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虽然下了点雨,但是天气还算稳定。前几天还有地震,气象局说是正常的能量释放。
今天早上她没睡过头,早餐吃的是堂姊亲手做的美味三明治;中午一如往常地陪合唱团练习,下午还上了一节自然课,虽然还是很紧张,但表现应该勉强可以;放学时间,她去拿导护章还有导护旗,只要送完小朋友回家,她也就能回家了。
这么、这么普通又平淡无奇的一天,为什么最后会冒出个意外?
吕欣欣瞠目瞪住抱胸倚靠在校门墙边的高岁见,好像忘了自己要怎么发出声音般地哑住了。
虽然他戴了顶快要遮住眼睛的帽子,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欣欣老师,要注意车子喔。」其它老师见她发呆,便提醒地喊了一声。
「是!」她慌慌张张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背后明显感受到一道视线,她全身不自在地僵硬了起来。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他在那里站多久了?他……是来找她的吗?
能够当作没看见就好了。
「来接小朋友的吗?那个人看起来不大像是家长耶。」
「等人的话也不用特别站在门口吧?我昨天看新闻才看到绑架案呢。」
「虽然有一点奇怪,但也不用太敏感,大家多留意就好了。」
吕欣欣紧张地听着同事的闲聊,就算想帮忙解释,也不知该怎么说明。
「喔,他走了。」同是实习老师的一个女生挨近她旁边低声说。
「是、是吗?」吕欣欣一愣,偷偷往右后方瞧一眼,果然人不见了。他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呢?
虽然有满月复疑问,不过幸好没事。把最后一群小朋友送过马路之后,她走回办公室拿东西、做记录,然后道别离开。
「喂,导护老师。」
刚跨出校门,才跟警卫伯伯打过招呼,头发就被人从后面轻扯了一下。这种拉发梢唤她的小动作,只有一个人会对她做。她惊讶地转过脸,果然看到高岁见手里拿着一杯饮料站在那里。
「你……你不是走了吗?」她月兑口道。
「-有看见我?我还在想-怎么不跟我打招呼……啊啊,原来-是故意当作没看见。」他的脸色看起来有点糟,像是很疲倦,眼皮都快要撑不开似的。
闻言,她脸一热,婉转道:「因为你又走了啊。你站在这里不大好,现在很注重校园安全,有可能会被当成坏人来防范。」
「喔,这样。」他耸肩,不大在乎地响应,然后打开手里的饮料杯盖,一阵热气从杯口冒出来。「我刚刚只是去附近的咖啡店买咖啡。」
「那……请问……」她好怕被他误会什么,但还是硬着头皮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不然找谁?」他没好气地瞅住她。
听他这样说,她并没有丝毫心情飞扬的感觉,低下了头,带着顾虑般地道:「请问有什么事吗?」她还以为彼此不会,也没必要再联络了。
「有什么事……」他眉间皱深,然后喝一口咖啡。半晌,好像终于想到似地说:「对了,-的相机记忆卡还在我那里,我要还。」
「喔,好。」原来如此。还完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事了吧?她朝他伸出手,他却久久没有回应,于是她只好困惑地抬起头来,只见他一脸闲散。「……你不是要还我吗?」她犹豫地问。
「我忘了带。」回答得理所当然,一点愧色也没有。
「嗄?」她睁大眼睛,完全无法理解。要还她东西,又忘了带,那……他根本不用过来啊。
「这杯给。」拿起搁放在旁边花台上的另一杯咖啡塞进她手里,他朝四周望了望,说:「-是坐公车回家?在那边坐?」比着某处。
「……是啊。」她迟疑道。
「那走吧。」他朝着站牌处迈开长腿。
「呃,」她只能两手捧着温热的杯子,趋步上前。「等一下……」
「最近实验室里的仪器故障了,我要赶毕业论文要用的实验数据,学弟跟我哭诉实验做不出来……连续熬夜一个星期,所以最近都没空闲时间。」他边走边说道。
他是在解释什么吗?吕欣欣有种不大确定的感觉,但又认为是自己想太多,因为他完全没有理由这么做啊。不过,原来他最近这么忙碌啊。
「嗯……加油。」她只找到这句话可以讲。
他瞥她一眼,然后说:「那杯咖啡是用-上次吃饭时多付的钱买的,-不用客气。」
「上次……」她喃念,不禁停住脚步。
上次……他看到了吧?她还留着那个东西。
因为发现她没跟来,他转身望住她,启唇道:「什么?」
「那个……」握着纸杯,她的手心都是汗意。
他们在同学会重逢时,他的态度让她明白:他又忘了她。这几次见面,他也没有提过半句关于两人以前的事,所以就算他看到了,也不会知道那是什么吧?
「……没事,什么事……也没有。」她轻声说。
「讲话可不可以别讲一半?」他笑着调侃。她并未再开口,他这才收起笑意,望着她一会儿,然后道:「咖啡要凉了,-还不喝?」
「嗯。」她垂眸打开杯盖,心事重重地喝了一口。等她发现咖啡里好像掺了别的味道时,已经把咖啡喝下肚了。急急回过神来,她愕然问他:「这里面……有加酒吗?」
「一点点而已。」他奇怪地望着她不明所以的慌乱。
她急得好想哭出来。
「我、我对酒类的东西严重过敏,就算只有一点点也--」话尾尚未落,她就感觉到自己的皮肤产生了微微的热度。
她赶快低下头,高岁见却忽然上前一把抓住她肩膀。
「严重过敏?」他重复道,神色显得相当严肃。
「对……对啊!」发热的感觉从体内开始往脸上窜冒,她不想被看见,真的不想被他看见!她努力地把头垂得不能再低,下巴几乎要贴到胸前了。
他却加重力道地要她正视他,认真道:「-现在有哪里不舒服?」
左肩被他抓得有点痛,她吓了一跳,被迫仰起头,看到他那种焦虑关心的表情,她完全愣住了。
「啊?我……」不过短短时间,她的双颊和脖子已经全部泛起红斑。「我不会不舒服,只是……会起酒疹。」
就算遮掩也没用,一块块的红色痕迹吓人又难看,她就这样端着没有喝完的杯子,僵杵在人行道上,狼狈得不知如何是好。
高岁见挑起眉头,先确认道:「只是会起红疹而已?」
「嗯。」她低低地应着。因为起红疹很难看,所以不想让他看到。
高岁见凝视她许久许久,然后抬手掩住嘴,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咳。」他假装轻咳,最后却还是忍不住地笑了出来。「呵……哈、哈哈……哈哈!」
她不觉瞪大双眸。比起没看过他大声笑的事实,吕欣欣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会这么开心。
高岁见按着肚子,真的当着她的面很不客气地笑到弯腰拍膝盖。他非常愉快地笑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哈哈……-是在用脸变魔术?」
怎么这样……突然有种被自己班上小男生欺负的同等委屈感觉冒出,她欲泣地埋怨道:「好过分……」是他害她的。
「应该叫好神奇、好有趣才对!」他满足地笑完后,把帽子摘下,然后戴在她头上。「虽然有点大,不过可以稍微遮一遮-比咖啡还管用,我的精神全回来了。」
他拿开她手里只喝一口的咖啡,仰头灌下,因为已经变温,所以两三下就轻松解决,然后把空杯丢进旁边的垃圾桶;接着,自然地牵起她的右手。
吕欣欣因为过于惊讶而错过怞回手的第一时机,结果就只能任他带着走。
「你……」她好错愕。那是她喝过的东西,还有,他的手--「你、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怎么可以这样!」太过分了,这是不可以的!她急急想要挣月兑。
「什么?」高岁见转头瞪着她,疑惑道:「我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就是……那个……」不好指名道姓,否则自己从见面开始就注意到他的事会泄露。她发窘地支吾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以为,不过,事实是我并没有和任何人交往。大概是行情很差吧,加上以前又被人抛弃过……」他望住她,一脸无奈。
抛弃?她不知道他这几年经历了什么,但那种表情……好像被勾起什么伤心往事似的。
「啊……对不起。」为她的误会致歉。
高岁见若有似无地勾起嘴角,继续拉着她往前走。问:「红疹会退吗?要多久?」
「半个小时左右。」过大的帽子盖了下来,挡住她的视线,她辛苦地跟着他的脚步,只能任他摆布,再次错失把手怞回来的时机。
「是吗?那在这之前,-只要在我身边别抬头就好。」站定在公车站牌下,他低笑着对她说道。
她从帽沿窥见他的侧脸,愣愣地忘了收回视线。
明明应该要拉开距离、明明提醒自己不能接近,为什么……她会这样软弱?
他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头好热,脸也好热,全身像是发起了高烧,而她已经不知道那是因为过敏、还是这个会令她心跳加快的男人。
有没有可能,会喜欢上同一个人两次?
她看过他捏那个女同学的脸颊,也看过他模另一个女同学的头,以及和女同学勾肩搭背;相较于只是轻抚他头发后真的一整天没洗手的自己,肢体接触对他来说,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吧?
「欣欣,-放太多洗碗精了。」
堂姊的提醒让吕欣欣醒神过来,她先是望向堂姊,随即迟钝地发现自己手里的色拉月兑已经肆虐了整个水槽。
「啊!」她赶忙把瓶子倒转放正。「我不是故意的。」她歉然道。
「不要紧。」吕向容微微笑了笑。「多的洗碗精就用来刷水槽吧。」
「好啊!」吕欣欣也笑道,望了望自己的右手,她停顿一下才拿起湿漉漉的菜瓜布,来回刷没几下,她察觉身旁的堂姊把已经洗好的碗筷又放入泡泡里面,她不解道:「姊姊,那个已经洗过了。」
「……咦?」吕向容低头瞅着瓷碗,明显愣住,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伤脑筋地笑道:「我们两个……今天好像都在发呆呢。」
吕欣欣看着堂姊。比起情绪容易表现在脸上的自己,堂姊总是一张微笑的脸,就算是一起长大,她却从来没见过堂姊伤心或生气的负面表情。
将碗盘洗净放在一旁的篮子晾干,姊妹俩合力刷完水槽,大功告成之后,两人相视一笑。
吕向容擦干手对她道:「我今天下班时买了蛋糕。要吃吗?」
「要!我来泡茶。」吕欣欣好开心,赶紧拿出常用的小茶壶和杯子放在客厅茶几上。使用的是很普通的茶包,虽然一点都不讲究,但是她和堂姊每次都喝得很尽兴。
吕向容从冰箱里拿出纸盒打开来,里面有三个看起来漂亮又美味的蛋糕。
「欣欣先选。」她笑道,
每次都是她先选。堂姊会说买的都是喜欢的口味,所以自己吃哪一个都可以。正因为是姊妹,所以她也就不客气了。
「那,我要这个!」吕欣欣拿起一个草莓塔。
吕向容拿起另一个吉士蛋糕,剩下的一个,两人平分。
叉了一小口的份量放进嘴里,松脆的塔皮和浓郁的卡士达酱融合成绝美的滋味,吕欣欣绽开一抹幸福的笑容。
「好吃吗?」吕向容问道。
「嗯。好好吃。」吕欣欣开心道:「谢谢姊姊!」
「那就好。」吕向容始终都浅浅地笑着,柔声对她说道:「欣欣,星期六,我们一起出去吃个饭好吗?」
「嗯,当然好啊。」小时候她总和堂姊一起玩,最近因为工作和实习的缘故,她们已经有好一阵子没出去逛逛了。她愉快地打趣道:「是有什么事要庆祝吗?」
吕欣欣看到堂姊的眼神变得相当温柔,然后说出了教人意外的话。
「欣欣……我在想,-应该搬回家去住了。」
「咦?为什么?」她讶异问道。当初堂姊专科毕业后搬出家里,因为她担心堂姊一个人会寂寞,所以就搬来和她一起住。回家住当然可以,但是……「那-呢?」堂姊的语气不像是也要一道回家。
「公司最近调动我的职务,我要去南部工作,-一个人住不大好,所以还是搬回叔叔家,好不好?」她温声说道。
「调职?」她惊讶地睁大眼,但既是工作方面的事,还真是没办法呢。只不过,为什么这么突然?「-要去多久?」
「一年或两年……不一定。」
「是吗……」吕欣欣放下手里的叉子,有些失落地喃喃。因为她跟堂姊比亲姊妹还亲,想到以后两人不能再一起喝茶吃点心或聊心事,她就觉得很不舍。「-什么时候去?」
「下个月。」
「好快。」那就是不到两个星期的时间了。那么急,又去这么久……
「……对不起,欣欣。」堂姊忽然轻声说道。
吕欣欣一愣!她不懂堂姊道歉的理由,正欲开口询问,她放在房间里的手机却响了,她只好起身,匆匆跑进去接起,并未注意来电号码。
「导护老师,-星期六有没有空?」
虽然对方唤她老师,但她非常肯定这个人绝对不是自己的学生。
「你、请问你有什么事?」一听到这个低沉的男声,她就忍不住紧张。
「还有什么事!我刚不是问-星期六有没有空吗?」高岁见在话机另一方道:「我要把记忆卡还。」
就这样一个小小的东西,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害怕和他见面,害怕和他相处,吕欣欣为难地想着,猛然忆起和堂姊刚才的约定,她低声答道:
「我有约了。」
高岁见停住半晌,随即道:「这样……那星期日?」
「星期日……好吧。」她说。虽然应允了,却相当勉强。
那方又沉默了会,然后才说:「那我去找。」
她一怔。「那天放假,我不在学校……」
「通讯簿上有地址,我去-家找。大概是下午,-等我电话。」他收了线。
「咦?啊,我--」
他总是这样,一点都不给她表达意见的机会。吕欣欣无力地放下手机,正要转身走回客厅,铃声又响了。
只是,这次是家里的电话。
她步出房间,望见堂姊望着窗外发呆。电话就在旁边,堂姊却丝毫没有意愿要拿起话筒。
她走过去,吕向容却忽然轻声道:「欣欣,不要接。」
吕欣欣微怔,转头看着堂姊的侧面,一瞬间彷佛明白了什么事。
她没有去打扰,只是回到自己的房里,轻轻关上门,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铃声持续响着,声音在室内回荡。后来接连打了两通,一共响了三次才停止。吕欣欣想,如果那个人再打第四次的话,堂姊说不定就会接了。
可是,在那之后,电话就像是死掉了一样的安静。
虽然总是那样柔和地微笑,但是堂姊也有自己的烦恼。
屈起手臂,她朝桌面趴下,探手到背包的暗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四方形物体,是几星期前她从皮包里改藏在别处的东西。
将折得小小的四方体摊开来。虽然因为时间太久而糊掉了字,但仍可辨识出是张电影票。
她轻轻地自言自语道:「是喜欢上同一个人两次……」
还是,自己根本从未丢弃对他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