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南,南部科学园区,“擎宇电子”营运总部大楼。
“报告总经理,关于我们最新研发的液晶电视屏幕,行销部决定自己来做广告,毕竟我们最了解这项产品,也最有动力去推销它,由企业本身制作广告是一种趋势,近年来已经有许多成功的范例。”行销部经理郭志龙拿出企划书,眼神闪亮、滔滔不绝地说明。
坐在办公桌后的周世轩面无表情,静静听着属下的报告,一颗心悄悄飞向远方,没有人看得出来。
“擎宇集团”建立已经有四十多年,旗下有石化、科技、贸易、工程等产业,他祖父是“擎宇集团”的创办人,他父亲目前担任董事长,他自己则是总经理,由他全权负责的“擎宇电子”可说是集团中的金鸡母,频频缔造傲人的营业额。
身为集团未来的继承人,周世轩从一出生就让人称羡,成长和工作过程更是一帆风顺,只除了一个小小缺憾他曾离过婚。他有能力管理庞大的企业,却留不住自己的妻子,为此,他常常陷入回忆之中难以自拔,如果走不出来的话,恐怕余生就要孤独以终了。
“我们会尽快组成制作团队,包括媒体、公关、合作商家等,都会有一套完善的流程,相信能做出最引人注意的广告作品,希望总经理能赞成这项计划。”郭志龙说完一长串的话,恭敬等候总经理裁示,相信上司会有明智的决定,不过……总经理怎么看起来有点出神?
室内安静了几分钟,明明有空调系统,郭志龙的额前却开始冒汗,回想自己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原本总经理是个豪爽健谈的人,近年来却变得沉默许多,也很难看到他的笑容,该不会是还想着那个人吧?那个人在公司里是个禁语,谁也不敢提起总经理的伤心事。
终于,周世轩打开怞屉,拿出一份简介,语气平淡地说:“找这家广告公司,交给他们制作。”
是哪家了不起的广告公司,能让总经理如此大力推荐?郭志龙心里不太服气,接过一看,原来是“伊人广告”,在业界算是中等规模,他却有深刻印象,因为总经理的前妻就任职于此!
说到三年多前那场婚礼,可说是轰动一时、风光至极,郭志龙还被任命为婚礼策划人,幸好没出什么差错,宾主尽欢,但谁也没想到,这段婚姻只维持三个多月就宣告结束,彷佛一场梦,说醒就醒。
“总经理,您应该知道这家公司……”郭志龙忐忑不安地问,难道总经理不知道那个人就在里面工作?
“我知道。”周世轩点个头,解决了属下的困惑。
“既然如此,您还是要指定由他们制作?”到时候八卦媒体一定会闻风而至,不知道董事长他们会有怎样的反应?周家不只是豪门世家,更是社会名流,讲究各种排场和规矩。
“有什么疑问吗?”周世轩懒懒地抬起眉,不怒而威。
“没、没有。”郭志龙连连摇头,就算他有天大的疑问,也不敢提出异议。
“就这么决定了,你去忙吧。”
“是!”郭志龙也只能硬着头皮照办了,世代交替的日子已近,当然以总经理的话为准,就算董事长会怪罪下来也没办法。
等办公室门被关上后,周世轩长长地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窗前,每当他需要思考的时候,落地窗前就是他平静的角落。不用别人说他也明白,这是个疯狂的决策,势必会引起一场风波,但他不在乎家族或外界眼光,他只是在沉思,前妻是否会接下这份挑战?
她当然是勇敢的,也是坚强的,她一直没有变过,或许那正是他爱她最深的地方,她始终坚持自我的姿态,是他的无知以及无能,才造成两败俱伤的结果。
昨夜他又梦到从前了,说是从前其实也没有多久以前,不过是一千多个日子,他却从一个热恋的男子、已婚的男人,变成一个心事重重的单身汉。拿出手机,他看着那一张张照片,时而让他微笑,时而让他叹息,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人,能让他如此心情起伏。
亲爱的,你好吗?快乐吗?是否偶尔也会想起我、想起从前?
天色一片灰蒙,窗外飘起小雨,从顶楼眺望下去,他看不到任何风景,只有伊人的倩影徘徊不去。
台北,信义区,“伊人广告公司”。
坐在计算机桌前,柯竹安正在用绘图笔修稿,为了达到客户的需求,她设计了三种Logo图案,希望其中一款能得到青睐,她在创意部内担任美术指导,专业技能和态度都得具备,作品更是不能让人失望。
当她专心工作时,通常是电话不接、客户也不见,全由助理代劳。
助理蒂娜走过来,替她收走已喝完的咖啡,并提醒了一句。“竹安,艾迪找你去他的办公室喔!”
“噢!谢谢。”柯竹安先做好存档,既然是老板有请,只得暂停一下。
广告公司里大家都互称英文名字,即使对老板艾迪也不例外,幸好她有个方便的名字,Joan差不多就等于竹安。
不知道老板找她有什么事?她在公司只能算中阶主管,很少有机会直接跟老板面谈。
说到艾迪也是广告界的一则传奇,现年三十八岁,看起来只有三十岁,他是一名混血儿,有西班牙和台湾血统,拥有一头黑色鬈发,眼珠则闪着绿色光芒,嘴角常因微笑而扬起。尽管他总是笑脸迎人,并不代表他没有原则或魄力,他一手创建了“伊人广告”,业务范围遍及国内外,更有多次得奖纪录,彷佛天生就该吃这行饭。
一走进办公室,柯竹安看到满室的玩偶、公仔和模型,这就是艾迪的风格,工作不忘娱乐,创意因而激发,难怪他的点子总是比别人多。
“哈啰!竹安。”艾迪的腔调带着一种异国风情,随时都像刚刚旅行回来。
“有重要的事吗?我等一下就得交图稿了,不能待太久。”柯竹安明白她不用跟老板客气,工作为重,老板不会没事硬找她哈啦。
“OK,我就直接说了,有人指定要你接case,是﹃擎宇电子﹄的液晶电视。”艾迪耸耸肩,拿着蝙蝠侠的面具把玩,苦笑着问:“你可以接吗?我不勉强,由你决定。”
面对如此超级大客户,任何一家广告公司都会磕头谢恩,但艾迪决定先询问当事人的意愿,毕竟男女之间是最难厘清的界线,这是个离婚比结婚容易的年代,他自己也是过来人,明白其中的煎熬。
二十三岁那年,他一时失神就结了婚,等清醒过来已经三十岁了,为了自由呼吸便提出离婚,女儿交给前妻照顾,他能做的只有付些账单,还有每个月陪女儿吃一顿饭。这段婚姻是他生命中最大的挫败,每次见到前妻总让他心惊胆跳。
擎宇电子?这四个字在柯竹安心中引发一连串反应,先是惊愕、继而惊慌,甚至惊恐!可恶,都过了这么久的时间,她居然还会为之撼动,一点长进都没有,太可恶了!
无论怎样,她不允许自己失态,迅速响应艾迪。“当然要接,为什么不接?”
她不懂“擎宇电子”为什么指定她接案,她不敢多想也不愿多想,总之工作就是工作,她早已下定决心,不能让前段婚姻影响她的人生,自从离开周家后,她受到许多注目和议论,但她不也都熬过来了吗?别人要怎么看或怎么想,根本就不关她的事,日子是她自己在过。
艾迪吹了声口哨,表示由衷佩服,换作是他绝对无法跟前妻合作,幸好他的前妻没开公司,不需要做什么广告,她是一位很严格的明星高中老师,但愿他们的女儿不会考上那所高中。
“既然你没有意见,就交给你负责喽!先派AE过去,探看看对方的需求和预算。”AEAccountexecutive,字面上的意思就是预算执行者,必须控制广告客户的预算,发挥最大的宣传效益,工作范围包括市场调查、意见整合、促销推广、媒体公关等,是一个多功能也多压力的中间人。广告人只要能熬过当AE的日子,就可以说是成功了一半,前程也有了希望。
“我会派最强的两位AE出马,等真正执行时,我也会亲自出席。”她在脑中飞快地思索着,依照层级和案件的重要性,她应该是跟对方的行销部往来,再怎么样也轮不到那位周总经理。
“好极了!”艾迪戴上蝙蝠侠的面具,对她比出胜利手势。“我相信你办得到,这个案子一定会有好成绩,到时你就能升职了。”
老板的话让她心头猛跳起来,一开始她也是从最基层的AE做起,一年前升上美术指导AD(ArtDirector),如果她能升职成为创意总监CD(CreativeDirector),整个创意部就由她领导了,这位子已经空悬了两个多月,人人都渴望得到,当然也包括她。
“多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请拭目以待。”说完后,她迅速走出办公室,回到自己的桌前继续工作,不让任何人看出她的情绪,无论这桩生意跟她的前夫是否有关,她都会尽心尽力去完成,危机也是转机,极可能成为她事业上的转折点,她不能因为私人因素而搞砸。
至于周世轩……人称豪门贵公子的他,应该早忘了她这个平凡的前妻吧?一想到他,她胸口就一阵窒闷,她不愿思考自己对他的情感,反正压抑下去就对了,早该埋葬的又何必深究?
这时助理蒂娜又走过来,贴心地问道:“要不要再来杯咖啡?”
“谢谢。”柯竹安深吸口气,提醒自己要镇定,在职场上流露心事是一种失职。
“你还没吃午餐,我帮你买个三明治吧。”看看时间已经下午一点多了,丰满的蒂娜一点都不羡慕苗条的竹安,对这位美术指导来说,饿肚子根本是家常便饭。
“嗯,麻烦要两个,晚餐我也会在公司吃。”柯竹安拿出一张大钞给助理。
“你真是太猛了~~”蒂娜不只一次想替上司介绍对象,或是参加联谊活动,但柯竹安总是微笑婉拒,真不懂她为什么如此封闭自己?才二十八岁的年纪,外貌秀丽,气质优雅,只不过离了一次婚,算得了什么?人生还长得很呢!
蒂娜在心底摇摇头,拿起大包包走出门,除了购物还要寄邮件、跑银行,在广告公司里人人都不得闲,即使小助理也是很忙的。
晚上十点,柯竹安终于结束一天的工作,同时也做好初步计划,两名AE明天就会直奔台南,前往“擎宇电子”总部,实际了解对方的要求。
当她搭捷运回到家,洗过澡躺在床上,此时已是午夜时分,世界之大,她所需要的不过是一个窝,一个能彻底放松的地方。
离婚后,她尽量以工作填满生活,不参加聚会、不认识新朋友、不让任何人接近她,就怕被问起离婚的原因,麻雀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怎么会舍得放弃贵妇的生活?没有人明白,那栋豪宅是一座牢笼,那身分是一道锁链,甚至那份爱都是一种煎熬。
寂静长夜,窗外落起了小雨,滴滴答答的声音让人难以成眠,她的思绪不由得飘远,或许飘得太远了,居然回到了从前……
时光倒转,回到三年多前。
台北市某家五星级饭店,某间精致套房里,一场告别单身的Party正在举行,出席者都是年轻女性,不是同学就是好友,大伙儿兴致高昂,光喝香槟也会醉。今晚她们打算玩个通宵,明天周六不用上班,喝到烂醉也没关系,床上、地上、沙发、浴缸都能睡,反正都是女生,没有男人才更疯狂。
明天即将结婚的杨倩雯,不断被敬酒和逼酒,笑得肚子都疼了,她是这群姊妹淘中第一个结婚的,二十五岁明明不算早,但现代人大多晚婚,她不小心就成了第一名。
“给我喝!”十几个人同时吆喝,杨倩雯不敢不从,边喝边求饶。
柯竹安站在一旁微笑观战,她不是那种会主动喧闹的人,她的酒量太浅,也没本事这么做,到底告别单身派对要做什么?根本就是借机玩耍,可能每个人都需要放松吧,毕竟也从学生变成社会人了。
看着昔日的同学们,她有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大家是那样快乐无忧,为什么只有她心情沉重?毕业后她工作了一年,很幸运地因为参加比赛得到奖学金,前往日本念了两年硕士,学的是美术设计,上个月才回到台湾,正准备找个能发挥所学的工作。
活着对她而言从来都不是容易的,自从十五岁那年父母离婚,一种孤立无依的感觉就深植她心中。
欢闹场景中,她仍被逮到,拉到小圈圈的中心,被十几双玉手指着说:“竹安喝最少,罚她干杯!”
“是、是!”她哪敢抗命?连明天就要结婚的女主角都醉倒了,她更是没有豁免权。
只怪她酒量不够,才两、三杯下喉,整张脸就泛红如苹果,惹得众人呵呵笑,听说日本人都很能喝的,怎么竹安去了两年,一点窍门都没学到?
“嘟嘟~~”幸好这时手机响了,柯竹安乘机走到角落接电话,一看显示原来是房东太太。
十五岁开始,她的住址就是学校宿舍,大学毕业后当然得自己租屋,她毕竟是个没有家的人,爸妈都各自有第二段婚姻,能给她的只是汇来生活费,三年前这份联系也断了,只剩下年节的简讯招呼。
“柯小姐啊,你那里怎么这么吵?”房东太太原本有点重听,这会儿却听得很清楚。
“不好意思,请等一下。”她朝同学们呼唤。“拜托你们小声点好不好?”
大伙儿正在兴头上,劝阻当然无效,柯竹安只得走出房间,但背后声浪还是不小,她要走远些才能好好说话。房东太太打来是为了换热水器的事情,约定明天下午两点找工人安装,很简单的一件小事,但老人家似乎总喜欢重复话题,讲了好几分钟才觉得妥当。
“我知道了,明天下午我会在家,麻烦您了。”
“早点睡,别玩得太晚。”房东太太忍不住叮咛,看看时钟都九点多了,现在的年轻人花样真多。
“好的,我会早点睡。”柯竹安确实有点想睡了,房东太太含糊的声音,还有那几杯香槟的作用,都让她想躺下来休息。
挂上电话,她想走回房间,却忽然呆住在原地,惊觉自己居然迷路了!放眼望去,铺着红色地毯的长廊上,每扇咖啡色的房门都一模一样,让她完全失去方向感,刚才是从几号房走出来的,怎么一点记忆都没有?才二十五岁而已,难道她开始老人失智了?
对了,她可以打电话给准新娘杨倩雯,虽然会有点丢脸,但也没其它办法了,谁知道打了三通都没人接,大家一定玩疯了,音乐又那么大声,谁会听到小小的电话声?
不得已的情况下,她只好硬着头皮,伸手去推每一扇房门,刚才她走出房间时,记得并没有锁门,只是轻轻带上而已。然而她找了十几分钟,每扇门却都是锁上的,这下惨了,她除了越来越迷糊,更是头晕眼花,对一个不擅长喝酒的人来说,香槟也像是烈酒,发作起来后劲十足。
老天保佑,就在此时,终于有一扇门可以推开了!芝麻开门,神奇宝贝!她需要立刻躺到床上,她觉得头好重、脚好轻、全身好虚软……
“咦,怎么大家都不见了?”她环顾室内,明明是一样的摆设,却看不到半个人影,连那些酒瓶都不见了,只有一台餐车上有食物,现在是在玩捉迷藏的游戏吗?她又不是今晚的女主角,拜托饶了她吧。
不管了,她一定得先睡一会儿,有什么事等醒来再说,于是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让自己走到床边倒下,任由醉意和睡意袭来,她再也无法挣扎。
“搞什么东西?”周世轩一走出浴室,就看到床上躺着一个女人,这是哪门子的恶作剧?
大约半小时前,他打电话叫了roomservice,亲眼看服务生用推车送来晚餐,接着他就进了浴室洗澡,照理说服务生应该会关好门,他也没有特别留意,难道是门没关好,才让陌生人闯进来?这家饭店的服务也太周到了吧?
他一边擦头发一边走近床边,盯着那熟睡的女人,大约二十岁出头,穿着紫色连身小洋装,闻起来除了香水味还有酒味,希望她没嗑药才好,他可不想惹上麻烦。
每次来台北的业务办公室开会,他总是选择这家饭店,因为顶楼有会员俱乐部,比较有隐私,身为“擎宇集团”的第三代继承人,他的一举一动都容易引起蚤动,家族长辈们尤其注重颜面,对他规范甚多,要不是他高中就出国念书,恐怕青春年华都得虚度。
原本他习惯住名人套房,这次因为客满,只好选择次等的精致套房,没想到就刚好碰到“闯空门”的,现在该怎么办?又要叫roomservice?找人来把她搬走?
铃铃~~
这时手机铃声传来,他接起来一听是父亲打来的,交代一些公务上的事情。
原本周世轩只是董事长特助,三个月前接任了总经理的位子,才二十八岁的年纪,当然引来外界的注目,还被媒体封为豪门贵公子,公司上下都拿了放大镜对他观察,全家人也相当关注他的表现,尤其是身为董事长的父亲,几乎天天对他传授心法和秘籍,唯恐他被人说是扶不起的阿斗。
谈完公事,周信宇不忘对儿子交代。“你现在的地位不一样了,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要三思,千万别冲动行事,你爷爷女乃女乃可受不了第二次打击。”
周信宇跟妻子生了一男一女,女儿已经管不住了,竟然跟一个俄国人私奔,还跑去南美开农场!儿子绝对要守住阵脚,一定得找位名门淑女,好好地传承周家的血脉。
“知道了。”对于这套说词,周世轩早就听到滚瓜烂熟,他们家除了钱多就是规矩多,而今妹妹远走高飞,只剩下他撑住场面,说什么都不能出差错。
等父子俩讲完了电话,他看床上的女人依然熟睡,怎么吵也吵不醒,难道是吃了安眠药不成?
他坐到沙发上,开始享用有点晚的晚餐,顺便观察这位不速之客。仔细一瞧,她长得挺好看的,皮肤白皙、长发黑亮、身材苗条,还有一种优雅的气质,会不会是哪一家的大小姐?
说到大小姐,他就想到家人替他安排的几次相亲,那些名门闺秀实在太无聊了,进退应对都像同一个老师教出来的,连化妆打扮也是同一个调调,让他提不起丝毫的兴趣,幸好他在美国交过两任女友,而且都是自由恋爱,要不然怎么能甘心回来?
日子过得真快,他回台湾工作快五年了,不是没想过要定下来,其实可挑选的对象也不少,但自己喜欢的女人哪有那么容易找到,难道会从天而降
吃过晚餐,放下刀叉,他朝床上的女子呼喊。“喂!你也睡得太自然了吧?那是我的床,快起来!”
女子仍然没有反应,只有身体微微地起伏,证明她还在呼吸、还活着。看她睡得那样香甜,他忽然觉得挺有趣的,就当作一场游戏一场梦也好,最近工作压力不是普通的大,她的出现或许会是件乐事。
他月兑去浴袍,拿了文件就坐到床上研究,如此寂寥长夜,能有个赏心悦目的女人相伴,其实是一种幸运,她在睡梦中也无妨,他会好好享受这份安详的美。
黑夜已逝,明亮的阳光洒进室内,柯竹安在头痛中醒来,眨了眨酸涩的眼睛,逐渐看清眼前的景象,奇怪,怎么会这么整齐干净?昨晚不是玩闹得很厉害吗?人都跑去哪里了?难道已经回家了?
“早安。”
来自背后的声音让她全身紧绷,那竟然是男人的声音!明明就是纯女性的Party,怎么会有男人?是服务生吗?还是朋友的恶作剧?
僵硬的她缓缓转过头,看到右后方躺着一个男人,上身赤果,头发微乱,唇边含笑,彷佛对此一点都不讶异,两个陌生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就像在餐厅共桌吃饭那么平常。
她的脑袋瞬间当机,呆了半晌才结巴地开口。“你、你是谁?”
“我才要问你是谁?”周世轩心情极好,这女人有一双柔和的大眼,声音软软细细的,他喜欢。
“这……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们开Party的房间呢?”她缓缓坐起身,东张西望的却找不到同学们,低头一看,幸好她身上的衣着仍然完整,应该没发生什么酒后乱性的情节吧?
“你应该是走错房间了,就在这里睡了一晚,我叫你也叫不醒。”她的疑问让他迅速做出结论。
“真的?这是你的房间?”天啊!她好丢脸、好迷糊,居然占据人家的床,还一觉到天亮!
“我有房门磁卡,还有消费账单,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饭店柜台查询。”他从床边茶几拿起磁卡,证明自己的“合法性”。
残酷的事实就摆在眼前,柯竹安简直想钻进被单里,她怎么会做出这种蠢事?以往师长们对她的评语都是成熟稳重、认真细心,现在却是一整个白痴到极点!
“对不起!我马上离开。”她迅速爬下床、穿上鞋,忽然又停下动作,转回视线问。“请问……我的鞋子是你帮我月兑的吗?”
“就只有鞋子,请放心。”佳人在旁,他想月兑的当然不只鞋子,但毕竟萍水相逢,还是等熟一点再说。
“不好意思,都是我太胡涂了,喝了几杯香槟就失去方向感。”她向他鞠躬致歉,同时也在心中感谢,幸好没碰到,这位先生显然是位绅士。
“没关系,你并没有打扰到我。”相反的,他把她当成天上掉下来的礼物,越看越可爱。
他也下了床,只穿着黑色睡裤,露出结实的上半身,现在她才把他看得仔细些,发现他有一张性格的脸庞,以及一副高大的身材,笑起来的样子酷酷的,可惜是在这种情况下认识,她只想赶快溜之大吉!
“对不起,我先走了。”
她即将打开房门,他却上前制止,挑起眉头说:“等一下,你睡了我的床,应该付点房资吧?”
“呃……要多少钱?”这种套房住一晚就是万元起跳,她付得起吗?说不定比她一个月的房租还贵!若不是好友的热情邀约,她不可能来这种高级饭店,青年旅馆或民宿才是她的选择。
“很简单,这样就行了。”他俯身上前,轻轻吻了她的唇一下,迅速得像没发生过,但又真的发生了,她来不及反应,他已退开去,留下淡淡的温度和气息。
“你、我还以为你是正人君子!”她伸手抚模自己的嘴,不敢相信他会这么做。
“我可没这么说过。”他忍了一整晚已经仁至义尽,才轻轻一吻算是很克制了,正如同他所想象的,她的红唇柔女敕而芬芳,或许昨晚他不该那么守礼。
柯竹安听了心头一酸,是她自己迷糊在先,被人吃豆腐也无话可说,她只好咬住下唇、忍住委屈,他一定以为她是自动送上门的女人,她又何必多做解释,反正……反正他们不会再见面的。
“你叫什么名字?我送你回家。”瞧她深受打击又故作坚强的模样,他忽然后悔了,他不该孟浪行事,他们的缘分应该继续下去,而不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她摇摇头,打开门飞快离去,周世轩站在原地目送,倒也不急着追上,因为他握有她的“把柄”,他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匆匆跑到走廊上,柯竹安仍想不起好友的房号,正在心慌意乱时,刚好有扇门打开,及时解救了她。
只见杨倩雯睁大眼问:“竹安,你跑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先回家了。”昨晚大家玩得太疯,半夜两点多才睡,十几个好姊妹也没清点人数,直到早上她才发觉柯竹安不见了。
“我……我只是出去打个电话,我该走了。”柯竹安说不出自己的遭遇,那真是蠢到了极点。
“来,你的皮包别忘了。”杨倩雯送走一班好友之后,发现还有这个皮包。
“嗯,谢谢。”
“晚上也别忘了来参加我的婚礼。”杨倩雯提醒好友,重头戏不是告别单身Party,而是正式的婚宴啊!
“那当然。”
就这样,柯竹安离开了饭店,外头阳光有如金网,网住了每个过路行人,她头痛得要命,没办法等公车或搭捷运,叫了台出租车直奔回家,在身心状况都如此糟糕的时候,小小奢侈一下是必要的。
原本以为一场灾难就此结束,谁知道这只是故事的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