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乌云蔽日,机身外有着一层薄雾,一如柳月蝶此刻的心情。她靠在机窗前看着底下急闪而过的跑道,当飞机引擎加速运转准备起飞升空,她本能地握住椅子的把手,抓得指关节泛白,嘴里振振有辞:
「南无观世音菩萨、释迦牟尼佛、圣母玛利亚、耶稣基督……」
程季常微笑,轻轻扳开她扣住他手腕的手指。
她根本不晓得自己抓住的是他放在把手的手。「妳好像很怕坐飞机?」
「什么?」她转头望着他,眼睛里何害发白内心的恐惧。
「瞧妳紧张成这副模样。」程季常轻叹一声,抓起她冰凉的手使劲搓柔。「飞机是全世界公认最安全的交通工具。」
「鬼话连篇。」柳月蝶不以为然。
程季常瞥她一眼,低头继续柔搓着手中的小手,直到她的小手有了暖意。
他靠近她,端详她是否有晕机呕吐的现象。她的脸色红润,没有他所担心的惨白。「妳不是没坐过飞机?为什么怕搭飞机?」
「每一回飞机出事我都会从电视上看到惨不忍睹的画面,想到就令我胆战心惊。」
她将头枕在椅背上,闭上双眼。
「妳想太多了,车祸事件层出不穷,比起飞机的出事率不知高了多少。」
柳月蝶侧首看向他,睁开一只眼,语调又冷又硬地说:「我非常明白,不需要你的分析。」她别开头,闭目。
「那妳还怕什么?」他不舍地追问。
柳月蝶再度张开眼睛,转头直直地看着他,「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凡事好似非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只是好奇。」程季常的唇边挂着轻笑。
「好,我告诉你原因。」柳月蝶整个人转向他,环视四周之后压低声音说:「你听好,车祸死亡至少还看得到尸体,飞机失事是尸骨无存,这下我解释得够清楚吧?」
「懂了,我懂了。」程季常有股想笑的冲动,意外原来她是担心这个。
柳月蝶轻蔑地嗤哼一声,转头继续闭目。
他们之间陷入沉默,这样的沉默颇令程季常感到不舒服。
从台湾飞向瑞典要十几个小时,漫长的时间内他们难道就要这样保持沉默下去?
他试着找话题:「小小。」
「嗯。」她转头望着他,「又有什么事?」
「妳有没有多带一件厚衣服?」
「带了。」她懒洋洋地回答。
「有没有通知猴仔他们,说妳提早到瑞典?」
「有。」柳月蝶瞥他一眼,直觉这个人真奇怪,这时候才想到这些问题。「那你该准备的文件带齐了吗?」
她心想,自己偶尔也该释出一些关怀。
「带齐了,只差双方见证签字。」他直截了当地回答。
「签完字就回台湾?」柳月蝶紧盯着他瞧。
「对,签完字就回台湾。」他回答得简洁。
「不在瑞典多玩两天?」他曾经亲口允诺要带她去看雪景。
「看情形……」
「什么?看情形?你说过要带我看雪景,现在上了飞机你就反悔?签好字就回台湾?」她的音调逐渐提高。
,此刻坐在他们身旁的老太太和后面的乘客都听见她的抱怨。
坐在他们身旁的老太太面带微笑地打圆场:「年轻人,听你们说什么签字,你们是不是要去瑞典结婚?」
结婚?柳月蝶和程季常震惊得睁大眼睛,这下误会大了。
「瑞典是结婚的好地方。」老太太羡慕的看着柳月蝶,「新娘子好漂亮喔。」她的目光又回到程季常的脸上,「既然你的新娘子想在瑞典多玩两天,做丈夫的就该顺她的意。」
「我……」程季常开口欲要反驳。
老太太自以为是的继续说:「既然都选择在瑞典结婚又为什么拒绝新娘子的要求呢?再说,结婚是一辈子的事。」
柳月蝶霎时从错愕中回神,掩不住笑意。
好一个爱管闲事的老太太!
「老太太,妳说得对极了,都已经挑在瑞典结婚,何不多玩两天好留下美好的记忆,将来老了也可以回味。」
「我就是这意思。」老太太如柳月蝶的意,接着她的话说。
从柳月蝶眼中剎那间闪过的光芒,程季常猜出柳月蝶的把戏。
她故意开玩笑报复他,可是这样的场面教他下不了台。
「我不是那意思,我会考虑多玩两天……」
「只是考虑?」柳月蝶?然大声吼叫,煞有介事地说:「你又想哄我,等我签字之后,你一定会扭头回台湾……」
程季常傻眼看着柳月蝶,他从来不知道她会演戏,而且还演技一流,说哭就哭,双眸像水龙头一扭就淅沥哗啦地流出泪。
「不、不、不会……」他连吐出一串不字,非但没能止住她的眼泪,结果只让自己更难堪。
「小子,你是这种人吗?」抱不平的老太太扬高声音看着他。
周遭众人的谈话声突然止歇,程季常知道他们都竖起耳朵在听,他不能再解释,只怕越描越黑如了柳月蝶的意。
一道道凌厉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彷佛恨不得在他身上钻洞。
他绝望地看着空中小姐,给她一抹他自认最性感的笑容,讵料换来的是空中小姐的瞪视。
他自认输了!「小小,拜托妳别再玩,已经玩过头了。」
柳月蝶置若罔闻地说:「那你是答应在瑞典多玩两天?」
还玩?「好啦好啦,妳有理,老太太说得也有理,是我笨,我不够体贴,我答应妳,在瑞典多玩两天算是蜜月旅行。」语罢,他有点招架不住。
柳月蝶的眼眶像是关上的水龙头似的不再流泪,她睁大眼睛看着程季常,环抱住他的手臂,将小脸紧贴着他的手臂,装出一副娇柔的模样。「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善解人意、体贴的好好先生。」随即,她望着为她出气的老太太,「谢谢妳,老太太,他答应在瑞典多玩两天了。」
「好好好,恭喜妳,祝你们白首偕老。」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
「谢谢妳。」柳月蝶装模作样地微笑答谢,抬头望着程季常,他正以一种要杀人似的目光狠狠瞪她。
柳月蝶故意视而不见,松开自己的手、面对着窗户,在心里暗爽终于整到他,她好想抱着肚子笑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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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飞行使柳月蝶的背部因为久久保持同一个姿势而麻痹,柳月蝶最终体力不支倚在窗边睡着了。
程季常偏头瞥她一眼,才发现她已沉入梦乡。
他沉静地凝视着她,她的模样有点像长不大的孩子,但或许是因为社会的历练却让她多了几分成熟女人味。
他的目光定在她娇女敕的嘴唇上,他着迷地倾身靠过去,却看见她突然睁开双眼像在看恶人似的瞪着他。
「干什么?」
他面露微笑,「我怕妳这样睡会很不舒服。」他伸出手臂圈住她的肩膀,「我的手臂借妳靠,这样或许会舒服点。」
柳月蝶摇摇头,拒绝他的好意。「不需要。」
「这样不太好吧?万一被那位喜欢打抱不平的老太太看到,只怕我又会惹来一顿指责,妳就好心点,别再让我被骂。」程季常露出可怜兮兮的眼神,哀求她。
只能怪她之前玩得太过火,现在机上的人都认定他们是要去瑞典结婚的男女朋友,倘若拒绝程季常的好意,真的怕他会莫名其妙惹来白眼。
柳月蝶无奈地深深吸口气,「好吧,你的肩膀借我靠。」
程季常欣然出借他的肩膀。「请便。」
柳月蝶挪动身子偎近程季常。
他圈住她的肩膀立即收紧手臂,厚实的肩膀带给她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柳月蝶枕着他的肩、望着他,发现他的眸子中盈满笑意。
「你在笑什么?」
「我有吗?」程季常想否认,但仍掩饰不了笑意。
「说谎。」她试图挣月兑他的双臂,但他却紧紧圈着她。
「别这样。」他不想放开她,缓缓倾身靠近她,闻着她身上的清香。「我的笑不是对妳有一丝不敬,而是相处几天下来,我第一次发现妳也有女人娇柔的一面。」
他这番话惹来柳月蝶的一记白眼,「我本来就是个女人。」
「对对对。」他连声附和,努力地想认真,结果仍敌不过满心的笑意,嘴角漾起微笑。
柳月蝶不予理会顺势静静地倚在他的肩上,没多久她即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声。
柳月蝶好奇地斜睨他一眼,他竟然睡着了!
她静静地躺在他的胸前,兴致一来研究起搁在她肩上的大手。
他的手指修长、手掌宽大,翻开他的手心,她倏地一怔!
柳月蝶的呼吸起了变化时他便惊醒,只是不动声色仰靠着椅背,看她伸手轻轻触模他掌中的一块厚茧。「我的手有什么好研究的?」
柳月蝶的警觉性自然不输程季常,她知道他已经醒了,所以没被他的问题吓到。「我只是奇怪你平常都在做什么。」她用指尖轻轻摩擦那块厚茧。
她刻意降低音量,幻想如果每天早晨醒来听见这音调、如果在的当下听到这性感的声音……
他的脑中突然闪过一道光芒。
「妳知道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摆出小心应战的姿态。
「是吗?你若不是做过粗活,要嘛就是……」她以质疑的目光瞥他一眼,「长年练武,习武之人手上才有这样的厚茧。」
「习武?」他似笑非笑地自嘲:「妳看我像是个习武的人吗?」
柳月蝶又看他一眼,「算了,是我看走眼。」
「本来就是妳看走眼,我手上的茧是因为前些时候搬重物生成的,再说,我若是会功夫,又何必处心积虑请妳做我的保镖。」他收回手,撒谎掩饰。
「欸,我就说嘛,书生就是书生。」柳月蝶相信他的话。
这就对了!他要的就是让她产生错觉,相信这趟瑞典之行会有许多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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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缓缓降落,柳月蝶依然在程季常的怀中熟睡,直到飞机落地时才惊醒。
她睁大眼睛,双手紧握着他的手臂。
他温柔地为她系好腰间的安全带,「放轻松。」
柳月蝶看着他,眼里的惊惶彷佛在问他--一定会安全没事吗?
他温柔地微笑,「没事的。」
有了他的保证,柳月蝶深深吐口气,仍然无法排解所有的疑虑,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寻求安全的感觉。
飞机平稳地停住,柳月蝶安然地吸口气,这才真正安心。
她亦步亦趋地紧跟着程季常办理出关手续,这可不是闹着玩,现在脚下踏着别人的领土而不是台湾,她可不想沦落他乡。
他们走出海关即有一名金发、高大的美女热情的迎面而来。
程季常的脚步随即放慢。
柳月蝶先是一怔,看到他眼中的笑意立即不屑地冷哼一声。
全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看到美女连魂都不见了!
「嗨,季常。」
「嗨,艾琳达。」
两人热情地相拥、互亲脸颊。
柳月蝶看了着实吓一跳、脸红心跳;她曾经在电视上看过外国人打招呼的方式,只是没想到刚下飞机就立即感受到外国人的热情。
艾琳达手挽着程季常,微笑瞅着身旁的柳月蝶,「这小女孩……」
小女孩?「我不是小孩!」柳月蝶几乎是用嘶吼的,翘起嘴唇一副不屑模样。
艾琳达吃惊地看她一眼随即掩嘴而笑,又瞥了身旁的程季常一眼,「这位小姐是你的同伴还是助理?」
「都不是,她是我的贴身保镖。」他有点不悦地表示。
「贴身保镖?」艾琳达的惊讶全写在脸上,她目光锐利地打量柳月蝶,慢慢地在柳月蝶的身边绕一圈。
柳月蝶全身僵直、站立不动像座雕像。
「你确定你需要保镖?倘若真的需要我会为你准备。」艾琳达质疑的目光扫过程季常之后又扫向柳月蝶。
「相信我非常需要保镖,别忘了,我只是一个柔弱的男人。」接着他就放声大笑。
艾琳达跟着他笑起来。
柳月蝶只是一动也不动僵在原地,目不转睛瞪着他们。
「就算你真的需要保镖,我可以帮你找个高大、魁梧一点的。」艾琳达好不容场止住笑声,但话一出口又忍不住呵呵轻笑。
程季常这会儿才察觉柳月蝶没有加入他们的话题,然而为时已晚。于匆忙间瞥见柳月蝶那双黑眸中有着火光,他急忙别过头望着艾琳达,「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把我累坏了,我想先回饭店休息。」
「这样也好,我已为你准备好住处,至于你的……保镖,因为你没有事先知会我,所以我没替她订房间。」艾琳达颇感为难。
「既然是贴身保镖,自然要紧跟着我才对,没关系,她就跟我睡在同一间。」程季常未经思索便月兑口而出。
「跟你睡同一间?」久久未出声的柳月蝶终于出声。
「有问题吗?保镖小姐。」程季常紧盯着她,不容许她反对。
他无非是在提醒她,让她无言以对。
「是睡同一间而不是同一张床。」程季常的唇边露出胜利的笑意。
艾琳达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有着无限的讶异和惊奇。
她不懂,程季常明明就是个身怀绝技、深藏不露的人,为什么要在这女孩的面前装成柔弱无力的男人?他的用意何在?
「艾琳达,麻烦妳送我们去饭店。」
「好,你们先休息一下,我订好餐厅为你们接风,到时候我们再商讨这次签约之事。」艾琳达想尽速完成使命。
「别急,刚下飞机我还没适应,休息一天之后我们再讨论有关这次签约之事。」程季常可不想第一天就破坏好心情。
「也好。」艾琳达不想强人所难,唇边挤出一抹苦笑,「忘了提醒你,旭升的邱董昨天就到了。」
「他早一步到了。」程季常一点都不觉得讶异,似乎早已预料到。
艾琳达的唇边露出诡谲的笑意。「看你的表情似乎早料到邱董会来?」
「没的事,我哪有那种通天本领,我只不过是个行销经理,又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师父。」
柳月蝶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微笑,笑容里有些许轻蔑的味道,她看得出来他早已料到。
「走吧!」程季常轻声打断她的冥想。
柳月蝶勉强一笑,充满疑惑地跟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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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饭店,柳月蝶讶异艾琳达对程季常的礼遇,她为他准备一间超豪华的总统套房,对他的重视由此可见。
送走艾琳达,程季常没有休息之意,打开电脑和公事包。
柳月蝶讶异他的举动和旺盛的精力,紧盯着他那张绝美的俊颜。「你不打算休息?」
「不,我想再详细检查一下合约书的内容。」他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中的文件。
柳月蝶现在终于明白他受重用的原因。
他抬头扬扬眉,露齿一笑,「妳先去泡个热水澡放松一下,再好好补个眠。」
「我在飞机上睡饱了。」她随口回一句。
他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在柳月蝶的身上,眸底蒙上一丝诡异。「妳该不会是认床吧?」
「我才不会认床,要是真的会认床,为什么昨天在你家能一觉到天亮?」柳月蝶倔强地反驳。
「昨天妳真的有睡觉吗?」他忍住想笑的冲动。
柳月蝶错愕地张大眼睛。
她有没有睡觉他都知道?「你在家里装了针孔摄影机?」
程季常扬声大笑,「放心,我还不至于变态到在家里装摄影机自拍,出发前看到妳的眼睛里有血丝,所以我断定妳一定没睡。」
「噢。」观察真入微。
「快去补个眠,晚上还要赴艾琳达的约。」程季常提醒她。
提起艾琳达,她感到一股巨大得无法言喻的嫉妒感袭向她。「艾琳达、艾琳达,叫得这么亲热,我全身鸡皮疙瘩掉满地。」她不屑地以双手搓着双臂,一副戏谑他的模样。
瞅着她夸张的表情,他不禁莞尔一笑,「我嗅到一股酸溜溜的醋味。」
柳月蝶张大眼睛瞪着他,蛮横地大步来到他的面前,一手扠着腰、另一只手啪的一声合上他面前的电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暗指我吃醋?我干嘛吃那女人的醋!」如果目光能杀人,她早宰了他。
程季常若无其事地抬头,用手拖着下颚注视着她,脸上漾着微笑。「我又没指名道姓,妳干嘛要对号入座?」
「你--」柳月蝶顿时脸颊一片火红,心里有着怒气。
她的怒气吓不了他,他矗立在她面前,目光在她脸上徘徊片刻,看着她紧抿着的红唇、娇俏的下巴和燃烧着怒火的双眸。
「妳太会生气了。」他的手指轻刷过她那头柔细的发丝。
她发现他的手指令她焦躁不安,那种怪异的感觉几乎使她大叫起来。
凝视着他那双闪亮的黑眸,她察觉彷佛有某种在她的体内窜动,令她的心狂野跳动。
她害怕这从未有过的感觉。「我真的累了,我、我先去休息。」她迅速转身,宛如惊弓之鸟窜进卧室。
程季常忍不住笑了笑。
一冲进卧室的柳月蝶立刻栽进被窝里,用被子盖住自己。「我是怎么一回事……」她轻声低语,模着仍在发烫的双颊,情不自禁地大叫起来:「我完了吗?」
这一生由于执着于武术,她与男人的交往总是刻意保持着淡如水的君子之交,她身边的那班人在她的滢威下更是不敢有一丝妄念,但是她遇上程季常后,全都走了样,接下来她到底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