要试试看能不能拿下双刀将军的脑袋?”
奇斯瓦特的话实在是自我矛盾,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可是,不论就威严、迫力或声誉而言,他都绝对不允许加斯旺德和萨拉邦特提出反驳。两个人闻言都心不甘情不愿地收起了剑,为自己的失礼道了歉之后退了下去。当然,此举并非出于真心,从此以后,每当他们视线交错之时,总是“哼”的一声,互相把头别了开去,不过,一场血之争总算是避开了。
(三)“在正常的运作中需要奇巧的计策,这是常会有的事情。”
把十张以上的地图摊在地上,盘腿坐着的那尔撒斯自言自语地喃喃说着。达龙坐在他对面,一样看着地图。
鲁西达尼亚人的入侵对帕尔斯的历史而言是转了一个大弯?或者只是以一个单纯的事故收尾?或许在这一年之内就会有个结果吧?亚特罗帕提尼会战的败北及王都叶克巴达那的陷落固然是个悲剧,但是,要弥补这个损失却有好几方法。那尔撒斯甚至考虑到在把鲁西达尼亚人走之后,要把什么样的国家建筑在帕尔斯的土地上。
在远征辛德拉期间,他曾留了百来个人在帕尔斯国内,让他们去制作详实的地图。在每一条道路上分派了几个人做勘察的工作,再将每一份报告的点归纳起来。那尔撒斯的思虑就是如此周到。
“不管是怎么样的大国,只要有一张地图,就可以为殿下拿下这个国家。”
那尔撒斯曾向亚尔斯兰这样报告过。那尔撒斯的策略和战法看似奇迹,其实还是奠基于正的状况认为和判断。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了解国内外的情况,收集情报。只要有一张地图,那尔撒斯的脑海里就可以描绘出正而鲜明的风景画。
“但是,如果让他本人画的话,一定很难看吧?他的手可不像头脑一样灵活哪!”
朋友达龙觉得很不可思议。尽管如此,他自己也热心地看着地图,在这里伏兵、顺着这条路绕到敌人背后等等,努力地研究如何用兵。
“不能制造出派系。只要一有派系产生,就会产生分裂。”
那尔撒斯这样向王太子进言。从以前,其实只不过是去年秋天的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以来的事,总而言之,从以前就跟着亚尔斯兰的人和最近才加入阵营的人如果产生了派系而互龃龆的话,根本无以和鲁西达尼亚军作战。自从发生了加斯旺德和萨拉邦特事件之后,这个问题更加明显了。
“那尔撒斯说得有理。前些日子,加斯旺德和萨拉邦特竟然差一点就拔刀相向。该怎么做才能让那些新来的人不至于产生不满呢?”
“是啊,那么就换个中书令吧?现任的中书令太年轻,而且又没有什么威严。”
亚尔斯兰睁大了眼睛,接着便笑了出来。现任的中书令不就是那尔撒斯自己吗?
“那么,那尔撒斯认为谁才合当中书令呢?让我听听你的意见吧!”
“请恕我直言。属下觉得鲁项可以任这个职位。他是一个长者,而且思虑又为细密、周到,在诸侯当中具人望。”
“那尔撒斯认为这样好吗?”
“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
“那么,就照那尔撒斯所说的做吧!”
于是那尔撒斯只做了半个月的中书令就“退位”了。他的新职是军大臣。军大臣是直接隶属于王太子亚尔斯兰的军令和军政的负责人,一言以蔽之就是军师的工作。就地位而言当然不及中书令,但是,在战场上却没有其他职务比军师更为重要的了。
对那尔撒斯而言,地位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是,因为在调动军队、制定战略、行使战术时需要有权限,所以他才就任军大臣这个职位。然而,即使如此,如果别人相要这个职位的话,他随时都可以礼让。因为那尔撒斯有一个最渴望的职务,那就是宫廷画家。
中书令这个地位最需要的不是秀略,而是人望。而且也需要某程度的年龄、地位、威严、经验及知名度。那尔撒斯以智略之士在帕尔斯国内享有盛名,但是,因为他曾经见逐于安德拉寇拉斯宫廷,所以,在老旧质的贵族和仕坤土豪之中不乏嫉妒他的人。
如果整合亚尔斯兰阵营的中书令被同志所嫉妒而遭抗拒的话,对整个事情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如果那尔撒斯打一开始就没有坐上中书令的地位固然好,但是,有时候也需要有“拱手让贤”的姿态来衬托。
而当军权和政权组织化了之后,像奇夫这样的男人,骑着“风马”、“云鞍”四处施行的男人当然就不太舒服了。在远征辛德拉之际就证明了他是一个有着将军之才的人,可是,以他的质而言,对他人下命令或是听命于他人实在是一件令他难以忍受的事。更何况姑且不论下命令的人是亚尔斯兰王太子或军师那尔撒斯,如果只是那些地位高的诸侯或贵族,那更令他敬谢不敏了。
“比起你们,我对王太子殿下的用处要大得多了。后来者就不要摆出那了不起的架子!”
奇夫有这样的心情。然而,当他发现到自己有这心情的时候,自己也不禁感到意外。他对于向自由惯了而不追随任何一个主君,以帕尔斯的风和天空为友生存着的自己,将要做为某人的臣下而终其一生一事感到微微的奇妙感。
耸了耸一边的肩膀,奇夫来到自己房间外的露台,弹起了琵琶。当那梦幻也似的美丽旋律流泻出来的时候,连那些秉性浮躁的士兵们也不禁噤倾听。
最先说出“解放王亚尔斯兰”这个名称的就是奇夫。这个兼具美外表和难缠个性的青年,对亚尔斯兰个人有着不浅的好感和强烈的兴趣。但是,如果因为如此就要成为组织的一部分,和烦死人的人际关系纠结不清的话,那就恕他难以照办了。
至于让奇夫表现出关心度高于亚尔斯兰的法兰吉线,则以“不管什么样的环境变化我都可以接受”的态度展现她悠然自得的风情。而亚尔佛莉德有时候缠着那尔撒斯,和耶拉姆斗斗嘴,有时候又随着法兰吉丝学习武艺。每个人心中都有各自的想法,同时准备迎接一天天逼近的夺回王都的日子的来临。新加入阵营的伊斯方和萨拉邦特也勤练着剑法,训练自己的爱马,等待着上阵的日子。
刚获得中书令地位的鲁项虽然不是为了地位而投效亚尔斯兰的,但是,受到高度的评毕竟是一件令他十分欣喜的事。当然,他对亚尔斯兰和那尔撒斯都有好感。因此他也积地投入整合亚尔斯兰阵营的工作中。如果让鲁项居间调停诸侯之间的纷争并充当说客的话,没有人会有任何议的。
那尔撒斯的人事处理得非常成功。由于鲁项坚固地整合了亚尔斯兰阵营的内部,因此,那尔撒斯便得以将他的智略全部集中于对鲁西达尼亚的作战计划上。有一次,他把奇夫请到自己的房间共同商量一些事情。而当商谈告一段落之后,奇夫很奇妙地带着爽快的表情走在走廊上**
于是,当在培沙华尔城的亚尔斯兰王太子军的阵容完成的时候,在帕尔斯其他的地区也开始发生一些变化。
(四)
叶克巴达那。本来是自英雄王凯.霍斯洛以来,历经三百多年的帕尔斯王都。而现在,自去年十月之后,这里就在鲁西达尼亚军的武力占领下了。
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背地里被称为“右脚踏在梦想之池,左脚踩在妄想之沼”中,他既没有身为一国的统治者所需要的势,也没有任何才能。原本就不算是强国的鲁西达尼亚王国之所以能灭掉马尔亚姆,制压帕尔斯王国,功劳应该全都归于王弟吉斯卡尔。
王弟吉斯卡尔是鲁西达尼亚的宰相,也是军队最高司令官,如果没有他,政府和军队根本都动不了。鲁西达尼亚的政治组织和法律制度都还没有完全整备,所以,有很多地方都必须仰仗个人的力量和手腕。如果吉斯卡尔无能又病弱的话,或许鲁西达尼亚早就灭亡了。
吉斯卡尔在吃过早餐之后,被王兄唤了过去。看见走进室内的弟弟,伊诺肯迪斯七世张开了双手。
“啊!我亲爱的弟弟啊!”
对于这开头语,吉斯卡尔已经厌烦了。在这一段台词之后一定是永无止竭的难题。自从他生为王弟之后,到今天为止刚好满三十六岁,在这一段不算短的时间内,他有千百次被王兄询问的经验。对伊诺肯迪斯王而言,吉斯卡尔事实上是一个可靠的、专门处理疑难杂症的负责人。对这样的弟弟,他再怎么投注爱意在他身上都不足惜。虽然对吉斯卡尔来说这是天大的麻烦。
国王并不知道弟弟内心的思绪,他继续说道:
“帕尔斯的王派好像要进行一些不怕天谴的作为。你觉得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那完全要看哥哥,不,要看国王陛下怎么做了。”
“我?”
“是的。是要跟他们作战呢?还是要跟他们讲和呢?”
吉斯卡尔不好意地反诘道。喜欢看王兄翻白眼无所从的样子固然不是一个很好的嗜好,但是,如果不是偶尔有这样的乐趣在,他实在没有办法继续担任王弟这个吃力不讨好的职位。而且,在哥哥翻白眼的那段时间内,吉斯卡尔本身也可以整合一下自己的思绪。
“啊,我有一个好主意了。我们不是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质吗?”
“您是说人质吗?”
“是啊!弟弟呀,你想想看吧!地牢里不是幽禁着帕尔斯的国王吗?那个人就是人质。我们可以告诉他们,如果还爱惜这个人的生命,就马上撤兵。这样一来,他们一定动不了手的。”
伊诺肯迪斯七世仿佛沉醉在自己的良策当中似地不断地张开、交抱着他的双手。而吉斯卡尔则在他的面前陷入了沉思。国王的眼睛中虽然映出了弟弟的表情,但是,他并没有仔细地揣度。
王兄也不笨哪!吉斯卡尔这样想着,心中不禁大感意外。因为伊诺肯迪斯七世所想到的事是吉斯卡尔老早以前就想过的。不过,吉斯目次洋还有进一步的想法。被幽禁在地下牢房里的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存在无是一把两刃刀。如果杀了安德拉寇拉斯,或许会使得帕尔斯军同心合力蜂涌到唯一的王位继承人亚尔斯兰王子那边去,对鲁西达尼亚而言,反而是一个麻烦。
“怎么样?这是一个不坏的主意吧?弟弟呀!”
伊诺肯迪斯王没有使用“亲爱的”这个形容词。
“是可以考虑。”
吉斯卡尔这样回答。安德拉寇拉斯王的生命是鲁西达尼亚最后的一张王牌,绝对不能轻易使用。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使计算更形杂的要素,那就是那个众所周知的帕尔斯王妃泰巴美奈的存在。
原本泰巴美奈是鲁西达尼亚军的俘虏,她做为人质的值应该是足以和安德拉寇拉斯匹敌的。然而,目前却不能把泰巴美奈当成人质,因为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本身对泰巴美奈有着执着的眷恋。
以吉斯卡尔看来,他明白泰巴美奈是不能可能答应伊诺肯迪斯七世的求爱的。不管那个女人在谜样的笑容背后藏有什么企图,她是绝对不可能出自真心地爱伊诺肯迪斯七世的。吉斯卡尔是这样想的。然而,当事人伊诺肯迪斯七世可不这么想。问题就在这里。
“打从抓到那个女人之后已经过了半年了。好歹也该死心了吧?”
吉斯卡尔心里这样想着,可是,伊诺肯迪斯七世却有另一想法。
“我们鲁西达尼亚国皈依依亚尔达波特神是在最初的布教之后的五百年。我要获得泰巴美奈的心,不管要花几年,我都不会放弃的。”
吉斯卡尔闻言不禁想叫王兄凡事都要可而止。王兄固然可以无视于现实而做着他的美梦,但是,吉斯卡尔可不能任事情再这样下去。承担一国命运的责任都在吉斯卡尔的双肩上。
“不管怎么说,一切都拜托你了,弟弟。现在我得向神祷告了。”
吉斯卡尔把王兄的声音扔在脑后,开了国王的房间。春天的阳光洒在走廊上,然而,吉斯卡尔却没有闲情逸致去欣赏。
一个男人走到吉斯卡尔身旁,他就是在吉斯卡尔底下处理行政实务的宫廷书记官欧尔加斯。他脸上的表情就像冬天罩着云层的天空一样地陰暗。
“王弟殿下,有急事要向您禀报。”
“到底是什么事?”
“是关于用水管道的事。”
“哦,是波坦那家伙破坏的用水管路啊?修工作有进展吗?”
欧尔加斯的报告也令人很不愉快。先前大主教波坦开王都时曾破坏了王都北方的用水管路。在冬季时,王都所需要的用水虽然还不至于匮乏,但是,当节从春天变成夏天时,农耕所需的用水量就明显地增加了。用水量不足的情况已经越来越严重了。这个消息使得吉斯卡尔的心情更形沉重。
“渐渐地进入干水期了。工程的人手需要增加,可是**”
吉斯卡尔叹了一口。
这个时候,吉斯卡尔的心里有一个想法在酝酿着。那就是干脆放弃王都叶克巴达那,把它献给王太子亚尔斯兰的军队就算了。
原本吉斯卡尔对帕尔斯的国土、叶克巴达那的城镇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既然用水管路已经被波坦破坏了,眼看着盛夏即将来临,叶克巴达那就要没有水用了,那么,根本就没有必要执着于叶克巴达那了。
把叶克巴达那城内所留下来的金银财宝全部运走,放火烧了叶克巴达那。把此地的居民当成鲁西达尼亚的奴隶一起带走。等亚尔斯兰来到叶克巴达那的时候,他所得到的也只不过是一座烧毁了的城池罢了。亚尔斯兰军一定会很失望吧?
“或许这个作法有值得细心考量的值。暂时开帕尔斯国境,等亚尔斯兰一行人坐困愁城的时候再乘虚而入也可以,不是吗?”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是不能即断即行的。眼前吉斯卡尔先答应增加二千名人手参加工程的工,然后让欧尔加斯退了下去。
‘事情真是太多了。征服帕尔斯之后,麻烦事增加得比领土还多。不应该是这样的。“
此时吉斯卡尔毫不客用力地啐了一口。如果不将投入修用水管路的士兵们叫回来,就没有办法对付亚尔斯兰的进攻了。到底哪一件事应该放在前头呢?
依亚尔达波特神似乎无意让忠实的信徒获得安息似的。那天,当红黄色的太阳从天空的正中央朝西方沉下去时,一个从西方来的传令使者进了叶克巴达那的城门。当时,吉斯卡尔还在工作中。
“启禀王弟殿下。几天前,银假面大人攻陷了叛徒们所盘踞的萨普鲁城。属下奉命立刻回来报告消息。”
“哦?攻陷了啊?”
吉斯卡尔睁大了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好不容易有一个问题获得解决了。
(五)
有着银假面名的席尔梅斯在包围着萨普鲁城的情况下迎接着春天的来临。
在最初的出击中失去两千多名士兵的堂骑士团,从那次以后就躲进了素有难攻不落之称的要塞中。虽然席尔梅斯曾以各方法想把他们诱出来,但是,堂骑士就是按兵不动。不管怎么说,堂骑士团是孤立的,只要有耐心,他们终究会被消灭的,但是,席尔梅斯无无法这么悠闲地等待。亚尔斯兰举兵反攻的报告已经传到他手边了。席尔梅斯召了以前的万骑长沙姆来商量。
“沙姆,你听说安德拉寇拉斯的儿子之事了吗?”
“属下已经听说亚尔斯兰殿下举兵之事了。”
“殿下的称呼只在对正统的王族时才用的。”
丢下了这句话,席尔梅斯便交抱着双手沉思了起来。在他被卷进鲁西达尼亚人之间的抗争,在荒野中包围对方的城塞时,亚尔斯兰已经集结了武力,立了其帕尔斯王派的盟主地位。席尔梅斯也必须快攻下萨普鲁城,立自己的根地才行。他凝视着在荒野的艳阳下显得有些朦胧的萨普鲁城的崖壁,对着以前的万骑长问道:
“沙姆呀!怎么做才能让那些躲在岩壁内的脏污的沙漠鼠辈们露脸呢?你有没有什么好计策?”
银色面具的表面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彩虹般的七色光彩。这个时候,沙姆看着那如幻影般的风景。从亡父欧斯洛耶斯五世婢中接过王位,堂堂地迎向王宫的战场的年轻国王的身影在空中浮现,随即又消失了。
“说起来,这个人也的背负了不幸的命运。不管是武勇也好,智略也罢,只要认真地加以培育,或许他也可以成为一个秀的国王。”
沙姆这样想着,甚至有些许的感伤,可是他并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他知道,席尔梅斯要的是敬畏和服从,而不是同情。席尔梅斯无从知道沙姆的心思,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把手放到银色面具上。沙姆地看着他。
“席尔梅斯殿下**”
“现在没有外人在场。不偶尔接空,连完好的那一半搞不好也会腐烂掉了。”
喃喃说完,席尔梅斯松开了银色面具的金属栓子,把原来的脸暴露在风中。原本已经有心理准备的沙姆,内心仍不免有些畏惧。白净秀丽的左半边脸和被烧焦了的右半脸的巨大差距对有心理准备的人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冲击。
只看着席尔梅斯秀丽的左半边脸,沙姆再度下了决心。他要帮助这个人把鲁西达尼亚人出帕尔斯,使国土和和平再度回到帕尔斯抱。如果可能的话,他还必须避免席尔梅斯和安德拉寇拉斯王,以及亚尔斯兰王子之间产生不必要的流血之争。他虽然获安德拉寇拉斯王颁赠万骑长之位,同时委他守卫王都叶克巴达那之职,但是,他却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而且还苟延残喘到现在。只要自己还活着的一天,他就不能停下痛苦的脚步。
“萨普鲁城内没有水井,光靠三条用水管路来获得水源。我已经知道这些地下用水管路的位置,立刻就叫士兵们去挖掘吧!”
“要在水中下毒吗?”
“不,这样做的话,日后这些水就不能用了。在占领城池之后,如果不能立刻或者长期使用的话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说得也是。那么,要怎么做呢?”
沙姆淡淡地对席尔梅斯说出他的想法。听完,席尔梅斯用力地点点头。
“好,这样好。就照你的计划做吧!”
席尔梅斯很信任沙姆。在把沙姆纳为臣下之后,席尔梅斯对沙姆更绝对地信任了。或许是他觉得做为一个国王应该有够大的器量吧?然而,同时他也绝对不允许别人背叛他。
在萨普鲁城内,独裁的支配者大主教波坦正在对骑兵和士兵们说教。他站在神坛上挥舞着双手,口沫横飞声嘶力竭地说着。
“这座城是一个天然的要塞,而且又有天上的依亚尔达波特神的加护,邪恶的教徒是绝对攻不进来的。我们将要以这座城为根地,在这一片土地上建立一个神的王国。你们都是神的使徒,是要参加战的贵重身躯。带着你们的荣誉和慎重的心情吧!神的影子永远都在你们的头上。”
骑士和士兵们感动地湿润了眼睛。然而,理所当然地,例外的情形是随处可见的。
“什么战嘛?没有女人,也没有酒,连财物都不能为已有。一点都不好玩,为什么我们非得在这荒郊野外赔上生命打仗?”
有人私底下这么窃窃私语着,却也没有人开这座城。因为城内的监视为严峻,城外又有帕尔斯人严阵以待,根本没有办法逃亡。
当结束说教的波坦正想开神坛时,位于城内深处的水场传来了叫声。
“失火了!火冒出来了!”
骑兵们闻声面面相觑,往水场方向跑去。于是他们看到,看到了火势顺着水流从用水管路流过来。
这是沙姆的呀法,他把油灌入地下用水管路,然后再点火使之燃烧。
由于地下用水管路的天井和水面之间还有空,所以火不会熄灭。火乘着水势渐渐朝着里面流进来了。水场是用石头和木材筑成的,现在火烧上了木材,水场在一片红色和金黄色的火焰中闪着耀眼的光芒。
跑到水场观看究竟的波坦立刻就知道这是帕尔斯人的策略,他不禁恨得咬牙切齿。
“可恶,这些教徒!”
怒骂并不能改善事态,烟雾弥漫整个城内,鲁西达尼亚的士兵们慌失措。尽管他们拔出了剑,拿起了枪,可是,他们面临的敌人是火和烟,这些武器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灭火!不会快灭火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就算把水浇下去也只是助长火势罢了。
就在混乱当中,一枝箭破风飞来,刺进指示众人灭火的骑兵脸上。骑兵发出了惨叫声滚落水中,在火焰和水柱中消失了踪影。被这突如其来的遽变吓呆了的鲁西达尼亚人看见了从其他的地下用水管路出现穿着甲的人群时,立刻陷入了一阵恐慌。
“教徒入侵了!”
开口大叫的骑兵被一跃而上的席尔梅斯用长剑砍裂了左肩,在鲜血和惨叫声中倒了下来。
看见闯入城内的帕尔斯人的身影时,在回廊中的大主教波坦不禁心中大骇。他曾经拷问或杀害过许多教徒,但是,从来没有和拿着武器的对手战斗过。“挡住他们!挡住他们!”他高声下令,然后立刻就消失了身影。其他的骑兵们在狼狈中仍然奋力地拔剑反击。
“神啊!请加护我们吧!请赐予我们打倒教徒的力量吧!”
一场充满血腥的战斗于是展开了。堂骑士团被迫得走投无路,只能勉强采取守势,然而他们却不向教徒们投降。他们口中颂唱着神的名字,朝帕尔斯人斩杀过去。剑和剑交击,枪和枪交刺着,金属的响声充斥着整个城内,被绑着的马在血腥和火焰当中慌失措在嘶鸣,鲜血飞溅在石板上,而死者和伤者接二连三地倒在遍地的血污上。
“波坦在哪里?不要让波坦逃了!”
席尔梅斯一边命令,一边仍然不停地挥动着手中的剑。尽管在其他方面有某些缺点,但是,号称“帕尔斯正统国王”的席尔梅斯绝对不是一个懦弱的人。不但如此,在帕尔斯历代的国王中,像他这么勇猛的人物恐怕也不多。
一个堂骑士团员刺出了尖细的枪。席尔梅斯的盾牌往左一动,挡开了枪尖,右手的剑一闪,砍断了对方的咽喉。这个时候,一把用两手挥舞的厚刃长刀从另一个方向挥了过来。以绝妙的身手闪过这一击让对方扑了个空之后,席尔梅斯手中沾满鲜血的长剑一挥,只听得一声像是切瓜果的声音,堂骑士团员的胸甲被砍裂了,白刃刺进了他的身。
喷射而出的鲜血在雏假面的前后左右织成了一片红色的雾。被砍断的头颅落在地上,而被砍落的手臂则在火焰和烟雾中飞舞着。
帕尔斯的骑兵们跟在席尔梅斯后面挥舞着自己的武器砍倒鲁西达尼亚骑兵,其中尢其以查迪的动作最为醒目。自从他和达龙单打独斗中败北之后,他便放弃了剑技,改用可以更加充分发挥其刚力的武器。而现在他两手挥舞着的是一根巨大的棍棒。这根棍棒是用木头做成,卷着牛皮加以强化。而且在前端钉有好几根粗钉子。如果用力一捶,人的头盖骨甚至会被击裂,而眼珠子也会因为冲击力太大而飞出。
查迪的四周堆起了鲁西达尼亚骑士们的尸。
怒号和惨叫声充满了萨普鲁城的中庭、回廊、塔中、城壁,鲜血和火花染红了骑兵们的视线。
堂骑士团根本没有料到敌人会侵入城内。他们深信陡峭的岩山和双重的铁门是不应该会被攻破的。
他们也深信这座城原本虽是帕尔斯军的,但是他们断了敌人的兵粮而使对方开了城,而现在在他们还有粮食这段期间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光靠信仰和勇是挡不住帕尔斯人的猛攻的。不知道是谁发出了叫声,开始朝着城门的阶梯跑去,于是,其他的人也都跟着跑了。他们想逃到城外去。
(六)
城门被打开了。鲁西达尼亚人被帕尔斯人的部队和漫在的烟雾所逼,纷纷往外面逃生。帕尔斯强烈的太阳在两道厚重的门外照耀着。从陰暗的城内突然来到外面,眼睛一下子无法应明亮的光线,什么都看不到。
鲁西达尼亚人一个接一个被出了城外。上位的人虽然下令排队整备阵形,然而,崩散的秩序是没有办法立刻就恢的。鲁西达尼亚人虽然想排出阵形,但是,人潮不断地从城门涌向城外,现场一片混乱。
“发射!”
这是沙姆发出的命令。指挥别动队的他一开始就在城门的出入口让士兵瞄准了准星,吩咐弓箭队待而动。
跑向城外的堂骑士团员们在从天而降的箭雨攻击下,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来。尽管如此,他们的勇却一点都没有养活的迹象。他们挥起了剑,身上的甲发出巨大的响声,朝着敌阵冲去。
沙姆的战法其巧妙。他让士兵们暂时停止射箭,同时往后退,看来仿佛是帕尔斯的士兵们挡不住冲杀过来的堂骑士团的攻势。只要鲁西达尼亚往前进,帕尔斯军就往后退。鲁西达尼亚人阵列就像被吸住似地拉开了。再加上该处又是一无长物的平地,鲁西达尼亚的士兵又都穿着厚重的甲,根本不可能跑太久。于是,鲁西达尼亚人在用尽了力之后,停下来喘一口。
原本应该已经溃不成军的帕尔斯士兵一齐停下脚步。当他们再度筑起整齐的军列后,便朝着突进的速度明显地慢下来的堂骑士团射出如雨般的箭。第一阵的齐射使一百个以上的敌人倒了下来,其他的人慌忙举起了盾挡往箭雨。
以沙姆为先锋的骑兵队从侧面冲了出来。为了挡住箭雨,堂骑士团员们把盾牌举到了头上。于是,面对来自侧面的攻击,他们的身便完全没有了防御。枪和剑刺穿了他们的身,而他们也一筹莫展。
终于,信心和勇都用光了。在阵形完全崩散了之后,鲁西达尼亚人们四处奔逃,丢下了剑、枪,甚至连甲也月兑掉了。
地上的砂因为吸取堂骑士团员的血而濡湿了。
萨普鲁城陷落,挂在城头上的神旗被拉了下来。
俘虏当中,堂骑士团的领队被带到席尔梅斯面前。席尔梅斯对着受了伤、流着血、被绑得像家畜一样的俘虏们问道:
“波坦怎么了?那个半疯狂的和尚藏在哪里?”
活捉波坦。抓住他之后,像绑野兽一样地捆着他,拉着他在荒野中步行,然后将他带到王都叶克巴达那去,交给跟波坦势如水火的王弟吉斯卡尔。吉斯卡尔一定会欢天喜地地将波坦处刑吧?对席尔梅斯而言,让鲁西达尼亚、依亚尔达波特教徒之间彼此憎恨,因各自的野心而相互残杀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然而,超过一百四十人的堂骑士团俘虏们没有一个人开口答话。或许是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波坦的行踪,也可能知道但不愿告诉席尔梅斯。
“依亚尔达波特神在试炼我们信徒的忠诚心。我们不能背叛大主教。”
“哼,你们的神也没办法就无法试炼的事测试你们信徒的忠诚心吗?”
席尔梅斯冷冷地笑着,鲁西达尼亚骑兵的两眼中浮起了狂热的光芒。他在全身被绑得死紧的情况下,抬起了满是鲜血的脸,仿佛酒醉了似地对着看不见的人说道:
“神啊!请赦免我们的罪吧!我们为了把背弃神明的教徒从地上铲除,使这个世界成为神的王国而奋战,可是,无能无才的我们却败给了邪恶的教徒。事情演变至此,至少也要以我的一条命为减少一个敌人的数量。神哪,请您明鉴吧!”
于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个骑兵应该是受了连站起身来都不行的重伤了。然而,这时候他却以像是被火追逐着的野兽般的态势一跃而起,朝着席尔梅斯冲撞过去。
一时大意的席尔梅斯顿时失去了平衡。整个人朝后方摇晃,甲发出了碰撞的响声,一只膝盖着了地。就在这瞬间,另一个骑兵飞奔而出,想用自己的脚勾住席尔梅斯的脚让他倒地。
就在这时候,席尔梅斯的长剑发出了可怕的怒吼声。长剑的第一击将第一个骑兵的头部和身分了开来,然后刺进第二个骑兵的侧头部。鲜血喷射而出,短促的惨叫声撞击在墙壁上产生了回响。
“把这些人一个一个给我杀了!”
席尔梅斯一怒之下下达了命令。不过他又对着想将这些人拖出去的查迪说道:
“不,宣誓放弃依亚尔达波特神的人可以饶过一命。”
然而,这一百四十个俘虏的信念都为坚定。没有一个人放弃自己的信仰,每个人都在颂唱着神名的状况下就死。
行刑结束的时候,查迪似乎对血腥味有些厌腻似地问道:
“要检查首级吗,殿下?”
“算了,我不想和狂信者打交道。”
“其他的人该怎么处置?”
“要一个一个斩首也太麻烦了。”
席尔梅斯的银色面具发出朦胧的光芒。
“让他们死在沙漠中好了。反正在没有水没有粮食的情况下,他们都会死光的。如果还有人能逃过一死,就算是依亚尔达波特神的加护吧!”
命令立刻就被付诸实行了。残存的鲁西达尼亚士兵们被拿走了武器、马匹、甲等装备,也没有带水或粮食就被到沙漠中去了。而且其中又有许多已经受了伤,连接受治疗的会都没有。
这些人的总数达到二万人。宣誓愿意归顺王弟吉斯卡尔的一万两千人保存了性命。其他的人或者战死,或者遭处刑;总之,堂骑士从萨普鲁城被一扫而空了。
当城内进行着血腥的处决时,城外有一队人策马驰骋在西方一法尔桑(约五公里)之地。
那就是依亚尔达波特教的大主教,端审问官波坦。当双方在混战当中,他丢下了城池,丢下了拼命作战的骑士们,只带着几个随从逃出城外。
“可恶啊!可恶啊!看着吧!你们这些教徒、端者、背教者们!轻视神和职者的人都要被地狱的业火烧死的!”
波坦朝着笼罩着暮色的天空叫出了他的诅咒。随行的一个骑士问他今后该往何处去,波坦的两眼闪着光芒回答。
“马尔亚姆!我们到马尔亚姆去!那里还有足够的军队,也还保有正的信仰。我一定要借着该国的力量来惩罚那个愚蠢的侵入伊诺肯迪斯、可恶的吉斯卡尔,还有那个银假面!”
于是,牺牲了许多信仰坚定的骑士们的性命而让自己苟延残喘下来的波坦,胸中燃着杂的火焰,朝着西方飞奔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