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喜烛静静地燃烧,跳跃的火光为寂静的新房带来一点活泼气息。
身穿大红嫁衣、面盖喜帕的玉涵正襟危坐在床上,手里绞着衣袖,惴惴不安是她此刻的写照。
她和隽-拜过堂了,她现在是隽-的妻子了……
玉涵无法形容现下的心情,半忧半喜加上惶恐紧张,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得仿佛要迸出胸口。
咿呀——
房门被打开,身着大清新郎服的隽-和捧着讨吉利的物品的喜娘婢女进房来。
“请新郎用喜秤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穿戴桃红旗服旗帽的喜娘说着洞房夜的吉祥仪式。
隽-走到玉涵面前,拿起喜秤掀掉喜帕,玉涵粉妆玉琢的娇颜映入他微醺的醉眼,他坐到玉涵身边,勾起她精巧的下颚,仔细审视她。
玉涵被迫抬头,尚不知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他,只能怯怯地将眼光调往别处,不敢直视他,贝齿轻咬殷红的下唇,试图减低紧张的轻颤。
映着烛光,玉涵清浅的眼波跟随着光线的跃动流转,楚楚水漾的眸光中含羞带怯,刻意妆点过的她,宛如一轮秋月,月华耀人,灿丽妍艳。
“请新郎、新娘喝交杯酒。”另一个喜娘捧着圆盘,上头盛放了两小杯酒。
隽-和玉涵各拿起一杯,两人双臂交握,玉涵这时才把眼光对上他的,发现他正在微笑看她,玉涵惊喜之余只能怔愣地盯着他看。
她已经好久没看到隽-对她笑了……
“快喝。”隽-在她耳边低语。
玉涵在惊觉自己的失态时,连忙把眼光调开,紧张地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喝完了交杯酒,接着又有一个喜娘跪在他们两人面前,将他们礼服下摆绑在一起,说了句吉祥话。“祝新郎、新娘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仪式完成之后,喜娘和婢女纷纷鱼贯退出喜房,体贴地关上房门。
沉默在两人之间扩散,新房里安静的能听见龙凤烛劈啪燃烧的声响。隽-和玉涵的衣摆紧紧交缠着,诉说着两人结为夫妻的事实。
“新婚之夜让你做足了面子,够了吧?”隽-幽冷的声调没有起伏。
念在庆王爷一家还在府里喝喜酒,他忍耐着保持微笑到现在,算是给了富察氏一个大大的面子。
玉涵一听,原本以为隽-在乎这桩婚事的雀跃心情,霎时冷凝下来。刚刚的笑容是她看错了吗?
“看着我。”隽-微愠,心中很不是滋味。
可恶!她不是千方百计想嫁给他吗?怎么现在如愿以偿了,却又一副苦瓜脸!
玉涵柔顺地将眼光对上他的,从他熠熠生辉的深邃眼瞳中看不出任何情绪,玉酒再一次尝到失望的滋味,只能任失落盈满胸臆。
“笑给我看。”隽-突然要求,表情是一贯的冷默。
在这种难堪的情况下,她怎么可能笑得出来?玉涵烟眉微蹙,任由苦涩充斥于心。
“笑呀!你的目的不是达成了,怎么不用那欺骗过多少男人的狐媚假笑来祝贺胜利?”想到自己、列恒、希亚罕和以往向她说亲的男人,都是被玉涵用这一张酷似“她”的笑容耍得团团转,隽-的神色陡然一黯,了无新郎倌的喜悦之情。
“我没有!”玉涵急着摇头否认,她从来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呀!
隽-浅勾嘴角冷哼,试图说服自己以前所认识的玉涵只是个假象,一切都是他思念“她”过度所出现的幻影,玉涵根本不是“她”!
“我以为你在乎这桩婚事……”方才喝交杯酒的那一瞬间,她真的以为自己盼到了他的心。
“我是在乎。”原本大可以澄清一切而退婚,可是他没有这么做——“被一个不知羞耻的女人骗婚,我当然在乎。”然而,又一个声音在他脑海响起,这是他真正在乎的原因吗?
玉涵更加的心寒了,她很清楚,自己再怎么解释都化不了隽-对她的误解与憎恨……
隽-甩开忽升的疑问,冷冷地盯着他的新娘。
不可否认,今夜的玉涵很美,美得足以令男人屏心痴狂。
既然都已成定局,隽-不想浪费时间,一把将玉涵推躺在榻上,动手拆卸彼此的衣物,动作中没有一丝轻柔,他只想给纳轮氏和富察氏两家一个交代,证明玉涵已经成为他的妻子。至于往后,大可任玉涵“自生自灭”!
如何证明?当然就是圆房。
“啊!”玉涵低呼,突如其来的狂乱令她无法招架,她紧抓住自己的兜衣和亵裤,不知该怎么反应。
“春宵洞房,有异议吗?”隽-停下了要扯掉她紧护在胸前那块薄薄衣料的动作。
“没……没有……”玉涵僵硬地放开自己的手。
该死!她此刻荏弱无助的模样该死的吸引人!隽-觉得自己愈来愈感疼痛难耐。
俄顷,两人碍事的礼服、礼冠统统被隽-丢下床,没有给玉涵羞怯的时间,如鹰般狂恣的气势笼罩了玉涵全身。
记记猛然的吮吻印在她细女敕的雪肤上,从细颈直到纤腰,紫红色的烙痕处处可见,恬吻所留下的湿濡在红痕上隐隐泛着水光,和她白皙的肌肤相辉映,宛如春情荡漾在冰雪上,溶化成一池春水。
“嗯……”隽-的像是在玉涵身上洒下魔力,热流在两相赤果的身躯间流窜,燥热牵引着彼此,一步一步迈向极致。
他滚烫的汗水滴落在她身上,他持续地恬弄着她身上的薄汗,嘴里尝到的,早已分不清是谁的味道。
原因无他,她是他的妻子,这一切都是她该做的……
在极度欢愉降临之后,隽-翻离玉涵的身子躺在一旁,无声地拉过丝被覆在两人身上。
激情的喘息逐渐平息,沉静即将取代先前的火热。
这一次,他的眼里只出现玉涵,那个“她”的影像并没有和玉涵重叠……
这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她”被玉涵取代了?
他会爱上一个处心积虑欺骗他的人吗?
对于“她”,他的感觉更模糊了,他爱过“她”吗?
玉涵侧身看向闭眼的隽-,犹疼的身子虽然疲惫至极,但会认床的她在陌生的新床上依然难以入眠,只是睁着一双了无睡意的大眼凝望枕边人。
她爱看他炫惑人心的俊颜,更爱他沉稳刚毅面貌之下一颗温柔的心。自他救了落马的她之后,她就知道,他是一个温柔的好人,也从此认定,他就是她此生的依归。
她很傻是不?就算听了隽-对她那么多无情的评价、就算今夜他没吻她的唇,她依然不可自拔。
她相信自己的坚持与等待会有结果,是啊,隽-刚才的温柔她也看见了,虽然短暂,但至少,是有的……
忽然,玉涵的眼光被隽-右臂上一道狰狞蜿蜒的疤痕所吸引。
这不就是八年前——
“谢谢你,我真的爱你……”玉涵情不自禁地吻上他的伤疤,吟哦的爱意在浓浓的倦意中轻诉。“我好累,可是睡不着……我可不可以趴在你身上睡?”她疲惫地低语,在迷蒙的神智下半趴到隽-胸前。
其实,在陌生的环境里,她会害怕,就像当年在陌生的围场里,在狂奔的马背上那种孤单、无助、恐惧的感觉。
隽-并没有睡着,当玉涵吻上他的手臂时,霎时,心被一股力量怦然一撞,像是有什么塌陷了一角。
他没有细想,也没有推开玉涵,任玉涵细细的呼吸在他胸膛上起伏。
直到她安心睡下,他才悄悄搂住她。
不想解释、不想探究,全部都留给以后去烦恼吧!
夜半,红烛将熄,两人的呼吸融合为一……
十几日以来,数亲王府的厨房内,常常能看到新来的少福晋忙碌的身影,这位不端架子的少福晋,俏生生的脸蛋上总是挂着一抹和风般的微笑,厨房内做事的嬷嬷、婢女都很高兴看到隽-贝勒娶到个贴心的少福晋,肯为贝勒爷到油腻燥热不堪的厨房亲自下厨。
只不过……
“少福晋,贝勒爷吃了……吗?”厨房里的丫环清儿看到玉涵走进厨房,马上三步并作两步的跳到玉涵身边问,却又在看见玉涵手中的食盘时,声音顿时小了下来。
听到清儿声音的管事嬷嬷和其他丫环不用想也知道,少福晋又碰一鼻子灰了。
不知因何缘故,只要是少福晋端给贝勒爷的食物,统统原封不动地被斥回,连试也不试,贝勒爷和少福晋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们都很纳闷,明明大婚当天贝勒爷的神采看起来不错,怎么新婚之夜过后,什么都变了?
“格格,贝勒爷也许不爱吃馅饼,要不然咱们再试试别的?”跟着玉涵陪嫁过来的小豆子见主子神情落寞,于是开口打破尴尬,继续鼓励主子。
“可是,文嬷嬷说隽-爱吃馅饼的呀?对不对,文嬷嬷?”玉涵疑惑的眼光调向厨房的管事嬷嬷。
“呃……或许是贝勒爷吃馅饼吃腻了……对了,贝勒爷每隔一阵子都会换换口味!”文嬷嬷心虚地说着。其实,贝勒爷从小到大就爱吃这种口昧的馅饼,每天宵夜一定要来上一盘,是贝勒爷的习惯。
“格格,所以贝勒爷只是吃腻——馅饼啦!您不要灰心啦。”小豆子替主子打气着。
没想到从小就被人服侍着的娇滴滴的主子,会为爱情作了这么多奉献,她也动容了,真希望隽-贝勒能体会格格的用心。
文嬷嬷也不忍心看玉涵屡遭挫折。“是呀,少福晋,我教您做别的糕点,给贝勒爷换换口味。”还好贝勒爷不挑食,馅饼……再另外派人送过去吧!
“我觉得好像不是这样……只要是我送去书房的食物,隽-连看也不看就被退出来,不管我做得再好吃、再换口味,结果都一样。”连拿了好几次热脸去碰了冷,心思再怎么单纯的玉涵也心知肚明了。
“少福晋别这么说,您做的点心愈来愈好吃,只要努力下去,贝勒爷一定会看到您的好的!”清儿加入鼓励的行列。
“是呀是呀!”一旁的几名丫环也点头称是。
“是这样吗?”玉涵喃声道。
自从洞房花烛夜后,隽-没再踏入新房,不见她、也不问候她,她就像是个被打入冷宫的弃妇,得不到夫君的怜爱,她这个名正言顺的少福晋成了可有可无的隐形人。
既然无法接近隽-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她只好试着学作他爱吃的食物,至少,每道食物都是她爱他的心意,就算被烫伤、被割伤,她都不以为意,只要他肯吃,这就够了。可是,他完全不接受……
隽-当真这么讨厌她吗?
“文嬷嬷,这馅饼凉了,我再做一份热的,你在一旁帮我看看还有哪里需要改进。”玉涵露齿一笑,不打算放弃。
“是的,少福晋。”
如果这是上天要她偿还欺骗隽-的债,她愿意付出。
“爷,这是今晚的宵夜。”齐尔焱端着一盘刚烤好的馅饼进入书房,全府也只有齐尔焱能自由进出隽-的书房,连刚过门的少福晋都没有这个权力。
“拿出去,顺便告诉她,这事不必她做,自会有下人做。”隽-依然埋首公务中,没有抬头。
若她以为这样就能博得他的原谅,那她错了!
“爷,少福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您。”向来不多话的齐尔焱也忍不住替玉涵说话了。
这下隽-总算挑眉看向亦好友亦部属的齐尔焱。“为什么替她说话?”
“少福晋很努力。”玉涵格格对主子的心思大家都看得出来。
“努力又如何?她设计我,已是不变的事实。”隽-不得不承认齐尔焱的话,但他却逃避深究,至于为何要逃避,或许是因为害怕,害怕结论会让他……忘了从前。
“玉涵格格已是爷的少福晋,亦是不变的事实。”
齐尔焱的意思隽-当然明白,两人的关系要怎漾发展,端看他怎漾看待玉涵。
曾几何时,他和玉涵的关系变得这样复杂难解?
“东西拿出去!”馅饼的香味不断搔着他的鼻间,他想抗拒,一如抗拒自己从未去追根究底的答案。
“这是文嬷嬷端过来的,不是少福晋做的。”齐尔焱按照玉涵的吩咐说着。
不是玉涵做的?她因为他的冷漠而放弃了吗?
不知为何,有股失落感自隽-心头窜出,麻痹了他的思绪。
“搁下,你先出去。”隽-又把眼光调回桌案。
“喳。”齐尔焱将馅饼放下,退出书房。
隽-盯着面前的馅饼看,顷刻,拿起一块热腾腾的馅饼,送入口中,四溢的肉馅香味盈满唇齿之间,美味地令他再三咀嚼细尝。
这味道……的确出自于文嬷嬷的调配,但,似乎又有那么点不一样?
爱煞这香甜爽口的滋味,隽-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吃到盘底朝天。
新房内,玉涵一个人埋头在手上的针黹之中,神情之专注,仿佛正在进行一项艰难伟大的工作。
自从六岁那年她在绢子上绣了自己的名字“涵”被三哥取笑说像一只“面向右边的鱼”之后,她再也没勇气碰针线。现在重合女红,为的是亲手替隽-做一件衣裳,隽-若能穿上她做的衣裳,一定会很感动……吧?
对了,她六岁那年绣的作品不知塞哪儿去了?找了好久都找不到。
“格格、格格!王爷、福晋、大贝勒、二贝勒、还有三贝勒来看您了!”小豆子兴奋地从外头嚷着跑进来。
阿玛、额娘、哥哥们来了!“他们人在哪儿?”玉涵高兴地放下针线起身。
“王爷他们和姑爷都在大厅里。”
玉涵心喜,连忙就要跑出去,却临时想起一件事而顿步不前,她又回到屋内对着梳妆镜审视自己略显苍白的面容。
“格格,怎么了?”
“小豆子,过来帮我打扮一下。”千万不能让阿玛、额娘、哥哥们看见她这副憔悴的模样。
小豆子依言为玉涵梳头妆点。解下了白玉簪,梳理如云的秀发,再挽出秀丽的少妇发髻,又戴上一对精致的水晶蝶,晶莹剔透之间更显玉涵出尘之美。接着又为玉涵上了淡妆,让玉涵看起来更有气色。
“大功告成!”小豆子满意地看着玉涵经过她精心装扮后娉婷娇美的模样,拉起玉涵的手往门外跑去。“格格快点,别让大家久等了!”
“小豆子,等等!”玉涵突然停住。
“格格,什么事?”
“不能让阿玛他们知道我在这里的情况,知道吗?”她不想让他们担心。
“格格……”小豆子有所会意。“嗯,小豆子了解。”