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回到船上后,巫循贴心地递上毯子,廷少咏则重新热过鱼姜汤,备在一旁催着他们赶紧喝下。
在众所瞩目的关切之下,水蕴霞尴尬而被动地接受他们的安排。
水蕴霞隐隐约约听到身旁窸窣的讨论声不断,然而让她抓狂的却是身边肆无忌惮的狂笑。
“再笑,我真的会勒死你!”
忆起方才水蕴霞在渔船上又羞又窘的模样,司空禹轻佻地勾起嘴角,神情莞尔的望着她。“我心情好。”
这男人绝对是故意的!水蕴霞瞪着他,水澈的眸中隐着跃动的火光,身子因为怒意微微打颤。
如果再任他肆无忌惮地一再轻薄她,她的颜面何存?清白何在?
“怎么?你还是很冷吗?”逗归逗,一发现她的异样,司空禹倏地收回轻浮神情,担心地反问。
“不冷。”她冷冷地开口。
“还是披着,喝完汤赶快回舱房换下湿衣服。”他拉上的毯子,体贴展现他男子气概地要为她添一件毯。
水蕴霞看穿他的意图,迅速地往后退了一大步,拉大两人之间的距离。
“怎么了?”司空禹蹙了蹙眉,紫蓝深眸透出浓浓的疑光。
她隐着心中鼓动的躁意,努力深呼吸,用力汲取更多新鲜空气,试图恢复平静地宣布。“你,从现在起离我十步!不、不,离我一百步远,如果你敢再靠近我,我、我……”
“那个以后再说,如果你不冷,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办。”懒得听她碎碎念,司空禹脚步一跨,直接拉近两人的距离。
她还没估量出两人该有的距离,司空禹已率先打破她宣示的“领土范围”,此刻两人根本是“零距离”的贴近。
水蕴霞瞪着他,尚未回神便感觉腰上多了双手,紧接着双脚离地,眨眼间她整个人已被拽至男人的宽肩上。
“司空禹——你做什么?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她尖叫、大喊,不知道这可恶的海盗头儿又想对她做什么!
“如果你想叫醒船上所有的人,我也不反对。”他侧过头,调侃的说。
水蕴霞脸微热,嗓门下意识缓了缓。“那你……你要做什么?”
“要你感恩图报。”他侧过脸,张狂的紫蓝深眸落在她的唇上,沉哑的低嗓伴随他暖和的鼻息,一字一句掠过她的耳际。
轰的一声,让水蕴霞僵愣住,他似纯酿好酒的嗓音挟着无与轮比的爆发力,在瞬间将她的思绪炸成碎片。
他说什么?他要她感恩图报?
此时,司空禹宽衣露出精壮身躯、紫蓝深眸透着滢邪眸光朝她节节逼近的画面霍地冲进脑海。
她心一凉,双脚拚命在空中踢动,活像是只刚被捕上岸的美人鱼般惊慌。
“我不要、我不要感恩图报!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她吼着挣扎着,努力想甩月兑他的钳制。
司空禹头痛地柔了柔眉心,脚步依旧不受影响地往舱房走。“要你报恩有这么为难吗?”
水蕴霞咬着唇,沮丧地觉得自己似被猎人困住的小兽,已注定逃月兑不了猎人的魔掌。“你别得意,如果你敢碰我,我一定把你剁了,一块一块丢到海里喂鱼,要不就先毒死……”她低喊威胁着,歹毒的想法一个个冒出脑子。
“谁碰谁还不知道呢?”司空禹笑了笑,知道她一定误会了什么。
他不过是要麻烦她替他上个药罢了,她却激动的好似他要对她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让他哭笑不得。
“头儿,热水、金创药及干净的棉布全搁在你舱房了,肩上的伤你就自己处理吧,我还有事得忙。”巫循话一说完,识相地便直往舷梯上而去。
司空禹点点头,水蕴霞却挣扎地喊出声。“你——巫循,不准走!”顾不得自己像布袋一样被司空禹扛在肩上,水蕴霞尖声嚷着。
巫循脚步定在舷梯边,回身瞅着她。“霞姑娘有什么吩咐吗?”
“你不准走!”她听到了,巫循准备的东西应该是要给司空禹上药用的,逮住这个机会,她要趁机月兑离魔掌。
巫循扬了扬眉,富有兴味地说:“不能不走,鬼船和渔船间的浮板未撤,我得跟着大熊上船看看状况。”
虽然是秉着「闲事莫管”的船规,但这规矩既已被水蕴霞打破,他们就当做善事,再做最后一次巡逻。
“不、不用,你的头儿受伤了,你得留下来替他上药……”水蕴霞急忙开口,深怕他会弃她不顾。
巫循朗笑道:“不用紧张,头儿伤得并不重,不过就算你帮他包得很难看,我想他也不会有意见。”
水蕴霞瞠大眼。“我……包扎?”
那可爱又疑惑的模样让巫循抑不住朝她眨了眨眼。“当然,如果你想为头儿额外加点服务,我也不反对。”
顿时,漫天红潮染红了她娇美的容颜,她苦无东西可掷,只得吹胡子瞪眼地显示她的不满。
这鬼船上的人都和司空禹一样可恶!
瞧两人聊得起劲,司空禹嘲弄的嗓音里,掺入一丝僵硬。“要不要请少咏替二位沏壶茶、备茶点,坐下来慢慢聊?”
巫循感受到头儿森冷的目光,连忙开口。“聊完了,聊完了。”接着像脚下抹油似地,一溜烟消失在他们眼前。
司空禹冷唇一扬,在她耳畔低语。“霞姑娘,报恩若不是本人就不叫报恩,懂吗?”
“恶人!”她冷哼了一声,摆明了不想理她。
司空禹双眉飞挑,放下她,眸光意有所指地瞥向搁在舱房外的东西说:“端进来。”
眸光一落,水蕴霞满脸羞红心虚得更厉害,尴尬地想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
都是这个臭海盗头儿,老是戏弄她、轻薄她,教她无法不怀疑他的任何动机都不单纯!
她跟在司空禹身后,乖乖将那一整盒东西端进他的舱房。
暗暗打量他的背影,她松了口气,“上药”这样的报恩方式容易多了!水蕴霞面容低垂、水眸沉敛地安静了许多。
进到舱房,司空禹见她如此安静,反倒有些不习惯,紫蓝深眸落在她倔强不驯的小脸上,薄唇扬起不怀好意的笑。“你方才似乎误会了什么?”
水蕴霞站在他面前,因为心虚,一时语塞说不出半句话。
夜色渐浓,舱房中仅靠一轮莹月照明,昏暗不明的光线让司空禹深邃的俊脸蒙上魅惑的光。
“有劳姑娘了!”他大方地在她面前宽衣解带,露出半片精壮结实的身躯,朝她有礼地开口。
水蕴霞咬了咬牙,恼火地握紧拳头。
哼!这海盗头儿分明是吃定她,态度气定神闲、温文有礼,骨子里一定打着什么欺负人的坏主意。
她点上灯,顿时舱房明亮了许多,司空禹健壮结实的身躯在火光下仿佛跃动着光泽。然而,夺去她视线的是他左臂上明目张胆的鬼面刺青。
“这是鬼岩芦岛继承人的印记,象征力量与至高无上的权势。”司空禹淡淡说着,原本吊儿郎当的语气多了几分沉重。
水蕴霞移开视线,发现充满神秘的他,让她不由自主想探究。
但这是不对的!她粉颊上浮现羞怯的娇红,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企图赶快“报完恩”,离这危险人物远远的。
感觉到她匆忙的动作,司空禹促狭道:“温柔一点,我怕痛。”
怕痛?水蕴霞拧起秀眉,瞪了他一眼,直接把他的话丢到脑后,手中的动作故意粗鲁了许多。
“有时我会怀疑,我是你的恩人又或者是……仇人?”他自嘲地叹息,深邃如海的双眼灼亮而火热地注视着他。
这样的注视让她怦然心动,粉颊无法克制地染上更深的嫣红,一双小手甚至不自觉地停下动作。
她不想回答他的任何问题,更不想看到他蛊惑人的邪魅眼神。
“转过去!”水蕴霞不带半点感情地命令。
司空禹苦笑,无可奈何地任她支使。
见他配合,水蕴霞不再开口,手中的动作加快许多,两人靠得太近,属于男人的体温、气息全干扰着她。
水蕴霞有些慌,管不了心动的感觉让她懊恼万分。
“你喜欢海上的生活吗?”
突如其来的,司空禹打破了两入之间的沉默,低沉的嗓音回荡在狭小的舱房之中。
水蕴霞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恍若未闻地将湿布浸入温水中润湿,耐心地轻拭他伤口已凝结干涸的血迹。
当拭净的肌肤清楚地浮现她烙在他身上的印记时,她抑不住倒怞口气,她从不知自己也有这么野蛮的一面。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司空禹侧过头,坚持想知道她的答案。
她抿唇无话,再一次选择沉默,故意忽略他的问题。
司空禹像是已经习惯她冷然武装的态度,迳自说着。“一到夏季,漫天红霞会有最美丽的缤纷色彩,像你一样,时笑、时生气,样貌千变万化,你爹帮你起这个名字真合适。”
水蕴霞呆呆看着他,他沉缓的嗓音让她莫名地紧张、慌乱。
“别说话,看前面!”发觉自己受他蛊惑,她回过神直接扳正他的头冷声道:“再动来动去,别怪我包得丑!”她手中的动作更加敏捷,将金创药洒在他的伤口,覆上干净的棉布,直到确定包扎妤他的伤口。“好了,我要回去了。”
这一连串的动作,前后不过眨眼间。
司空禹扬唇苦笑,表情有些无可奈何。“我的问题这么难回答?”他伸手,握住她软女敕的小手问。
被他突地握住手,水蕴霞窘得不知所措,想要收回手,却不敌他的力量,挣月兑不了他的禁锢。
“我报完恩要走了!”她刻意加重语气,因为两人的接触,心在胸口怦乱跃跳着。
“我只是想知道,你喜不喜欢海上的生活?”
司空禹瞅着她,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再次浮现,想将她揽在羽翼下细心呵护的渴望,撩起了他心头的火焰。
这一刻,他想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我不知道……”她别开眼,低垂的螓首露出颈部优美的线条,刻意忽略他具侵略性的眼神。
沉默充斥在两人之间,属于彼此的呼吸、吐息柔着暗涌的暧昧情潮绷紧她身上每一根神经。
她与他……
一股莫名的心慌攫住水蕴霞的思绪,那感觉凌驾了理智,似乎即将吞噬颠覆她的世界。
“那你愿意……”司空禹话才到嘴边,水蕴霞心一促,连忙扬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你不要说,我不想听!”她有太多太多未了的责任,这感觉太陌生,她竟有些怕……怕司空禹接下来的话……
“不!你一定要知道。”他的嗓音透过她软白的柔荑坚定地传出,暖烫的呼吸与说话的语气霸气地沁入掌心。
水蕴霞拧起眉,眼底有着迷惘与困惑。
等不及她反应,司空禹伸手将她拥进怀里,薄热的唇瓣再次贴上她软女敕的唇。
这个吻有着压抑已久的激情,带着无限珍惜与万般柔情,恣意洒落在娇柔的身躯,霸道地留下了属于他的印记。
水蕴霞无力抵抗,他的吻有着难以抗拒的魔力,教她抛却了礼教,忘了天地万物、忘了责任的存在。
他炙热放肆的薄唇,在她口中纠缠着,恣意攫取她的甜美。
别有意图的吻在恍惚瞬间,顺着她水女敕的唇、纤柔的下颚落在她诱人的香肩。
衣衫渐褪,冷凉的海风随着他的吻,抚过她坦露在月光下的凝脂雪肤,引发她敏感的轻颤。
一阵冷意袭来,水蕴霞猛地回过神,拉开两人过分亲密的贴近。“不行,这是不对的!”
司空禹浓眉紧皱地低喘,紫蓝深眸燃着危险又诱人的火光。
迅速拢好衣衫,水蕴霞雪颜嫣红,望着他眼底深沉的,懊悔地陷入茫然的自责当中。
天!她怎么会任由自己的心往他倾靠而去呢?
她虽然找回灵珠,但责任并末了,还有太多、太多的事等她去做,她怎么可以如此失控?
她赤着脚推开舱门,往上走向甲板,默然看着扑打在船侧的雪白浪涛,思绪落在船行水痕淡去的另一边。
她的家已离她愈来愈远,而她的心不小心落在一个男子身上……
她轻声叹了口气,没人心底的叹息,似不息的海波,紊乱地教她找不到一丝平静。
掏起颈间的白玉笛,水蕴霞将心里的愁绪寄托在清幽温润的笛音里。
悠扬的琴声回荡在风里,司空禹高大的身影矗在舷梯边,看着月光温柔地落在水蕴霞的身影,无力地垂坐在甲板上。
他始终弄不清她的心思,当他抱着她、吻着她时,他可以强烈感受到她与自己有相同的悸动。
但仅瞬间,当她拉回理智时,一切又归回原点。
他与她处在相同模糊的情感边缘。
伴着月色、笛音,与那清冷得几乎要融入宁静月色当中的纤柔身影,他的心仿佛也跟着飘远了。
天际堆满了乌云,飘着细雨的气候挟着冷冽的风,鬼船在即将抵达倭国前,收帆落锚滞歇在东海某一无人的小岛。
这一路北行,鬼船又遇了几次海盗倭寇的突袭,再加上天候不佳,损破的侧帆已严重影响了船的航行。
司空禹不得已只得命人将船泊在长崎港附近的海域,下令拉爬手将旧帆换下。
而水蕴霞自那一晚与司空禹差点擦枪走火,便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可能正因为如此,她与船上其他人的感情愈来愈好。
“霞姑娘,这事不用你做,进舱房去,外头冷小心受了风寒。”法罗朗拉高衣袖,露出精壮的手臂,准备亲自爬上桅杆换帆。
水蕴霞站在桅杆下,仰头看着法罗朗上桅杆的俐落身手说:“不碍事,我闷得慌,有需要帮忙就别客气。”
法罗朗闻言朗朗大笑,居高临下地边解下旧帆边开口。“你瘦不拉巴的能帮什么忙?”
“就是、就是,怕是朗叔手中那片旧帆朝你砸下,霞姑娘你就被压垮了。”
水蕴霞白了大熊一眼地咕哝。“哪这么夸张。”
“不夸张,听咱儿的话,到一旁看海去,真的闷就找头儿聊天去,几天没听你们斗嘴,还真是不习惯哩!”大熊笑了笑,语气里尽是调侃。
水蕴霞有些错愕,没想到他会说的这么白,脸上微微泛红地嗔了他一眼。“臭大熊,我不理你!”
“不理咱儿没关系,可别不理头儿,你没感觉这些天气氛不好吗?”大熊不以为意地在她耳边说着悄悄话。
“气氛不好是因为泽一就要离开了。”她心头微震地抿了抿唇,直接撇清。
大熊语重心长地晃了晃头。“不、不、不,那是因为头儿心仪的姑娘在他心里敲小鼓,咚、咚、咚的,扰得他心烦气躁。”
她伤了他吗?
当日他以着深情的口吻向她吐露了爱意,而她却狠狠地将他推拒在外,这伤了他的心吗?
水蕴霞的思绪百转千回,然而此时,法罗朗了亮的吆喝声回荡在冷冷的海风当中。
“通知头儿和泽一,接泽一的人到了。”
灰蓝天际,一艘双桅大船缓缓朝鬼船移近。
大熊闻言,一改方才轻松的态度,连忙进舱房请人,不到半刻,所有人都已聚集在甲板上。
“保重。”众人向他道别。
苍本泽一轻勾唇,脸色极为苍白地朝众人抱了抱拳。
水蕴霞瞅着他过分赢弱的模样,蹙了蹙眉,她一直想不透,虽然苍本泽一话不多,但当船愈来愈接近倭国,她便再也没见到他出舱房。而今天再见到他,他却是神情槁灰地少了昔日的俊逸。
倭船靠近了,两船间再次搭起浮板。
临走前,苍本泽一回过头瞅着水蕴霞道:“霞姑娘,后会有期。”
水蕴霞点了点头,清嗓莫名干涩,眸中泛着不舍的水光。“你要小心身体。”
个把月的相处,纯粹的情谊,勾起她心中最柔软细腻的多愁善感。
苍本泽一朝她浅浅一笑,在与司空禹打照面的同时,彼此交换了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水蕴霞看着两人,满月复疑问随着苍本泽一被手持鸟铳的倭军架进另一艘船后,心底不解更深、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