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哈利睡得很不好。他的父母不断地在梦里浮浮沉沉,始终默默地一言不发;卫斯理太太伏在克瑞彻的尸体上痛哭,罗恩与赫敏都头戴王冠,在一旁看着;最后,哈利发现他又回到了那个在尽头有一扇锁着的门的走廊,就在那一刻他猛然惊醒,伤疤好像针扎一样疼,而罗恩已经穿好衣服,正在对他讲话:“……最好快点,妈妈已经开始叫了,她说我们要赶不上火车了……”
房子上下正传来各种各样的响动。哈利匆忙穿衣的时候,弗雷德和乔治偷懒给皮箱施法,让它们自己飞下楼梯。结果皮箱重重撞上金妮,把她整整撞下了两层楼,跌到门口的走廊里,布莱克太太和卫斯理太太同时用最高的嗓门大吼起来:“——金妮会受重伤的,你们这两个蠢货——”
“——肮脏的杂种,玷污了我祖祖辈辈的房子——”
赫敏慌张地冲进房间时,哈利正在弯腰穿运动鞋。海德薇在她的肩上摇晃着,她的手里抱着扭来扭去的罗圈腿。
“爸爸妈妈刚把海德薇送回来,”雪枭听话地飞到笼子顶上,“你准备好了没有?”
“快了,金妮没事吧?”哈利问,抓起眼镜架在鼻子上。
“卫斯理太太在给她包扎,”赫敏说,“不过现在又有疯眼穆迪在那儿报怨,说斯特吉斯。帕德默不到咱们就不能走,因为没有他护卫队就少一个人了。”
“护卫?”哈利说,“咱们去王十字车站难道还用护卫吗?”
“是‘你’去王十字车站需要有护卫队。”赫敏纠正他。
“为什么?”哈利烦躁地说,“伏地魔现在不是根本也不敢轻举妄动么。难道你要告诉我,他会从垃圾桶后面跳出来打死我吗?”
“不知道,是疯眼这么说的,”赫敏看着手表,心不在焉地说,“但我们要是不马上动身的话,肯定就赶不上火车了。”
“你们几个现在赶快下楼,快点!”卫斯理太太大声喊道,赫敏像被烫了似的跳起来跑出房间。哈利抓住海德薇,毫无礼貌地把它塞进笼子,然后拖着皮箱跟在赫敏后面跑下楼。
布莱克太太的肖像还正在愤怒地吼叫,不过现在已经没人有闲心去关上她的窗帘,反正走廊里的叫闹声也会把她再吵醒的。
“哈利,你跟着我和唐克丝,”卫斯理太太喊——声音压过不断重复的“脏血!
垃圾!泥里的畜生!“——”放下你的皮箱和猫头鹰,穆迪会把行李送去的……噢,瑟瑞斯,看在老天的份上,邓布多说过不可以的!“
一只熊一样的黑色大狗出现在哈利身旁,是瑟瑞斯兽幻的样子,嗅嗅。哈利从走廊里堆得乱七八糟的皮箱里爬出来,走向卫斯理太太。
“哦,真的……”卫斯理太太绝望地说,“好吧,刀架在你自己的脑子上,随你的便!”
卫斯理太太扭开大门,走到门外稀薄的九月阳光里,哈利和黑狗跟着她。大门在他们身后砰然关上,布莱克太太的叫声立即消失了。
“唐克丝在哪儿?”哈利说着,走下桂茂街12号的石阶向四周张望。等他们一走上人行道,石阶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在前面等我们,”卫斯理太太僵硬地说,把目光从哈利身边、正蹦蹦跳跳地走着的黑狗身上移开。
一个老太太在街口和他们打招呼。她灰色的头发满是小卷,上面扣着一顶肉饼形状的紫色软帽。
“你好啊哈利,”她说着,冲哈利眨眨眼,“咱们最好快点,茉莉?”她看一眼手表补充说。
“我知道,我知道,”卫斯理太太抱怨着,步子迈得更大了,“都是穆迪非要等斯特吉斯。帕德默……要是亚瑟能再从魔法部借汽车来该有多好……可惜这些日子,法吉连个空墨水瓶也不肯让他借出来的……真不知道麻瓜们要怎么忍受没有魔法旅行的日子……”
但那只大黑狗却高兴地叫了一声,它围着他们雀跃着,扑鸽子,追自己的尾巴玩。哈利忍不住笑了起来,瑟瑞斯已经给关了太久了。卫斯理太太紧抿起嘴唇的样子几乎和佩妮姨妈一模一样。
他们走了二十分钟,就到了王十字火车站。除了瑟瑞斯为逗哈利开心而恐吓了几只小猫之外,一路上相当平静。进了车站之后,他们在第九和第十站台之间的栅栏附近悠闲地兜了几个圈子,等到周围的人都走光了,才一个接一个地穿过栅栏进入九又四分之三站台。里面,霍格沃茨特快正喷出乌黑的蒸汽,站台上挤满了准备上车的学生和家人。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哈利感觉到他的心飞了起来,他真的要回去了。
“希望他们能及时赶到,”卫斯理太太忧心忡忡地说着,眼睛盯着身后横跨站台的铸铁拱门,刚到的人正穿过那里走进来。
“哈利,好帅的狗!”一个满头小辫的高个男孩说。
“谢谢你,李。”哈利笑着说,瑟瑞斯猛摇着尾巴。
“哦,好了,”卫斯理太太说着,似乎松了一口气,“穆迪带着行李来了,你看。”
穆迪的头上戴了顶行李搬运工的帽子,遮住他那双不对称的眼睛,他一瘸一拐地推着一辆装满皮箱的手拖车穿过拱门。
“一切都好,”他对卫斯理太太和唐克丝呼噜着说,“我想没被跟踪。”
几秒钟之后,卫斯理先生带着罗恩和赫敏出现在站台上。等弗雷德,乔治和金妮跟着卢平走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快卸空了穆迪的手拖车。
“没什么麻烦吧?”穆迪低吼。
“没事,”卢平说。
“那我也要向邓布多报告斯特吉斯。帕德默的事,”穆迪说,“这星期他已经是第二次失约了,他越来越像蒙当格一样不可靠。”
“好了,你们自己照顾好自己,”卢平说着,和他们一一握手,他最后握哈利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是,哈利,记得小心。”
“是啊,不要惹事生非,但是记得睁大眼睛,”穆迪说着也和哈利握手,“而且别忘了,你们所有的人:写信的时候要小心,如果不能确定,就不要写信。”
“认识你们大家真是好极了,”唐克丝说着拥抱赫敏和金妮,“我想我们会很快再见面的。”
开车预备铃响了,站台上的学生们纷纷忙着上火车。
“快点快点,”卫斯理太太着急地说着,她慌乱地拥抱每一个站在她面前的孩子,哈利给她先后抱了两次,“记得写信,做个好孩子,忘了什么的话我们会寄去的,现在上车吧,快点……”
在一瞬间那只大黑狗用后腿站立,把前爪放在哈利的肩膀上,但是卫斯理太太已经推着哈利往车门口走,她不满地低声说:“看在老天的份上,瑟瑞斯,做得更像只狗不行么!”
“再见!”哈利从开着的车窗里向外叫,这时火车已经开始移动,罗恩,赫敏和金妮也在他旁边挥着手。唐克丝,卢平,穆迪和卫斯理夫妇的身影很快地缩小,但是那只黑狗依然摇着尾巴紧跟着车窗,站台上模糊的人群看到它追逐火车的样子都大笑起来,但是等他们围过来时,瑟瑞斯已经不见了。
“他不应该来的,”赫敏忧虑地说。
“哦,别那么提心吊胆的好不好,”罗恩说,“他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到太阳了,可怜的家伙。”
“好了,”弗雷德说,把两手拍到一起,“我们也不能整天都站在这儿聊天,得去找李谈谈生意上的事务,再见了。”然后他和乔治就从右边的过道里走了。
火车仍在加速,车窗外面的房子一晃而过,他们站在原地晃了一下。
“那么,我们去找个隔间吧?”哈利问。
罗恩与赫敏交换了一个眼神。
“呃,”罗恩说。
“我们-嗯-罗恩和我得去级长车厢,”赫敏尴尬地说。
罗恩没有看哈利,他似乎忽然对自己的左手指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哦,”哈利说,“对啊,很好。”
“我不认为我们得呆在那儿一路,”赫敏连忙说,“信上说男女学生长会教导我们怎么做,然后只要不时在过道里巡逻巡逻就行了。”
“很好,”哈利再次说,“嗯,我-我等会儿再见你们。”
“是啊,一定的,”罗恩说着,看哈利的目光闪动不安,“去那儿可不是件好事,我宁愿——可是我们非得去——我是说,我也不喜欢这个,我和帕西不一样。”
他最后反抗地说。
“我知道你不喜欢,”哈利说着笑笑。可是当罗恩和赫敏提着皮箱、罗圈腿、还有装在笼子里的小皮猪,往车头方向走开的时候,他却感到一丝莫名的失落感,他还从没有在霍格沃茨特快上与罗恩分开过。
“走吧,”金妮对他说,“我们现在走说不定还能帮他们留个座位。”
“对,”哈利说,一手提起海德薇的笼子,另一只手拎起皮箱。他们吃力地在过道上走着,从每个隔间上的玻璃门里往里看,但是所有的隔间都满满的。哈利无法不注意到,很多人都颇有兴趣地瞪着他,还有人还冲他指指点点的。接连经过了五个隔间,都遇到同样的待遇之后,他才记起《先知日报》一夏天来,一直把他描述成喜欢哗众取宠、爱编瞎话的人。他迟钝地想着这些盯着他和指着他的人,是不是已经相信了这些报导。
在最后一节车厢里他们遇到了纳威。隆巴顿,哈利在桂芬多的五年级同学。纳威的圆脸上已经现出了一层晶亮的汗水,他刚刚拖着皮箱走到这里,一边还要紧抓着在手里挣扎着的蟾蜍,特理沃。
“嗨,哈利,”他气喘吁吁地说,“嗨,金妮……所有地方都满了……我找不到座位……”
“你说什么啊?”金妮已经从纳威身边挤过,往他身后的隔间里看着,“这里就有空呢,里面就露娜。拉乌古德一个人——”
纳威嘟囔了一句不想打搅别人之类的话。
“别傻了,”金妮笑着说,“她很好的。”
她拉开门,把皮箱拖了进去,哈利和纳威跟在她的后面。
“嗨,露娜,”金妮说,“我们能坐这儿吗?”
靠窗坐着的女孩抬起头来。她凌乱的亚麻色头发长及腰际,淡淡的眉毛和略为突出的眼睛使她看起来总有一副惊奇的表情。哈利立刻明白了为什么纳威不想进来的原因,这个女孩有种与众不同的疯狂神气,也许是因为她别在耳朵后面的魔杖,或是她脖子上用牛油酒软木塞穿起来的项链,又或者是她正倒拿在手里、看得津津有味的杂志。她的眼睛扫过纳威然后停在哈利身上,她点了点头。
“谢谢,”金妮说着,对她笑笑。
哈利和纳威把三只皮箱和海德薇的笼子放上行李架,然后坐下。露娜越过那本上下颠倒,名叫《捕风捉影》的杂志审视着他们。她似乎不像普通人眨眼那么频繁,她一直盯着哈利看个没完。哈利现在希望自己没有坐在她对面的座位上。
“暑假过的好吧,露娜?”金妮问。
“好呀,”露娜恍惚地说,目光依然没有从哈利身上移开,“是呀,暑假过得还不错,你知道——你是哈利。波特。”她补充说。
“我知道。”哈利说。
纳威咯咯地笑了起来,露娜将浅色的眼珠转向他。
“还有我不知道你是谁。”
“我只是个无名小卒。”纳威连忙说。
“不你不是,”金妮厉声说,“纳威。隆巴顿——露娜。拉乌古德。露娜跟我同年级,不过她是瑞文克劳院的。”
“——无止境的智慧是一个人最宝贵的财富,”露娜唱了瑞文克劳的座右铭,然后就举起上下颠倒的杂志遮住脸孔,不再说话了。哈利和纳威对视一眼,扬了扬眉毛,金妮强忍着没笑出声来。
火车继续晃荡着、风驰电掣地带着他们开进了辽阔的乡间。这天的天气古怪而没有规律,一会儿还是晴空万里,另一会儿他们却已经被笼罩在无边无际的乌云之下了。
“猜猜我生日得到什么?”纳威说。
“另一只记忆球?”哈利说,他记得纳威的女乃女乃以前给他的,那个玻璃球一样的东西,可以帮助他记住事情。
“不是,”纳威说,“不过要是有一个也好,上次那个早就让我给弄丢了……
不是,看这个。“
他的一只手仍紧抓着他的蟾蜍特理沃,他把另一只手伸进书包里,在里面翻了一气之后,拉出一个小盆里装着的、好像仙人掌一样的灰色东西,只不过,这个东西长满了疙瘩而不是尖刺。
“米宝沟臭浆。”他得意地说。
哈利看着这个东西,它仿佛有脉搏一样,轻轻地博动着,那恶心的样子好像一个患了病的内脏器官。
“这种植物相当相当稀少,”纳威笑着说,“就是霍格沃茨的温室里也不见得有,我都等不及拿给史宝特教授看呢。这是我的亚基叔公从亚述国给我弄来的,我打算试着让它繁殖看看。”
哈利知道纳威最喜欢草药学,不过他本人可一点也看不出这个矮小的植物有什么好处。
“它-呃-能做什么吗?”他问。
“好多事呢,”纳威骄傲地说,“它有惊人的自我保护能力。来,帮我拿着特理沃。”
他把蟾蜍扔在哈利膝上,从书包里拿出一只羽毛笔。露娜。拉乌古德鼓溜溜的眼睛也从从上下颠倒的杂志顶上露出来,看着纳威。纳威把“米宝沟臭浆”举到眼前,专心地咬着舌头,选好位置,然后用羽毛笔尖利地刺了它一下。
植物的每个疙瘩里都喷出一股粘稠、发臭的墨绿色浆液,它们飞溅到天花板上、窗户上、还有露娜。拉乌古德的杂志上。金妮及时用胳膊挡住脸,因此看起来只像戴了顶粘乎乎的墨绿帽子,可是哈利因为忙着抓住要逃跑的特理沃,给喷了一脸,那东西闻起来就腐烂的肥料。
纳威自己的脸上身上也全湿了,他摇着脑袋把眼睛里的浆液甩出来。
“对-对不起,”他喘着气说,“我还从没试过呢……没想到会这么厉害……
不过别担心,臭浆是无毒的,“当看到哈利往地上吐了一大口时,他不安地补充说。
就在这个时候隔间门被打开了。
“哦,你好,哈利,”一个声音紧张地说,“嗯……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哈利一手仍抓着特理沃,他用另一只手擦着眼镜片。一个漂亮的、有着黑亮头发的女孩子站在门口对他笑着:是张楚,瑞文克劳快迪奇队的搜索者。
“哦……嗨,”哈利茫然地说着。
“嗯……”张楚说,“嗯,只想来跟你打个招呼……那么再见了。”
她红着脸关上门离开了。哈利摊回到座位上叹息一声,他更希望张楚看到他时,他正和一群很酷的人坐在一起,大家被他说的俏皮话给逗得哈哈大笑。和纳威、露娜。拉乌古德挤在一个隔间里、手握着蟾蜍、泡在臭浆里,实在不是他的选择。
“别在意,”金妮鼓励他说,“你看,我们可以很容易清理干净啊,”她怞出魔杖,“斯物爽净!”
臭浆全部消失了。
“对不起,”纳威再次小声说。
快过了一小时了,罗恩和赫敏仍没回来。餐车已经走过一遍,哈利,金妮和纳威吃完南瓜糕,正忙着交换巧克力青蛙卡片的时候,隔间的门打开了,罗恩和赫敏走了进来,罗圈腿跟着他们,还有在笼子里尖叫着的小皮猪。
“我饿死啦,”罗恩把小皮猪放到行李架上的海德薇旁边,从哈利手里抢了一个巧克力蛙,然后一坐到他旁边的座位上。他撕破包装纸,一口咬下青蛙的头,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仿佛忙活了一上午的样子。
“嗯,每个学院有两个五年级级长,”赫敏说着,满脸不高兴地坐下,“男女生各一个。”
“猜猜谁是斯雷瑟林的级长?”罗恩仍闭着眼,说。
“马尔夫,”哈利立即回答,确信自己最担心的事已经发生了。
“可不是,”罗恩酸涩地说,把剩下的巧克力蛙塞进嘴里,然后又拿了一个。
“还有那个蠢母牛潘姿。帕金森,”赫敏恶狠狠地说,“真不知道她怎么当上级长的,她简直比傻特伊还胖……”
“谁是海佛帕夫的?”哈利问。
“厄尼。麦克米兰和汉娜。阿伯特,”罗恩口齿不清地说。
“还有瑞文克劳的是安冬尼。高德斯登和帕达玛。帕提。”赫敏说。
“你跟帕达玛。帕提一起去的圣诞舞会,”一个恍惚的声音说。
所有人都转头看露娜。拉乌古德,而她正越过《捕风捉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罗恩。他咽下满嘴的巧克力青蛙。
“是,我知道,”他说着,看起来略微有些惊讶。
“那次她玩得一点也不开心,”露娜告诉罗恩,“她觉得你待她糟透了,因为你不肯和她跳舞。要是我我就不会在意,”她考虑着补充,“我本来也不喜欢跳舞。”
她再次闪到《捕风捉影》后面。罗恩张大着嘴瞪着杂志封面,足有好几秒钟,然后他转向金妮,似乎想让她解释一下。但是金妮把手紧塞在嘴里才能强忍住笑,罗恩困惑地摇摇头,然后看了看表。
“我们得隔一会就在过道巡逻一遍,”他告诉哈利和纳威,“我们可以处罚不守规矩的人。我可等不及去逮克拉布和高耀呢……”
“罗恩,你不能滥用职权!”赫敏厉声说。
“是,正确,因为马尔夫就从不滥用职权。”罗恩讽刺地说。
“所以你就把自己降到他的档次吗?”
“不,我只是想在他抓到我的朋友之间抓住他的朋友。”
“看在老天的份上,罗恩……”
“我会罚高耀抄写,这会要他的命的,他最恨写字啦,”罗恩欢乐地说,他压低声音模仿高耀的低嗓门,脸上一副因集中精力而痛苦地扭曲的样子,在空中模仿着写字的动作:“我……一定……不要……长得……像……狒狒……的……。”
所有人都笑了,但是没有人笑得得比露娜。拉乌古德更厉害。她嘹亮的笑声吵醒了海德薇,她在笼子里愤怒地拍打着翅膀,罗圈腿也吓得一下跃到了行李架上,不满地嘶声叫。露娜笑得把杂志也松开了,它顺着她的腿掉到地板上。
“真好笑!”
她瞪着罗恩,凸起的眼睛里涌出眼泪,笑得喘不过气来。罗恩完全不知所措,他转头看旁边的人,可现在其他的人也因为他的滑稽表情和露娜长时间的荒唐笑声而大笑起来。露娜。拉乌古德抱着自己的腰,依旧前仰后合地笑着。
“你在取笑我吗?”罗恩说着,对她皱起眉。
“狒狒的……!”她抱着肚子笑得叉了气。
其他人都在看她笑,但是哈利看了一眼地板上的杂志,他注意到上面的东西,弯腰把杂志捡了起来。颠倒着的时候很难看出封面上的图片是什么,但现在哈利意识到那是一张考尼烈斯。法吉的漫画,画得相当差。法吉一手抓着一袋金子,另一只手掐着一只丑精灵。画上写着:为得到格云高银行法吉还会干出什么?
下面列着杂志里的其他文章标题:快迪奇联盟腐败案:龙卷风队是控制整个赛事的破解远古神秘符号瑟瑞斯。布莱克:大坏蛋还是受害者“我能看看吗?”哈利急切地问露娜。
她点点头,仍然望着罗恩,笑得喘不上气来。
哈利打开杂志,看一遍目录。直到现在他才记起肯斯理曾经让卫斯理先生带给瑟瑞斯的一本杂志,那一定就是这一期的《捕风捉影》。
哈利找到正确页数,兴奋地读起来。
这一页也有一幅画得极差的漫画,事实上,如果不是画上注明,哈利根本看不出上面的人就是瑟瑞斯。瑟瑞斯拿着魔杖站在一堆人骨头上面,文章的大字标题写着:瑟瑞斯——像他被传说的一样恐怖吗?
臭名昭著的杀人凶手,还是无辜的歌坛明星?
哈利把第一句话读了几遍,相信自己没有误解它的意思,可从什么时候起瑟瑞斯变成歌坛明星了?
十四年以来,瑟瑞斯。布莱克一直被认为是杀害了十二个无辜麻瓜及一个巫师的凶手。布莱克两年前胆大包天地从阿兹卡班逃跑之后,引发了魔法部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搜捕行动。没有任何一个人怀疑他应该被捉捕归案,乖乖回到到摄魂怪的手中。
但是,事实真的如此吗?
新近曝光的证据令人惊讶地表明,瑟瑞斯。布莱克非但没有犯下他被送至阿兹卡班的罪行,事实上,据家住小诺顿镇阿堪西亚街18号的桃瑞斯。波克斯说,当时布莱克根本就没在杀人现场。
“人们不知道的是,瑟瑞斯。布莱克其实是个假名字,”
波克斯女士说,“人们以为是瑟瑞斯。布莱克的人,真名叫做斯达比。波德曼,是流行乐队‘好比妖怪’的主唱。他在小诺顿镇的教堂礼堂举行音乐会时,因被观众投掷的萝卜打到耳朵,从此隐退歌坛近十五年。看到他的照片时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所以,斯达比。波德曼是不可能杀那些人的,因为在那个案子发生时他正在和我共享烛光晚餐。我已经给魔法部长写了信,我希望他很快就能给斯达比。波德曼,也就是瑟瑞斯。布莱克,还一个公道。”
哈利看完,仍难以置信地盯着这页杂志。也许是个笑话吧,他想,也许这个杂种经常发表这些耸人听闻的消息。他又翻了几页,找到了关于法吉的那篇文章。
考尼烈斯。法吉,魔法部部长,五年前当选部长时曾否认有任何控制格云高魔法银行的计划。他一直坚持自己除了和保管金钱的丑精灵“和平合作”之外再没有其他想法。
但是,事实真的如此吗?
新近从魔法部内部得到的消息显示,法吉的最大野心就是控制丑精灵的黄金供应,如果需要,即是动用武力他也在所不惜。
“这也不是头一回了,”据魔法部的内部人士透露,“法吉的外号是‘丑精灵碎骨机’,他的朋友们都这么叫他。如果他知道没人偷听他说话,噢,他会一直讲他是如何杀死丑精灵的:他淹死过他们,从楼上摔死他们,给他们下毒,把他们做到馅饼里。”
哈利读不下去了,法吉也许有很多缺点,但哈利很难相信他会下令把丑精灵做到馅饼里。他继续浏览着杂志,每隔几页就会读到些新鲜东西:一篇文章指控塔兹河龙卷风队,说他们之所以能够主导今年快迪奇联盟赛的赛势,是因为一系列的勒索和非法对扫帚做的手脚;一篇对一个巫师的采访,这位巫师宣称自己用横扫六号扫帚飞上过月球,还带回了一袋子月蛙做为证据;还有一篇关于远古神秘文字的杂志,至少解释了露娜上下颠倒着看杂志的原因。因为据说如果你把那些古文字颠倒着看,你就能读出一个可以使敌人的耳朵变成金桔的咒语。事实上,与《捕风捉影》上的其他文章相比,说瑟瑞斯是“好比妖怪”的主唱似乎还是挺保守的疯话。
“里边有什么好看的吗?”当哈利合上杂志时罗恩问他。
“当然没有,”哈利还没来得及回答,赫敏就刻薄地说,“谁都知道《捕风捉影》是垃圾杂志。”
“你说什么,”露娜说,声音忽然不再恍惚,“我父亲是它的编辑。”
“我——哦,”赫敏说,看起来十分窘,“嗯,它上面也有些有趣的……我是说,它很……”
“请还给我,谢谢。”露娜冷冷地说着,探身过来把杂志从哈利的手里抢了回去。她啪啦啪啦翻到五十七页,然后毅然把杂志翻转过来,脸藏到封面后面消失了。
这时候隔间的门第三次开了。
哈利转过头来。他早就知道这迟早会发生,但是这并不能使站在克拉布和高耀中间歪着嘴笑的马尔夫让人有半点愉快。
“干什么?”他在马尔夫还没张口之前就狠狠地说。
“记得要有礼貌啊,波特,要不我会罚你课后留堂的,”马尔夫懒洋洋地说,他光滑的金发和尖下巴和他父亲像极了,“你看哪,我,和你不一样,我是级长,这就是说,我,不像你,我有权利惩罚学生。”
“是呀,”哈利说,“但是你,不像我,——你是个饭桶,所以请你立刻给我滚出去,让我们清静清静。”
罗恩,赫敏,金妮和纳威都笑起来。马尔夫歪了歪嘴。
“告诉我,连卫斯理都不如的感觉如何,波特?”他问。
“闭上你的嘴,马尔夫,”赫敏厉声说。
“我似乎模到老虎了,”马尔福说着,得意地笑,“那么,小心点吧,波特,因为我会像‘猎狗’一样紧盯着你的每一步的。”
“滚出去!”赫敏说着站了起来。
马尔夫咯咯地笑着,甩下一个恶毒眼神才离开了,克拉布和高耀笨拙地尾随着他。赫敏在他们后面重重把门关上,然后转身看着哈利,哈利立刻明白,她,和他一样已经听出了马尔夫的话外之音,并且因此紧张起来。
“再来一个巧克力青蛙,”罗恩说,显然什么也没注意到。
有纳威和露娜在旁边,哈利不便说话,他和赫敏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神,然后转头看向窗外。
他原来以为瑟瑞斯送他上火车只是件好玩的事,但是现在,这个行为忽然显得十分鲁莽草率——即便不是万分危险的话。赫敏是对的,瑟瑞斯不应该来。要是路修斯。马尔夫看见瑟瑞斯变的黑狗告诉了珠扣。马尔夫怎么办?要是他因此推断出卫斯理夫妇、卢平、唐克丝和穆迪都知道瑟瑞斯躲藏的地方怎么办?又或者马尔夫用“猎狗”一词只是个巧合?
他们一路向北,越走越远,天气依然变幻莫测。雨点稀稀落落打在车窗上,之后太阳衰弱地露了一面,但马上就又被乌云遮住了。天黑下来之后,车厢里的灯都亮了起来。露娜卷起《捕风捉影》,小心地把它收在袋子里,然后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隔间里的每一个人。
哈利坐在窗边,把前额顶在玻璃上,希望能更早看见霍格沃茨的影子,但是那天晚上没有月亮,车窗也被淋得满是泥点。
“咱们都换上长袍吧,”赫敏最后说。於是他们纷纷吃力地打开箱子,找出上学穿的长袍。她和罗恩小心地把级长徽章别在胸前,哈利看见罗恩对着黑色的窗户玻璃检查自己的形像。
火车终於开始减速,车厢上下照例传来了喧哗声音,每个人都忙乱地收好行李和宠物,准备下车了。罗恩和赫敏因为要去维持秩序,又离开了车厢,剩下哈利和其他人照顾罗圈腿和小皮猪。
“要是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拿那只猫头鹰,”露娜对哈利说着,向小皮猪伸出手。纳威小心地把蟾蜍塞进长袍内袋里。
“噢-呃-谢谢,”哈利说,把笼子递给她,然后自己稳稳地提起海德薇的笼子。
他们拖着所有东西走出隔间,当他们加入过道上的人群时,感到第一股清新的晚风吹在脸上。他们慢慢移到门口,哈利能够闻到来自沿着去湖边小路的那排松树的气味。他走到站台上,四下张望着,期待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叫“一年级新生来这边,一年级新生。”
可是那个声音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相当不同的、轻快的女声:“请一年级新生上这儿排队!所有一年级新生上这儿来!”
一个灯笼摇晃着接近哈利,他可以看到灯光下、古拉普兰教授那突出的下巴和朴素的发型,她就是去年接替海格教过一阵魔界生物饲养课的女巫。
“海格在哪儿?”哈利忍不住说出声来。
“不知道,”金妮说,“不过我们最好往前走,咱们在这儿堵着门啦。”
“哦,是呀……”
哈利和金妮在沿着站台往车站外面走时被挤散了,哈利被人流推挤着,但是他的目光仍在黑暗里找寻海格。他一定在这儿的,哈利一直以为他会在这儿的——再次见到海格是哈利最期望的几件事之一,但是现在他连海格的影子都看不见。
他不可能离开的,哈利缓慢地挤过狭窄的大门、跟着人群往外面的小路上走时想着,他肯定是得了感冒什么的。
他转头找罗恩和赫敏,想看看他们对再次出现的古拉普兰教授有什么想法。但是他们两个都不在他附近,於是他避开人群,转上了霍格梅车站外面黑暗的、被雨水冲洗过的马路。
这里放着上百架没有套马的马车,它们将载着二年级以上的学生去城堡。哈利匆匆扫了一眼马车就转头继续找罗恩和赫敏,但是然后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马车不再是没有套马的了,在车辕套中间,有东西站着。如果一定要给它们一个名字的话,他想也许应该把它们叫马,不过它们却有些类似爬行动物的特徵:它们完全没有肉,黑色的皮肤紧贴在骨架上,使每一块骨头都清晰可见;它们的头很像龙,白色的、没有瞳孔的眼睛瞪着前方;硕大的黑色皮革翅膀从身体两侧展开,仿佛是巨大的蝙蝠翅膀;它们静静地站在逐渐浓厚的黑暗里,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恐怖。哈利不明白这些自己会动的马车为什么需要如此可怕的马来拉着。
“小皮猪在哪儿?”罗恩的声音从哈利身后传来。
“那个露娜姑娘拿着呢,”哈利说着迅速转身,急着想和罗恩讨论海格的事,“你认为——”
“——海格在哪儿?我也不知道,”罗恩忧心忡忡地说,“他最好没事……”
不远的地方,珠扣。马尔夫,后面跟了一夥包括克拉布和高耀的狐朋狗友,正把一些胆怯的二年级学生赶走,好让他和他的朋友可以独占一辆马车。几秒钟后,赫敏气喘吁吁地从人群里面挤出来。
“马尔夫刚才对一个一年级新生的态度极为恶劣,我发誓我要报告他,他刚带上徽章三分钟就已经用它变本加厉地欺负人……罗圈腿哪儿去了?”
“金妮带着它呢,”哈利说,“她来了……”
金妮刚刚从人群里挤出来,手上抱着扭来扭去的罗圈腿。
“谢谢你,”赫敏说着,把猫从金妮手上接过来,“快点,咱们一起去找个马车吧,它们都快满了。”
“我还没找到小皮猪呢!”罗恩说,但是赫敏已经走向离他们最近的马车。哈利和罗恩一起留在后面。
“你觉得那是什么东西?”学生涌过他们身边时,哈利冲那些恐怖的马扬扬头,问罗恩。
“什么东西?”
“那些马——”
露娜拿着小皮猪的笼子出现了,小猫头鹰像往常一样兴奋地喳喳叫个不停。
“你们在这儿,”她说,“真是个可爱的小猫头鹰,不是吗?”
“呃……是呀……他还不错,”罗恩粗声粗气地回答,“好了,那么来吧,咱们该上车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哈利?”
“我在说那些像马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哈利说,跟着罗恩和露娜走向赫敏和金妮坐的马车。
“什么马样的东西?”
“那个拉着车的马!”哈利不耐烦地说。他们毕竟离最近的马不到三尺远,那匹马正用没有瞳孔的白眼睛望着他们。但罗恩只是满脸疑惑地看着哈利。
“你在说什么呐?”
“我在说——你自己看!”
哈利抓着罗恩的胳膊,把他拉到那只长翅膀的马面前,罗恩直盯着马,然后回头看哈利。
“我应该看什么呀?”
“这个——这个,车辕中间的东西!系在马车上的!它就在马车前面——”
但是当罗恩的脸色依然迷惑不解的时候,哈利忽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
“你-你看不见它们?”
“看见什么?”
“你看不见正在拉着马车的东西?”
罗恩的脸色现在变得相当惊恐。
“你感觉还好吗,哈利?”
“我……是呀……”
哈利彻底迷糊了,那匹马就站在他们面前,皮肤被后面车站窗户里透出的昏暗灯光照得闪闪发亮,鼻子在晚上的寒冷空气里喷着白气。然而,除非罗恩假装——如果真是如此这将是一个一点也不可笑的笑话——他完全看不见它。
“那咱们是不是该上车了?”罗恩犹豫地问,看着哈利的样子仿佛在替他担心。
“是了,”哈利说,“是了,走吧……”
“没关系的,”一个恍惚的声音从哈利背后传来,罗恩已经走进了马车的黑色车厢。“你没有疯,也没有任何毛病。我也可以看见它们。”
“你能?”哈利渴望地说,转向露娜。在她大大的银色眼睛里,他可以看见长着蝙蝠翅膀的马影。
“哦,是的,”露娜说,“我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就能看见它们,它们一直在拉这些马车。别担心,你的神智和我的一样清楚。”
她在罗恩身后爬进了有一股酶味的车厢里面,脸上带着隐约的笑容。哈利跟着她上车,心里的疑惑依然没有完全打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