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得飞逝而过的周遭景物,气炸的凤芷拂盲目地往前狂奔,嘴中忿然的怒吼不断。『可恶!可恶!廷玉馔你这该死的大骗子!混蛋!』
她边跑边骂,眼角滑下不争气的泪水,在她沾满泥巴的蜜颜上纵横交错,形成一片可怕的泥渍。
随着奔跑的速度,和着泥的泪水滑入口中,让她尝到咸涩的滋味。
意识到自个儿流了泪,凤芷拂愈想愈恼,气得心中怒火更炽。
以往就算家人、朋发对她的辛味菜露出敬谢不敏,完全不捧场的表情,她也没这么伤心过。
凭什么廷玉馔就有这么大的本事,非但伤了她的自尊,还激得她不争气地流了眼泪。
止不住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完全没心思注意路况的她绊到树根,一个踉舱,狠狠地跌倒在地。
蜜颜撞进湿润的泥地,修长的双腿撞上盘根错节的树根,疼得她翻牙咧嘴,连痛都喊不出声。
始终紧追在她身后的廷玉馔,看她跌得凄惨,赶忙往前跨一步,站在她身前。
俯首瞅着她可怜兮兮的狼狈模样,廷玉馔心痛地哑了声。『我扶你起来。』
看着她突然在他眼前跑掉,他的心恐惧的悬着,就怕她横冲直撞下,会遇到什么危险。
耳底落入他的声音,凤芷拂的心猛地怞了一下。『不要你管!』
莫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硬是扶起她。『拂儿,别在这时候同我闹脾气。』
凤芷拂娇瞪了他一眼,心里不爽快就是不爽快,哪还管什么时候呢?
见她不再无视他的存在,廷玉馔伸出手,轻轻拭掉她嘴角和着泥巴的血,抚去她脸上的脏泥,爱怜地柔声道『你就这么跑掉,要真有个闪失,我怎么跟凤伯伯
交代?』
泪眼汪汪地直瞅着他,她负气地喊道『我受伤关你啥事,不用你去交代!』
迎向她楚楚可怜的倔模样,他的心脏不由得一阵揪紧:心中的疼惜益发汹涌。『就算不用交代,但我在乎你啊!』
她微微一愕,半晌才恨恨地道『我感觉不出你在乎我,是你辜负我,把我当猴戏要……』
听着她哀怨的语气,廷玉馔瞅着她,墨眸里有着无限柔情与淡淡无奈。『我没有把你当猴戏耍。』
『你骗人!』
淡淡接受她的指控,廷玉馔毫不扰豫地将她揽入怀里。『我的话还没说完,听完后若你还是这么认为,我随你处置,行吧!』
脸儿被迫埋进他的颈窝,凤芷拂感受到他温暖的体温,泪水又不自觉地溢出了眼眶。
『随便!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她脑中乱得无法思考,加上又累又冷,什么都不愿去想。
觑了眼她无精打采的模样,廷玉馔拦腰将她抱起,忧心仲仲地问『拂儿,你还好吗?』
她现在身子、心里皆不舒服,便生着闷气不回话。
廷玉馔识相的不再吵她,但见惯了凤芷拂平时大刺刺的飒爽,她这模样还真让他不习惯。
走在荒无人烟的山林中,孤独的脚步声加深了他内心的不安,仿佛下一瞬,过分安静的她便会在他的怀里消失似的。
不知他内心的忐忑,凤芷拂因为窝在他怀里,感受到他不断移动的脚步,遂抱怨道『我全身上下都痛,你别再动来动去了……』
『好、好,我不动了。』苦苦扬唇一笑,他顺口敷衍了两句,注意力却放在打量四周的环境上。
走了约莫丰个时辰,廷玉馔发现四周林木多半已凋萎,因为地势之故,阳光照不进来,徐徐寒风加深了周旁潮湿的冷意。
蜀州的地形原本就复杂,有盆地、有高原,廷玉馔想,若继续往前走,会不会到达更低洼湿冷的不见天日之处。
反覆深思,他决定重新折回滚落之处,不料他一旋身,墨眸猛地一亮,唇角瞬即扬起。『拂儿,我想我们找到地方可以暂时歇息了。』
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岩壁,岩壁间有个天然岩洞,洞外青苔密布,洞里虽不算干净,投落在洞袕的日光也算微弱,但比起周旁湿冷的感觉好太多了。
在廷玉馔打量洞袕状况之际,凤芷拂有气无力地道『把这个丢进洞里。』
虽然心里还是气他,但此时她没气力同他争这些,只有暂且压下心底的不满,同他说话。
侧眸看着她从怀里取出一颗艳色玉丸,他问『那是什么?』
『魂飞魄散丸。』
『魂飞魄散丸?做什么用的?』他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出自于她手的辣玩意儿总是会有骇人的名字。
恶意将艳色玉丸凑向他的鼻,她嗤了声.『当然是拿来驱虫、驱邪怪用的。』
赫然感觉辛辣的浓烈气味呛鼻而来,他那张俊颜瞬间皱成一团。『好臭!』
他的反应逗得凤芷拂笑弯了眼眉,心里的郁闷也稍稍抒解了些。
再加上提及她最爱的辛香辣材,脑中的思绪有如万马奔腾,语气也不由得跟着兴奋起来。
『山茱芙气味辛辣芳香,身上佩带茱芙可以防坟虫叮咬,大蒜其味浓烈、调酒可驱虫……林林总总算来,这颗魂飞魄散丸里就含有十多样辣材,本来就不是给人吃的,味道当然不好。』
礁她方才闷声不吭,一句话也不说,但一提起辛香辣材,精神居然好得可以捉弄他。
接过她手中那颗艳色玉丸,廷玉馔毫不在意她是否有意捉弄,便好奇地问『那怎么处理这颗魂飞魄散丸呢?凤大厨。』
『捏碎撒在四周,蛇虫便不会接近了。』
他依照凤芷拂的指示,将粉末撒在四周,一再确定洞袕安全无虞,才抱着她走进洞里.
轻轻放下她后,他盯住她苍白的容颜。『你休息一下,我到附近检些干柴来生火。』
一听到他要离开,凤芷拂拉住他的手急声道『我不要一个人待在这里!』
『生起火,你的身子会暖和些。』轻捏她冰冷的小手,他安抚地道『我很快就回来。』
她仰起头直瞅着他,执意不肯放手。
看着她眼底赤果果的慌张,廷玉馔拧眉,露出一副拿她没办法的苦笑。『你到底想怎样?』
她语气坚定地说『你别走,在这陪我休息一下,晚些咱们再一块找出口。』
纵使心里还是气他不珍视她的辛味菜,但这一会儿,她无法不承认,自个儿对廷玉馔的依赖加深了。
她的依赖让他的心一荡,有些诧异地挑眉问道『方才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吗?这会儿不气了?』
她抿了抿唇,有些无奈地瞅了他一眼。『你自个儿不是说刚刚的话还没说完,不是吗?』
她的性子直,不爱生闷气,脾气往往来得快去得也快。
静静地瞅着她,廷玉馔叹了口气。『再等我一下,这里湿气重,若不生火,我怕你的身体会吃不消。』
『不会,我身子骨壮得很,不会吃不消。』
他哭笑不得,一向温和的神色中多了些严肃。『拂儿……事有分轻重缓急,你别在这时候同我闹孩子脾气……』
『我没有耍孩子脾气!』
无奈的瞥了她一眼,廷玉馔正要开口,凤芷拂却呐呐地说出了心里话。
『我不要一个人待在这里!万一你一个人出去发生了什么意外,那、那……』话虽未说完,却藏不住在乎对方的真心,凤芷拂为此恼极了。
她向来坦率、敢做敢当,是大刺刺的蜀州姑娘,这么扭扭捏捏,一点都不像她啊!
不过在这一刻她才明白,再顽强的人,也难敌情爱纠葛,一旦牵拉上了,怕是再也难以怞身……
听出她语气里真切的关怀,廷玉馔一颗心被她扰得波澜兴动。
他靠向她,先是探了探她的额,再拂开私在她脸上的发。『那让我瞧瞧你刚刚摔得怎么样了。』
见他真的打滑了念头,凤芷拂既感动又讶异地忘了反应。
看着她傻手乎的模样,廷玉馔牵了牵嘴角轻笑。『我担心的是你,若你不想我走,我就不走。』
这么挂心一个人还是头一回,在没确定她是否真的没事前,他无法放心。
听见他毫不掩饰的坦白心思,凤芷拂脸颊条地一热,反而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去,不去看他。『你要看便看吧!』
她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娇羞,让廷玉馔啼笑皆非。『你放心,我不会趁机吃你豆腐。』
心口微微一窒,她扬眸嗔了他一眼。
被她娇狠的一瞪,廷玉馔哑然失笑,即便她什么话也没说,他也可以感觉到她眼神里的杀气。
他当然明白,真要惹恼她,她可会半点不留情。
迳自月兑去她脚上唯一的一只靴后,廷玉馔撩高她的裤管,正准备查看。
凤芷拂突地出声制止,因为随着被撩高的裤管,突如其来的冷意让她一阵心慌意乱。
她缩回脚,苍白的容颜难得染上羞人的红晕。『算了、算了,你……你不用帮我看了。』
愕然看着她的反应,廷玉馔凝着她认真说道:『你方才那一跤跌得可不轻,不替你瞧瞧,我不放心。』
『我都说不让你瞧了!』格开他的手,她仓皇拒绝。
她没想到,当廷玉馔略粗的温润大掌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挪动时,她竟会紧张得轻轻颤抖。
在知晓彼此的情意前,除了几次意外的碰触,他们之间的相处绝对合乎礼节。
这一刻,任他这么模模碰碰,凤芷拂即使再大而化之,也免不了羞涩地闪避他的动作。
『别动,你说你全身上下都痛,我得检查看看严不严重。』不理会她别扭的窘状,他检查完她双腿的状况后,再拉起她的双臂审视着。
推拒不了廷玉馔不遵男女之嫌的一番碰触,凤芷拂只有咬着红唇,任他『上下其手』。
待他检视完毕,凤芷拂只觉得全身热呼呼、软绵纬地使不上力。
礁她全身都绷得紧紧,眉眼间还有着紧张的神色,廷玉馔笑道『全是些小伤口,没有骨头错位的情况。』
『噢。』她轻应了一声,眼中还来不及藏住惊慌紧张的情绪,耳庭便落入廷玉馔略沉的低笑。
她懊恼地问:『笑什么?』
『笑我在你眼中成了急色鬼。』
被他这么一调侃,凤芷拂涨红了脸。『若……若让我爹知道你这么对我……铁定剁了你的手……』
他顿了顿,瞬即扬起一抹笃定的笑。『我自然有办法可以让凤伯伯不剁掉我的手。』
今日因为有黑衣人的出现,让他更加确定自己的心。
虽然凤芷拂绝不是温柔端庄,娴难谦恭的合格媳妇,但已在他心中留下不可抹灭的地位。
若能娶她为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哼!自大狂。』她知道阿爹极喜欢廷玉馔这个小辈,但若与女儿的清白相提并论,她才不信阿爹还会站在他那边。
廷玉馔可别想仗着阿爹宠他,就志得意满过了头。
嘴角含着淡淡的笑,不想将时间浪费在与她斗嘴上,他赶紧结束话题。『如果你想同我斗嘴,那我还是出去捡些柴火算了.』
见他真要起身,凤芷拂迅速抓住他的手碗,扬声问道『你答应要给我的解释呢?』
她知道,逼廷玉馔面对失去味觉的事实或许残忍,但她渴切地想知道,到底他还有什么话未说完,到底他有没有把她当猴戏耍……
看着她固执的神情,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蜀州吗?』
『不是因为要躲开‘烹百味’老板的报复吗?』
『那是原因之一,不过……促使我来蜀州的原因是你。』
『我?』凤芷拂不解地轻皱柳眉。『为什么?在你来蜀州前,我们并未见过面啊!』
他点点头,淡淡笑道『我们是没见过面,但在我失去味觉一段时间后,你做的黯然销魂辣条儿,是我失去味觉后尝到的第一口滋味。
虽然尝到的滋味微手其微,但我当下便决定要亲自来蜀州会一会你。』
用力咬着女敕唇,凤芷拂压抑内心的震荡,思绪翻腾。
她万万没想到,自个儿的辛味菜对廷玉馔而言,竟是如此关键性的一个启发。
深深吸了口气,凤芷拂若有所思地喃着『那……后来呢?我并没有帮到你,对吧?』
如果廷玉馔真的恢复了味觉,那么他眼底就不会还有着压抑的伤痛。
他顿了顿,语气有些不确定。『我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些日子以来,那些辛味菜,的确刺激了我麻木的味觉。』
凤芷拂倒怞了一口气,恍然大悟地道『难怪当时你对我说,现在只有我能救你……原来那句话是这个意思。』
『其实真要说起来,老天待我还是不薄,它让我遇见你,让我得到你对我的真心无私奉献……』深深凝视着她,廷玉馔真诚的语气里充满了感激。
每每看着凤芷拂因为他尽心去变换辣材及菜色,他心里的激动不言而喻,又怎么会嫌弃她煮的菜呢?
像是准备大吐心中的话,廷玉馔继续说着『而我当时说,往后只想吃你煮的菜的用意,也在于你对辛味的研究。
我想,或许我能在你每一道追求至尊辛辣滋味的菜里,寻找到能刺激、恢复我的味觉的辣材,所以我才说喜欢吃你煮的辛味菜!』
突然间,强烈感受到廷玉馔对她的包容,凤芷拂为自个儿不听人解释的恶质行径感到汗颜。
她从不知道,廷玉馔心中竟对她抱有这样的心情。
想到这一点,心里那股怜惜他的苦涩味,让她后悔极了。
『玉馔哥哥……对不起。』
静心想来,廷玉馔对她的确很好。
就算他是为了寻回自己的味觉才吃她做的辛味菜,但他根本不必每一次都吃光她为他做的每一道菜。
他对一回辣过一回的菜不一定有感觉,但肠胃却得一再忍受那一路辣到底的折腾。
说到底,他为了寻回味觉所做的栖牲时,也包容、顾全了她的感受。
对这样心疼她的男子,她怎么还能怪他呢?
扬起一抹包容的微笑,他将她揽入怀里。『傻姑娘,我没怪你,相反的,我要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拚命为我研究辛辣菜色的辛苦.,,
知道他明白她的心意,凤芷拂眨去眼角的湿意,强振起精神道『你放心,待我们回去后再一块儿研究,哪些辛香辣材对恢复你的味觉最有效!』
他没应声,只是紧紧的拥住她娇弱的身躯,暗自叹息。
她自然流露的感情像道暖流,温暖地抚平他这些日子来为失去味觉,强自压抑的孤单、痛苦。
把话说开,凤芷拂的满月复怨气在瞬间消失殆尽。
枕靠在他的怀里,她转了转脑中的思绪,喃喃又道『玉馔哥哥,下一回咱们得记得顺道研究、研究,瞧瞧有没有什么辛辣香料别让你泻得这么辛苦。』
她的话一字一句撼动着他的心,廷玉馔俯下头,赠了赠她冰凉的鼻尖,感动地沉笑道『拂儿,看来我聘你这大厨真的是没聘错。』
『当然没聘错……』她骄傲的仰起下颖,却在不期然碰到廷玉馔双唇的瞬间,猛地一惊。
『我……』错愕的话未说出口,廷玉馔便顺势吻住她微启的软唇,轻柔地吮吻那甜腻的红唇。
扬起美眸瞅着眼前那张俊雅的玉颜,凤芷拂没有推拒,羞怯地感受他的唇带来动人心魂的甜美滋味。
原来被心爱的男子亲吻是这样轻飘飘的感觉。
此刻她的心被甜蜜与幸福充塞得满满的,却不知她与廷玉馔即将面临更大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