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滴滴、答答……
“好惨……”纪渊望着宛如涂满黑炭的铺子,皱眉喃喃。
虽然房子还在,但是里头的东西几乎都完了。晚上暗一点瞧还好,天亮了看起来真糟糕啊……
身边有人越过,她定睛,见是忙了整晚救火的司徒青衣。
他鬓发微乱,衣服已经湿了大半,也不知是水是汗,迥异平常整齐干净的仪容,模样看来稍嫌狼狈。他一语不发,也没太多表情,只是弯身开始整理满室的狼藉杂乱。
纪渊没有迟疑,一脚跨进积水的店铺,动手帮忙。
裁缝铺传承三代,虽也曾遇过天灾,但却始终安然毅立,而今,在他手上,却遭逢如此大火,许是祖先庇佑,未及全毁,但怎不教他自责?
这是他从小成长的地方啊!
未曾歇息,司徒青衣汗如雨下,只是将一件件能用或不能用的东西分开来,等他发现本来到腿边的污水几乎只剩一半,始才抬眸。
“一千一百一十二、一千一百一十三……”纪渊蹲在门边,手里拿着瓢子,边数念着,边动作将水舀泼出去。
她的衣裙几乎因为蹲姿而泡水脏秽,但她没有在意,只是重复着舀水。
他见状,不禁出声唤道:
“纪渊。”
“嗯?”她回过首,脸容因燃灰乌漆抹黑的,连头发都乱糟糟。“你累啦?还是饿了?想休息?我还有几个……呃,被压扁又冷掉的包子。”
“……我以为你回去了。”他望着天色,又夕阳了。
“啊?为什么?我一直在这里陪你的啊。”她这么没有存在感啊?真伤心。“哎呀!对了对了,青衣,有东西给你。”她突然叫道,从旁边拿起一块颇有重量的木牌,已经被擦拭干净。
木牌原有的粗绳不见了,但上头清晰可见“司徒裁缝铺”五字。
“是司徒老爷爷留给你的招牌啊。”她双手呈举给他,两片袖子黑得不成样,还有些磨损破裂。
他移目望着她黑面露出的纯真大眼,没有说话。
她略是奇怪,又补了一句:
“我已经把它擦洗干净啦。”
“……我知道。”他都看到了。
“青衣,你别难过,布烧掉了可以再买,铺子还在啊,只要稍微修一修,还是会变回司徒老爷爷留给你的那副模样。你不用担心,我会陪你,也会帮你的啦。”握拳保证着。
“……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会这样在我身边吗?”他匆轻声问。
她彷佛有些诧异,但却仍是义无反顾地回答:
“那是当然啊,我不会让你自己一个人的嘛!”她豪气笑笑,却又怕他觉得自己厚脸皮,“喔,好啦,如果你想要安静的话,那我就不会来了。”很快澄清。
司徒青衣凝睇着她,良久良久,道:
“纪渊,以前,我好像没有注意,但是最近,我感觉,自己似乎做了一件遗憾的事。”他的嗓音,莫名有些哑。
“咦?那……”她抹去眼睫上沾的水,额眉处出现一道痕迹。她尽力地帮他想法子,豁达说:“那就赶快补救啊,这样,就算遗憾,也会稍微不遗憾了一点。”自己好像常做这种事呢,看看她,都很努力在弥补他们之间的关系。
不论是被发现秘密之前……还是之后。
他着实一怔,旋即露出笑。“……是呀。”是非常简单的道理呢。
不晓得为什么,他的笑容比平常更迷人。心跳好大声,纪渊呆了呆才听到是自己的,赶紧把招牌给抱在怀里,就怕被发现什么。
“我、我帮你挂回去!”弯腰找着可以用的粗绳,她记得青衣这个木柜里有放呀……不过,怎么有点怪怪的……她蹙起眉峰,仔细打量着周遭。
“纪渊?”怎么发起楞了?
她没有立刻答应,只是开始环顾着铺子里头的摆设,才道:
“……青衣,你是不是和什么人结仇了?”
结仇?
司徒青衣看着她开始在黑漆漆的地板踱步,绕着圆圈。
纪渊自言自语道:
“昨儿晚那个大娘怎么说来着?晚膳过后没多久,听得有声响,便瞧上一瞧,好像有人影,因为行动太迅速,她以为是鬼魅,想要烧香拜佛去去惊,不料,却闻到烧焦味,再看着,已经是浓烟一片了。”
“……你想说什么?”他疑惑问。
“我想说啊,如果隔壁那个大娘看到的,的确是个人,那就表示裁缝铺子是被人纵火的呀!”她指指身旁的柜台被烧毁的物品,“这些东西原本都不是在这里的啊:还有,你扶起来的那几个柜子,又不是遇上地震,怎会倒成那样?布匹本来也好好地放着的,没有理由会全部都跑到地上的啊。”好歹她是个捕快,这些事情,还看得出来的。
司徒青衣一想,她说的对,只是自己的心情太乱,没注意到而已。
“是被放火吗……”那又是为什么呢?
“会翻箱倒柜之后再烧房子的,大概都是想掩饰偷窃的行为,因为烧得乱七八糟的,就比较没人看得出来啦。”不过,骗得了寻常百姓,骗不了在衙门看惯的人。纪渊又认真地模模下巴:“但是也有仇恨人家就砸东西或烧人家房子的啦。你这里又偷不了多少银子,所以,我问你是不是和人结仇啊?”
“呃……我?”他为难自问。
她立刻领悟,拍着额头:
“对喔,好奇怪喔,青衣你的生活很单纯啊,朋友又没有很多,为啥会这样?”仇家找错人?他最近真的有些倒楣耶……“像我这样每天跑来跑去,又老是抓贼拿盗的人,不知道得罪多少家伙,都没事啊……没……没事啊……我──啊?!”她大叫一声,抖抖的手指着自己鼻子。
“怎么了?”为何表情突然这般惭愧?他茫然地望着她。
“青衣……我……我在想……”她吞吞吐吐,冷汗涔涔,才硬着头皮道:“也许,是我带来的仇人……而不是你惹到的……的啦。”以她跟青衣如此亲近的往来,对方如果弄错人,或者想报复,找上他,都很合理。
还合理到让她好内疚……这阵子,最可能的就是她那个笨蛋弟弟的余孽……
“青衣,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她相当沮丧,冲动地就要跑出去。
司徒青衣一愣,连忙抓住她的膀臂制止。
“等等。”他喊道。
“青衣,真对不住,我知道你很珍惜司徒老爷爷留给你的东西,我会负起责任的。”垂首像头牛似的又要冲。
好在他没松手,忙唤:
“纪渊、纪渊。”或许,他要开始学习眼明手快了。
“青衣,对不住啦……”她相当地懊恼。
她晓得,青衣只有司徒老爷爷一个亲人而已,单独辛苦地抚养他长大,所以有关老爷爷的事情或遗物,他都极为看重。青衣是个很孝顺老爷爷的孙子啊。
“纪渊,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啊。”他微微一笑,用着很令人可以安心的语气。“或许,真的只是意外而已。”
但这一点都没办法安慰她。她眉毛倒成八字。
“那如果不是意外怎么办?”她要谢罪了,要谢罪。
“这……”他淡淡的笑意未变,只是温文道:“那就像你讲的,铺子修一修,又可以变回原本的模样。我不必担心,你不需自责,更不用给我交代。”
“可是……”
“纪渊,我的确很爱护这间铺子,但是,我还没有窝囊到会一蹶不振。在我之前,裁缝铺也是从无到有啊。”
他讲话向来与性格相似,时常犹豫迟疑,便错过最佳时机。但现下,他难得用着坚定的口吻,教纪渊登时愣住。
“那……”她有些迷糊了。
“纪渊,你回家,好好沐浴休息,吃饱了,再来。我等你一起把招牌挂回去,好吗?”
他唤她名字的好看双唇,流泻出款款低语。
她心脏猛然一跳!虽然他的神情和平常并无二异,但是,隐隐约约,她就是感觉到有什么不太一样了……
是不是自己在妄想啊?她悄悄退开半步。
“那、那你呢?”房子都烧成这样了,要睡哪儿?
“我回客栈就行了。”之前的包袱里还有衣物和银两,暂时不会愁。
“那么麻烦啊?你可以去我家里住啊。”不要见外嘛。
不明所以的,他双颊有一些些的泛红起来。幸好沾染灰污才看不出来。
“你别管我了。要天黑了,回家去,明儿个再来。”他轻轻地推着她,在门口边,柔声道:“我等你,我们一起整理。”
我们?我们!
“喔……好。”她呆傻地答应。
哇,这种感觉好……好好喔!她一愣,随即摇手,想要挥去什么。
“你怎么了?”有虫?还是飞灰?他瞅着旁边。
“啊,没事、没事。那我明儿个再来喔。”纪渊干干一笑,不再多加停留,顶着张黑脸踏步离开了。
才走出巷口,她垂眼,小声地自语:
“会害我有所期待的……”
笨蛋。她,和青衣都是。
没有青色的线了。
连续两天,他和纪渊努力整理着裁缝铺,总算稍微还原面貌,虽然只是一点点,但是,相信以后会慢慢地回复。
事情很多,有不少东西需要重新添购,他却只要青色的线。
手里拿着替纪渊做的黄色披风,司徒青衣抚着其上的绣纹,差那么一些些就可以完成了啊。
他……真的想要尽快将这件衣裳做好,诚心地送给她。他要补救,不想一直遗憾下去。
要染青色的线,需要植物原料……他没有迟疑地背起竹篓子,要出门前,还遇上隔壁帮忙救火的大婶,再次诚恳地向她道谢。
慢慢地往城外山丘走去,随着前进的脚,他和纪渊童年的笑声似乎萦绕在耳际,触动他的心境,形成一圈圈涟漪。
打小,无论做些什么,总是她跑在前面;而他,没有想不想或愿不愿意,只能被她拉着,在后头辛苦地追。直到有一日,他渐渐跑不动了,她还是相当活泼地奔到他身旁,放慢速度陪着他。
她七岁和自己结拜到如今她二十一岁的年纪里,每一张脸孔都不停地浮出脑海,开始让他怀念和留恋起来。
在他至今的生命当中,所有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几乎都让她一人给占去了。蓦然回首,这漫长路上,如果没有纪渊,他就只能站在原地。
对于情爱,他太陌生,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是逐渐地,他想和她继续一起走下去。
这样,是不是和她对他的感情同样意义?
错过一次,没有能够领悟过来。这次换他……他会把自己的心意,好好地告诉给纪渊知晓。
已经是入冬的第一个月了,晨光薄浅,细阳淡照。
司徒青衣往溪流中游处直走,河道愈高愈宽,水流也愈来愈急,他寻找自己需要的花草。匆有踩草声——响起,他下意识地回首一望,遂露出微笑,向对方道:
“啊,是你啊,兄台。”
“你怎么在这里?”
纪渊正要出门,却望见那失踪快一个月的弟弟突然又出现在家里,瞠目讶异地瞪着他。
纪五弟眼眶红红的,肿得像糖渍李子,不晓得是没睡好还怎地。
他咬着唇,说:
“这儿是我家,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口气稍冲,心情也许不太愉快。
“哎呀──”纪渊一拐肘,将他勾近自己,两手死命拉开他的面颊。“我是问你,你惹了麻烦给咱们,现在是收拾好了才回来是吧?”很好很好,四肢完好无缺,没有损伤。
纪五弟要逃逃不掉,只能扭曲着脸部流出口水,痛苦道:
“什么麻烦?早就没了,统统、统统都没了啦!”语音模糊,很辛苦才得以说清晰。
“没了?”她挑眉。
“他们要找的那人早就离开了,我已经把人给送出城外了,谁也找不着他。他们抓我去,我也这么讲,结果他们全乱了!”活该!
“咦?”
她一愣,他趁机辛苦弄开她的摧残,捂着脸赶紧往后跳两步。
“等等,你给我说清楚,既然没咱们的事,为啥家里外头老是有人在偷看啊?”
“那是他们在看我有没有扯谎啊。就因为到处找不到人,所以终于信了我,才把我放回来的啊。”说着说着,两眼竟不小心泛出泪光。“那些人真可恶,害得我和我的结拜手足就这样各分东西,可恶、可恶!”骂得太激动,鼻水险些喷出。
她吃惊地望住他。“你还跟人家结拜了啊?”
“不行吗?”他抬高下巴。
纪渊张口结舌着。爹娘老说她和五弟是七个手足里最相像的两个,不论长相或性格,没有八分也有六分似同了。
“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在中秋夜你小子闹事的朋友?”她仔细地回想。
“什么闹事?咱们是被栽赃啦!我是正义的大侠,才不会去做那种事呢!”纪五弟瞪目摆臂,使劲澄清。
纪渊看向他还相当稚气的脸蛋,只觉得真的好像以前的自己,而且像到一种好令人害怕的程度啊……微微地抖了抖,她认真地对他说道:
“你最好弄清楚,那个和你结拜的……兄弟,要好好地确定人家是男是女喔。”
“他……”他忍泣的鼻头本来有些红,闻言以后,那红更是慢慢地蔓延到脸颊、耳朵,和脖子。“他是男的啦!”他恼羞成怒般地大叫道。
她不觉后退,诡异地瞅他。
“做啥这么大嗓门啊?”想吓死人?
“我、我不跟你说了!”双手一挥,气嘟嘟地跑走。
纪渊看着他健步如飞的模样,背影虽然看来沮丧,但确定是没受什么伤害,她这才完全放心。
事情既然过去,对于那少年什么身份,至今又如何,她没有太想要过问的念头。倒是突然想到司徒青衣那一边,让她混乱了起来。
“奇怪呢……”如果和五弟无关的话,那是谁去放火烧了裁缝铺?是何理由?
发现猜错方向,她心里感觉些微的不安。难道是针对她来的吗?她边走出大门,边努力回想自己最近到底做了啥好事。
不觉快跑起来,愈跑愈急,一路没有停留地奔至司徒青衣的裁缝铺。
青衣?青衣!”
店铺门是关着的,她敲了敲没人应,倒是隔壁大婶出来了。
“咦?姑娘,你找司徒师傅啊?”
“是啊。”她喘着气,忙点头。
“我看到他背着竹篓上山啦。”大婶友善又和蔼。
“啊,是吗?”在这儿等他,还是去找他?两个选择间只犹豫一瞬,纪渊向大婶招手道:“谢谢你了!”
转过身,她朝眼前的山丘而去。
“把东西拿出来。”
男人拿着亮晃晃的银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司徒青衣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落入这般处境。这名男子他见过,是裁缝铺的客人,曾要求他染出特别颜色的那位。
因为印象深刻,他认出对方,正欲开口问好,便成如此动弹不得的紧张情况。
“这位兄台……”
“少罗嗦!”男人斥喝道,利刃更往他颈项贴去。
不若之前压低的语调,让司徒青衣略是困惑,总感觉……男人的声音似曾相识,在哪里听过。
“你……”察觉男人眼里闪烁的凶意,相同的体型,令他豁然醒悟:“啊,你是……那个蒙面的贼人?”
“我没有时间再跟你耗下去了,快把东西交出来!”男人狠厉恫吓。
东西?什么东西?司徒青衣冷静道:
“我并不富有。”抢劫他,只是白费力气而已。
男子咬牙,险些磨碎齿根。
“不是要钱!是要你司徒家祖传的染色密法!”以为他是痴人吗?他面目狰狞地恨恨,怒道:“那晚刺你一刀,就已经表明我要的是何物,为何你还要我重复?”是在戏耍他吗?
“咦?”司徒青衣回忆着,当时自己因为受伤而晕眩,根本……没有印象啊。“这……或许是误会了吧?”
“哼!总之你快将东西交出来!再有推托,小命不保!”暴戾威胁。
他只能诚实答:“我并没有什么祖传密法。”
男人一怔。他受雇一织坊主人,要得到裁缝铺密传染色的方法,好运用于“霓裳羽衣”,在六王爷面前夺魁。
暗地使强用硬不成,他伪装成客人探听,却仍是一无所获,眼见“霓裳羽衣”的期限迫在眉梢,一下做二不休,这文弱的裁缝今日知他容貌,待东西得手,他会杀人灭口。
“不可能没有!你当真想死吗?”他眼露噬血光芒。
“不,我不想死。”司徒青衣摇头。他只不过是个普通人,当然会对死亡恐惧。手心有些冰凉,他握了握,才镇定道:“我不晓得有关密法的传闻是由何而来,但是,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我无法给你。”
男人仅是受雇,只负责完成任务,雇工消息来源是否正确,则不在范围。心里不禁有些怀疑,但他已露面,不可能放他离去。
“我看你是不肯说吧?”
他施压于刀锋,司徒青衣的颈子登时被轻微划破,产生刺痛。
“看我剁下你一只手,让你再不能嘴硬!”
大刀才举起,银光霍霍的刹那,司徒青衣心里唯一想着的,却是突然希望能够看见纪渊一面,然后把尚未说出的话都告诉她。
他不要……遗憾啊。
“住手!”
一声呼喊响起,让男人动作偏了下,没有砍断司徒青衣的手,倒是削掉他膀臂一块肉。
“哇!”纪渊远远地就听到他们交谈,才走近就见惊险画面,差点慑去她半条命。“流血了……流血了……流血了!你居然拿刀子砍青衣!”她瞪着司徒青衣受伤的手臂,大声指责着,简直不敢置信!
青衣看来就是连蚁虫都不会杀死一只的人,这么做太过份了!
“又是你!”男人立刻认出她。先前已被她坏事过一次,两人交手的过程让他明白这名女子武艺也许在自己之上,幸好,也不是没弱点的。刀子再次顶在司徒青衣的肩上,男人道:“别再接近了!”
“青衣!”纪渊看也下看那男子,但却是站定在约十来步的距离,“你有没有事?有没有事?”只盯住司徒青衣的脸庞,着急地连声问着。
“我没事。”司徒青衣因为疼痛,嘴唇发白。
但是她的出现,却让他露出笑意。
“你在笑啥?”她吃惊道。天哪,青衣又在不该笑的时候笑了,被吓傻了吗?
“你来了,真好。”司徒青衣抚着伤处,温和说道。
“咦?”她怔愣住。
1前一刻,我还在想,死前也要见到你一面,不然无法安心瞑目;而下一刻,你……却已经站在我眼前,真好。”他微喘着,轻轻眯起眼。
她疑呆似地哑口,好半晌才能道:
“你……你在说什么啊!”
“纪渊,我……”
“讲够了没有!”男人终于受不了地打断。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啊?
“没有!”纪渊恨地吼回去,真的是动怒了。
无视男子的咆哮,她上前一步,略是气愤地抖声道:
“青衣,你……你在说什么?是你自己告诉我要恢复以前那样的啊,所以,我很努力地……忍住不喜欢你呀。你在捉弄我啊?你晓不晓得我真的很辛苦、很辛苦?你现在怎么能这么说?”会害她──害她期待的啊!
“纪渊……”他讶异地看着她。原来自己……伤害了她。
“你太过份了、太过份了!”纪渊连连跺足,眼眶里藏有湿意,她语气有些不稳道:“我又要怕你和我绝交,又要担心咱们之间的结拜感情,都那般小心翼翼。你──你只是因为烦恼和拒绝不了而已,所以胡言乱语了!”
“喂──你们!”一直被晾在旁边的坏人,再次不甘心地插嘴。
不过还是没人理他。
从小,她就相当坚强,只有害他受伤生病时才会内疚担心地哭泣。自成长过后,司徒青衣就再也没见过她流泪,她这般气愤难受的神情,当真是震撼了他。
“我不是!”用力又严肃否认。
他容易犹豫,容易迟疑,总是没有办法把自己的感觉好好地表达出来,但是一旦他认定了什么,那样强硬的执著,就连他自己都会意外。
“纪渊,我喜欢你。”他道,直接平静,蕴满诚恳。
她闪着泪光的双眼注视着他,瞬间──
“青衣,快跑!”纪渊大喊一声。同时将自己鞋子踢出,出招袭击!
有物朝自己飞来,男人下意识举臂格挡,不过电光火石的刹那,纪渊已近他身边,连续出手。
“可恶!”男人大吃一惊,没料她动作如此迅速,只得挥动银刀回挡。
她翻身扫腿,将男人逼退到无法再挟持司徒青衣的距离。
“快跑!”在对方狂骤的砍杀下,她左闪右避,只能趁空挡开口。
司徒青衣看着两人交缠的身影,男人每一刀都朝她要害劈落,纪渊却只有赤手空拳对付,让他冷汗涔涔。
他必须想办法,想办法……他不能让纪渊这样冒着危险!往身上模着,他灵机一动,从颈边扯下祖父给的贴身荷包,他举起,喊道:
“你要的东西在这里!”立刻转身,跑!
男人一见他手里的荷包,毫不恋战,一个猛力刀砍,趁纪渊避开之际,往司徒青衣追去。
“青衣!”纪渊大叫,也追着男人。
司徒青衣沿着溪边拚命地奔逃,这一辈子很可能都没有这样激烈地跑过,不过须臾,后头脚步声越发接近!
他心一横,停在具有高度的岸旁,就要把荷包往溪中丢去。
男人见状,千钧一发关头,追上制住他的动作,一把抢下荷包,后一步到的纪渊,则借奔跑的力量,用肩膀顶撞男人,将他给推挤出去!
“啊──”
男人直落溪中,眨眼就被湍急的河水冲走。
同时间,纪渊收力不及,跟着就要跌落溪中,司徒青衣奋不顾身扑上,一把抓住她的手。
“纪渊!”
“快放开!快放开啊!”纪渊见两人衣带不小心相钩,连他的身子也要被她拖下了,不禁急得大吼,想要挣月兑他的救援。
“不可以!”
他忽然生气地怒咆,让她错愕地停住。两人四目相望,他紧紧喘息着,相当低沉道:
“纪渊,如果你敢牺牲自己来救我,如果你敢这么做,我会和你绝交,会和你割席断义,绝对不原谅。”
纪渊凝睇着他,目不转睛,无法动弹了。他的嘴唇在发颤,像是真怕她会那么做,受伤的手流着血,沿爬他与她交握的手臂,蜿蜒成数条细流;那认真的表情,让她就要回不了神。
有东西从混乱扯开的外襟里掉了出来,她眼明手快地用脚尖勾住,没使之落溪。
“那是……”司徒青衣看着那件小衣。
纪渊半挂着身子,又扭又蹭的,让小衣回到自己手中。
“这个,是我的宝物。”冷汗流落背脊,她却露出愉快的表情。
司徒青衣想起那是什么了,心里不觉一阵震荡的柔软。
“我总是……和你纠缠着。”他睇着彼此巧合交结的衣带说道。
“是啊。”她点头承认。
“你又要说是缘份了。”他脸色苍白地微笑。
她咧开嘴,而后,轻声道:
“青衣,你没办法拉我起来的。”她感觉他的血弄湿两人的手,逐渐滑动了。
“我知道。”
“你放手吧。”
“你再说这种话,下辈子无论是做手足还是做夫妻,我都不会认你。”
她瞪大了眼,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竟是突兀地笑出声音。身体慢慢地往下滑,她深深呼吸,道:
“……青衣,我不会泅水。”沙石摩擦的声音急促起来。
他清秀的脸容含着笑,缓缓温声道:
“没关系,你不是一个人。”
她将小衣紧紧抓在另一只手中,笑道:
“你今儿个老说我说过的话呢……”
扑通一声,溅起的水花,在瞬间就淹没两人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