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发出令人心悸的呼啸,在湖面上搅起滔天巨浪,奔腾怒号着扑到岛上,风卷过岸边卵石滩上的砾石,顺着砂岩峭壁翻飞直上,拐了一个弯,沿着布满石头的地表撕掳、拔扯着慑于风暴的滢威而弯曲的松树。然而,松树对这种考验已经习以为常,虽然抵抗不过狂风的暴力而低头弯腰,但一排一排挤得更密、靠得更紧,一旦风势减弱,它们立即直起躯干,扬眉吐气地伸展枝叶,弹出阵阵松涛,欢呼着赶走偃旗息鼓的挑战者。
狂风转而向上飞扬,轻柔的云彩望风而逃,时而遮盖如钩如镰的新月,时而露出星光灿烂的夜空。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苗条身影在松枝掩映的小路上吃力地蹭步,她纤细的两臂向前伸出,护着自己的眼睛免得被扎伤。
这个身影飘飘如絮,轻若无物。有时,一阵风穿越松枝,拥向树林深处时,姑娘就不得不停下来,甚至连一团空气也能把她撞得倒退三步。但是只要风力稍一减弱,姑娘就立即顽强地挺直身子,继续向前行进。在天色这么晚而且天气这么恶劣的时刻,谁会离开牢靠舒适的城堡?
白衣姑娘脚下的那条小道,与众不同地在树本与山岩之间蜿蜒,有时她必须弯腰低头穿过低垂的树枝,有时又走在开阔地段上。
湖岸边有一座半塌的看守屋,连着早已不用的码头。码头歪歪斜斜,摇摇晃晃,旁边有两三条船没人水中,只有拴在码头末端的铁链连着船头。
姑娘回过头,确信身后没有人尾随追踪,才把目光转向看守屋。她看见看守屋的窗户里有个身影隐隐约约地晃动,一点红色的火光一闪即逝。姑娘迟疑地走上码头,木板随着她轻盈的脚步嘎吱嘎吱作响,带动生了绣的铁链叮叮当当直晃。
但是姑娘也许不知道,当她进入狂风大作的树林时,有个人就跟在她的身后。与白衣姑娘不同的是,跟踪者对夜间的树林之行早有准备,她穿着灰色的斗篷,戴着黑色的头巾,因此几乎不会被发现。
姑娘在码头上走了几步之后停住了脚步,开始向四面张望,似乎是睡了一觉刚刚醒过来,出乎意料地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薇罗尼卡,”一个低沉的声音若断若续地传过来,“薇罗尼卡,我在这里,我在等你,等得好苦,都快急死了……”
“噢,不!”姑娘喊道,声音里透着惊恐。
“你是属于我的。”那个声音继续说。
“你放过我,还我自由吧。”白衣姑娘央求道。这时,看守屋的门开了,一个男子站在门口。
“我在等你,”他说,“我都快被蚊虫叮死了。”
他向前迈出一步,几乎全身赤果,如果不算短裤、轻便鞋和遮住上半个脸的黑面罩的话。
“你是我的梦,”白衣姑娘说,“你是我的噩梦,我没有办法摆月兑你。”
“我是你甜蜜的美梦。”年轻人回应说。
他张开两臂,白衣姑娘就像被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一样,向男子走了两步。
他顺势把她揽到了自己的怀里。
“噢,不!”白衣姑娘又一次说。
年轻人紧紧拥抱着姑娘,热烈地吻着她的脸和脖子。姑娘由于激情难捺而发抖,但是同时又继续抗拒着。
穿灰斗篷的跟踪者站在离他们不远的林边。
青年男子赤果有力的双臂抚模着白衣姑娘长长的脖子,渐渐往下,抚模到高耸的胸部时,她低声地央求他放开手,但是自己却无力挣月兑。
“到我这里来吧。”青年男子努力把她引向看守屋的暗影中。
“噢,不!”白衣姑娘喊着。
狂风夹带着恐怖不祥的力量撞到姑娘的背上,推着她投向这个戴着面罩的男人的怀抱。男子立即用有力的双臂箍住她,带着她一起隐入看守屋的黑暗之中。
穿灰斗篷的女子没有马上跟着进入那所房子。她两手抱在胸前,苍白的高颧骨脸庞遮掩在灰色风帽陰影下面,因绝望而变得丑陋不堪。
房子里传出姑娘的声吟和不甚清晰的哀求声。但是,当灰斗篷女人听到了一声压抑的绝望呼喊“你别这么着急,求求你!”时,她忍无可忍了。
她看见不远处扔着一根竹篙。她抓起竹篙斜端着向看守屋冲去,捅向看守屋的门。
门板轰然拍倒在地。
“投降吧,你这个倒霉的犯!”
穿短裤的年轻人失去了镇静问到一边,薄薄的旧木板墙经受不住他强壮躯体的撞击,破成碎块纷纷坠落,整个看守屋也摇摇欲坠。
那女子扔下竹篙,扑向穿着白长衫躺在木地板上的姑娘。姑娘两臂平伸,不省人事。
水面上又刮来一阵风,眼看看守屋就要倒塌。
“薇罗尼卡!”灰斗篷女子呼唤着姑娘的名字,“快醒醒,你会受凉的!他没有侮辱你吧?”
可是,可怜的受害者纹丝不动。
一个更加强劲的风头袭来,看守屋又晃了一下。
一秒钟也不能再等了。
女子月兑下自己身上的斗篷,裹住薇罗尼卡,把她扛上肩膀冲出看守屋,向岸边跑去。
看守屋哗喇喇倒塌下来。女子猛地往旁边一跳,不慎把不幸的薇罗尼卡摔落到鹅卵石滩上,自己也随即跌倒在她身旁。
码头下面驶出了一条小机动船,赤膊年轻人正坐在船尾掌着舵把。
小船划出一条长长的弧线,朝外驶向开阔的水面。水面上浪涛澎湃,汹涌咆哮着涌向岸边。小船危险地倾斜了一下,姑娘已经不再担心强暴者会返回来了。她甚至想站起来,想看清小敞篷船究竟驶向何方。然而放眼望去,天上雨雾——,湖上波涛滚滚,水天一色,看不见一艘船。在这种时候只有疯子才会下决心驾船御风,劈波斩浪。
危险真的发生了:小船尚未转过弯来,一个浪头涌过船舷,船被打翻了——船速太快,带面具的年轻人高高弹到空中,随即又掉进水里,溅起高高的浪花,如同喷泉喷出的水柱。灰衣女子站在水边,瞪大眼睛想看清浪涛间的人头或者哪怕船底……然而在水面上只见波翻浪涌,不见其他物体……
“薇罗尼卡!”
薇罗尼卡扭过脸去——她回到清醒的现实中来。
“薇罗尼卡,”灰衣女子说,“为了救你,我浑身都凉透了,你太狠。动了。”
“他出什么事了?”薇罗尼卡小声问道,“他不会淹死吧?”
“睁开你的眼睛。”女子命令道。她说话很费劲,哆嗦得上牙直打下牙。风推云卷遮住了月亮,湖滩上一片黑暗。
“是您吗,阿尔托宁太太?”薇罗尼卡问道。
“是的,是我。你能站起来吗?”
“我不知道。”薇罗尼卡回答说。月亮又钻出云层,把清冷的光辉洒在她优雅好看的脸上,照着两行晶莹的泪。
“赶快站起来,薇罗尼卡!”阿尔托宁太太命令道,她习惯在俄语中夹带芬兰词汇。“我不想把你留在巴斯克拉(岸边)。我猜不透你真正的意图是什么。什么能促使一个正常的不满17岁的女孩子在半夜三更偷偷地溜到湖边,同一个陌生的青年约会呢?”
“但愿他不会淹死!”薇罗尼卡小声说。
“你说什么?”由于狂风呼啸,阿尔托宁太太听不清姑娘的话。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不明白,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眯上眼睛,抬起手探着。
“薇罗尼卡,你还是不要装模作样了。”阿尔托宁太太生气地说,“你想说,你跑到这里来不是心甘情愿的?”
“我说不清楚。说真的,我什么都记不清了,院长太太。”薇罗尼卡声吟着说,“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把我从被子里拉起来,接着……接着我的记忆就模糊一片。这里还有过什么人吗?是谁呀?”
“非常遗憾,薇罗尼卡,我不能相信你。你的话在我听起来就跟常见的女孩子的谎言一样。你十分清楚,你半夜里在湖边跟什么人约会。你快说谢谢吧,感谢我跟踪你,并保住了你少女的贞洁。”
“您说些什么呀!”少女喊道,“难道我的名声受到了什么威胁吗?难道他想利用我的月夜梦游症吗?”
“利用什么?”女院长问道。
“我想,”薇罗尼卡说,“照我的情形看,我的月夜梦游症发作了。我刚刚清醒过来。”
“我想相信你,”阿尔托宁太太回答说,“但是我全部的生活经验却不肯苟同。你知道你为什么而来。不过我应该告诉你,我所负责的教养院不赞赏未成年姑娘同男人交往。”
“这么说您不认识他?”薇罗尼卡问,声音里带着一线希望。
“我一定会找到他的。虽然你也有过错:自己跑来赴约会,就是引诱一个不坚强的男人。”
“这太离奇了,院长太太,”薇罗尼卡反驳说,“我不记得我有生以来曾经产生过这种奇怪的念头……半夜里顶风冒雨跑到湖边来。这样准会得肺炎的。”
“你说得不完全准确,”院长太太回答说,“要得肺炎的是我,可是要给你特别处分。”
“噢!”薇罗尼卡喊道,“这太不公平了。”
她想晕过去,但是阿尔托宁太太绝对禁止她留在岸边。薇罗尼卡不得不站起身,眼泪汪汪地沿着小道向坡上走去。
幸好,风从后面有力地推着她们,有时候还得跑上几步才能保持平衡。
在她们筋疲力尽的时候,终于走出了树林,一片开阔地展现在眼前,城堡就耸立在开阔地遥远的尽头。
库西岛静静地卧在拉多加湖的北部,长约3公里,宽不到1公里,岛上覆盖着稀疏的松树林。松树扎根在巨大的砾石上,顶风雪斗严寒,一棵棵长得枝干粗壮,虬枝盘曲,倔犟顽强,如同一群老海狼。岛的南端隆起一个慢坡山岗,除了灰色岩瘠之间的低洼地上长着青草和苔藓之外,别的地方都是光溜溜的,几乎寸草不生。
山岗的顶部有一片高大的城堡,用凿工粗糙的石块砌成,城堡的四角各耸着一座有雉堞的圆形塔楼,作为主塔的第五座塔楼逞宽敞的正方形,雄踞在城堡中央,其锥形铜顶由于气候恶劣长满了绿锈,从好几公里之外就能看见,好像一座灯塔。随着夜幕降临,在塔顶就会点燃一盏明亮的白灯,白灯缓慢旋转,把一束窄长的强光射到库西岛四周的湖面上。
城堡的两扇铁门,一到晚上就紧紧关闭。据说,从城堡到岸边有一条地下通道,连着一个水下小洞口。不过很可能,地下通道只是城堡里某些生性浪漫的居民的杜撰而已。
似乎,这座城堡永远耸立在这里,它们仿佛是从灰色的山岩中长出来似的,披满了苔藓,城堡与苔藓一道白头偕老。
然而,当朝雾从冰冷的拉多加湖面上隐退时,宛如奇异的山岩一般沉默无言的城堡,在高亢嘹亮振奋人心的小号乐曲声中苏醒过来。一座塔楼上慢慢升起一面蓝底白道的世界保护儿童联盟会旗。过不多久,城堡四周就会爆发出欢快响亮的人声。
城堡的大门缓缓敞开,从里面跑出一群衣着单薄的姑娘、小伙子。他们不在乎天气和气温,在山岩上追逐嬉戏,跑下山岩,跳进水中,在岸边游泳,还到水下从湖底捞起心爱的小石子,或者批下水草叶片准备上植物课。
事实上,城堡不老,它是由彼得堡的一个怪人在20世纪初建造的,他因制作美味火腿致富发财,把原姓加尔金改为冯-格拉里,以为自己是阿尔杜尔国王的一名骑士。原先岛上的居民是两户芬兰渔民,他们给小岛起了个芬兰名字——库西,意思是一种针叶林。他买下了这个小岛,并在岛上修建了格拉里城堡。接着爆发了1917年革命,于是冯-格拉里破了产。为了躲避布尔什维克,他逃到了自己神圣的岛上,但当由水兵麦德尼克指挥的拉多加湖分舰队的快艇靠近小岛时,他从塔楼上跳下,摔死在岩石上。
其后的100年中,城堡不止一次更换过主人、居民和用途。它经历了戏剧性的、悲惨的、令人讨厌的历史。然而最终被完全弃之不顾,许多年中它一直默默地空着,如同一堆岩石。只是到了21世纪下半叶,它才重新复苏,因为在银河系中心有个人决定利用城堡办教养院。
这是一所奇怪的教养院,地球上仅此一所,实际上它是一所少年教养院。它不归社会保护部门管理,也不归保健或者教育部门管理,而是隶属银河系警察局,即教养院及其成员的命运都由银河系警察局负责。
那里住的是少年犯吗?不,您错了!教养院只收留那些身世神秘的儿童、少年、姑娘和小伙子。因为在680亿银河联邦居民中各类秘密不下千万种,那么身世不明的孩子足以组成一所专门的教养院,并且要设在偶然的过路人不能靠近的地方。这所教养院在正式文件中和日常谈话中被称做儿童岛。
这些没有父母和亲人的孩子都是些什么人呢?他们的身世有些什么秘密呢?
紧靠城堡东墙,在普基奇亚和克里瓦亚塔楼之间有一幢楼房,其中的3号卧室内,有3张床。三位姑娘大约都是十六七岁,都在儿童岛的学校上十年级,她们对自己的父母全都是一无所知,甚至银河中心的中心计算机也没有把握说出她们来自何方。
……这位名字叫柯的姑娘,是被一群地质学家在和平的绿脚人居住的兹罗菲拉行星上发现的。一天早晨,地质学家卡尔蒂埃-杰-库图里埃走出自己的简易房,看见台阶上有一个粉红色的小被子包裹,里面包着一个婴儿。打开一看,是个女孩子。看样子婴儿出生才7个来月,被喂得饱饱的,一声不响,恬静安详,小手指头轻轻地动着。这小姑娘的外表跟现代人相同,浅头发,蓝眼睛,右脚上长着6个脚趾头。在小被子、小床单和包裹小姑娘的祖褓上都绣着两个字母K和O。因此后来就管这个小姑娘叫“柯”。
星球上的原住居民既不认识被子,也不认识字母,所有向他们查清柯从何而来的努力都没有结果。从遗传学的角度进行仔细分析,有一点是清楚的,很可能地球就是她的故乡,被子和襁褓都是在地球上做好的。但是,在地质学家之前,还从来没有一艘地球飞船登上过兹罗菲拉星球。
与柯同住的第二位女友的命运,也一样神秘莫测。两岁时,她在一艘已经废弃的宇宙飞船中被找到,那艘飞船很可能来自冥王星。但是这艘飞船没有在这个不太引人注意的星球航天站上注册,也不为其他的航天站所知晓。小孩胸前的金项链上挂着一个圆形颈饰,里面嵌着一枚印着绿岬岛图案的旧邮票。
大家商定给这个小姑娘起名叫薇罗尼卡,因为在太空中意外发现废弃飞船的巡逻船船长的母亲叫这个名字。
住在这个寝室中的第三个小姑娘名叫萨洛梅娅。银河系警察局的领导人对她们的身世都有些怀疑,然而没有办法查清楚什么。这个小姑娘是在贝鲁特时间研究所的地下室里被发现的。根据3岁小姑娘身上的纺织物碎片判断,她来自古腓尼基城市比布拉,但是也并非十拿九稳。怀疑小姑娘是在古腓尼基发生某种周期性的社会变乱时被塞进时间汽车的。但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在没有时间研究所工作人员帮助的情况下发生,尚不明了。没有一名工作人员肯承认参与过此事,而且也没有人可以怀疑。给姑娘起“萨洛梅娅”的名字是为了纪念弗洛贝尔小说中的女主人公。
儿童岛居民的故事不胜枚举,但是您打听不到任何新情况——现有的例子足以让人了解,教养院院址为什么要选在格外偏僻远离人类交通要道的地方。格拉里的城堡对这一要求是再合适不过了。
经过周密考虑,这所不同寻常的教养院的创办者决定,要尽可能精心地把这些不幸的孤儿们与世隔绝起来,因为他们理解,这些孩子们的身上所蕴藏的危险对于地球和整个人类有多么严重。
银河系警察局承担了对教养院进行系统辅导的责任,因为教养院的每一个孩子身上都有一个谜,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身之谜的内涵,随时可能转而威胁人类。
曾经有过这样的先例……
最初,在轮敦附近的布罗姆利镇建立了一所规模虽小但是条件舒适的银河保育院,年幼的孤儿们同周围街区的同龄人自由交往,同他们一起玩排球,在镇上的公园里长满青苔的榆树下散步。
过了一些时候,郊区的牧场突然爆发了家畜瘟疫,牛和羊实际上都是因为血被吸光而死去的。为了查清这是一种什么病,兽医们伤透了脑筋,但是找不到答案。正在这个节骨眼上,在野外一处还是15世纪建成的栅栏边,发现了贝利兹中尉的尸体,他是宇宙远征军的一名老兵,一名勇敢的战士,也是一位慈祥的曾祖父。身穿丝绒睡袍,仰面朝天躺着。这位老兵浅色的眼睛睁得老大,凝望着星空。他的身体中满血不剩。
这一次,布罗姆利警察局的侦查员乌-埃-赫尔姆斯运气不错,在老兵尸体旁边的排水沟湿地上,他发现了一个小孩子的脚印。按照这个脚印,做了一双样鞋,连续几天,赫尔姆斯带着样鞋,试遍了郊区所有的孩子,甚至连在布罗姆利郊区过夜的巡回马戏团中的侏儒都成了怀疑对象。当地居民人心惶惶,母亲们害怕让孩子去上学,成年男人夜间出门溜达都带上炸药和狗。在直觉尚未把侦查员带到静静的保育院之前,搜索一直没有结果。原来,小巧玲珑的样鞋正好跟一个叫米斯的小姑娘的脚一般大小,这个3岁的小胖子来历蹊跷,她是在“猎户”号军用航天扫雷船上的一只装着胡萝卜的口袋里被发现的,尤为令人吃惊的是,扫雷船的乘员全部都是讨厌胡萝卜的男性。在保育院里,米斯表现得非常文静、质朴,面带笑容,渐渐学会了说英语,惟有她的夜间睡眠引起了治疗医生的担心:有时候,小姑娘可以整夜坐在床上,纤细的小手抱着膝盖有节奏地摇晃。小姑娘的眼睛里面闪着让人惊恐不安的橙黄色的光,每当保育员或者医生一走近她,那光随即熄灭。同房间的孩子们都害怕她,拒绝同她住在一起。
一旦查明样鞋只适合米斯的小脚,赫尔姆斯反而不知所措了。这样小小的一个人儿,怎么可能犯下如此令人发指的罪行呢?事情尚在调查之中,小东西被送进了精神病医院的一个单间病房。而保护儿童协会却向法院起诉侦查员虐待孤儿。
第三天,小孤儿从病房里消失了。然而人们又发现,精神病院的门里躺在门卫室的桌子底下,脖子上有一处被咬破的伤口,全身的血已被吸光。
直到这时,事倩才被重视起来。银河系警察局的米洛达尔局长和几位身体与精神分离鉴定专家接替了侦查员乌-埃-赫尔姆斯。小家伙米斯在布良斯克的森林里被找到了,待对她进行仔细诊查后发现,在她的体内潜藏着一名克拉拉日达列帝国的危险间谍,那家伙是一个残忍的吸血鬼,每当夜间醒来,就靠吸鲜血来滋养自己。
发生在米斯姑娘身上的事件,在这所特殊的保育院的历史上并不是绝无仅有的。
把爱护与关怀不明身世孤儿中心由一个人道机构变成一个高度保密的机构并不简单。正如米洛达尔所说的,有时候他真想撒手不再过问这件事情,或者干脆关闭宇宙孤儿教养院,按照各人的意愿遣散他们,让这些小家伙什么时候想炸谁就炸谁去。要知道这也不是空口说白话:曾经发现这群孩子中有一名少年,感染了一种极罕见的放火癖病毒,开始把他藏进一所特殊的石棉医院,可他居然有办法烧毁了半个辛辛那提市,因为这种病毒允许它的携带者把手指温度升高到摄氏700度而不伤害自己。而您想想,如果让他像溶化的铅一样炽热的手指头碰一碰,您的房子会怎么样?最终,经过长时间基本上是秘密的争论,在报纸上发表了一批大多没有回音的义愤填膺的文章之后,决定把教养院迁移到库西岛上去。小岛远离旅游路线和居民点,使得教养院的保卫变得简单易行,如果有什么人想要绑架或者杀害哪个孩子,那么城堡便于自卫。
因此毫不奇怪,银河系警察局局长米洛达尔的私人直升机早饭后立即就在城堡塔楼上空转了一圈儿。把儿童岛视为自己的监护领地的局长,刚刚一接到码头上夜间出事的情报,就抛开一切事务,火速赶往码头。
米洛达尔喜欢孩子,他有高度的责任感,他认为儿童岛是自己心血的结晶,他有责任保护它免遭所有银河系凶手的侵犯,同时也有责任捍卫银河系自身的安全。
米洛达尔的直升机降落在城堡大门前面的空地上,大门立即向客人敞开。门内站着教育学博士罗莎-阿尔托宁,她是位胖身材、高颧骨、和和气气的太太,戴着一副金色的单柄眼镜。
“哦,局长!”芬兰女人一边喊着,一边往外跑,“幸会!”
“是啊。”局长疲惫地回答,由于跟踪做猛犸象牙生意的星际匪帮,他已经连续三夜没有睡觉了。只有儿童岛上的神秘事件才能把他从难得一遇而又久久渴盼的酣然好梦中拉起来。
阿尔托宁院长抹掉流淌的眼泪。
“薇罗尼卡……非常沃因巴霍因,你懂吗?”
“她感觉不舒服吗?好吧,我反正应该同她谈谈。”
米洛达尔几乎不懂芬兰话,阿尔托宁院长一到紧要关头就只会讲芬兰语。
米洛达尔快步走进城堡,院长跟在后面,大声地用芬兰语混杂着其他的语言不停地唠叨着。
局长坚定自信地穿过城堡的前院,走进连着东墙的教学楼。顺着狭窄的用磨光的花岗岩铺砌的楼梯,米洛达尔跑上二楼,经过狭窄的走廊,走近院长办公室,他仿佛碰到了障碍似的在办公室旁边停下脚步,像斗牛士一样挺直身躯,把高傲的女士让到前面。
各个教室面向走廊的门都稍稍打开了一点,众多好奇的小脸挤在门边。米洛达尔向孤儿们敬了一个军礼,所有的门立即关上了。
院长已经坐到了自己的桌前,桌面上只有一只熊形的青铜镇纸压着一叠纸和照片。她请米洛达尔坐到一张舒适的圈椅上,接着按照尊贵的客人的请求,向他讲述了这桩怪事的经过。
一段时间以前,院长注意到女生薇罗尼卡的行为怪异,有点神经质,睡眠不好,在课堂上变得精力不集中,甚至开始对老师和自己的女友们说粗话。从临床上看,有坠人情网的可能,恋爱可能不大顺利。应当查一查薇罗尼卡爱上的人是谁。院长以各种借口把3位姑娘挨个叫到自己的办公室。第一个是柯,因为她比其他人更亲近薇罗尼卡。令院长吃惊的是柯没有否认薇罗尼卡坠入情网。
“你想想吧,”院长说,“这可能是一种危险的症候。万一那个年轻人没有意思不答应呢?万一他已经成家了呢?”说完这些挑战性的话,院长不再往下说了,等待柯开口反驳。但是柯非常平静地回答说,薇罗尼卡不怕任何类似的威胁,只有她自己才能接近她所爱慕的人,她不同任何人分享。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院长问,并不指望得到明确的回答。但是柯平静地回答说,他叫约翰-格利勃科夫。在岛上,甚至在那些偶尔上岛办事的人当中,院长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个人,她认为柯的回答是耍滑头。院长又叫来了萨洛梅娅。
“萨洛梅娅,”院长对姑娘说,“请你告诉我,薇罗尼卡是不是爱上什么人了?”
“是啊!”萨洛梅娅回答道,“这件事情好得很啊!”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院长问。
“他叫约翰-格利勃科夫。”萨洛梅娅垂下眼帘回答说,因为她年龄小,还从未恋爱过。
“他住在哪里?”院长接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