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子赫连麒都眉头深锁。
赫连老夫人无预警的检查出了肝癌,生命只剩半年,还可能提早离开人世,
唯一心愿是看着他结婚。
他的烦恼都落入卓咏佟眼底,她看得很清楚……唉,是太清楚了。
如果是为了成全老夫人死前的心愿,只要他开口,她会嫁给他。
但她知道他们有着相同的顾虑,要是知道他的结婚对象是她,这会刺激老夫
人的病情吧?
他们知道,老夫人对他的期望有多高,她一直替他物色名门富豪家的千金小
姐,生怕他的妻子会不如长孙的娇妻。
当他绝口不提要她同意结婚却又为老夫人的不久人世那么苦恼时,卓咏佟就
明白了,是自己该离开他的时候了。
如果没有她,为了最疼他的老夫人,他会心一横,跟家人安排的对象结婚。
另一个原因是,他是目前晨星集团光芒最炽的人,赫连文再没有出息下去,
他早晚会被拱出来当继承人。
到时,自己的存在势必成为他的绊脚石,更可能被他大嫂炒作成丑闻。
她很明白,他们两个再耗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她父亲是杀人犯,这点一
辈子也改变不了,她再拖着他就不是爱他,而是害他了。
“麒,过年的时候,可不可以给我四天的时间?我想跟你一起去泰国度假。”
她若无其事的与他商量。
他想了想。
这阵子他女乃女乃用坊间的气功疗法和针灸疗法,好像有点成效,气色好多了,
不但吃得下,精神也不错,还常吵着要出去走走呢,这着实令整个家族的人放心
不少。
“应该没问题,我会把时间空下来,你来安排吧。”他给她一记神清气爽的
笑容。
她着迷的看着他。
那样的笑容有好些日子没出现在他脸上了,为了赫连老夫人的病,赫连家全
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出国之前,我跟你一起去看老夫人吧,以秘书的名义问候她老人家。”因
为以后她将没有机会再见到老夫人了。
“抱歉,咏佟。”他把她拉进怀里,歉然地抚模着她的头发。
如果她能以孙媳妇的名义去看女乃女乃该有多好,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女乃女乃绝不
能受到任何刺激。
“不要对我说抱歉,现在老夫人的健康最重要。”她的双手环住了他腰际,
低语道:“听说泰国的四面佛很灵,我们一起去为老夫人祈福。”
他喜欢她的提议,像是充满了希望。
于是农历春节时,他们来到了曼谷,第一个行程就是到香火鼎盛的四面佛为
赫连老夫人祈福。
空气中充满了拜拜用的香火气息,整个广场烟雾缭绕,他们依循传统方式礼
佛,四周还有大批民众在朝拜,信徒川流不息。
“等女乃女乃康复时,我们再来还愿。”他知道拜四面佛的规矩,如果愿望达成
了,一定要回来还愿。
“好。”卓咏佟垂下眼睫,有种不胜欷吁之感。
到时他得一个人来了,或许跟他的妻子吧……
“在想什么?”赫连麒发现了她的沉吟。
他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她那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上投下了一道弧形的陰影,
小巧的挺鼻不是他百看不厌的柔和嘴唇,此时有些落寞,有些黯然,但又十分动
人。
卓咏佟回过神来,抬眸对他灿烂一笑。“没什么,只是肚子饿了,想吃甜的。”
他也扬起了笑意,轻轻用指背拂着她的脸颊。“那还不简单,我们去找好吃
的。”
他挥手叫了一辆街头随处可见的嘟嘟车,两个人对坐着,请司机送他们去市
中心最知名的甜品店。
“麒,你看!”她指着路边的麦当劳,笑眯了眼。
他看过去,看到双手合十的麦当劳叔叔,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满搞笑的,
日本人应该弄个鞠躬九十度的麦当劳叔叔才对。”
看着他朗笑的俊颜,她又是手机、又是相机、又是DV的记录下来,忙得很。
“你在干什么?”他莞尔地看着她。“你这种拍法,人家看了会以为我是什
么微服出巡的大明星。”
她嫣然一笑。“在我心里,你是大明星没错啊。”
她要将他的各种神情铭记在心。
赫连麒露出一抹笑意,这情话倒很动听。
“来,看这里,笑一笑——”她又不厌其烦的举起相机,以各种角度帮他拍
照。
没多久,甜品店到了。
卓咏佟一眼就喜欢这间时尚感十足的甜品店,还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光是店
里悠闲的气氛就有六十分。
她兴致盎然的在蛋糕吧台研究着畅销单品,最后点了服务生向他们推荐的加
热麦片咖啡蛋糕,搭配两杯黑咖啡,两个人很好奇会是什么样的蛋糕。
“两位慢用。”
蛋糕送上来了。
“好漂亮——”她赞叹的看着蛋糕。
蛋糕淋上核桃糖浆,再加上鲜女乃油,点缀几片新鲜的薄荷叶,那模样真是美
极了,光看着就有幸福的感觉。
看她这么开心,赫连麒微笑着,有感而发地说:“等女乃女乃康复了,我们再到
欧洲旅行,那里有很多古董级的咖啡馆,你可以品尝蛋糕品尝个够。”
“好啊。”她嫣然一笑,知道不会有那一天了,她的心微微痛着。
后面几天,他们一起去逛跳蚤市场,逛得汗流浃背,却什么也没买,只享受
那种挑挑拣拣的趣味。
卓咏佟不厌其烦的替他拍了许多照片,两人也自拍了很多。
逛累了,往小巷弄钻去,总有惊奇美味等着他们。
赫连麒最满意虾肉炒河粉,河粉的跟台湾的不同,超Q的。
两人还分食一碗鸡肉椰女乃汤,把汤喝完了再抢着刮里面的椰肉吃。
每天,她都会用吻把他唤醒,催促他一起下楼吃早餐。
她很喜欢饭店餐厅,挑高两层楼的设计让空间感很空旷,乐师在楼梯上方弹
奏着吉他,大片落地窗外是风光明媚的湄南河,倍感环境的舒适优雅。
饭店准备的自助式早餐很多样化,她特别喜欢热热的女乃油松饼搭配大吉岭红
茶,一共有三种果酱,分别是草莓、玫瑰、柚子酱,其中尤以玫瑰酱最得她欢心。
最后一天夜晚,他们在饭店房间喝红酒,看着窗外的湄南河,赫连麒将双手
搭在她肩上,轻轻一握。
她的心一紧,转身主动吻住了他的唇。
这是最后的纪念,卓咏佟早已停吃避孕药了,心里打算着,如果能偷偷留下
一个有他样貌的宝贝,那会是她往后的寄托。
“你今天好热情……”他感觉到身体紧绷不已,浑身火热了起来。
“我爱你。”她再度堵住了他的唇。
感受到她的迫切,他的热情也随之燃起。
他的双臂箍紧了她,嘴唇滑到了她的颈项,她纤细的身体在他怀中迅速软化
,倾身迎合他。
狂热的吻一点一滴的落在她身上,她的衣物被他撩拨地褪去了,朦胧的听见
自己在声吟。
他不断的冲刺,疯狂的喊着她的名字,直到一股热流自他体内急涌而出。
年假过后,卓咏佟马上请了七天的假。
“只是去南部,一定要这么多天吗?”
他实在不想让她请那么多天,如果他能陪她一起去就好了,偏偏才刚放完年
假,很多事要他亲自处理,他根本走不开。
“是我妈过世二十年的忌日啊,我想回去久一点,顺便陪陪外公外婆,还要
去拜访舅舅、阿姨,他们也很想我。”
“我应该陪你回去才对。”他吻着她眼角,真有说不尽的歉意。“我也想认
识你母亲那边的亲戚。”
她父亲那方的亲友,原本联络频繁,自从她父亲入狱之后,所有亲戚就跑得
不见人影,非常现实。
“不要在意这些小事,以后有的是机会。”她用手理着他的头发,抬眸理性
地说:“你有新车发表会,是关键时刻,加上老夫人的病情又恶化了,你还是不
要随便离开台北比较好。”
她知道他父母已经开始对他施加结婚的压力了,这也表示老夫人的情况不妙
,随时会撒手人寰。
“那么答应我,”赫连麒深深的凝视着她的双眸,“天天给我电话。”
她微笑的点点头,“当然,我当然会天天打电话给你。”
两天后,他送她去机场,他还要接待法国来的厂商,因此没办法陪她等到起
飞就返回公司了。
第一天晚上,他接到她的电话,很吵的背景。
“你在哪里?”
她愉快的说:“外公家啊,舅舅,舅妈他们办桌替我接风,表弟表妹全围在
我身边问东问西的,我在享受天轮之乐。”
“好一个天轮之乐。”他嗯哼着,“不过,在开心之余,不要忘了我这个老
公也在想着你,在等你回来。”
她忍俊不住地笑,“报告副总,我的假有七天,这才第一天而已。”
“没错,第一天,才一天你那个小助理就把我的行程顺序搞得天翻地覆,她
可真行……不,”他更正道:“应该说你们两个女人可真行才对。”
她笑意盎然,“小茹怎么了?”
小茹在一个小时里,通常会花十几分钟来想自己的事,她猜想赫连麒一定很
受不了这一点。
“一个十足白目的小女生,不值得一提。”他似真还假的责备道:“倒是你
,如果知道自己要离开工作岗位这么久,就该把助理教得机灵一点才对,不要
让我在这里欲哭无泪。”
“知道了,下次改进。”她笑意深浓。
第二天,她如常来了电话,往后几天都是如此,跟他闲话家常,说些母系亲
友的事,说乡下空气好,人单纯,她好想永远留下来,不走了。
“不要胡说了,明天是你休假的最后一天,我以上司的身份命令你速速销假
,快回来上班。”
然后上司的身份退场,换情人的身份上场。
“飞机晚上八点到台北没错吧?我会去接你,台北气温比较低,你记得多准
备一件外套下了飞机穿。”他柔声叮咛。
几天不见,他真的好想她。
没有她的公寓格外冷清,没有她的馨香,也没有她做的饭菜香,晚上睡觉的
时候更是常常孤枕难眠。
她不会知道他有多在乎她,在乎到明知道女乃女乃快不久于人世了,仍不肯点头
答应为了女乃女乃举行一场令她老人家满意的婚礼。
他知道自己不孝,他死了会下地狱接受惩罚。
然而,他宁可下地狱也不要让她痛苦,如果不能跟她结婚,那他就不会结婚
,没有第二种选择。
“好。”卓咏佟感动又感伤的拭去滑下眼眶的泪,吸了吸鼻子道:“不过,
你要是忙,我自己搭车回去就行了,你不要为了我忙东忙西的。”
“我就要为了你忙东忙西。”唉,这女人,一定要表现得这么不想他吗?“
听好,我排除万难,空下明天晚上的时间,就是为了去接你,我要第一时间见到
你。”
“知道了。”她笑了笑。“对了,老夫人的情况怎么样?”
“很不好。”他蹙起了眉心,“气功和针灸都失去疗效了……电话里说不清
楚,回来再说吧。”
她幽幽然的叹了口气,“董事长和夫人一定向你下最后通牒了,对吧?”
他顿了一下,才道:“那些事你不用担心,就算我马上结婚,也不能改变女乃
女乃的病情。”
“我知道,我只是……问一问。”她的眼里又蒙上一层泪雾,心情很复杂。
当然不能改善病情,但他们都心知肚明,那是让老人家走得安心,走得安慰
的唯一方法,他却没去做。
他一定承受了很多责难,一定……
“问了只是多难过,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你什么都不要想。”
隔着手机,他的声音和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因为不要她听出任何变化,给
她带来负担。
“麒——”卓咏佟依依不舍地唤他,满腔的酸楚无法化解。
“怎么了?我觉得你怪怪的。”他敏感的问:“老婆,你在哭吗?”
“怎么会?”她笑了笑,“我跟家人在一起很开心,怎么会哭?”
“说的也是。”他看了眼时间,“很晚了,早点睡吧,明天见。”
“好,明天见……”她迟疑了一下,蓦然有些激动的低语,“麒,我爱你!”
赫连麒笑了,“我也爱你,老婆。”
时间早过了八点,事实上现在已经十点了。
赫连麒一直在松山机场等着,就是不见他要等的人走出来。
他查了旅客名单,没有卓咏佟。
奇怪的是,他打她的手机,系统竟然告诉他,这支门号暂停通话。
她在搞什么啊?
难道真的神来一笔,留在乡下,不回来了?
就算她还不想回来台北也该先跟他商量呀,怎么可以一声不响的上演失踪记
,她知道他有多急吗?
看来她是不会出现了,再等下去没有意义,他一脸寒霜的回到他们的家,暗
自希望她已经在家了,没在机场出现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
然而他失望了,也生气了。
她不在家里,还音讯全无。
着急也于事无补,她的手机连语音信箱都不能留话,他能对着暂停通话的系
统开骂吗?
他不能,那么做像个神经病,他只能憋着一肚子气过了一晚。
隔天,一进公司,他马上调出资料,她外公家的电话。
“孔朗云先生?”对方很直接的说:“我们这里不姓孔哦,打错了!”
“咔”一声,挂了。
赫连麒拿着话筒,又急又生气,整片厚厚的乌云笼罩在头顶。
她到底在搞什么鬼?为什么连她外公家的电话都换了?
她是想跟他来个避不见面是吗?
以为他会这么算了?
不,他当然不会让她如愿。
不死心,他照着地址到南部逮人。
那什么乡什么镇什么村的,全靠卫星导航才找到路。
“咏佟?你说咏佟?”她的舅舅很困惑的看着他,“咏佟没有回来啊,她已
经很久没回来了。”
他快疯了。“请问,上星期不是咏佟母亲过世二十年的忌日吗?”
对方一个否认回给他,“不是啊。”
他还需要问下去吗?
这其中大有问题,只是他现在完全模不着头绪。
如果不是她母亲的忌日,她为什么要骗他?
她到底跑去哪里了?
这七天来,她到底是在哪里跟他讲电话的?
他一路思索着这几个问题,连夜开车回到台北,台北正在下雨。
他希望一开门会看到她的笑脸,然后她会告诉他,只是在跟他开玩笑罢了,
到时他要把她抓起来打。
几分钟之后,希望再度落空。
他打开公寓大门,没有任何人在等他。
或许她在她自己的套房里……这灵光一现的念头让他兴奋了起来,他马上找
出套房钥匙。
他如风般冲到三楼,用了磁卡却打不开门,门外搁着一把他没看过的雨伞。
叮咚!
他按了门铃,整个人难熬得像快沸腾了一样,焦虑,不安,生气,兼而有之。
“哪位?”门里的人拉开了大门,但勾着门链。
看到陌生女子,他心一沉,“冒昧打扰,请问你是哪位?住在这里吗?因为
这里之前是我女朋友的住处。”
“哦——那她搬走了,我上个月十六号租的。”
上个月十六号?
她在上个月就把套房退租了,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眉心紧紧的皱在一起,再也无法松开一分一毫。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