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黑的夜,一个纤细身影独自在廊檐下持着手机,等待彼方的爆怒——这是可以预期的,因为她要找的这个男子,从来就不是什么温文绅土。
手机接通后,夏净而润了润干燥的唇,右掌紧紧按住心脏,很怕等一下心会承受不住他的怒火而飞跳出来。
有人接电话了,她突然紧张得舌头打结。“呃——弯刀吗?我——我——”
“该死的你终于肯出现了!”弯刀咬牙切齿,全无惊喜。“除了见面,一切免谈!我什么都不要听。”
她休想在电话里说服他放弃她,他只要见她,一见到她,他就绑架她,带她到天涯海角,让商家人永远找不到。
“我——就在你家楼下。”她小心翼翼的说。
她太清楚他的个性,她不可能那么容易在电话里和他“善了”,如果想让他永远不再记着她,最好的办法就是狠狠戳他一刀,逃避是没有用的,只会让他思念欲狂。
“你在楼下?”他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看来他对商尊虹的威胁奏效了,要不然她不会来自投罗网。
“对,我来把戒指还给你,还有……”
她还没说完,弯刀已经喀喳一声把电话挂了。
她愣然地看着手机,他不是要见她吗?怎么……
她在犹豫怀疑之时,一个矫捷身躯已经从楼梯间冲下来,带着一身冰冷的杀气站立于她面前,只穿件男性贴身汗衫和室内拖鞋,看得出来他有多急。
她见状张着嘴,眼睛瞪得大大。
天哪!他家在八楼耶,他用滚的吗?
“进去!”他毫不温柔的把她推进电梯,看着她的人,感觉到她的体温,他这才稍稍有丝安全感。
天知道他为了怕她跑掉,连电梯也等不及,直接冲下楼,就怕她反悔。
“戒指要还……”电梯里的空气快结成冰了,她没话找话的说。
他倏然转身,恼怒的将她圈在自己两臂之间,忍耐的看着她。“你要是胆敢把戒指还我,我就掐死你!”
她不敢再开口,电梯一到,他把她拉进自家大门,门一合上就转身将她压靠在铝门上,狠狠的吻住她。
他真气她,真的好气她,气她的意志不坚,枉费他一片痴心,她没心没肝,丝毫没感受到。
热吻传达怒气和相思,他狂乱的解开她衣扣,想要她!
“不行!”她突然推开他,双颊酡红似火,一张唇亦红得不像话。
“不行?”他气疯了,她居然拒绝他的求爱?
才多久而已,他竟然就不能碰她了,这是什么道理?
“不行。”她摇了摇头,从他腋下闪过,后退数步,心一样,残忍的说:“我快结婚了,不能再这么乱来。”
“跟我叫乱来?”
恼怒俊脸一步步逼近她,活像要吞掉出言不逊的她似的。
“总之,我不能对不起我的未婚夫,希望你明白。”
“我不明白!”他大手一挥,挥掉她的大道理,“你跟我第一次在这里上床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你尊贵的未婚夫?”
她咬着下唇不说话,他的心很受伤,她也是。
“你说,你答应过我的,你要跟商尊浩摊牌,你要与他解除婚约,为什么失约了?为什么让我苦苦等待,却传来你即将结婚的消息?”他薄唇吐出严厉的询问。
“我……”她不是早就演练过一百次,做好心理准备了吗?可怎么事到临头面对他,她还是很没用,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不行,她得振作一点,弯刀聪明无比,稍有破绽就会被他识破,如此一来,她也休想全身而退。
她深吸了口气,清澈的眼平静地看着他。“这么多年来,都是他在我身边。在我向他提出解除婚约之时,我才蓦然惊觉自己根本少不了他,我……爱的人是他。”
他立即暴跳如雷。“见鬼!你爱他?”
他不接受这个烂理由,荒唐!荒唐!太荒唐了!
“你不会明白我跟他的感情。”她缓缓说:“日积月累,爱苗滋长,我以为自己当他是大哥,没想到他对我那么重要。”
他瞪着她,咬紧了牙根。
真是可笑!
他不明白他们的感情——见鬼!当日他对商尊虹说的话,现在由她来还给他。
现世报!真是现世报!
他突然浪荡狂笑。“也就是说,是我让你们找到对彼此的真爱,是我成全了你们?”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他爱的女人,在他面前述说她对另一个男人的伟大爱情。
她缓缓点了下头,“可以这么说。”
她真的太了解他的个性了,必须下猛药,他才会死心,若是不够绝,他根本不会罢手。
当年就因为了解他,所以她没有捎给他半点消息,她情愿自己完全消失,这样他才会怨她怨得彻底。
现在也一样,十年后,同蹈覆辙,相同的事又在他们身上演出。
“小净,你的话究竟是真还是假?”他突然苦笑一记。“你明白我对你的爱有多深,是谎言就不要再耍我,我禁不起你给我的二度伤害。”
心头滑过叹息,她鼓起勇气直视着他,“这全部都是我的真心话,我爱的人是商……”
拳头从她脸颊擦过,直直捶进墙壁。
她惊呼一声,又重又狠的力道使他的拳头顿时渗出血来。
“你有没有怎么样?痛不痛?”她急得掉泪,心里泛起一阵心疼的痉挛。
“走!不要理我的死活!”他推开她,粗声说:“我不需要你来猫哭耗子!不爱我就离开我,我才不会希罕你,去和你的富家大少比翼双飞,我祝福你们!祝你们幸福!”
她不理会他的嘲讽,依然关心他的伤势。“医药箱在哪里?我先替你止血——”
他却突地捏住她的下巴,疯狂的吻住她,疯了似的要月兑她的衣服。
她挣月兑了他的箝制,衣衫不整,一下子退得远远的,睫毛上闪着泪珠,摇摇欲坠。
他的爱恨那么浓烈,她快崩溃了!
她要趁自己还有理智之前离开这里,要不然她一定会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心疼他为她受的伤。
“你走吧!”他看着浑身狼狈的她。傲然地说:“我不会再去纠缠你,我们之间已经结束,彻底结束,凌弯刀的生命中,再也不会有夏净而这个名字!”
她默然拿下项链,取出戒指放在桌上,默默的离开了这间她依然眷恋无比的屋子。
他没有再跟上来,没有再挽留她,她心中的失落感,比任何时候都深重。
她像缕游魂似的下了楼,走到空无一人的大街,一辆红色轿车疾风般地驶近,在她身旁停住。
一名穿着长靴的美女从驾驶座开门下车,扶住苍白的她。
她有气无力的看了来者一眼,放心的偎进她怀中。“尊虹,送我回家,我……我快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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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氏集团商总裁的婚礼将在远东饭店席开一百桌,准新郎接受各方恭贺,最近笑容也多了,清冷英挺的照片常出现在各大财经杂志上。
媒体对即将成为商氏总裁夫人的夏净而也很感兴趣,很想采访她,不过商尊浩相当保护未来夫人,不愿她被传媒干扰,婉拒一切访问。
“夏小姐,你看,总裁又上报了厂银狐的小妹替夏净而端来冲好的花茶,抱来一叠杂志,顺便把商尊浩接受访问的报纸也拿来给她。
“谢谢。”她魂不守舍的接过大叠杂志,开始剪贴。
这是她这个秘书的工作之一,将尊虹指定要的资料从当期赛车志上剪下来,再一一贴好归档。
她知道尊虹很用心在经营银狐,因此她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很认真的工作着,并且打算在婚后继续来这里上班,希望尊浩看在这里是自家企业,能够答应她的要求。
连可不可以工作的自主权都没有,她大概会是世界上最不快乐的新娘吧!
喜帖都发出了,酒席也已经订好,昨天她陪商夫人到饭店试吃菜色,她老人家吃得很愉快,一点也看不出癌症末期的病痛。
这应该就是好心有好报,善心如商夫人,老天虽然给她病痛,却没让她受折磨,算是挺有福泽。
直到快中午才完成剪报,她随意拿起小妹送来的报纸,浏览新闻,一则触目惊心的新闻映入她眼帘——
一级赛车手凌弯刀不畏手腕受伤,信心十足,宣布参加二OO二年的挑战杯,勇气惊人!专家评估夺冠机会不大……
“净而!”商尊虹此时突然冲进办公室,平时冷静的她,很少这么失控。
她抬起头来看她,脸色苍白。
“你也看到新闻了。”她瞄了眼报纸。“他的手是那一夜受伤的吗?”
夏净而点点头。
出于直觉,她有个不好的预感,这预感很强烈、很强烈,强烈到她知道届时自己会后悔莫及。
“他这么做太危险了。”商尊虹蹙眉道,“赛车本来就危险性高,不能儿戏,手腕受伤根本不能灵活驾驭方向盘,他这样无疑是自找死路。”
夏净而慌乱的拿出手机拨了弯刀的电话,却听到转语音信箱的讯息,这次换他失踪了。
她颓然挂掉电话,心中忐忑不安。
站起身,她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一语不发往茶水间走去。
“你怎么了?”商尊虹跟上去,担心弯刀此举会令夏净而的心情大受影响。
她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完,又倒一杯,仍是一口气喝完。
她深吸一口气,发现自己手好抖,一股凉意自脚底升起。“尊虹,你可以……可以去劝他不要参赛吗?”
“你知道,他根本不会听我的话。”商尊虹实际的说。
夏净而六神无主的看着她,“可是他不能参加……他不能参加啊,他是凌家的独子,不能有任何意外,不能……”
商尊虹冷静地给她答案。“除非是你去劝他,或许他会打消念头。”
她脸上掠过一抹痛。“他不会见我,我们已经……恩断义绝。”
“所以他用自己的生命来报复你?”她挑起眉。“说我大哥卑鄙,他这也不是男子汉的行径。”
“不要骂他,他是……被我伤透了,别无他法。”夏净而痛楚的说。
每当想起分手的那一夜,他那狂怒寂寞的身影时,她的心就会隐隐怞痛。
商尊虹面无表情的说:“那么我想你最好还要有一个心理准备,挑战杯那天正好是你和大哥的婚礼。”
玻璃杯“哐”地一声,从夏净而手中滑落、碎裂在地。
她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受不了这个。”
夏净而浑身无力,缓缓蹲,掩面痛哭,泪水奔流不止。“不可以……他不可以有事!”
商尊虹看着她的失态,并没有扶起她,也没有劝她,很局外人的问:“如果妈没有得癌症,你会不会嫁给我大哥?”
一脸泪痕的她摇了摇头,眼底浮出绝望之色,哑哑地说:“不会,我爱的人是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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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弯刀参加赛车比赛是天边的骄傲,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天边的气氛有点诡异,乌云笼罩在赛车场之上,每个人都愁眉苦脸,只因他们老大要负伤参赛,这是多么恐怖的事啊!
“奇哥,你告诉我,那个无情的新娘在哪里?我去……去求她来劝刀哥,不要让刀哥冒生命危险。”瑶瑶的语气时硬时软,显然小女生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情敌。
她本想好好教训那位伤透刀哥心的负心娘,却又想到世上只有负心娘一人可以令刀哥回心转意,所以举棋不定,十分伤脑筋。
“你少越帮越忙了。”小俊冷嗤一声,“刀哥已经恨透了无情的新娘,现在把她带来又有什么用?只会让刀哥更烦。”
“你懂什么?”她反驳老是爱和她唱反调的小俊。“谁不知道你们男人最口是心非了,满口的恨却是满心的爱,刀哥就是因为爱惨了无情的新娘才会这么凄惨落魄,她不来解救刀哥,还有谁可以救?”
“你是男人还是我是男人?你会比我了解男人?”小俊嗤之以鼻地重重一哼,表达他的不满。
“不要看不起女人,你妈还不是女人!”她扮个鬼脸,狠狠的骂回去。
阿奇眼看他们吵得大有剑拔弩张之势,一发不可收拾,连忙制止。“喂喂,两位,你们的对话有点无聊,而且偏离了主题,休战好吗?现在不是起内哄的时候,大家团结一点嘛。”
瑶瑶扬扬眉梢,“好女不跟恶男斗,哼,小俊俊,我听奇哥的话饶了你。”
他也不甘示弱地说:“好男也不跟恶女斗,等刀哥的事解决了,我们再来一决高下。”
“本姑娘随时奉陪!”她口气狂妄得很。
阿奇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们,突然笑了,“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这么爱斗嘴,真是对小冤家哟,我看你们干脆凑和凑和,送作堆算了。”
“奇哥!”皱眉抱怨的女声。
“奇哥!”恼羞无比的男声。
“好,当我没说。”阿奇连忙熄火,奇怪了,他是老板耶,怎么老是遭无良员工挞伐,何况他讲得有什么不对吗?
“月姐怎么还不来?”
为避免再成为臭男生开玩笑的对象,瑶瑶跑到门口东张西望,希望手足的力量可以使刀哥不再固执。
“你叫她来也没用,弯刀决定的事,天皇老子也不能改变他。”阿奇说。
这点他可是领教过了,同窗多年,他们都知道弯刀的脾气有多硬,一点也没有双鱼座男子的多情浪漫。
“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试试看——啊!月姐!你终于来了。”
瑶瑶喜极而泣的抱住踏进办公室的圆月。
圆月又好气又好笑,轻拍着她的背哄她。
“别哭了,我知道你担心弯刀,我会尽量劝服他,如果不行,我再看情形要不要请我爸妈上来台北一趟。”
“伯父、伯母要来?”瑶瑶眼睛一亮。“那他们喜欢吃什么?我可以亲自下厨做给他们吃!”
她心爱的刀哥的父母要来,这是多么叫人兴奋的事,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她决定了,下班就去微风广场绕一圈,看看有什么漂亮衣服可买。
圆月啼笑皆非的看着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她,“瑶瑶,我只是说可能,并不确定;若弄到要叫我父母来,那是下下之策。”
“哦——”她闻言噘着唇,颇为失望。
圆月翩然走进弯刀的工作室,一眼就看到烟灰缸满满的烟蒂,还有他拳头上明显的纱布。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你来做什么?不必在家当你的贤妻吗?”
想也知道是外面那些多事的家伙叫她来的,可不管什么人来都一样,他要参赛,这点不会改变。
“爸看到报导很担心,他嘴巴没讲出来,可是妈说他常半夜起来怞烟,一坐就是好久。”
“他想太多了,我是一流的赛车手,参赛经验丰富,何必为我白躁心?”他轻描淡写的说。
“弯刀,天下父母心,我们都不希望你去比赛。”她苦口婆心地劝着。
“你们可不可以不要管我?”他倏然暴怒的站起来,两手拍向桌面。“命是我的!我要怎么过是我的事,我不需要别人的意见!”
圆月也气了,用力吼回去,“我们不是别人,是你的家人,还是关心你的人!”
她的大声奏效,他的语气平缓下来。“我不需要关心,我只想好好比完挑战杯。”
“为什么明知道是危险的事,你还偏要做?”她无奈的说:“就算你参加比赛了,小净也不会回到你身边,你这又是何苦?”
“我知道这样不能促使她回到我身边,她爱的人不是我。”
他闷闷的低头点烟怞,视线落在桌面的报纸上。
商尊浩和她的结婚照率先在财经版曝光,看来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双。
他们很相配、很登对,想必当了富家少女乃女乃的她,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不必他再为她牵肠挂肚,也不必他再鸡婆的担心她的温饱问题,而他,就继续当他的浪子吧!
“你应该尊重小净的选择。”
他哼了哼。“我很尊重,所以我放她走了。”
若那一夜他不要自尊,强将她留下、强要了她,不知情况会不会有所不同?
若他这么做,她是会回心转意的爱他,还是会恨他?
没有答案了,这是道无解题,她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这些恩怨情仇都将随着时间埋葬。
圆月叹了口气,柔和的说:“你的心并没有放开她。”
“小姐,你管太多了吧,连我的心也要管?”他突然调侃地笑了笑,玩世不恭的说:“我的保险金很高,如果我死了,把凌门武道馆扩充十倍不是问题,当作我报答爸妈的养育之恩……”
“凌弯刀!”圆月被他激得又气起来。
他笑了笑,感觉却很苦、很悲凉,还有种义无反顾的味道,风萧萧兮易水寒……正是他的写照。
“姐,你要劝我不要参赛,不如去协会劝他们取消比赛。”他缓慢挑起眉头,冷冷的说:“我是一定不会放弃的,绝——不——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