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五日」我坐下来想完成这些报告,却发觉自己郁躁难安,根本无法执笔,录音机也吵得我无法集中精神思考。我知道这些报告很重要,非完成不可,但今天就是一直无法定下心来写,几度拖延。我警告自己未写出东西——未写出任何东西之前,绝不可吃晚餐。
今天早上,尼玛教授请我再去实验室一趟,以便做些测试,这些都是我以前曾做过的。刚开始,我觉得并无不妥,因为现在我还在支领薪水,而且这些测试也有助于使实验记录更完整。但是,当我抵达比克曼大学和柏特一起进行时,就觉得这些对我而言,实在是有点儿过分。
刚开始,我被要求走纸上迷宫,这让我想起手术前和阿尔吉侬比赛走迷宫,以及后来学习走迷宫的情景。我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像以前那样在短时间内走完迷宫,所以伯特伸手过来拿纸时,我生气地将它撕碎,丢进字纸篓。
“不要,我不要再走迷宫了!我知道自己身处在暗巷中,这样就够了!”
他看到我生气,以为我失去理智了,于是赶紧安抚我。“没事了,查理,放轻松点。”
“放轻松点?这是什么意思?你根本就不了解我现在的情况!”
“没错,但是,你可以想像,我们大伙儿也都为这件事感到很难过。”
“别假慈悲了。现在不要管我就好了!”
听到我这么说,他显得相当困窘。我也及时发现自己说错话,不该对他如此恶劣,于是赶紧补充道:“对不起,我说得太过分了。最近还好吗?论文完成了没有?”
他点点头说:“现在重新打字。二月就可以拿到博士学位。”
“不错,”我拍拍他的肩膀,表示我已不生气了。“继续加油,教育是人生大计。把我刚才说的话忘了。我会按照你的要求做,但不要再走迷宫了。”
“尼玛想要你做罗尔沙赫氏测验。”
“想了解我的内在?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当时,我看起来一定很生气,因为他往后退了几步。“你是自愿来这儿的,如果不想做也没关系……”
“好吧!没关系,卡片拿出来,但不要告诉我你们发现什么。”
他也没必要告诉我。
我知道罗尔沙赫氏测验并非要受试者说出看到的内容,而是要观察受试者当时看到的反应,是看到全部或部分?有动作或是没动作?特别看到卡片中某个彩色图点?还是产生很多联想?或者只是出现微弱的反应?
“根本没用,”我说:“因为我已经知道你们想知道什么了,而且也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来迎合你们。我现在必须做的是……”
忽然间,我感觉头部两侧好像被重击了几下,忘了自己该做什么。好像在脑海中的黑板上寻找多时之后,看到了全部的文字,但是,当我要仔细看清时,一部分却已被拭去,致使前后无法连贯起来。
刚开始,我并不相信这样的现象。等到接受卡片测试时,我显然已出现恐慌,以致答话急切,话语都无法顺利吐出。我恨不得将那些墨点一一拨开,看清里面到底藏了什么。我明明记得刚才还很清楚里面的答案,不,严格说来是我的心境投射在上面,让卡片变成有意义的答案。怎么现在都不见了?
我记不起任何想说的话了,全都消失了!
“有个妇女……”我说:“跪着清洗地板。不,我是说一个男人持刀……”答话时,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于是一再地变更内容。“有两个人好像在拉扯什么东西,应该是洋女圭女圭吧!他们互相拉来拉去,都快把洋女圭女圭撕碎了,而且——不,不是这样,是两张脸隔着窗玻璃对望……”
我慌张地将卡片丢得满桌都是,然后站起来。
“我不要再做测试了,不再做任何测试了!”
“好了,查理,今天就做这些。”
“不只是这些,我不想再回到这里了!如果你们需要从我身上了解什么,只要看我的进展报告就好。我不要再走迷宫,我又不是天竺鼠。这些已经够了。现在我想单独一个人。”
“好了,查理,我能理解你的心理。”
“不,你根本就无法理解,因为事情不是发生在你身上,只有我能了解自己。但我不会怪你。你有你的工作,有博士学位等着你去放成,所以不要跟我说你理解我。我们根本就不属于同一个阶层。你虽然住在这个缺少人的环境里,但还是必须日复一日地生活下去。虽然我曾从你这一层往上升,但是现在又必须从你这一层往下降。我想,今后我再也不会搭乘你这部升降机了!让我们就此道别吧!”
“你不认为该向史特劳斯博士说一声……”
“替我向大家道别,好吗?我不想再面对他们了!”
在他未说出任何话或做出任何举动阻拦我之前,我立刻走出实验室,搭上电梯永远离开比克曼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